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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朝·萧纲诗选(十)

 华民 2022-03-14
《倡妇怨情》《仰和卫尉新渝侯巡城口号》《又三韵》《游光宅寺诗应令诗》《咏美人看画》《华月诗》《代乐府三首 》《怨歌行》《拟沈隐侯夜夜曲》《咏舞诗》《度关山》

b71、南北朝·萧纲诗选(十)

《倡妇怨情》

绮窗临画阁,飞阁绕长廊。
风散同心草,月送可怜光。
彷佛帘中出,妖丽特非常。
耻学秦罗髻,羞为楼上妆。
散诞披红帔,生情新约黄。
斜灯入锦帐,微烟出玉床。
六安双玳瑁,八幅两鸳鸯。
犹是别时许,留致解心伤。
含涕坐度日,俄顷变炎凉。
玉关驱夜雪,金气落严霜。
飞狐驿使断,交河川路长。
荡子无消息,朱唇徒自香。

注释
绮窗:雕刻或绘饰得很精美的窗户,这里代指倡妇的闺房。
可怜光:明媚可爱的月光。
仿佛:隐约,不真切。妖丽:妖娆艳丽。
秦罗髻:古代女子的一种发式,即倭坠髻。楼上妆:古代女子一种高绾的发髻。
散诞:逍遥自在,潇洒自如。帔:古代女子一种披在肩上的服饰。约黄:古代女子在额角涂饰微黄,作为一种妆饰。
“斜灯”句写夜晚入睡,“微烟”句写早晨起床。按:古代有钱人睡觉要点香,以便卧房里有香气,故而早晨起床时尚有“微烟”。
六安双玳瑁:在枕头的六角都安上成双的玳瑁甲壳。玳瑁:热带与亚热带海洋中的一种爬行动物,形状像龟。其甲壳黄褐色,有黑斑,很光泽,古时非常珍贵,有钱人用来装饰屋梁、枕头等。八幅两鸳鸯:用八幅布做成的绣有双鸳鸯的床帐。
许:给予;赠送。指上述的枕头和帐幕是分别时男方送给自己的。
涕:泪。俄顷:很快。变炎凉:指季节发生了变化,从热天变成了冷天。
玉关:玉门关。金气:秋气。飞狐:古塞名。在今代郡西南。驿使:驿站中传递文件与书信的人。交河:古城名,在今吐鲁番西北,河水分流绕城而过,故称交河。川路:水路。玉关、飞狐、交河:这里泛指遥远的地方。
荡子:游离在外的人,指倡妇的丈夫或情人。徒:空。

赏析
本诗前后景物描写较有情趣,但对闺闱器物,思妇容貌装束描写过于浓艳繁缛,这样反而冲淡了怨情主题。
诗的开头,便极力铺陈闺阁的华美。“绮窗临画阁,飞阁绕长廊。”楼宇高敞,长廊回环,雕梁画栋,如仙人之居处,而女子则妖艳非常,“仿佛帘中出,妖丽特非常”,“散诞披红帔,生情新约黄”,身系红帔,约黄点额,装扮入时。闺阁陈设成双成对、温馨和美,而女子形单影只、百无聊赖,含泪独坐打发漫漫长日,忍受着内心的煎熬-因相信爱情之长久而欣喜,又因担心丈夫情变而悲伤,愁肠一日九回,体味着情感上的炎凉变化,五内俱焚。而“玉关驱夜雪,金气落严霜。飞狐驿使断,交河川路长”四句,则想象良人远行的路程及辛苦,从对方写起,而见出情爱之深切,最后感慨“荡子无消息,朱唇徒自香”,表达相思之苦,多少带了点情与色的味道,露出齐梁宫体诗的本色来了。

