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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库 子部 类书类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理学汇编.经籍典 卷二百九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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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古今图书集成理学汇编经籍典

 第二百九十一卷目录

 孟子部杂录一

经籍典第二百九十一卷

孟子部杂录一

《法言·君子篇》:或问孟子知言之要,知德之奥。曰:非苟知之,亦允蹈之。或曰:子小诸子,孟子非诸子乎。曰:诸子者,以其知异于孔子者也。孟子异乎。不异。或曰:荀卿非数家之书,侻也。至于子思、孟轲,诡哉。曰:吾于荀卿,欤见同门而异户也,惟圣人为不异。牛元骍白,睟而角,其升诸庙乎。是以君子全德。
《论衡·剌孟篇》:孟子见梁惠王,王曰:叟。不远千里而来,将何以利吾国乎。孟子曰:仁义而已,何必曰利。夫利有二:有货财之利,有安吉之利。惠王曰:何以利吾国。何以知不欲安吉之利,而孟子径难以货财之利也。《易》曰:利见大人,利涉大川,《乾》,元亨利贞。《尚书》曰:黎民亦尚有利哉。皆安吉之利也。行仁义,得安吉之利。孟子不且诘问惠王:何谓利吾国,惠王言货财之利,乃可答若设。令惠王之问未知何趣,孟子径答以货财之利。如惠王实问货财,孟子无以验效也;如问安吉之利,而孟子答以货财之利,失对上之指,违道理之实也。齐王问时子:我欲中国而授孟子室,养弟子以万钟,使诸大夫、国人皆有所矜式。子盍为我言之。时子因陈子而以告孟子。孟子曰:夫时子恶知其不可也。如使予欲富,辞十万而受万,是为欲富乎。夫孟子辞十万,失谦让之理也。夫富贵者,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居也。故君子之于爵禄也,有所辞,有所不辞。岂以己不贪富贵之故,而以距逆宜当受之赐乎。陈臻问曰:于齐,王馈兼金一百镒而不受;于宋,馈七十镒而受;于薛,馈五十镒而受取。前日之不受是,则今受之非也。今日之受是,则前日之不受非也。夫君子必居一于此矣。孟子曰:皆是也。当在宋也,予将有远行,行者必以赆,辞曰馈赆,予何为不受。当在薛也,予有戒心,辞曰闻戒,故为兵戒馈之备乎。予何为不受。若于齐,则未有处也,无处而馈之,是货之也,焉有君子而可以货取乎。夫金馈或受或不受,皆有故。非受之时已贪,当不受之时已不贪也。金有受有不受之义,而室亦宜有受不受之理。今不曰已无功,若已致仕,受室非理,而曰已不贪富,引前辞十万以况后万。前当受十万之多,安得辞之。彭更问曰:后车数十乘,从者数百人,以传食于诸侯,不亦泰乎。孟子曰:非其道,则一箪食而不可受于人;如其道,则舜受尧之天下,不以为泰。受尧天下,孰与十万。舜不辞天下者,是其道也。今不曰受十万非其道,而曰己不贪富贵,失谦让也。安可以为戒乎。
沈同以其私问曰:燕可伐与。孟子曰:可。子哙不得与人燕,子之不得受燕于子哙。有士于此,而子悦之,不告于王,而私与之吾子之禄爵。夫士也,亦无王命而私受之,于子,则可乎。何以异于是。齐人伐燕,或问曰:劝齐伐燕,有诸。曰:未也。沈同曰:燕可伐与。吾应之曰:可。彼然而伐之。如曰:孰可以伐之。则应之曰:为天吏则可以伐之。今有杀人者,或问之曰:人可杀与。则将应之曰:可。彼如曰:孰可以杀之。则应之曰:为士师则可以杀之。今以燕伐燕,何为劝之哉。夫或问孟子劝王伐燕,不诚是乎。沈同问燕可伐与,此挟私意欲自伐之也。知其意慊于是,宜曰:燕虽可伐,须为天吏,乃可以伐之。沈同意绝,则无伐燕之计矣。不知有此私意而径应之,不省其语,是不知言也。公孙丑问曰:敢问夫子恶乎长。孟子曰:我知言。又问:何谓知言。曰:诐辞知其所蔽,淫辞知其所陷,邪辞知其所离,遁辞知其所穷。生于其心,害于其政,发于其政;害于其事。虽圣人复起,必从吾言矣。孟子知言者也,又知言之所起之祸,其极所致之福,见彼之问,则知其措辞所欲之矣。知其所之,则知其极所当害矣。
孟子有云:民举安,王庶几改诸。予日望之。孟子所去之王,岂前所不朝之王哉。而是,何其前轻之疾而后重之甚也。如非是前王,则不去,而于后去之,是后王不肖甚于前;而去三日宿,于前不甚,不朝而宿于景丑氏。何孟子之操,前后不同。所以为王,终始不一也。且孟子在鲁,鲁平公欲见之。嬖人臧仓毁孟子,止平公。乐正子以告。曰:行,或使之;止,或尼之。行止非人所能也。予之不遇鲁侯,天也。前不遇于鲁,后不遇于齐,无以异也。前归之天,今则归之于王。孟子论称竟何定哉。夫不行于齐,王不用,则若臧仓之徒毁谗之也。此亦止或尼之也,皆天命不遇,非人所能也。去,何以不径行而留三宿乎。天命不当遇于齐,王不用其言,天岂为三日之间易命使之遇乎。在鲁则归之于天,绝意无冀;在齐则归之于王,庶几有望。夫如是,不遇之议一在人也。或曰:初去,未可以定天命也。冀三日之间,王复追之,天命或时在三日之间故可也。夫言如是,齐王初使之去者,非天命乎。如使天命在三日之间,鲁平公比三日亦时弃臧仓之议,更用乐正子之言,往见孟子,孟子归之于天,何其早乎。如三日之间,公见孟子,孟子奈前言何乎。孟子去齐,充虞涂问曰:夫子若不豫色然。前日,虞闻诸夫子曰:君子不怨天,不尤人。曰:彼一时也,此一时也。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其间必有名世者矣。由周以来,七百有馀岁矣,以其数则过矣,以其时考之,则可矣。夫天未欲平治天下乎。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而谁也。吾何为不豫哉。夫孟子言五百年有王者兴,何以见乎。帝喾王者,而尧又王天下;尧传于舜,舜又王天下;舜传于禹,禹又王天下。四圣之王天下也,继踵而兴。禹至汤且千岁,汤至周亦然,始于文王,而卒传于武王。武王崩,成王、周公共治天下。由周至孟子之时,又七百岁而无王者。五百岁必有王者之验,在何世乎。云五百岁必有王者,谁所言乎。论不实事考验,信浮淫之语;不遇去齐,有不豫之色;非孟子之贤效与俗儒无殊之验也。五百年者,以为天出圣期也,又言以天未欲平治天下也,其意以为天欲平治天下,当以五百年之间生圣王也。如孟子之言,是谓天故生圣人也。然则五百岁者,天生圣人之期乎。