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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二三事

 新用户45364845 2022-03-16

岁岁重阳,今又重阳。今年的重阳节要到了,重阳节又叫老人节,母亲今年七十,人生七十古来稀,这让我惦记起在乡下独居的她来。

看母识儿,对孩子来说,母亲不仅仅是生理意义上的母亲,每个孩子的成长,长成怎样,或多或少,总是有母亲的影子的。

母亲50年生人,是家中长女,下面弟妹一大群。外公外婆忙不过来,母亲读到小学三年级,便辍学了,替外公外婆分担了许多家务。可是大舅比母亲要大,却可以在县城读高中。这要在今天女儿肯定是要造反的,但于彼时,农村人的观念总还是牺牲女儿来换儿子的前途。

(母亲和写他的儿子)

我曾经问过母亲:外公外婆不让你读书,你有没有怨过他们?母亲说:有什么怨的,他们给了我一条命,这就够了。事实上确实是这样,外公外婆老了,特别喜欢从万合到泰和做客,来我家是最多的,且住得最久。母亲总是变着法子要桌上有荤,若父亲稍有脸色,便要不依不饶。

给命是父母最大的恩情。许多人艳羡别人的父母留下多少多少,其情可解;但若是因此而嫌弃父母且冷眼以待,则其心可诛。

我五六岁的时候,已经略微懂事了。那时候还没有分田单干,口粮是极为珍贵的。每年到了下半年,便有许多安徽职业乞讨者来江西讨饭。也有人家一见乞讨人便立马关门闭户的,母亲见了,虽脸有忧色,但并不至于赶走倚在门边的乞儿。先是用刀字碗装满一碗饭,且一定要堆起来。待乞丐吃完,母亲收回碗筷,还会叫我去米缸里去量一升米到乞丐背的褡裢里。时至今日,那只祖传的刻花的量米升我还清楚地记得,也清晰地记得一升是七两。我记得清楚是因为我已经懂得心疼粮食了,对于一个经常要吃青菜杆或者番薯煮稀饭的孩子来说,七两米真是让他肉痛呢。

(母亲三姊妹)

其时家里也就母亲一个人在生产队挣工分,我和哥哥随母在罗家住,一人工分三人吃,年底结账都是要超支的,便不得不动用在县城上班的父亲的工资去补超支的部分。即便如此,母亲还是愿意尅出自己珍贵的粮食帮助陌生的落难人。母亲没有读过多少书,未必懂得“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的大道理。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她有一颗不忍之心。若干年后我学孟子的“人皆有不忍人之心”时,浮现在我眼前的就是母亲招呼乞讨者进门吃饭的景象:快进来,灶膛里还有点火,坐在灶膛边上吃,外面冷……

母亲其实把钱看得非常重,记得有一年母亲从泰和回万合喝喜酒,手头紧得很,借了一百元,但在泰和汽车站被扒手扒掉了。母亲从车站一路哭回家,父亲手足无措,不知道怎样安慰母亲,或者也有觉得自己无能的羞愧。酒不能不回去喝,再借了一百块,母亲怕了,干脆从泰和走路回了万合,也省下了一两块的车费,算是对自己丢失一百块的惩罚。

这种事现在回忆起来也许觉得只是一件生活的乐事,但母亲当时该是多么绝望和恐惧,一百元啊,要七八担谷子才可以换回来。

(母亲和大姨)

钱是人人爱物,但母亲给我的印象从来是自己的就要珍惜,是别人的统统不要。

祖母去世的那年,母亲在广东帮哥哥的忙,听到家里说祖母卧床了,便回老家尽义务伺候祖母。祖母入棺后,作为老大媳妇,她把几个婶婶叫到了一起,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这是昨晚我和老二媳妇给婆老多(万合媳妇对家婆的称谓)穿衣服发现的,用红毛线捆着,我和老二媳妇都没有拆线,点一点,四兄弟都分了吧,都是她的崽。”母亲接着又说:“老扎多(万合媳妇对家公的称谓)长期有病,生吃死葬全部是我负担的。84年安葬的时候,你们也晓得,考虑到你们仨还有两个没有结婚,是我一个人负担的,现在婆老多安葬,理应你们负担了,但我也负担一份。不过话说回来,只是三千多,分了我也不会有钱,如果是三十几万,我就要多分点,好歹老扎多是我一个人负担的。”几个婶婶笑着说:“确实,嫂嫂说怎样就怎样。”

(母亲和小姨) 

兄弟一多,对老人的权利和义务是妯娌间矛盾的最大根源,都希望享受最大继承权,也希望尽量避免尽义务。我在农村看到很多为了老人的事情兄弟妯娌间轻则背后闲言碎语,重则大打出手兄弟反目的事情。然而在我家,似乎从来不曾发生类似的事。我想,是母亲带了个好头,做到了一个老大媳妇的本分。所谓不欺暗室,母亲也不懂这个词的含义,但她却一直在做着,也赢得了几个弟媳的尊重和认可,这是很难得的。

关于母亲的事,有很多很多。考量一个人,或许有很多方法,但活到五十岁,我也懂得看一个人不是看他如何对待能帮助他的人,而是看他如何对待需要他帮助的人。母亲一辈子未必活得花红柳绿,没文化,土里刨食,一辈子节约,也被父亲打过,这不是很高光的人生。但她却是我最尊敬也最信任的人,也是我一直在效仿的人,还是我一直不敢懈怠怕她为我而觉得丢人的人。

(母亲七十,难舍耕作)

下周就是重阳节了,我得回家看看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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