《仰和卫尉新渝侯巡城口号》

帝京风雨中,层阙烟霞浮。
玉署清余热,金翅含暮秋。
水观凌却敌,槐影带重楼。

【玉署】1.官署的美称。 2.指玉堂。翰林院别称。 3.指玉宫,道观。
【金城】1.指坚固的城。 2.京城。 3.城内牙城﹔城中之城。 4.地名。古郡。在今甘肃兰州之西北。 5.地名。东晋时丹阳郡江乘县地名。参见"金城柳"。 6.地名。五代时应州县名。
【水观】近水的楼观。
【却敌】击退敌人。
【重楼】层楼。

暮秋时分的帝京,宫阙层层,烟霞笼罩,槐影重叠,赋予槐树更多的朦胧和神秘色彩。在以萧纲为代表的梁朝萧氏文学集团影响下,借助“槐”意象来抒发个体意识和情感的做法在这一时期非常兴盛。借助“槐”意象寄托个体意识与情感。

《又三韵》

珠帘向暮下,妖姿不可追。
花风暗里觉,兰烛帐中飞。
何时玉窗里,夜夜更缝衣。

【花风】即花信风。

赏析
这首诗如果与典型的乐府相比,区别可能仅仅是文采上的不同,此诗文采华茂,甚至有灵动之气,至于那四点区别,更是无从得知了。其中“花风暗里觉,兰烛帐中飞”描写了夜幕中的女性美,无法直接窥及,却如花风在暗中被感知,又如兰烛点点隐现于帐中,神秘而具牵引力。

《游光宅寺诗应令诗》

陪游入旧丰,云气郁青葱。
紫陌垂青柳,轻槐拂慧风。
八泉光绮树,四柱暧临空。
翠网随烟碧,丹花共日红。
方欣大云溥,慈波流净宫。

光宅寺位于南京市秦淮区老虎头44号,是南京市文物保护单位。始建于南朝梁天监七年(508年),原为梁武帝萧衍的故宅。萧衍当皇帝后,舍为寺庙,当时庙宇宏伟。
【陪游】谓侍从天子巡游。
陌,田间的小路。慧,同惠。
【绮树】美丽茂盛的树木。
净宫指寺院。

“紫陌垂青柳,轻槐拂慧风”:紫色云气缭绕的田间小路上,青青的杨柳垂拂着它那多姿的枝条。给万物带来祥惠的和风轻轻吹拂着槐树。诗句描绘出田间小路旁杨柳拂地,槐树随风轻摇的景观。前句重在写杨柳的婀娜多姿,后句重在写惠风的抚育万物。诗人运用的是淡色彩、淡笔触,但描绘出来的景致却充满着诗情画意,令人向往之至。

《咏美人看画诗》

 殿上图神女,宫里出佳人。
可怜俱是画,谁能辨伪真。
分明净眉眼,一种细腰身。
所可持为异,长有好精神。

齐梁时代,宫廷绘画活动比较活跃, “善画妇人”的宫廷画家很多,以描写宫廷生活为题材(多为仕女)的画作,日益增多。萧纲的《咏美人看画诗》,描写的便是画于殿里屏风上的“神女图”。诗的开端“殿上图神女,宫里出佳人”两句,将画上的“神女”与宫里的“佳人”对举出来,佳人立在画前,观看画屏上的“神女”,便出现了“可怜俱是画,谁能辨真伪”的景况,因为画上的“神女”与宫里的“佳人”实在太相象了,佳人就像画上的神女那样可爱,真是难分真假。可怜,作可爱讲。五、六两句,诗人逼真地描写画上神女与宫里佳人有着相同的面貌和形态,她们一样都是眉毛眼睛修饰得洁净分明,一样都是腰身纤细,体态匀称。这两句是对上句“谁能辨伪真”的具体说明,也是对宫殿屏风上的神女图的细致描写,同时,也表明了画家画作仕女,力避古拙,努力反映当代流行的服饰打扮。张彦远曾描述过当时的画家“丽服靓妆,随时变改;直眉曲鬓,与时竞新。” (《历代名画记》)由此可知,萧纲诗描写画上神女与宫里佳人一模一样,完全符合当日宫廷画家趋时竞新的审美追求和艺术风尚。