如是其期,天何不生圣。圣王非其期故不生。孟子犹信之,孟子不知天也。自周已来,七百馀岁矣,以其数则过矣;以其时考之,则可矣。何谓数过。何谓可乎。数则时,时则数矣。数过,过五百年也。从周到今七百馀岁,踰二百岁矣。设或王者,生失时矣,又言时可,何谓也。云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又言其间必有名世,与王者同乎。异也。如同,何为再言之。如异,名世者,谓何等也。谓孔子之徒、孟子之辈,教授后生,觉悟顽愚乎。已有孔子,己又以生矣。如谓圣臣乎。当与圣同时。圣王出,圣臣见矣。言五百年而已,何为言其间。如不谓五百年时,谓其中间乎。是谓二三百年之时也。圣不与五百年时圣王相得。夫如是,孟子言其间必有名世者,竟谓谁也。夫天未欲平治天下也。如欲平治天下,舍予而谁也。言若此者,不自谓当为王者,有王者,若为王臣矣。为王者臣,皆天也。己命不当平治天下,不浩然安之于齐,怀恨有不豫之色,失之矣。
彭更问曰:士无事而食,可乎。孟子曰:不通功易事,以羡补不足,则农有馀粟,女有馀布。子如通之,则梓匠轮舆,皆得食于子。于此有人焉,入则孝,出则悌,守先王之道,以待后世之学者,而不得食于子。子何尊梓匠轮舆,而轻为仁义者哉。曰:梓匠轮舆,其志将以求食也。君子之为道也,其志亦将以求食与。孟子曰:子何以其志为哉。其有功于子,可食而食之矣。且子食志乎。食功乎。曰:食志。曰:有人于此,毁瓦画墁,其志将以求食也,则子食之乎。曰:否。曰:然则子非食志,食功也。夫孟子引毁瓦画墁者,欲以诘彭更之言也。知毁瓦画墁无功而有志,彭更必不食也。虽然,引毁瓦画墁,非所以诘彭更也。何则。诸志欲求食者,毁瓦画墁者不在其中。不在其中,则难以诘人矣。夫人无故毁瓦画墁,此不痴狂则遨戏也。痴狂人之,志不求食,遨戏之人,亦不求食。求食者,皆多人所不得利之事,以作此鬻卖于市,得贾以归,乃得食焉。今毁瓦画墁,无利于人,何志之有。有知之人,知其无利,固不为也;无知之人,与痴狂比,固无其志。夫毁瓦画墁,犹比童子击壤于涂,何以异哉。击壤于涂者,其志亦欲求食乎。此尚童子,未有志也。巨人博戏,亦画墁之类也。博戏之人,其志复求食乎。博戏者尚有相夺钱财,钱财众多,己亦得食,或时有志。夫投石超距,亦画墁之类也。投石超距之人,其志有求食者乎。然则孟子之诘彭更也,未为尽之也。如彭更以孟子之言,可谓禦人以口给也。
匡章子曰:陈仲子岂不诚廉士乎。居于于陵,三日不食,耳无闻、目无见也。井上有李,螬食实者过半,匍匐往,将食之。三咽,然后耳有闻,目有见也。孟子曰:于齐国之士,吾必以仲子为巨擘焉。虽然,仲子恶能廉。充仲子之操,则蚓而后可者也。夫蚓,上食槁壤,下饮黄泉。仲子之所居室,伯夷之所筑与。抑亦盗蹠之所筑与。所食之粟,伯夷之所树与,抑亦盗蹠之所树与。是未可知也。曰:是何伤哉。彼身织屦,妻辟纑,以易之也。曰:仲子,齐之世家,兄戴,盖禄万钟。以兄之禄为不义之禄,而不食也。以兄之室为不义之室,而弗居也。辟兄离母,处于于陵。他日归,则有馈其兄生鹅者也,己频蹙曰:恶用是鹢鹢者为哉。他日,其母杀是鹅也,与之食之。其兄自外至,曰:是鹢鹢之肉也。出而哇之。以母则不食,以妻则食之;以兄之室则不居,以于陵则居之。是尚为能充其类也乎。若仲子者,蚓而后充其操者也。夫孟子之非仲子也,不得仲子之短矣。仲子之怪鹅如吐之者,岂为在母不食乎。乃先谴鹅曰:恶用鹢鹢者为哉。他日,其母杀以食之,其兄曰:是鹢鹢之肉。仲子耻负前言,即吐而出之。而兄不告,则不吐;不吐,则是食于母也。谓之在母则不食,失其意矣。使仲子执不食于母,鹅膳至,不当食也。今既食之,知其为鹅,怪而吐之。故仲子之吐鹅也,耻食不合己志之物也,非负亲亲之恩,而欲勿母食也。又仲子恶能廉。充仲子之性,则蚓而后可者也。夫蚓,上食槁壤,下饮黄泉,是谓蚓为至廉也。仲子如蚓,乃为廉洁耳。今所居之宅,伯夷之所筑;所食之粟,伯夷之所树。仲子居而食之,于廉洁可也。或时食盗蹠之所树粟,居盗蹠之所筑室,污廉洁之行矣。用此非仲子,亦复失之。室因人故,粟以屦纑易之,正使盗之所树筑,己不闻知。今兄之不义,有其操矣。操见于众,昭晰议论,故避于陵,不处其宅,织屦辟纑,不食其禄也。而欲使仲子处于陵之地,避若兄之宅,吐若兄之禄,耳闻目见,昭晰不疑,仲子不处不食,明矣。今于陵之宅,不见筑者为谁,粟,不知树者为谁,何得成室而居之。得成粟而食之。孟子非之,是为太备矣。仲子所居,或时盗之所筑,仲子不知而居之,谓之不充其操,惟蚓然后可者也。夫盗室之地中,亦有蚓焉,食盗宅中之槁壤,饮盗宅中之黄泉,蚓恶能为可乎。在仲子之操,满孟子之议,鱼然后乃可。夫鱼处江海之中,食江海之土,海非盗所筑,土非盗所聚也。然则仲子有大非,孟子非之,不能得也。夫仲子之去母辟兄,与妻独处于陵,以兄之宅为不义之宅,以兄之禄为不义之禄,故不处不食,廉洁之至也,然则其徙于陵归候母也,宜自赍食而行。鹅膳之进也,必与饭俱。母之所为饭者,兄之禄也。母不自有私粟。以食仲子,明矣。仲子食兄禄也。伯夷不食周粟。饿死于首阳之下,岂一食周粟而以污其洁行哉。仲子之操,近不若伯夷,而孟子谓之若蚓乃可,失仲子之操所当比矣。
孟子曰:莫非命也,顺受其正。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尽其道而死者,为正命也;桎梏而死者,非正命也。夫孟子之言,是谓人无触值之命也。顺操行者得正命,妄行苟为得非正,是天命于操行也。夫子不王,颜渊早夭,子夏失明,伯牛为疠。四者行不顺与。何以不受正命。比干剖,子胥烹,子路菹,天下极戮,非徒桎梏也。必以桎梏效非正命,则比干、子胥行不顺也。人禀性命,或当压溺兵烧,虽或慎操修行,其何益哉。窦广国与百人俱卧积炭之下,炭崩,百人皆死,广国独济,命当封侯也。积炭与岩墙何以异。命不压,虽岩崩,有广国之命者,犹将脱免。行,或使之;止,或尼之。命当压,犹或使之立于墙下。孔甲所入主人子之,天命当贱,虽载入宫,犹为守者。不立岩墙之下,与孔甲载子入宫,同一实也。
《东坡文集》:予为论语说与孟子辨者八子曰回也其心三月不违仁其馀则日月至焉而已矣。孔子曰:吾之于人也,谁毁谁誉,如有所誉,必有所试。其于颜渊试之也,熟而观之也,审矣。盖尝默而察之,阅三月之久,而其颠沛造次无一不出于仁者,是以知其终身弗叛也。君子之观人也,必于其所虑焉。观之此其所虑者,容有伪也。虽终身不得其真,故三月之久,必有备虑之所不及者,伪之与真无以异,而君子贱之何也?有利害临之则败也。孟子曰:尧舜性之也,汤武身之也,五霸假之也。久假而不归,安知其非有也?假之与性其本亦异矣,岂论其归与不归哉?使孔子观之不终日而决,不待三月也,何不知之有?
