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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话花神庙

 品茗客人 2022-03-20

  在十八岁离开老家去读大学之前,我没见过一座庙,更没进过一座庙。

  时常从老人们的口中能听说到“庙”。庙,在我们那个县城小镇人们的口里心中,并没有太多的神圣和崇敬,更没有赞美,反而多少有些不屑和鄙夷。说某处房子太小太破旧,会说:“那叫什么房子啊!活像个土地庙子!”土地庙什么样子,我也没见过,只能照着那极小极不像样的丁头舍子去推测。那时听去过上海的人说那儿有城隍庙。我在《白毛女》的小画书里晓得个奶奶庙,在一本没有封面没有封底的《林海雪原》里读到过有个老道庙,在《水浒》中还知道有山神庙,《西游记》里也有不少的庙。

  没听说过花神庙,连花神一词也没有听说过。倒曾听人说到“花痴”,那不是赞扬别人的,是不好的。

  上初中时候,我在一本同样是没封面没有封底的书中读到过一篇小说,《灌园叟晚逢仙女》。到苏州读大学中文系了,看过一部根据这故事改编的电影《秋翁遇仙记》。故事里的秋翁不是花神,是个爱花、护花的人,被人称为“花痴”的老人。他爱花、护花、医花,反而得到了仙女们的帮助。

  花神一词,最早是在汤显祖的《牡丹亭·惊梦》中读到。可那位花神,倒也不是保护花的神,有点儿像是在引诱、撮合年轻人的怪。后来,青春版的《牡丹亭》,编导将原本中只一位由末扮演的花神,扩展为十二位花神。舞台上的花神舞蹈很美,但好像这十二位花神的使命就是将女主角引导入梦,再引导出梦,没见出他们的神的特性来。

  中国人对花有一份特殊的情感。

  二十四番花信风,从小寒节气到谷雨节气,自梅花始,到楝树花开结束,每个节气有三种花应时当令。后来,有人为一年十二个月选出当令花,同一个月,各人有各人选择,有不同的月令花。又为每个月选配了一个花神。十二个月不止有十二种花当令,每种花又不止有一位花神。这就丰富,也复杂了起来。关爱花的人们,为花神造了房子将他们供奉起来,是为花神庙。

  建了花神庙,就不能只供奉十二位月令花的花神了。那十二位只是某个月的神。建庙的人觉得,这一个个月的花神们,还应该有个头儿领导他们。要有个总负责神。

  按说,要选出一位总花神,应该非神农氏莫属。他尝百草,功劳那么大。可是,后世的花神庙中,倒是没有他老人家的形象。

  我国最古老传说中花神名叫女夷,主春夏万物生长之神。有不少的花神庙会让她来当头领。《淮南子·天文训》中说:“女夷鼓歌,以司天和,以长百谷禽曾草木。”女夷是什么人呢?明冯应景《月令广义·岁令篇》中说:“女夷为花神,乃魏夫人之弟子。”女夷是魏夫人的女弟子,名叫花姑,她餐风饮露,统领群花。魏夫人又是什么人呢?她叫魏华存,是西晋女道士,上清派所尊第一代太师,汉族民间信仰和道教尊奉的四大女神之一。道士称她紫虚元君与南岳魏夫人。

  花神庙,倒也不是什么地方都有建立的。目前能见到的资料来看,花神庙多建立在大的城市,有政治、经济影响,更有花卉消费和种植需求的地方,如北京、南京、杭州等曾经是古代都城的地方,再有就是上海、苏州、武汉这样的城市。据介绍,苏州曾经有过九座花神庙,杭州的西湖也有两座以上花神庙。

  花神庙的建立,都与当地花经济有关系,多建立在花农聚居的某地。而且这些民间建立的花神庙,供奉的花神远不止十二位。

  南京的花神庙在如今的雨花台区,最早建立于元末明初,朱元璋建都南京,得知凤台门附近有一处山清水秀、林木葱茏之地,便调集国内的种花匠人,专门种植花草以供皇室使用。主花神是唐明后和杨贵妃,另有百余尊百花花神塑像。

  花神庙还充当着花农花商公所的职能。1959年江苏省博物馆编《江苏省明清以来碑刻资料选集》,收录清道光十二年(1832)、光绪十九年(1893年)两块苏州《重修花商公所收支碑》的碑文,其注称“原碑在苏州虎丘山塘街下塘花商公所”。如今的上海花卉贸易中心,其址就是历史上的上海花神庙。

  花农花商们建立起来的花神庙,倒也要努力地显示出更多的文化特色来。对联、楹联是努力彰显花神庙文化的载体。

  下面的是杭州西湖花神庙联:

翠翠红红处处莺莺燕燕,
风风雨雨年年暮暮朝朝。

  叠字联巧织妙编,意境清新,历来被人称颂。在花神庙旁还有一座月老祠,到了清代花神庙和月老祠合而为一,称为花神月老祠。清道光年间魏伯滋为这座花神月老祠写的一副对联也别具风韵:

廿四风吹开红萼,悟蜂媒蝶使总是姻缘,香国无边花有主;
一百年系定赤绳,愿浓李夭桃都成眷属,情天不老月长圆。

  清人刘树屏为上海嘉定的花神庙撰写的对联也富有诗情画意,恰到好处。其一是:

蕙带荷衣,惬赛蛟服;
兰撩桂糠,芳菲满堂。

其二是:

花花叶叶,翠翠红红,惟司香尉著意扶持,不教风风雨雨,清清冷冷;
蝶蝶鹣鹣,生生世世,愿有情人都成眷属,长此朝朝暮暮,喜喜欢欢。
  他也玩了一回叠字联,也有味道的。另两副为清人许太眉所撰的集句联。集句联很费人心思,考人阅读量,不容易。但多少有些掉书袋。其一是:

海棠开后,燕子来时,良辰美景奈何天,芳草地我醉欲眠,楝花风尔且慢到;

碧解倾春,黄金昊夜,寒食清明都过了,杜鹃道不如归去,流莺说少住为佳。

另一是:
楝花有信催兰尾,趁这百花生日,看莺莺恋友燕燕呼朋,直游到山重水复疑无路;
蕙露为书写绿章,乞他三月轻阴,当个个铃声层层惜影,好说个万紫千红总是春。

  这些联语,自不是辛劳种花的农人能读得懂解其义的吧,是在告诉到庙里来的闲人们,这里是有文化的。

  据说,苏州已经恢复重建了花神庙,南京也有人在呼吁重建花神庙。我总感觉到,重建出来的,多少是有点儿摄影棚、影视城建造的感觉。还不如留点空白,让人在乘坐地铁的时候,看到“花神庙”站,而多些想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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