既然画上和宫里的美人如此相象,到了不能分辨真伪的地步,那么, “所可持为异”,是不是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将她们区别开来呢?诗人在结尾挑明: “常有好精神”,她们的差异,只有一点,宫里佳人有“好精神”,画上神女缺少“好精神”。诗人充分肯定了“神女图”在体物、写貌方面所取得的“意在切似”的成绩,同时也指出它“小乏神气”的缺点。古代画论家品评人物画时,最看重“气韵”、 “神气”,南齐谢赫批评刘瑱“纤细过度,翻更失真” (《古画品录》),南朝陈代姚最批评谢赫“气运精灵,未穷生动之致” (《续画品》)。萧纲诗的尾句,绝非闲笔,所发议论,鞭辟入里,深得画评之精微。

萧纲是南朝梁代宫体诗的代表作家,他的诗多写宫中女子的举止情态,辞藻绮丽,诗笔纤巧, “伤于轻艳”,但是这首题咏美人看画的诗,未露绮靡之迹,还算清新。诗的侧重点在画上,以宫里佳人与画上神女比照起来进行描写,在我国诗史上较早地使用“以画作真”的写法,来表现画面形象,得风气之先。萧纲这首诗,在我国题画诗的发展历程中,迈出了可喜的一步,值得肯定。唐代杜甫写《丹青引赠曹将军霸》,将庭前马和画上马对照着,写出“玉花却在御榻上,榻上庭前屹相向”句,艺术上与本诗一脉相承,显然受了萧纲诗的影响。

《华月诗》

兔丝生云夜,蛾形出汉时。
欲传千里意,不照十年悲。

千里意,犹千里情。


《代乐府三首 》

其一 
《楚妃叹 》

幽闺情脉脉,漏长宵寂寂。
草萤飞夜户,丝虫绕秋壁。
薄笑未为欣,微欢还成戚。
金簪鬃下垂,玉筋衣前滴。

注解
闺闲:闺门内清闲无聊。
漏:滴漏或沙漏,即漏壶,古代计时器,铜制有孔,可以滴水或漏沙,有刻度标志以计时间。简称“漏”。
永永:永长貌,意即永远,长远;长久。
漏长:滴漏的时间很长。
宵:夜。
寂寂:寂静貌。
草萤:草虫萤火虫。
夜户:夜间的门户。
丝虫:能吐丝的虫子,指蜘蛛等。
秋屋:秋天的屋子。清冷也。
薄笑:微薄的笑意。
未为欣:不是为了欣喜。
戚:忧愁,悲哀。
金簪:金的发簪。
玉箸:玉筷子。
滴:垂。滴水。滴子,垂珠。

赏析
诗的前半部分,作者用工笔渲染出深宫永巷的凄凉与寂静,闺阁而状之以“幽”,表明宫禁之深,说明这是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漏长”则从听觉上写出人物对时间流淌的感受,暗示了女主人公的空虚与寂寞。同时滴漏的响声又反应出深宫令人压抑的死寂。紧接二句则在一片寂静中点染出动的气息。“草萤”、“丝虫”是从女主人公的视觉上反衬她的孤寂。在这个没有生气的世界里,唯有夜飞的萤与绕墙的秋虫与她相依为伴。这四句诗在景物的描写中,渗透着女主人公的情绪色彩,从而很好地烘托出她的内心世界。

其二
《新成安乐宫》

遥看云雾中,刻桷映丹红。
珠帘通晓日,金华拂夜风。
欲知歌管处,来过安乐宫。

“遥看云雾中,刻桷映丹虹”:从远处看安乐宫耸立在云雾中,红彤彤的虹光映照着雕刻着花纹的方形椽子。诗句写的是新建成的安乐宫外貌的宏伟壮观、富丽堂皇,是皇室贵族奢侈腐化生活的真实写照。前句是从整体上来描写安乐宫高耸入云的雄姿。次句则是以局部的描写来体现安乐宫华彩耀人的整体外貌。一个“映”字就极写了安乐宫光彩夺目,甚至可同霓虹媲美。 桷(jué),方形的椽子,指屋顶上用以安瓦的方木条。
【珠帘】珍珠缀成的帘子。
【晓日】1.朝阳。 2.引申为清晨。
【金华】金质的花饰。
【歌管】谓唱歌奏乐。