子贡问,政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子贡曰: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三者,何先?曰:去兵。子贡曰: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二者,何先?曰:去食。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孟子较礼食之轻重,而食轻则去食,食重而礼轻则去礼,惟色亦然。而孔子去食存信,曰: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不复较其重轻,何也?曰:礼信之于食色,如五谷之不杀人。今有问者曰:吾恐五谷杀人,欲禁之,如何?必答曰:吾宁食五谷而死,不禁也。此孔子去食存信之论也。今答曰:择其杀人者,禁之其不杀人者,勿禁也。五谷安有杀人者哉?此孟子礼食轻重之论也。礼所以使人得妻也,废礼而得妻者,皆是缘礼。而不得妻者,天下未尝有也。信所以使人得食也,弃信而得食者,皆是缘信,而不得食者天下未尝有也。今立法不从天下之所同,而从其所未尝有,以开去取之门,使人以为礼有时而可去也,则将各以其私意权之轻重,岂复有定物?由孟子之说,则礼废无日矣。或曰:舜不告而娶,则以礼则不得妻也。曰:此孟子之所传,古无是说也。凡舜之事涂廪浚井,不告而娶,皆齐鲁间野人之语,考之于书,舜之事父母,盖烝烝焉,不至于奸,无是说也。使不幸而有之,则非人理之所期矣。自舜已来如瞽瞍者,盖亦有之为人父,而不欲其子娶妻者,未之有也。故曰:缘礼而不得其妻者,天下无有也。或曰:嫂叔不亲授礼也,嫂溺而不援。曰:礼不亲授可乎?是礼有时而去取也。曰:嫂叔不亲授,礼也。嫂溺援之以手,亦礼也。何去取之有?
季康子问政于孔子,曰:如杀无道以就有道,何如?孔子对曰:子为政焉,用杀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虽尧舜在上,不免于杀无道,然君子终不以杀人训民之不幸而自蹈于死则有之,吾未尝杀也。孟子言以生道杀民,虽死不怨杀者,使后世暴君污吏皆曰:吾以生道杀之。故孔子不忍言之。
子曰: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凡物之可求者,求则得,不求则不得也。仁义未有不求而得之,亦未有求而不得者,是以知其可求也。故曰: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富贵有求而不得者,有不求而得者,是以知其不可求也。故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圣人之于利,未尝有意于求也,岂问其可不可哉?然将直告之以不求,则人犹有可得之心,特迫于圣人而止耳。夫迫于圣人而止,则其止也,有时而作矣。故告之以不可求者,曰:使其可求。虽亦将求之以为高其闬闳,固其扃鐍不如开门发箧而示之,无有也,而孟子曰:食色性也。有命焉,君子不谓性也,仁义命也,有性焉,君子不谓命也。君子之教人,将以其实,何不谓之有?夫以食色为性,则是可求而得也。而君子强之禁其可求者,强其不可求者,天下其孰能从之?故仁义之可求,富贵之不可求,理之诚然者也。以可为不可以不可为可,虽圣人不能。
子贡问曰:何如斯可谓之士矣?子曰:行己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士矣。曰:敢问其次。曰:宗族称孝焉,乡党称弟焉。曰:敢问其次。曰: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抑亦可以为次矣,立然诺以为信,犯患难以为果,此固孔子之所小也,孟子因之故曰: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此则非孔子之所谓大人也,大人者,不立然诺而言未尝不信,不犯患难而行未尝不果。今也以不必信为大是开废信之渐,非孔子去兵去食之意。
或问:子产子?曰:惠人也。子产为郑作封,洫立谤政,铸刑书,其死也,教太叔以猛其用法,深其为政严,有及人之近利而无经国之远猷,故子罕叔向皆讥之。而孔子以为惠人不以为仁,盖小之也。孟子曰:子产以乘舆济人于溱洧惠,而不知为政,盖因孔子之言而失之也。子产之于政,整齐其民赋完治其城廓道路,而以时修其桥梁则有馀矣,岂有乘舆济人者哉?礼曰:子产人之母也,能食之而不能教。此又因孟子之言而失之也。
乐则韶舞放郑声,远佞人,郑声淫,佞人殆,郑声之害与佞人等,而孟子曰:今乐犹古乐,何也?使孟子为政,岂能存郑声而不去也哉?其曰:今乐犹古乐。特因王之所悦而入其言耳,非独此也。好色好货好勇,是诸侯之三疾也。而孟子皆曰:无害。从吾之说,百姓惟恐王之不好也,譬之于医以药之不可口也,而以其所嗜为药可乎?使声色与货而可以王,则利亦可以进仁义,何独拯梁王之深乎?此岂非失其本心也哉。子曰:性相近也,习相远也子。曰:唯上智与下愚不移性可乱也,而不可灭,可灭非性也。人之叛其性,至于桀纣盗蹠至矣。然其恶必自其所喜怒,其所不喜怒,未尝为恶也。故木之性上,水之性下,木抑之可使轮囷下盘抑者,穷未尝不上也,水激之可使瀵涌上达激者,穷未尝不下也。此孟子之所见也,孟子有见于性而无不善。易曰: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成道者,性而善继之耳,非性也。性如阴阳,善如万物,万物无非阴阳者,而以万物为阴阳则不可故。阴阳者,视之不见,听之不闻,而非无也。今以其非无即有而命之,则凡有者,皆物矣,非阴阳也。故天一为水,而水非天一也,地二为火,而火非地二也,人性为善,而善非人性也,使性而可以谓之善,则孔子言之矣,苟可以谓之善,亦可以谓之恶。故荀卿之所谓性恶者,盖生于孟子,而扬雄之所谓善恶混者,盖生于二子也。性其不可以善恶命之,故孔子之言曰:性相近也,习相远也。夫苟相近,则上智与下愚曷为不可移也。曰:有可移之理,无可移之资也。若夫吾弟子由之论也。曰:雨于天者,水也。流于江河,蓄于坎井,亦水也。积而为泥涂者,亦水也。指泥涂而语人,曰:是有水之性可也。曰:吾将使其清而饮,则不可是之谓上智与下愚不移。
《癸辛杂识》:孟子冯妇搏虎一章,有以晋人有冯妇者善搏虎,卒为善士则之为断句,攘臂下车,众皆悦之,其为士者笑之,与前段相对,亦自有义。
栾城先生遗言公为籀讲老子数篇曰:高于孟子二三等矣。公解孟子二十馀章,读至浩然之气一段,顾籀曰:五百年无此作矣。
东坡与贡父会,语及不获已之事,贡父曰:充类至义之尽也。东坡曰:贡父乃善读孟子欤?
