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周振甫 ‖辛弃疾《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赏析

 倚月临风 2022-03-25
辛弃疾(1140-1207),字幼安,号稼轩,宋历城(今山东济南)人。他出生时,济南已被金兵占领。绍兴三十一年(1161年),他组织两千人起义,投归耿京起义军,任掌书记,奉命去南宋联系。绍兴三十二年,耿京部下张安国杀了耿京,投降金营。辛弃疾归来,带五十余人闯进金营,活捉张安国,并率领被张安国裹胁的耿京旧部万余人,突破金兵包围,投归南宋。这时南宋的对金屈服求和派正得势,辛弃疾和他们做了斗争,但抗金意见不被朝廷采纳。他任潭州(长沙)知州和湖南安抚使时,训练抗金的飞虎军,晚年任镇江知府时,对抗金作了准备。可是他先后被免官闲居二十余年。他继承苏轼豪放派词风,又有发展,他的词写得慷慨激昂,悲壮苍凉。有《稼轩词》。

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 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永遇乐》,据岳珂《桯史·稼轩论词》中说,这首词是“辛稼轩守南徐”时做的。南徐即镇江,辛弃疾在宋宁宗嘉泰四年(1204年)任镇江知府,这首词是那年做的。当时,政权掌握在韩侂胄手里,他想建立盖世功名来巩固自己的地位,于是提出恢复失地,准备北伐。但他信任的是一批轻躁虚夸的人,想借辛弃疾的名望来替自己装门面,让宋宁宗召见辛弃疾征询意见。辛弃疾认为金国必乱必亡,愿把恢复的事交给元老大臣,预先做好应变的计划。他主张要做二十年的准备。韩侂胄准备亲自领导北伐,立即进兵,辛弃疾却要由元老大臣来做准备,要准备二十年,要等金国有内乱时才进攻。他看到南宋在投降路线的腐蚀下,军队腐败不能用,韩侂胄信任的人不可靠,所以提出这样建议。韩侂胄因此不信任他,为了利用他的声望,只派他做镇江知府,并不让他参预北伐的规划。

辛弃疾看到韩侂胄要急于北伐,预见到这样北伐一定要失败,因此很感慨地写了这首词。结句说:“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辛弃疾当时已六十五岁,所以借廉颇来自比。廉颇为战国时的赵国名将,被罢黜奔魏。赵王怀念他,想再起用他,派人去探望。使人受了谗臣的金子,回报赵王说:廉颇还能吃饭,但和我坐了一会儿,就拉了三次屎。这是使人的诳话,使赵王不召用他。这是说,凭谁来问:我是老了,还能用吗?这里含有韩侂胄并不能真的任用他的意思。他看到韩胄用他做镇江知府,只是装门面,并不真正信任他,因此那样感叹。果然,到第二年他就被撤职了。

他看到掌权的韩侂胄一帮人的无能误国,感叹当时没有英雄,所以说“英雄无觅孙仲谋处”。《三国志·吴主传》引《吴历》说曹操看到孙权“舟船器仗,军伍整肃,喟然叹曰:'生子当如孙仲谋!”他用这个典故,还有批评当时宋军的腐败在内。韩侂胄既没有做好准备,又要挑起战争,结果连小朝廷的歌舞升平也难保了,所以说“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于是怀念英雄,又想到刘裕,“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东晋的刘裕,小名寄奴。他生长在京口,曾经住在普通街巷里。他在东晋末年起兵北伐,灭南燕和后秦,“气吞万里如虎”。在这怀念里,当也跟自己“四十三年”前率领义军南归的事相联系。辛弃疾在1162年南归,到这时已是四十三年。今天登山遥望扬州一带当年抗金烽火,还能记得。他在《鹧鸪天》里写“少年时事”;“壮岁旌旗拥万夫,锦䄡突骑渡江初。”气焰很盛。他在《水调歌头·寿赵漕介庵》里说:“闻道清都帝所(上帝居处),要挽银河仙浪,西北洗胡沙。”他也有刘裕那样平定西北,“气吞万里如虎”的志愿。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刘裕的儿子宋文帝刘义隆在元嘉二十七年(公元450年)草草出兵北伐。宋文帝听了王玄谟讲北伐,说“使人有封狼居胥意”。汉朝霍去病追击匈奴,到了狼居胥山(在今内蒙古自治区西北部),筑坛祭天称“封”。宋文帝北伐,结果大败而归。赢得:剩得。仓皇北顾:匆忙败退。宋文帝诗:“北顾涕交流。”在这里想到韩侂胄的北伐,会像刘宋文帝元嘉时的草草出兵,想建立大功,弄到一败涂地,招致敌军大举南侵,在扬州一带建立佛貍祠。暗示韩侂胄的草草北伐,会溃败,会引来敌人的大举入侵。“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

宋文帝北伐败退时,北魏太武帝拓跋焘(小名佛狸)追到瓜步山(在江苏六合东南),在山上建立行宫,后称佛狸祠。人们在社日在祠内击鼓祀神,用祭品供养乌鸦,已经忘记屈辱的历史,不堪回首。对于这首词,岳珂《桯史》,认为“微觉用事多”。这首词的用事是多了,但这首词的内容这样丰富,用这样少的篇幅,来表达这样丰富的内容,不多用事是无法表达的。

阅读链接:

周振甫 ‖ 李商隐《锦瑟》赏析

周振甫 ‖ 李商隐《无题》(昨夜星辰昨夜风)赏析

周振甫 ‖李商隐《无题》(相见时难别亦难)外一首赏析

周振甫 ‖《浣溪沙 · 一曲新词酒一杯》赏析

周振甫 ‖苏轼《海棠》《惠崇〈春江晚景〉》赏析

周振甫 ‖苏轼《念奴娇·赤壁怀古》赏析

周振甫 ‖ 李之仪《卜算子·我住长江头》赏析

作者简介:周振 (19112000),浙江平湖人。1932年肄业于无锡国学专修学校。历任上海开明书店校对、中国青年出版社编辑、中华书局编审。昆明第一届文论学会会员,济南文心雕龙学会会员。1935年开始发表作品。1962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著有《诗词例话》《文心雕龙注释》《中国修辞学史》《毛泽东诗词欣赏》等,专著辑为《周振甫文集》。

更多精彩内容

请关注京畿学堂

传播文化  欢迎转发

投稿邮箱:

523090170@qq.com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