其三
《双桐生空井》

季月双桐井,新枝杂旧株。
晚叶藏栖凤,朝花拂曙乌。
还看西子照,银床系辘轳。

双桐:两棵梧桐树。
生:生长于。
空井:没水的井。
季月:每季的最后一月,即农历三、六、九、十二月。
桐井:梧桐树下的水井。
杂:夹杂。
株:露出地面的树根。
晚叶:夜晚的树叶。
栖凤:栖息的凤鸟。
朝花:早晨的花朵。
拂:轻轻擦过。
曙乌:曙光里的金乌。
稚子:幼子;小孩。
照:照看水影。
银床:银质的辘轳床架。
辘轳:安在井上绞起汲水斗的器具。利用轮轴原理制成的井上汲水的起重装置。

《怨歌行》

十五颇有余,日照杏梁初。
蛾眉本多嫉,掩鼻特成虚。
持此倾城貌,翻为不肖躯。
秋风吹海水,寒霜依玉除。
月光临户驶,荷花依浪舒。
望檐悲双翼,窥沼泣前鱼。
苔生履处没,草合行人疏。
裂纨伤不尽,归骨恨难祛。
早知长信别,不避后园舆。

注释
(1)十五颇有馀:十五六岁。十五,十五岁。颇,很,相当地。有馀,有余。有剩馀,超过足够的程度。杏梁:文杏木所制的屋梁,言其屋宇的高贵。喻闺房。汉司马相如《长门赋》:“刻木兰以为榱兮,饰文杏以为梁。”
(2)蛾眉:蚕蛾触须细长而弯曲,因以比喻女子美丽的眉毛。借指女子容貌的美丽。美女的代称。多嫉:多有嫉妒。掩鼻:遮掩鼻子。《韩非子·内储说下》:“魏王遗荆王美人,荆王甚悦之。夫人郑袖知王悦爱之也……因为(谓)新人曰:'王甚悦爱子,然恶子之鼻。子见王,常掩鼻,则王长幸子矣。’於是新人从之。每见王,常掩鼻。王谓夫人曰:'新人见寡人常掩鼻,何也?’对曰:'不知也。’王强问之,对曰:'顷尝言恶闻王臭。’王怒曰:'劓之。’”后以“掩鼻”为女子进谗离间之典。特:只,仅,不过。单单,特地。特别。成虚:成为虚假虚伪。化为虚有。死。持此:持有此。倾城:倾倒满城。形容女子极其美丽。翻为:反为。反倒成为。不肖:子不似父。不成材;不正派。不忠不孝。躯:躯体。
(3)玉除:玉阶,用玉石砌成或装饰的台阶。亦用作石阶的美称。临户:临近门户。驶:快跑,泛指迅速。依浪:依傍着浪花。舒:舒展。展开。
(4)望檐:遥望房檐。双翼:喻飞禽。窥沼:窥探沼泽。王馀:王余。鱼名。《文选·左思》:“双则比目,片则王馀。”刘逵注:“王馀鱼,其身半也。俗云:越王鱠鱼未尽,因以残半弃水中,为鱼,遂无其一面,故曰王馀也。”苔:青苔。苔钱。履处:履踏之处。合:合聚。合拢。应合。行人:行走之人。
(5)裂纨:扯裂的纨素。纨,精细的素绢。伤不尽:伤痕不尽。悲伤不尽。归骨:骨骸归葬。归乡埋葬尸骨。袪:同“祛”。除去,驱逐。长信:长信宫。《三辅黄图·汉宫》:“﹝长乐宫﹞有长信、长秋、永寿、永宁四殿。高帝居此宫,后太后常居之。”后亦用为太皇太后的代称。后园:宫后花园。屋后庭园。舆:车舆。銮舆。

