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记 | 来自斯里兰卡的婆罗门

“今天入住的好像是一对非洲夫妻。”去年十一月的一天，老徐回家后有点意外地对我说。

　　

这还是第一次。

　　

入夏后，受朋友之托我们在一家民宿工作。这栋民宿有一百多年历史，外观典雅雍容，曾是岛上总督的家。主人几年前做过翻新，现在是一座相当漂亮的建筑。

　　

房子毗邻海边，客人一般以西人和东亚人为主，还没有见到过深色皮肤的客人，所以我有点好奇。

　　

第二天早上，我见到了这对黑皮肤伉俪。他们入住时说明自己是素食者，鸡蛋、牛奶也一概不碰——倒是难得遇见纯素食的客人。于是厨师准备了芝麻菜、西红柿丁加一点瓜子仁拌的素沙拉，葱油饼，加上素煎饺。

　　

九点，我刚进餐厅，只见妻子已经下楼，正在胶囊咖啡机边给丈夫做咖啡。她个子不高，身材圆润，见我进门，操着有南亚口音的英语微笑着和我打招呼，特别热情，看样子四十岁左右。一会儿，她丈夫也下楼了，大光头，脖子上戴着金链子，穿短袖亚麻白衬衫，皮肤棕黑发亮，眼神相当自信。但面孔不太像非洲人。

　　

那天已入深秋，花园草坪有几片枯黄的落叶，窗外几株粉绣球在风中摇曳，远处的海面波光粼粼。客人只有他们一桌。他们边喝咖啡等着早餐，边和我攀谈起来。

　　

原来他们就住在岛上。丈夫生在斯里兰卡，在印度上了大学，读工程学，毕业后辗转多个国家工作，新加坡、马来西亚、英国，也去过中国，最后到加拿大。现在岛上开了一家移民公司，办理外国人来加拿大的移民。妻子是印度人，在省政府的环境部门上班。这次来民宿住两晚上，庆祝结婚周年纪念。

　　

唉呀，浪漫的斯里兰卡客人，相当有仪式感。

　　

他们想再来一份厨师做的葱油饼，说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油饼。我也笑了，心想，这对中国厨师是小菜一碟。当然这话没说出口。

　　

早餐后，他俩又问能否换一间房间，多体验一种房型。我们应允了。

　　

第二天，他们下楼挺早，对前一晚的房间赞不绝口。说到早餐素食，妻子说她其实是可以吃一点肉食，例如鸡，但丈夫一点不吃，因为丈夫是斯里兰卡的婆罗门，而婆罗门是严格恪守吃素的教义。

　　

“斯里兰卡也有婆罗门？”我第一次听说。

　　

光头丈夫在一旁郑重地点头，然后解释道，是的，斯里兰卡社会也有婆罗门。和印度类似，斯里兰卡社会分五个阶层，婆罗门，刹帝利，首陀罗，吠舍和贱民。他家是婆罗门，在当地有很多田地，比较富有。兄弟六人，都在印度受过很好的大学教育，现在分布在东南亚和欧洲工作。小时候，他们婆罗门甚至不能和其他低种姓阶层的人一块儿吃饭。印度每个种姓人从事什么工作都规定好的。例如，贱民就是只能干打扫卫生和清洁厕所之类的活。不同种姓之间不通婚。如果高种姓和低种姓通婚，就会自动降低到低种姓……

　　

我对历史颇有一点兴趣，做学生时把印度教的不同阶层倒背如流。可今天听到客人当面说确有其事，仍然惊叹万分。

　　

他看我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问道：“你知道为什么印度出那么多软件工程师吗？”我当然一无所知。

　　

“因为印度教规定好了什么阶层做什么工作。可是古印度没有计算机行业，所以现代许多低种姓人家的孩子就拼命读书，大学毕业后可以在印度从事这一行职业，这样不受限制。这就是原因。”

　　

第三天，斯里兰卡伉俪愉快地离开了，留下了一笔算是丰厚的小费。

关于作者

沈鹏 南京人，毕业于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曾经的教育人，2017年至今定居于加拿大东部爱德华王子岛。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