王安石答曾公立书示及青苗事,治道之兴邪人不利群聋和之意,不在于法也。孟子所言利者为利,吾国利吾身耳,至狗彘食人,食则检之野,有饿莩则发之是所谓政事,政事所以理财,理财乃所谓义也。陈次公述常语,毁我知之誉,我知之是邪,非邪必求,诸道非道则已。孟子吾知其有以晓然合于孔子者,常语不得不进之也。而谓由汤至于武丁贤圣之君六七作天下久则难变,故文王未洽于天下。齐有千里之地,行仁政而王莫之能禦,由周而来七百有馀岁矣,其数则过其时,考之则可当今之世,舍我其谁?是教诸侯以仁政叛天子者也,欲为佐命者也,常语不得不绝之矣,夫天子固不可叛也,六经亦不可叛也,苟可叛之则视孟之书,犹寇兵虎翼者也。孟既唱之学者和之刘歆,以诗书助王莽荀文。若说曹操以王霸,乃孟之一体耳。使后世之君卒不悦儒者,以此常语之作其不获已,伤昔之人以其言叛天子,今之人又以其言叛六经。故曰:天下无孟子则可,不可以无六经无王道则可,不可以无天子。是有大功于名教,非苟言焉。〈按常语李泰伯所作余隐之辨之朱子正之已载总论〉傅野述常语孟轲诚学孔子者也,其有背而违之者。常语讨之甚明,世之学者,不求其意漠尔,而非之是亦有由然也,何也?由孔子百馀岁而有孟轲,由孟轲数百岁而及扬雄,又数百岁而及韩愈扬与韩贤人也。其所以推尊孟子,皆著于其书。今常语骤有异于二子宜乎?其学轲者,相惊而譊譊也,然譊譊者,岂知二子之尊轲处?常语亦尊之矣,所谬者教诸侯以叛天子,以为非孔子之志也,又以尽信书则不如无书之说,为今之害。故今之儒者,往往由此言而破六经。常语可不作邪,且由孟子没千数百年矣,初荀卿尝一言其非,而抳于扬子云及退之醇乎,醇之说行而后学之子遂尊信之,至于今兹其道乃高出于六经。常语不作,孰为究明?或曰:子言则是矣,如众口何?曰:顾与圣人如何耳尚谁众人之问哉?故曰:人知之非我利,人不知非我害。
刘中原父明舜篇桃应问孟子曰:舜为天子,皋陶为士,瞽叟杀人则如之何?曰:执之而已矣。然则舜不禁与曰:舜安得而禁之哉?夫有所受之也,然则舜如之何?曰:窃负而逃遵海滨,而处终身訢然乐而忘其天下。刘子曰:孟子之言,察而不尽理,权而不尽义。孝子之事亲也,既外竭其力又内致其志,不使其亲有不义之名,不使其人有非间之言。瞽叟使舜涂廪,从而焚之乃下使浚井,从而掩之乃出舜往于田,日号泣于旻天夔,夔斋栗瞽叟亦允若。书曰:父顽母嚚弟傲克,谐以孝烝烝乂不格奸。由是观之舜为天子,瞽叟必不杀人也。仲尼之作《春秋》为尊者讳,为亲者讳,为贤者讳,故以子则讳父,以臣则讳君,岂独《春秋》然哉?虽为士者亦然,故必原父子之亲君臣之义,以听之昔者商鞅之作法也,太子犯之鞅,曰:太子君之贰也,不可以刑。刑其傅与师鞅之法刻矣,然而犹有所移。由是观之瞽叟杀人,皋陶必不执也。叶公子高问于孔子曰:吾党有直躬者,其父攘羊而子證之,何如?孔子曰:不可。吾党之直者,异于是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由是观之,瞽叟杀人,皋陶虽执之舜必不听也,舜岂以天下有所受顾临其亲哉?夫圣人莫大焉,天子莫尊焉,以天下养莫备焉,德为圣人尊为天子,以天下养,然而不能使其亲,无一朝之患是则非舜也。知圣人之德,知天子之尊,知天下养之备焉,而不知天子父之贵也。而务搏执之是则非皋陶也,无其事云尔,有其事奚至于窃负而逃遵海滨而处。故曰:孟子之言,察而不尽理,权而不尽义。夫衡之为物也,徒悬则偏,而倚加权焉则运而平,一重一轻之间。圣人用权之时也,请问权曰:皋陶不难禁士不过失刑而已矣,以君臣权之天下之为君臣者,必定义莫高焉。舜不必弃位,不过隐法而已矣,以父子权之天下之为父子者,必悦仁莫盛焉。故善为政者,无以小妨大,无以名毁义,无以术害道,无以所贱干所贵,迂其身有以利天下则为之,贬其名有以安天下则为之,其唯舜皋陶乎。
张俞文集予读韩愈书知其斥杨墨排释老,以尊圣人之道,其志笃矣。自孟轲扬雄没,而传其道而醇者,唯韩愈氏而已。然其言孟轲辅圣明道之功不在禹下,斯亦过矣。得非美其流而忘其源乎?当尧之时洪水浸,天下民病其害深矣,虽尧舜之圣,犹咨嗟皇皇未有一治之之道,禹乃决横流而放于海粒,斯民而奠厥居是天下之患,非禹不能去,昭昭然矣。虽百夔卨又何益哉?孔子之道,衣被天地,陶甄日月,万类之性,人灵之本,孰不由其德而能存乎?苟一日失之,则鸟兽之不若也。当周之亡辨诈暴横圣人之道,偶不行于一时,亦犹天地之晦,日月之蚀,运之常也,复何伤乎?孟轲学圣人者也,愤然而兴辟杨墨,诛叛义,以尊周公。孔子信有大功于世,然圣人之道,无可无不可,苟当时轲之徒不能力排杨墨,遏异端,明仁义,以训天下,则圣人之教果从而废乎?若使圣人之道遭杨墨之害,而遂衰微,则亦一家之小说尔,又乌足谓万世之法哉?轲虽欲张大其教天下,可从而兴乎?是圣人之道不为一人而废一人而兴又昭昭然矣,其从嬴政肆虐,火其书,窒其途,愚天下之耳目,使不能通其说,其为害过杨墨远矣。然汉家之兴则孔氏之言,雷震于海内,岂又有轲之辨之而后行邪?故曰:誉之不足益,毁之不足损。由其道大也,后之儒者,有能立言著书,振扬其风,发明其旨,则可矣,若曰:随其发而兴之因其塞而通之得。非过矣乎?予谓杨墨之祸,未若洪水,然而九年之害,非禹不能平。孔氏之道,虽见侵毁不由轲而益尊,苟毁誉由轲而兴则不足谓之孔氏之道,使圣人复生,必不易予言也。