赏析
《怨歌行》是萧纲拟作班婕妤的诗作而写。诗人起笔写女主人公美好年华美丽容貌,本来应该得到理想的爱情、 美满的婚姻。可是由于别人的嫉妒远离了君王,落得个两泪涟涟;中间通过秋风海水寒霜玉 除的眼前景物折射出她冰凉孤独的内心世界,接着以庭院荒芜暗示她被遗弃的命运:最后点 明了“伤不尽,恨难祛’’的主题。全诗由过去写到现在,由理想的美好写到现实的不幸,由 风霜起联想到自身悲苦,在荒芜处看到命运无情,把女性特有的哀怨悲伤表现得深情婉转, 跌宕有致。
班婕妤的不幸身世,不知让多少文人骚客洒过同情之泪了。 在众多的咏班婕妤之作中,萧纲的这首《怨歌行》,又具有何等样的出众之处呢?这个问题,就让我们边赏看本诗,边寻求答案吧。
诗自班婕妤得宠之时写起。“十五颇有余,日照杏梁初”,这两句,前者的汉乐府《陌上桑》的成句,诗人借古诗中美女罗敷的妙龄,来形容班婕妤的年纪,则婕妤的美貌,亦可想而知了。后者中的“杏梁”,语出司马相如的《长门赋》:“饰文杏以为梁”。阳光照在文杏制成的屋梁上,君王的恩宠加在婕妤身上,这该是无上荣耀之事吧?然而,《长门赋》中的女主人公陈皇后,不也和后来的婕妤同命运吗?更何况句末一个“初”字,又能说明诗人不在暗示那“靡不有初”后面的:“鲜克其终”吗?在这里,诗人牢牢把握诗题中的“怨”字,就是把全诗绝无仅有的两句光明场景之下,也悄悄伏下了悲怨的暗线。
“蛾眉本多嫉,掩鼻特成虚”接着,这条暗线便迅速明朗,压倒了原来的乐观和光明。“掩鼻”一典,出自《韩非子》和《战国策.楚策》:魏王送给楚王一位绝色美女,楚王爱妾郑袖恐其得宠危及自身,便哄骗这位美女:“大王看不惯你的鼻子。”后,美人见楚王,辄以袖掩鼻,郑袖趁机进谗道:“她讨厌大王身上的气味。”美人因此被楚王割去了鼻子。这两句是说,美貌本来就易招嫉恨,无关乎是否掩鼻。特,只。虚,空说,犹言不足为据。“持此倾城貌,翻为不肖躯”谓班婕妤虽有绝世容光,却终被赵飞燕姐妹所谗,成为汉成帝眼中的不祥之身,被迫退居长信宫,开始了后半生漫长的冷宫生涯。诗人一再强调婕妤的“峨眉”、“倾城”之美,而后以一“翻”(反而)字作出了强烈对比,使人倍感她遭遗弃的不幸和不公,其同情哀悯之意已溢于言表。至此是一层次,交代婕妤由得宠而失宠的经历,以下遂进入了宫怨的正题。
“秋风吹海水,寒霜依玉除”这两句并不承上直写婕妤的悲怨,而是一笔荡开,写出一种无限凄凉感伤的意绪。“海”是指广阔的水面,这里指宫禁内的大湖。句中秋风吹动“海水”的形象,令人有凉意阵阵、仇恨无涯、无计解脱的惆怅感。下句中,秋天的寒霜紧紧依贴在冰凉的宫殿白玉台阶上,这个景象,既暗示了婕妤往后的生涯,将被凄凉紧紧拥抱,又点出了她凛若寒霜的节操,依然坚定如白玉之不可玷疵。而如此德貌兼具的佳人,却被冷落于秋风之中、抛弃在“海”的边岸,这又怎能不引人无限感慨呢?!
