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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魏晋清谈

 zqbxi 2022-03-17

(谈玄辨理,对应于谈论国是民生等俗事)

   士厌经学渐开游谈之风,及魏时始有“清谈”并愈来愈流行,最著名的如“竹林七贤”,此风到隋代统一才革除。孔子至李斯300年学术思想为“平民阶级之觉醒”,则此300年乃“个人自我之觉醒”,其发端于王充内心批评之说,加上逢乱世、失道义、时事不可为,故而惟求自我。

   “清谈”以“无”为本,外求“无名”、内求“无累”,以明真我。如,祖约喜好钱财、阮孚喜好木屐,虽然都是为物所累,但世俗多以好财为俗、好屐为雅,而晋人则以内心为评判标准。《世说新语》中,祖约理财时见客人至,乃藏钱于屏后,屏之不足倾身障之,意未能平(神情不自然)。阮孚蜡屐时(融蜡涂抹木屐,大概防水的吧)来了客人,神态闲畅自若,自叹曰:不知此生能穿几双木屐。二人内心世界、精神状态立判高下。王子猷雪夜访戴逵,至门前不入而返,是服从内心,乘兴而来,尽兴而返,不因一夜劳顿为累(见与不见不是因为内心“我”的需求,而是因为已经为此跑了一夜的船,这就是为其所累也)。

   “我”或累于外物或困于宿习,阮孚蜡屐忘人、子猷往返忘我,晋人之意皆为“无累”方见真自我。但是,以“无”为本则人生空虚;漂泊乘化则归宿无所,摆脱缠缚却不能建树理想;鄙薄营生而不免自陷苟生,所以晋人的“清谈”如湖光池影,清而不深,其内心生活浅弱微露,无博大精深。随着真正意义上的“内心评判”、“自我觉醒”渐远渐失,兼之佛学东来、儒术复盛,学者精神,渐转向外。

魏晋清谈

  东汉时,经生们主要治章句之学,聚集到京师,慢慢便有了清谈之风。魏时,便有了清谈的名目。到正始年间,便成风气。何晏、王弼为当时宗师,述老庄,倡无为,以无为用,以无爵为贵。竹林七贤,随之而起,作竹林之游。到王衍、乐广,流风愈畅。典午(司马)之后,清谈之风在江左盛行,直到隋朝统一,流弊才渐被革除。

  钱穆以为,其间三百年间的清谈风气,自古学者对此一时风,痛加非难,甚至认为后来五胡乱华便因清谈之风而起。如顾炎武便有“演说老庄,何晏为开晋之始,以至于国亡以上,教沦于下,羌戎互僭,君臣屡易,非林下诸贤之咎而谁咎哉?”(见《日知录》)钱穆也认为有持平之论:譬如王通认为诗书盛时,周朝灭亡,不是孔子的罪过,玄学盛而晋室乱,也不是老庄的过错,斋戒修而梁国亡,也不是释迦的罪过。意在言明,典午之乱,实不怪老庄。

  但在钱穆看来,对清谈无论是褒贬,都未得此三百年学术真精神。他认为每个时代学术都有其特殊有别于他时代的真精神,在钱穆看来,先秦诸子,由孔子到李斯,三百年之学术,可用“平民阶级之觉醒”来概括;而魏晋南朝三百年学术思想,应该用“个人自我之觉醒”来概括。并以为,此精神由王充开始,提倡内心批评,传统的尊严松弛后,个人地位慢慢上升。时值乱世,生灵涂炭,人心无着,志士灰心,于是只能搜寻自我。以“自我觉醒”来看待这三百年的言行和学术,便觉得十分确当。

  正因为这样,王衍,何晏贵“体无”,平叔(何晏)有“无名”之论,认为:“圣人名无名,誉无誉,谓无名为道,无誉为大。”辅嗣(王弼)有“无累”之辩,认为:“圣人之情,应物而无累于物。”

  无名无累,而后可无物,无名无累,而后能明我。最早申明此意的人,当是嵇康、阮籍。所以,嵇康讥讽“以多自证,以同自慰”、“以多同自减,思不出位”、“多恃前言以为谈证”、“溺于常名,莫能自返”,认为以上这些皆是不知道“无名”的要旨,因而被外物所限制;阮籍则讥讽“各求所好,恣意所存”、“心奔于欲,不适所安”、“劳躬役物、自毕臊秽”、“怀欲求多,诈伪要名”,以为这些皆不知“无累”之要旨,故而受制于内心。就是说,人们外不能知无名,内不能知无累,自然不能认识我之为我。所以他们以为只有冲破藩篱,挣脱牵制,认识“无”的重要性,才能发现自我。