《资治通鉴外纪》:舜生三十徵庸三十在位五十载,陟方乃死谥,法曰:受禅成功。曰:舜仁圣盛。 明曰:舜白虎。通曰:舜犹也。言能推信尧道而行之,孔安国曰:舜生三十徵庸三十在位服丧三年,其一在三十之数,为天子五十年,凡寿一百十二岁,案书称帝乃殂。落百姓如丧考妣三载四海遏密八音言,百姓思慕尧德,且明舜虽受终令天下服丧三年,如继世之礼,故于殂落下终言之下文云月正元日舜格于文祖,谓尧崩踰年见于文祖庙,而改元孟轲,不达此言,以为三载服除,后舜格于文祖乃妄称。孔子曰:舜既为天子,又帅天下诸侯,以为尧三年丧,是二天子矣。若然当以服除之月至庙不当于正月元日也,踰年改元春秋常法,迄今如之轲又云:尧舜禹崩三年,丧毕舜禹益皆避其子,然后践位。且舜正月上日受终文祖已二十八年,岂容至服除?未定方让其子,孔安国仍轲之谬,乃曰:舜服尧三年丧,毕将即政,复至文祖庙,周衰杨墨道盛,孟子排而辟之,可谓醇矣。其论经义说世主事知谋,往往短局乖戾陋儒爱其词简意浅杂,然崇尚固可鄙笑也。司马迁云:舜年三十,尧举之五十,摄行天子事,五十八尧崩,六十一代尧践位,三十九年崩。亦用孟轲旧说也。郑元云:舜生三十。谓生三十年也,徵庸三十谓历试三十年也。在位五十载,陟方乃死,谓摄位至死,为五十年,舜年一百十岁也。
晁以道劄子臣闻春秋尊一王之法,以正天下之本与礼之尊无二,上其旨实同,盖国之于君家之于父,学者之于孔子,皆当一而不二者,是以明王罢黜百家,表章六经大儒,推明孔氏抑黜百家。今国家五十年来于孔子之道或二而不一矣,其义说多归之于老庄,而设科以孟子配六经。视古之黜百家而专明孔氏六经者,不亦异乎?前者学官罢黜孔子《春秋》而表章伪杂之周礼,以孟子配乎孔子而学者发言折衷于孟子而略乎论语,固可考矣。今皇太子初就外傅之时会官僚讲孝经而读孟子,盖孟子不当先诸论语者也。如以孟子先诸论语,岂所以傅导皇太子天资迈世之令德而视之以一德哉?臣愚窃以谓宜讲孝经而读论语,恭候讲孝经毕,日复讲其已讲之论语,其入德亦易矣。或问曰:读尔雅以示文字,训诂之本源而明天地万物之名,实先儒谓尔?雅本是周公训成王之书信不诬也,臣愚流落衰暮之时,荷圣君一日非常之眷,自太子左谕德授以詹事,苟有所志不敢无犯而有隐臣,愚以度此言一出必遭世俗诬谤不浅矣。其所恃以安者,陛下圣度旁烛,万代之微而不为世俗惑也,重惟太子天下之本,而一本于孔子六经,则宗庙社稷之流光不亦伟乎?臣谨以狂瞽独见之言干冒宸扆不胜惶惧待罪之至。
《容斋随笔》:孟子曰:宰我、子贡、有若智足以知圣人。污,不至阿其所好。赵岐注云:三人之智足以识圣人。污,下也。言三人虽小污不平,亦不至阿其所好,阿私所爱而空誉之。详其文意,足以识圣人是一句。汗,下也,自是一节。盖以下字训污也,其义明甚。而老苏先生乃作一句读,故作《三子知圣人污论》,谓:三子之智,不足以及圣人高深幽绝之境,徒得其下焉耳。此说窃谓不然,夫谓夫子贤于尧、舜,自生民以来未有,可谓大矣,犹以为污下何哉。程伊川云:有若等自能知夫子之道,假使污下,必不为阿好而言。其说正与赵氏合。大抵汉人释经每,或省去语助,如郑氏笺《毛诗》奄观铚艾云:奄,久。观,多也。盖以久训奄,以多训观。近者黄启宗有《补礼部韵略》,于淹字下添奄字,注云:久观也。亦是误以《笺》中五字为一句。
《容斋三笔》:孟子之书上配论语,唯记舜事多误,故自国朝以来,司马公李泰伯及吕南公,皆有疑非之说,其最大者證万章涂廪浚井象入舜宫之问,以为然也。孟子既自云尧使九男事之二女女焉,百官牛羊仓廪备以事舜于畎,亩之中则井廪贱役,岂不能使一夫任其事,尧为天子象一民耳,处心积虑杀兄而据其妻,是为公朝无复有纪纲法制矣。六艺折衷于夫子四岳之荐舜,固曰:瞽子父顽母嚚象傲克。谐以孝烝烝乂不格奸然则尧试舜之时顽嚚者既已,格乂矣,舜履位之后命禹征有苗益曰:帝初于历山,往于田,日号泣于旻天于父母负罪引慝祗载见瞽瞍夔夔斋慄瞽亦允若。既言允若,岂得复有杀之之意乎?司马公亦引九男百官之语烝烝之对而不及,益赞禹之辞,故详叙之,以示子侄辈,若司马迁史记刘向列女传所载,盖相承而不察耳。至于桃应有瞽瞍杀人之问,虽曰:设疑似而请亦可谓无稽之言。孟子拒而不答可也,顾再三为之辞,宜其起后学之惑。《扪虱新话》:孟子所序三圣世多泥于文而不知其意,王荆公曰:伊尹之后士多进而寡退。故伯夷出而矫之,伯夷之后士多退而寡进,故柳下惠出而矫之三人者,皆因时之偏而救之非天下之中道也。故不免有弊至孔子之时,三圣之弊极于天下矣。故孔子出而后圣人之道,大全而无一偏之患。苏子由独以为不然,曰:孔子尝言此三人矣,或谓之仁人,或谓之贤人。未闻以圣人而许之者,其叙逸民则曰:我则异于是。无可无不可,夫人而不能无可无不可,尚足以为圣人乎?且三代之风,今世不得见矣。春秋之世士方以功利为急,孰谓其多退而寡进?而有伯夷之弊,此皆妄意圣人耳。予谓此说足以正荆公之失,而未尽孟子之意。孟子曰:伯夷圣之清者也,伊尹圣之任者也,柳下惠圣之和者也。此假义设辞也,盖孟子谓任与清与和此三者士君子为行之大概也。士君子之行未至于圣人,则必有所偏,偏则此三者,必居其一矣。夫以天下庸庸之人多因乎流俗而不能自立也,士君子于此三者,苟得其一则亦可以自见于世。故假此三人者,以显其义,然而不免有所偏,非全德也。故复假孔子以终其说,曰:孔子圣之时者也。以为士君子必如孔子,然后谓之全德,否则独行一介之士而已。此孟子愿学之意也,又安有矫弊之说?彼孟子又岂以三子为足与孔子并而称圣乎?予故曰:此孟子假义设辞明矣。
孟子尝以伯夷柳下惠为圣人,王荆公复以孟子为圣人,虽要推尊孟子,然不必如此立论也。予观文中子设教自比孔子,而李翱至以其书比之太公家数,则又似贬抑太过要之,皆非至论也。