“月光临户驶,荷花依浪舒”夜晚,月光照到门上,又匆匆地驶去了。白天,举目只见满池荷花,在波浪中无可奈何地散开了。舒,本谓舒展,这里指原先密密地布满水面的荷花被浪打得距离拉开了。月光临户,不与日照杏梁一般的是君恩降临吗?可它竟又去了;荷花依浪,不正是婕妤当初对君王依托终身的痴想吗?可不知这浪忽然变了脾气,把她拉开了!触景伤情,已极难堪,更何况日日夜夜,入目的都是心酸景象,叫婕妤如何不凄然欲绝!
“望檐悲双翼,窥沼泣前鱼”两句化用陆机《拟古》诗“偏栖常只翼”和《吴都赋》“双则比目,片则王余”之句。比目,即比目鱼。王余,相传越王食鱼未尽,弃其余半,这剩余部分,于是称作“王余”。这两句,仍是写婕妤触景生情。她见檐间双燕,便为自己的孤栖单宿而生悲;见池中游鱼,则想到自己若“王余”般被遗弃而泣下。
“苔生履处没,草合行人疏”,语本班婕妤《自悼赋》句“苔中庭萎兮绿草生”和“思君兮履綦(綦,指足迹)”由于门前冷落,行人稀疏,苔藓渐渐爬没了旧日的足迹,野草连成一片,遮蔽了地面。冷宫生涯的漫长凄清,都可以在这苔的无声滋长、草的悄然蔓延中体味了。至此又是一层次,诗人设想了种种哀景,使班婕妤的满腹怨思,都借助景物体现了出来,其因情设景的手法和高超的想象力,确实是可敬可佩的。
经过了上面写景的铺垫,诗的最后四句,诗人终于代婕妤直抒悲怀了。“裂纨”一语,出自婕妤《怨歌行》的“新裂齐纨素”,这首诗里她把自己比作刚裁下的洁白纨素,这是读者已熟知的事了。然而,把冰清玉洁之身献给君王,换来的确是永久的遗弃,她自要“伤不尽”——哀伤难以穷尽了。然而这一句尚是铺垫,下面“归骨恨难祛”,悲怨之意更深。“归骨”一语,本自班婕妤《自悼赋》句:“愿归骨于山在足兮,依松柏之余休(余休,余荫)。”祛,消除。婕妤的原意,是在绝望之中,转而希望以一死获得解脱。而诗人却将她的意思更翻进一层,说她即便埋骨山丘,那遗恨亦是永难消除的。这一笔深入骨髓,是本诗的极精彩处,足可使人痛感婕妤不幸的永恒,也使人永远谴责那制造她悲惨命运之人的无情无义。
至此,诗似乎可以结束了,然而诗人依然觉得意犹未尽。“早知长信别,不避后园舆”遂于篇末又突起奇笔。“后园舆”,典出自《汉书.外戚传》:“成帝游于后庭,尝欲与婕妤同辇载,婕妤辞曰:“观古图画,贤圣之君皆有名臣在侧,三代末主乃有嬖女,今欲同辇,得无近似之乎?上善其言而止。”这样一位贤淑而有操行的宫妃,难道不应有好的命运吗?她在冷宫中了结一生,实在是太可惜了。于是,诗人感慨之余,不禁为她设想:为了自己的终身幸福,本不该太认真了。因为,像这样的人品还得不到幸福,着实让人心酸。
如此看来,萧纲这首咏班婕妤之作确有过人之处,其摹写婕妤的凄凉处境之细致深婉,足可与其它同题之作媲美,并且“海水”之句意境,还略胜他作一筹;至于其开首时的乐中伏悲、结尾处的越转越悲,别出新意,更是他作所无、且不能望其项背的。一个“怨”字能够铺写到这种地步,的确可称是极尽人力之工了!

