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度人原是度己 ——写在教师节前的话

所有人的历史都是一部跌宕起伏百转千回的历史。所有人的历史也是一部苦中找乐悲中觅喜的日子。

当我们过完了因天真无邪而无忧无虑的童年，当我们有了理想，对自己有了期待，我们就进入了实苦的人生。这种苦，不是生理欲望上得不到满足的苦，而是精神上的无所寄托。现实中的我与理想中的我犹如迎面相撞的两列高速运行的火车，巨大的能量把心震得粉碎。

1995年的7月，我漠然而又无助地离开了吉安师专（现井冈山大学）。之所以漠然，是因为我根本不愿意进这所学校开启我的大学之门，大学三年，母校之于我的意义，除了给我一个工作岗位，剩下的就是堕落和颓废；之所以无助，是因为我知道等待我的将是看不到希望乡村教师生涯。这和我高中时代的高远的梦想和美好的憧憬截然相反。

（我的大学井冈山大学，原名吉安师专）

一如大学的颓废和堕落，我开始了我的从教之路。我从内心拒绝这份工作，又在行动上不得不装模作样走上讲台骗取300大元来维持自己的皮囊，活得真如行尸走肉。凭着本能，我也想从这痛苦的泥沼中挣扎出来，偶然我也试图改变自己，想在这庸常的日子寻找出庸常的意义。我知道意义世界其实比现实世界重要得多。否则我们无法解释平凡低贱者脸上呈现的会心的笑，也无法解释他们步履的从容。

（吉安师专与刘海春同学合影）

然而20多岁的我实在是太年轻了，不能找到自己的发力点。先入为主地认为自己是千里神驹，愤慨无比地认为世无伯乐，又清高骄傲地不愿觍颜相求。我无法在理想与现实的剧烈冲突中使出凌波微步避开伤害，只能以年轻的肉体去对抗，把自己搞得遍体鳞伤。幸好青春是如此强大，我怎么挥霍还没有搞死自己。

2000年的10月26日，生命迎来了转机，那天，女儿烈晨进入了我的生活。看着这个鲜活的生命，除了欣喜，突然想起我的身份发生了转变，我是一个父亲。当我用双轮车把母女俩从万合医院拖回万合中学时，当我骑着摩托车从万合到县城买完奶粉囊中空空时，当我主动把抽烟档次从五元变为三元的时候。我突然想到，我不能再这样浪费自己的青春了，我必须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给她体面的生活，给即将长大的她以精神上的骄傲。

（2002年与女儿罗烈晨合影）

怎么办？现实如此坚硬，我要把自己变得柔软，我要以自己的柔软去适应这坚硬的现实而不是用坚硬去对抗这坚硬的现实。我终于肯安静地坐在书桌旁，深夜的灯光柔和了女儿纯洁无瑕的脸庞，也柔和了我的心。

我只是想对女儿好点，没想到女儿却拯救了桀骜不驯的我。度人原是度自己，当我主动想到为女儿时，她却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完成了对父亲的救赎。谁说儿女是我们的负担，他们是我们上辈子的受恩人，今生世的报恩者。

书桌上的文字让我内心渐渐平静，终有一天，一句话犹如电光火石，照彻了你的世界，它瞬息而过，却让你永生不忘，完成了打通任督二脉的任务。那句话刻在我的心上，使我在最沮丧的时候都能相信自己。话是这样说的：一个人，无论多有才华，只要从事教书育人的工作，就永远不能算屈才。

这句话完成了我的华丽转身。之前十余年的颓废堕落的根源找到了，是因为我觉得上吉安师专屈才了，是因为我觉得做个农村教师屈才了。每个人都是天生的骄傲者，我也不例外。然而，才华不是你口头的宣告，而是要有所附着，惟其有所附丽，才能让才华不至萎缩，而是越来越耀眼。

再有才华，我们终将老去，终会死去，才华带不走，却可以让渡，让渡给谁，让渡给那些有缘和我相遇的人，对一个老师来说，把才华让渡給有缘相见的学生，难道不是我此生最好的归宿吗？

有课堂外镇定伏案的我，才有课堂上风神潇洒的我；有风神潇洒的我，才有幸福自信的我。我终于找到了人生的发力点，顺便也找回了自己。如同童年时我受到惊吓母亲为我收魂。

是的，我的人生确实数十年魂飞魄散，有人替我把出窍的灵魂收回心脏。是谁？是我的学生！我原本只是想做一个对学生有帮助的人，不曾想他们的存在却使我蜕变成最好的自己。

2003年，我以全县第一的成绩考进了我的母校泰和二中教高中，这是我高考之后通过自己的努力取得的第一次成功，颇有范进中举的狂喜。县教育局看到发榜，我骑着摩托一路狂奔。母亲在田里插秧，我跑去告诉她好消息，一激动，掉在田里，一身泥水，母子相拥而泣。我向母亲证明了自己，您的儿子活了过来。

（2018年与母亲在都江堰二王庙合影）

再后来，我参加了古典文学的研究生考试，虽然因为英语差没有考中，但古代汉语和古代文学两门专业双双突破140丰厚了我作为一个语文教师的底蕴，让我在语文教学中左右逢源游刃有余。

再后来，我参加了南昌大学汉语言文学的自学考试，当论文答辩现场宣布我92分时，我接受着现场所有答辩者发自内心的热烈掌声。

再后来，我参加了一系列县里市里的讲课比赛，一张张一等奖的奖状不仅给了我荣誉，也给了我自信，给了我内心的无比安静和幸福。

再后来，我一次次在电视上出镜，一篇篇文章见诸报端。俨然成了名人，间或有家长携儿带女薄有束脩慕名而来求教，真是让我名利双收。

第34个教师节来了，我今年有幸被评为县委县政府表彰的优秀教师。自己的点点滴滴努力获得了他人的认可，这是我95年刚分配时根本就没有想到的事。当你带着失望，带着自怨自艾去面对世界，世界回报你的将会是更多的失望。

感谢女儿，感谢我的学生，感谢那些我有缘遇见的我爱的和爱我的人，我仅仅凭本能给了一点点囊萤之光，你们却给了我一轮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