孔子所言说自己之事,孟子所言说圣人之事,此孔孟之辩,颜子气厚,孟子气雄,此颜孟之辩。
孟子之书有言,而可为万世用者有言之今日,而明日不可用者,孟子之书要自难读。孟子不见诸侯而见梁惠王,学者至今疑之孟子,岂无操持者哉?此固孟子开卷第一义也。孟子之书类多如此,学者遂立说以非孟子,所谓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者也。孟子庄暴见孟子曰:暴见于王,王语暴以好乐。此一章皆言悦乐之乐,而世读为礼乐之乐,误矣。如孟子见梁惠王,王立于沼上顾鸿雁麋鹿,曰:贤者亦乐此乎。齐宣王见孟子于雪宫,王曰:贤者亦有此乐乎?则所言皆主于行乐而已,岂暇论礼乐哉?及孟子问王王曰:寡人非能好先王之乐也,直好世俗之乐耳。则其心不能无愧于孟子也,而孟子谓王苟能与民同乐,则虽好乐无害也,盖孟子与王言所以因其势而利导之。每每如此,王曰:寡人好货。孟子曰:昔者公刘好货。王曰:寡人好色。孟子曰:昔者太王好色。王曰:寡人好勇。孟子曰:文武一怒而安天下之民,今王亦一怒而安天下之民。王曰:寡人好世俗之乐。孟子又曰:王之好乐甚,则齐其庶几乎?所谓其应如响,其实阳开而阴塞之也,鼓乐与田猎所以为乐者也。此一章惟鼓乐当为礼乐之乐,其他独乐乐,与众乐乐,亦悦乐之乐也。不然则方言礼乐,而又及田猎,无乃非其类乎?或曰若以为悦乐之乐,则云先王之乐世俗之乐,何谓盖齐王尝曰吾何修而可比于先王观也。柳子厚于非国语无射篇,尝引孟子今乐犹古乐之说,曰:吾以孟子为知乐。乃亦承袭之误耶。
文章铺叙事理要须往复上下宛转钩贯,令人一读终篇不可间断,乃为尽善,盖自六经论语之外,惟孟子最为巧妙。今录二章于此,可见其法如是,万章曰尧以天下与舜有诸。孟子曰:否天子不能以天下与人,然则舜有天下也孰?与之曰:天与之天与之者,谆谆然命之乎?曰:否天不言以行与事示之而已矣。曰:以行与事示之者,如之何?曰:天子能荐人于天,不能使天与之天下,诸侯能荐人于天子,不能使天子与之诸侯,大夫能荐人于诸侯,不能使诸侯与之大夫。昔者尧荐舜于天,而天受之暴之于民而民受之,故曰:天不言以行与事示之而已矣。敢问荐之于天,而天受之暴之于民而民受之,如何?曰:使之主祭而百神享之,是天受之也。使之主事而事治百姓,安之是民受之也?天与之人与之,故曰:天子不能以天下与人。舜相尧二十有八载,非人之所能为也天也。尧崩三年之丧毕,舜避尧之子于南河之南,天下诸侯朝觐者不之尧之子而之舜,讼狱者不之尧之子而之舜,讴歌者不讴歌尧之子而讴歌舜,故曰天也。夫然后之中国践天子位焉,而居尧之宫,逼尧之子是篡也,非天与也。太誓曰: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此之谓也。吾谓此一章似长江巨浸瀰漫无际而浑浩回转不可名状,又如万章曰:百里奚自鬻于秦养牲者,五羊之皮食牛,以要秦穆公信乎?孟子曰:否,不然也。好事者为之也,百里奚虞人也,晋人以垂棘之璧与屈产之乘,假道于虞以伐虢宫之奇,谏百里奚不谏知虞公之不可谏而去之秦,年已七十矣,曾不知以食牛干秦穆公之为污也。可谓智乎?不可谏而不谏,可谓不智乎?知虞公之将亡,而先去之不可谓不智也,时举于秦,知穆公之可与有行也,而相之可谓不智乎?相秦而显其君于天下,可传于后世不贤而能之乎?自鬻以成其君乡党自好者,不为而谓贤者,为之乎?吾谓此一章似布泉悬水下注,万仞怒沫狂澜乍起乍伏,澒洞汹涌,而观者竦然,盖此二章文字曲折万变,而首尾浑成理致详,尽如此,此孟子之妙处而学者不论,予故表而出之,恐亦后学者之所宜闻也耶。
齐宣王伐燕见于孟子,而史记无其事,齐世家惟湣王时伐宋亦不言伐燕也,燕世家乃云燕王哙立三年听苏代言,以国让相子之国大乱,将军市被与太子平谋,将攻子之不克,市被及百姓反攻太子,平市被死以徇,搆难数月,死者数万,众人恫怨,百姓离志。孟轲谓齐王曰:今伐燕,此文武之时不可失也。王因令章子将五都之兵因北地之众以伐燕,燕君哙死,齐大胜燕子之亡二年,而燕人共立太子平,是为燕昭王。此与沈同问答事,同此伐燕乃湣王也。燕王哙之立,当湣王之四年,哙亡而昭王立,昭王二十八年,燕与秦楚三晋五国共击齐,燕独入至临淄取其宝器,湣王谋走莒,此则孟子所谓诸侯多谋,救燕伐寡人者也。皆湣王时事,孟子游齐梁,当知其详,其自著书,不知缘何,误为宣王,退之曰:轲之书,非轲自著其徒相与记所言焉耳。意其以此故误耳。
《西溪丛语》:孟子言去齐接淅而行淅渍米也,接字殊无理许慎说文,引孟子去齐境淅而行境音其两切漉乾渍米言不待炊而行也,异闻集李吉甫铭曰:孟子去齐而境淅唐本作境字。
伊尹负鼎,干汤庄子成元英疏云负玉鼎,以干汤刘孝标山栖志云,故有忽白璧而乐垂纶负五鼎,而要卿相楚辞天问云,缘鹄饰玉后帝是飨王,逸云后帝谓殷汤也,言伊尹始仕,因缘烹鹄鸟之羹,脩玉鼎以干事汤,汤贤之,遂以为相,独孟子以为不然也。孟子曰:士未可以言而言,是以言餂之也,可以言而不言,是以不言餂之也,是皆穿窬之类也。赵岐注云:未可与言而强与之言,欲以言取之也,是失言也。知贤人可与言,反欲以不言取之,是失人也。章指注云:取人不失其臧否孙奭音义。曰今按古本及诸书,并无此餂字,郭璞方言注云:音忝谓挑取物也。其字从金,今其字从食,与方言不同,盖传写误也。本亦作餂音,奴兼反按玉篇食字部,有餂字注音,达兼反古甜字,然字书非无此字,第于孟子言餂之义不合耳。今以孟子之文考餂之义,则赵岐以餂训取是也。当如郭氏方言其字从金,为铦据玉篇广韵餂音他点反取也,其义与孟子文合,广韵上声餂音忝平声,又有铦字音。纤训曰:利也。许氏说文以铦为锸,属乃音纤者,其义与音忝者不同,各从其义也。孙奭曰:本亦作餂音。奴兼切此别本孟子也,古之经书皆别本,其用字多异,同广韵又餂音黏食麦粥也,于孟子之文,愈不合,盖别本孟子误讹尤甚。孟子云:尽信书不如无书。王元泽引古孟子云尽信书不如无为书,书安可无也?学者慎所取而已,不知慎所取,则不如勿学而已矣。