  于是他们立为学之目标为:“舒网笼世,开模范俗”(阮籍),“物情顺通,越名任心”(嵇康)。不过他们当时并不鄙薄实事,也未轻视礼乐,也未曾泯贤愚、忘善恶、谴是非。所以,钱穆认为,归结起来,嵇、阮的真正要义在于“笃伪薄而守志”,即指出当时病在伪薄而不能守志,认为只有知“无为”之趣,方能葆自我之真。

  但是看他们两个的行迹,由于身处世变之时,只能谨慎言行,进,不敢像何晏、邓飏那样放言,退,又不愿意与媚权附世之为伍,于是便只能像箕子那样装狂,像夷齐那样避世。所以,嵇康佯狂,多为出格之事,阮籍避世,文帝欲联姻,其醉六十日,不得言而罢。

  世人以他们菲薄周孔、指斥经典,便非难他们,但钱穆以为,孔子实则思狂狷,孟子曾讲洁身,他认为这和嵇、阮的行为无异。

  不过,从嵇、阮开始,既然已经成了风尚,流弊便随之而生。即便是阮籍,看到儿子不拘小节,也告诫儿子“不得复耳”;乐广看到朋友放任至于裸体,也曾劝说“何必乃耳”;弘农王“图庄周像于室”,让嵇含为赞,嵇含曾感叹此为“借玄虚以助溺”;面对亲亡而不反、君危而屡出者,戴陆也曾有过“无可奈何”之叹。

  尽管如此,下到东晋诸士,为了摆脱羁绊,以我行我素的态度,以葆自我之真的传统始终没有改变。在这里,钱穆举了两个例子来说明:

  其一,阮遥集之蜡屐。祖约和阮孚,一好财,一好屐,人未知其得失。有人拜访祖约,祖约正在整理财物,客人到后,有两个竹箱没有挡住,祖约便表现得意有所不平;而有人拜访阮孚时,他正在以蜡涂屐,见客人来,便感叹说:“人一生不知能穿几又鞋”。于是,时人以为阮孚高于祖约。

  其二,王子猷访戴。说王徽之居住在山阴,夜雪初霁时,突然想到要想拜访居住在剡的戴陆,便夜乘小船,整夜行船至门前,但不见戴而又返回。有人问他,他说:“本乘兴而来,兴尽而返,何必见安道也?”

  这两个故事,便说明了晋人的风格,人常为外物所拘,或为积习所拘,但阮孚蜡屐自若,可以达到忘人的境界,王徽子夜访到门前而返,达到了忘人而没有趋向的境界,晋人认为这是达到了完全自我的境界。正因为如此,他们便不顾及礼法,不考虑世务,一切以自我为中心,一切以自我无累为贵。正因为如此,钱穆认为,如果以不顾礼法,不问世务来看晋人,并不能得其真精神。

  但是,钱穆仍认为,晋人所谓的“自我”并未真的得到了自我。因为晋人以“无”为本,自然会陷入虚无,找不到归宿;虽然知道要脱离束缚,但不能建树理想,最终只能苟且偷生。所以说,晋人清谈,终看不到生活的真实,内心生活,实则非常浅弱。

  所以,当时的裴頠便写了《崇有论》,说:“虚无奚益于已有之众生哉。”

  宋、齐时玄风,王僧虔的《戒子书》中有全面的描绘:

  以前人认真向学,专一书,穷数年,也不敢轻意言谈,而现在连经典的名字也不知道,更不知道治经的人都有哪些,却手持麈尾,自称为谈士,这便是当时玄风盛行时的情景。当时有袁粲治《易》、谢胐治《庄》、张绪治《老》,皆是当时的宗师,但他们的作法是,谈故如射(一种游戏),前人破解的东西,后来者必须应其解,以能否应而定输赢,其实已经形同儿戏,这便是当时的谈辩的情景。

  当时的论说,有所谓的“才性四本”,所谓四本,指胡嘏论才性同,李丰论才性异,锺会论才性合,王广论才性离,合之谓“四本论”;再嵇康有《声无哀乐论》。当时的所谓谈家,大多以此为本,互相破解。

  钱穆以为,这些都从王弼、何晏、郭象而来,相传二百年,其间名士胜人辈出。不过,宋、齐以下,慢慢有崇尚博涉,对《老子》、《庄子》、《易经》的研究,逐渐探究前人陈说,便却又不取虚说。此时加上佛学东来,儒学又兴起。学者的精神,又由内而趋向于外。但此时,离从东汉以来,魏晋相承的“内心批评”,“自我觉醒”的精神,又越来越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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