《拟沈隐侯夜夜曲》

蔼蔼夜中霜,何关向晓光。
枕啼常带粉,身眠不著床。
兰膏尽更益,薰炉灭复香。
但问愁多少,便知夜短长。

赏析
这是一首典型的怨诗,是萧纲拟沈约的《夜夜曲》而作,诗中通篇所写的是一位女子心中如烟似海的愁情,却又刻意不着笔去写这股愁怨的原因,由此而更见委 婉曲折幽深窈缈。开头写深夜的一段光景,用景物衬托出长夜漫漫的凄凉寂寞之感, 接着写女子夜不能寐,只因心头哀怨,愁绪绵长,更似这总不能见晓光的长夜一般, 尤其是最后两句“但问愁多少,便知夜短长’’,比喻巧妙切景,写得很是含蓄动人。 到底诗中的女子无边无际不可计数的愁绪,是从何而来呢?诗人并没有在诗歌中给 我们一个明确的答案。
诗人明示模拟沈诗,以模拟而超越的意图近乎前人,“枕啼常带粉,身眠不著床”是动作细节的想象,倚枕啼哭,蕴含期待的香粉与失望之泪掺合一处,等待得倦怠入眠,却仍保持“不著床”的等待姿 势,将坚持与失望的情感张力编织得精细深微。


《咏舞诗》

娇情因曲动,弱步逐风吹。
悬钗随舞落,飞袖拂鬟垂。

【弱步】轻盈的脚步。

因为舞曲的奏起,激动了内心的感情,于是开始翩翩起舞,生出了百媚千娇之态,其舞姿飘动,身段轻盈,移步换形,如风逐风吹。尽兴之时,插在头上金钗落在了地上,宽松的衣袖拂风而动,触动了两鬓的青丝。

散落的发钗,令人想象舞蹈的旋转和力度。舞蹈细节的描写如此深入,文笔工巧加上香软的文风,使这时的诗句之间,带有浓郁的脂粉气。


《度关山》

关山远可度,远度复难思。
直指遮归道,都护总前期。
力农争地利,转战逐天时。
材官蹶张皆命中,弘农越骑尽搴旗。
搴旗远不息,驱虏何穷极。
狼居一封难再睹,阏氏永去无容色。
锐气且横行,朱旗乱日精。
先屠光禄塞,却破夫人城。
凯还归旧里,非是炫功名。

注解
直指:汉武帝时朝廷设置的专管巡视、处理各地政事的官员,也称“直指使者”,因出巡时穿着绣衣,故又称“绣衣直指”,或称“直指绣衣使者”。
归道:回归之路。
都护:官名。汉宣帝置西域都护,总监西域诸国,并护南北道,为西域地区最高长官。
前期:对未来的预期,打算。
力农:致力于农事。
材官:秦汉始置的一种地方预备兵兵种,武卒或供差遣的低级武职。
蹶张:以脚踏强弩,使之张开。意谓勇健有力。借指弩箭。
弘农:弘农郡。汉武帝置弘农郡时,在秦国名关函谷关边置县为郡治,也名弘农。
越骑:本指由内附越人组成的骑兵,泛指能骑善射劲勇过人的骑兵。
搴旗:拔取敌方旗帜。
搴:(南方方言)拔取。
驱虏:驱逐敌虏。
穷极:穷尽;极尽。
狼居:即狼居胥山。汉元狩四年(公元前119年)霍去病出代郡塞击败匈奴,封狼居胥山。约为今蒙古人民共和国境内肯特山。封,封禅,古代帝王祭天地的大典。
阏氏:汉代匈奴单于、诸王妻的统称,借指其他少数民族君主之妻妾。
日精:太阳的精华,指太阳。
光禄塞:西汉武帝时派遣光禄勋(官号)徐自为在五原郡以外兴筑的长城,遗迹分布在今固阳县、乌拉特中旗及乌拉特后旗境内。
夫人城:指范夫人城。《汉书·匈奴传上》:“汉军乘胜追北,至范夫人城。”颜师古注引应劭曰:“本汉将筑此城。将亡,其妻率馀众完保之,因以为名也。”王先谦补注引沉钦韩曰:“《一统志》:赵信城、范夫人城并在喀尔喀界内。”
炫:同“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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