《许氏·说文》:恝音呼介切忽也,引孟子孝子之心不若是恝,今所传孟子曰为不若是,恝赵岐注云:恝无愁貌。公明高以为孝子不得意于父母自当愁怨,岂可恝恝然无忧哉?许氏说文,用古文纂集成之引用恝字,恐为正也。
《闻见后录》:昔杨氏为我过于义,墨氏兼爱过于仁,仁义之过,孟子尚诛之不少,贷同时有庄子者著书。自尧舜以下无一不毁,毁孔子尤甚,诗书礼乐刑名度数举以为可废,其叛道害教,非杨墨二氏比也。庄子蒙人,孟子邹人,其地相属各如不闻如无其人,何哉?惟善学者,能辨之若,曰:庄子真诋孔子者,则非止不知庄子,亦不知孟子矣。
孔子曰:君君,臣臣,君不君,臣不臣,理也。孟子则曰: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雠。盖孔子不忍言者,孟子尽言之矣。
孟子曰:徐行后长者谓之弟,疾行先长者谓之不弟。元丰末年,诏以孟子配飨孔子庙,巍然冠冕坐于颜子之次,师曾子坐席下,师子思坐庑下,岂但行于长者之先哉?果孟子有神,其敢自违平生之言,必不敢享矣。
老莱子闻穆公欲相子思问曰:若子事君,将何以为乎?子思曰:顺吾性而以道事之无死亡焉。老莱子曰:不可顺子之性也,子性清刚而傲,不肖且又无所死亡,非人臣也。子思曰:不肖固人之所傲也,夫事君道行言听,则可以有所死亡,道不行言不听则亦不能事君,谓无死亡也。老莱子曰:不见夫齿乎?虽坚固,卒以相磨,舌柔顺,终以不敝。子思曰:吾不敢为舌,故不能事君。予读子思书,知孟轲氏之刚,固有师也。大贤如孟子,其可议有或非或疑或辨或黜者,何也?予不敢知学者其折衷之后汉王充有刺孟,近代何涉有删孟,王充刺孟,出论衡韩退之赞其闭门潜思论衡,以修矣则退之于孟子醇乎,醇之论亦或不然也。
书伊训曰:成汤既没,太甲元年,文义甚严,无简册断缺之迹。孟子独曰:成汤之下外丙二年仲壬四年始为太甲。果然则伊尹自汤以来辅相四代,何在汤在太甲弛张如此?在外丙在仲壬绝不书一事也,考于历若汤之下增此六年,至今之日则羡而不合矣。司马迁皇甫谧刘歆班固,又因孟子而失也,独孔安国承其家法不变,盖诗书之外孔子不言者,予不敢知也。
陈莹中答杨中立游定,夫书云康节尝谓孟子未尝及易一字,而易道存焉,但人见之者鲜。又曰:人能用易,是为知易。若孟子可谓善用易者,夫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故圣人之用易,阖辟于未然变,其穷而通之也。若夫暑之穷也,变而为寒寒之穷也,变而为暑则是自变而自通者也,穷自变通自复何赖于圣人乎?孔子赞易而非与易竞,孟子用易而语不及焉,此所谓贤者识其大者,其去圣人之用为不远矣,读书杂抄角弓诗疏。孟子曰:兄弟关弓而射我,我则涕泣而道之无它,戚之也,其亲亲之也。孔氏引孟子与今本不同者尚多。
子衿疏公孙弘奏夏,曰校殷,曰庠周,曰序,是古亦名学为校也,愚按注与疏当引用孟子处如小弁及天生烝民周馀黎民等,多不引用不知何说,尝于角弓引其兄关弓云云数语,亦与今文不同。
孟仲子子思弟子孟子从昆弟与孟子共事,子思后学于孟轲,著书论诗,其读于穆不已为不似,毛诗引以为说,而不从其读大毛公学于荀卿,李斯亦学于荀卿,河南守吴公故与李斯同邑,而尝受学焉,如上数事有同师而异学者,
天下之言性者,则故而已矣,未知定说但见庄周有云:吾生于陵而安于陵,故也;长于水而安于水,性也;不知吾所以然而然,命也。此适有故与性二字疑,战国时有此语。
《野客丛谈》:司马文正不喜孟子,作疑孟十馀篇,皆求瑕语。余欲作辨疑示后人未暇也,晁说之以道自云,受学于司马公,因作诋孟一书。江南僧宗果云晁以道,可谓不善学柳下惠矣。
《焦氏笔乘》:孟子性无善无不善,性相近也。性可以为善,可以为不善,习相远也。有性善,有性不善,上智下愚不移也。要之皆出于孔子之言,盖性无不入此性之所以为妙,知性之无不入,此圣言之所以为全,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矣。孟子即情以论性也,贺玚云性之与情犹波之与水,静时是水动则是波,静时是性动则是情,盖即此意。李习之乃欲灭情以复性,亦异乎孟氏之旨矣。
魏志钟会撰四本论,言才性同,才性异,才性合,才性离,由孟子之言观之才性本一,何得有同异离合邪?然则四本者又三说之支裔也。
耿子庸孟子说云见先王之礼即知其政,闻先王之乐即知其德。差等百王无少违,忒非其虚灵洞彻之极,何以有此?此孔子所以擅生民未有之盛也,此说远胜传注。
孟子曰:沧浪之水浊兮,浊音独与足叶史律书浊者,触也;白虎通渎者,浊也。汉书颍水浊,灌氏族古乐府独漉,独漉水深泥浊。张君祖诗风来咏愈清鳞萃渊不浊斯,乃元中子所以矫逸足,又俗谓不明曰:浊以酒为喻,或作鹘突,或作糊涂,并非
