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方鸣《庚子读画记》序

昵称76496706 2022-0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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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宫博物院原常务副院长）

近一年来，在微信公众号上，我陆续读到了方鸣先生的若干篇庚子长文。过去读他的文字，多是精雅的中篇和幽致的小品，可能是由于庚子年的疫情过于漫长了吧？可能是因为方鸣所描写的诗画体的古时明月，也让他过于忘情了吧？以至甫一下笔，便一发而不可收，而且篇篇皆是吟哦不尽的长幅美文。

不过，虽是长文，但通读下来，每一节，每一页，每一段，甚至每一字词，珠玑满目，晶莹剔透，随意拈来，皆是佳句，玩之不穷，尤可珍赏，既可上口，更能入心。

然而，毕竟是如此长文，若要通篇清赏，则需一段静心的光景。于我而言，每一文，都需分几个时间段方能读完。好在，疫情期间，阅读的时间会多些。而且，这样的文字，稍一读起，便不觉日西。

也有不少朋友向方鸣提出，当今是快餐文化时代，提倡碎片化阅读，大众哪有时间去闲读这样的长文呢？还是多写写短文吧，肯定会有更多的阅读量。方鸣只是简单回应道：我原本就擅写短文。庚子年的这几篇文章，贯穿了中国绘画史，容量太大，本已尽力去短，又如何能够再短呢？

私下里，他却对我说，这些文字，我哪里是写给现在的人看的？若是开笔时，就想到写作要为当下，我可一个字也写不出了。我问他，那你写作又是为了什么？他说，我只想自己和古人隔空对话，如果还有一些亲朋好友喜欢我的文字，当然求之不得，难得我们一起和古人来一场穿越时光的文化Party，如是兰亭雅集。

他的回答，令我略感惊讶。这就是我的老友，相识多年，神交久矣，竟不敢说相知二字。但其实，方鸣兄之所言，又在我的意料之中。他从来就是这样一个特立独行的人。

二十多年前，我还在河北工作，他专程去看我，买走了我刚刚出版的《莎士比亚画廊》。后来，我送给他五卷本的《中国名画赏析》，至今还是他的案头书。不过，那时我们还只是出版同仁，我并未想到，日后他也一脚踏入访古之门，写出了那么多的历史情境文字。

除了对中国古代书画史的研究，他还写过古瓷、古砚、古印等诸多美文。只是，他并不在意知识的普及和叙述，而是侧重文字的抒写和心灵的表达。他说，有度娘在，对一般人而言，已是足矣，何必还要去做多余且无谓的知识消费和浪费？

因而，他的文字其实都是极简约的，但是蕴含却是甚为丰厚的。在他的笔下，既有宏观的思辨框架，又有精微的学术考证，特别是，他运用了大量唯美的古典语汇，如此的写法，比通常的文章，阅读起来自然要花费更多的时间，这其中便不免有更多的阅读挑战，自然也会带来更多的心性体验。

他的涉猎之广泛之深入，是我最初没有想到的；他的文字之美艳之韵致，也是我始料未及的。这样的文字，既可作为中国古典美术的别史来研读，也可作为中国浪漫文学的原创来欣赏。朋友们都说方鸣的文字是文化大散文，他却自我标榜为新古典主义散文。我知道，有很多读者，仅仅是因为着迷他的文字，便不知不觉移情而移步到古代书画的花圃里，看一个园丁如何惜花赏花，又如何修整记忆中古老的花园。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方鸣的文字，于朋友而言，是新鲜的，但并不陌生；可谓似曾相识，却又相忘于江湖。他是他，他又不是他。过去的哲学家们都在问：我是谁？读他的文字时我却时常会想：他是谁？他真的就是那个我相识多年的老友吗？

方鸣总说：其实我啥也不是，所以也不必管我是谁。我写谁，我就是谁，我就是我笔下的那个谁。于是，朋友们看到，他灵魂出窍了，又灵魂附体了，他真的是把他自己写进了自己的文章里，又把司马光、文徵明、仇英、孙承泽、王原祁、袁江……写成了他自己。

我对他说，你的文字，是文化大餐，不是便当快餐，作为手机阅读，篇幅是有些长了。但若是结集出书，却是正好！不妨交给我来出版，以你的文字，再配上故宫的藏画，真可做一本赏心悦目的艺术美书！

我知道，他肯定愿意把自己的古画赏文交给故宫出版。因为他很早就跟我说过，他有着天然的故宫情愫。小时候，他最初接受中国古代书画的熏陶，一是看家里的书画旧藏，一是每逢周日，都要随父亲去故宫，观绘画馆，让古风扑面而来。那时他还常见一人在地上铺纸临画，今日忆起，却不知那是哪一位师者？其时已远，虽已不得而知，但是，这个影像在他的心底已然珍藏了一生。

果然，我的提议他欣然接受，而且第一时间就编定书稿，又说别无他求，只希望我这个老友抽空为书作序——这便是这本书的出版缘起。本来序文中还有更多的内容可写，但想着还要赶紧回过头去，在书稿中再做一次通透的艺术与审美之旅。

方鸣先生，做了一辈子的图书编辑，庚子年又客串了一回图书作者。很快，在书店的万千书册里，就会添加这么一本《庚子读画记》。当读者翻开书页，一定会发现，原来书中的每一字，都在绘写画史上最美丽的纸上风景。就这样，我们相聚在明四家的月光下，飘游在退谷的山林上，守望在畅春园的秋色里，浸淫在梁园的诗华中……感谢方鸣，让我们展开新古典主义的诗画美文，清心雅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