或问李彦平孟子尽心之说。先生曰:一念不动便是尽心处。或人未悟,先生曰: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于物而动,性之情也。人之真性了无一物,或一翳之懵不之觉,若不为物所动,则妄情欲念廓然自除,非尽心而何
史记载孟子受业子思之门,人不察者,遂以为亲受业于子思,非也。考之孔子二十生伯鱼,伯鱼先孔子,五年卒。孔子之卒,敬王四十一年,子思实为丧主,四方来观礼焉。子思生年虽不可知,然孔子之卒,子思则既长矣。孟子以显王二十三年,至魏赧王元年去齐,其书论仪衍当是五年后,事距孔子之卒百七十馀年,孟子即已耆艾,何得及子思之门相为受业乎哉?孔丛子称孟子师子思,论牧民之道,盖依放之言,不足多信。
余友耿子庸尝言集义,与义袭为孟子,告子学术之辨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乎天地之间,是集义所生者也,其为气也,配义与道,无是馁也,是义袭而取者也,盖配之为言,以此合彼之谓,非真得也,正与袭取意叶遵道而行半涂而废,异于依乎中庸者以此。
李彦平曰:惟圣人然后可以践形,未到圣人地位则不可,盖形者耳,目口鼻也。彼欲如此而我从之,谓之践,如不及其言而谓之践言,不及其行而谓之践行也。目欲视吾不遏其视耳,欲听吾不遏其听口,欲味而不遏其味鼻,欲臭而不遏其臭。吾有是耳目口鼻之欲,而不随声色臭味而去,此夫子所谓七十从心所欲不踰矩也。若颜子则非礼勿视,听言动勿者,禁戒之辞,此所以未达一间也。
高子谓禹之声尚文王之声,盖概以声言,未辨其为何乐,而丰氏独以钟解之。今考追蠡,追字都回切音堆追,琢其章,盖取雕琢之义,而字书以为治玉也。周礼有追师掌追衡笄,盖衡笄皆玉饰,注谓追犹治也。夏后氏之冠曰母追音牟堆,注谓追犹椎也,以其形言之又加手为搥,而追搥同义。扬子所谓搥提仁义是也,遍观字书并无以追为钟纽者,丰氏特据考工记有钟县,谓之旋,旋虫谓之干又因蠡虫,遂附会以为钟纽,即周礼之旋虫,何其穿凿之甚也?细详其义,当为搥击之追无疑。又按蠡有四义,一良脂切音黎,即瓢勺,东方朔以蠡测海者是也;一卢戈切音骡,即海中大螺,公输般见蠡出头,潜以足,画之其蠡终日闭户不出是也;一鲁果切音裸,即疥病,左传为其不疾瘯蠡是也;一卢启切音礼,说文虫齧木中是也。若此蠡字当从卢启切为是,盖高子以禹之乐用之者多,故凡搥击之处率,皆摧残欲绝有如蠡齧之形,盖追者。搥也,蠡者其形似也。而文王乐不然以知禹之独尚也,此盖未察世有久近而乐,亦因之初,何优劣之有?宜孟子以城门之轨明之。
梼杌旧注恶兽名非也,梼断木也,一作刚木。注引楚谓之梼杌,恶木也,取其记恶以为戒。赵岐曰:梼杌者,嚚凶之类兴于记恶之名杌树无枝也。从木,从寿,从兀,寿久也,兀不动也。不以从则非兽名矣。史高阳才子梼戭汉书梼余山艺文志梼生,皆作直由切,惟孟子今音涛陆,德明九经释音误之也。
罗先生因学者诵孟子牛山一章,叹曰:圣人儆人甚切,人未之思耳。即牿亡二字,今看只作寻常,某旧为刑曹亲见桎梏之苦,向顶至踵更无寸肤可以动活,辄为涕下。学者曰:今人从躯壳起念者,皆牿亡之类也。先生曰:良心寓形体,形体既牵良心,安得动活?直至中夜,非惟手足耳目废置不用,虽心思亦皆休歇,然后身中神气稍稍得以安宁,及平旦端倪自然萌动,而良心乃复矣。回思日间形役之苦,何异以良心为罪人,而桎梏之无所从告也哉?
孟子谓瞽瞍杀人,舜窃负而逃遵海滨而处,此言舜之心则可若谓真如此处殆,未尽也。舜受尧之天下,必有可以受者,而后可以弃,遽从而敝屣之乎?吾意圣人所过者,化是无不化之父。书曰:瞽亦允若。则必无杀人事矣。不幸而有之如周世宗可也,柴守礼世宗父也,杀人于市,有司以闻,世宗不问也。古有八议之法首,曰:议亲况父乎。或谓不问必不悛又杀人也,则如之何无已?则制之而已,文姜之淫制,其从者,夫人徒往乎?守礼之暴制,其从者司空徒搏乎?此庄公世宗责也。呜呼!子之处此亦难矣。
王者之迹熄,而后诗亡,诗亡然后《春秋》作,孟子之言实二经始终之要义理之所关也。解者谓夫子止,因雅亡而作《春秋》,则雅者自为朝会之乐,《春秋》自为鲁国之史,事情阔远而脉络不贯,且孟子言王者之迹熄而诗亡,非曰王者之诗亡也。凡言诗风雅颂,皆在其中,非独以为雅也。是知迹熄二字包含有味,然后二字承接有序,以为浮词而删节,摆脱则情间而理迂,非孟氏之旨也。河汾王氏窥见此意,直以《春秋》诗。书同曰三史其义深矣,窃意王制有曰天子五年一巡狩,命太史陈诗,以观民风,自昭王胶楚泽之舟,穆王回徐方之驭而巡狩绝迹诸侯岂复有陈诗之事哉?民风之善恶,既不得知,其见于三百篇者,又多东迁以后之诗,无乃得于乐工之所传诵而已。至夫子时,传诵者又不可得益,不足以尽著诸国民风之善恶,然后因鲁史以备载诸国之行事,不待褒贬而善恶自明,故诗与《春秋》体异,而用则同说《春秋》者,莫先孟子,知春秋者,亦莫深乎孟子。而后世犹有未明其义者,因为之辩,此金华王柏所论见文轨。
《井观琐言》:孟子说道理明白正大,但比孔门犹失之粗,荀子言语暗,使学者不得其门而入,孟子是从大路上行,荀子是从旁蹊曲径里寻路头。
世儒非孟子者,大意谓周王尚在,孟子不当勉诸侯,以王业辨之者,不过谓当时天命已改,虽代王革命,无伤也,是固然矣,然当时诸侯已皆自称王,孟子不过勉之行仁义,以救民天下,自悦而归之,使衰周未亡则亦因而存之,令从杞宋之列耳,初未尝劝之伐周,而黜显王也,庸何伤哉?
三事愬真大体小体,孟氏论著彰彰辨矣,然匪岐为二事也,养大体奚越养小体之中,能养小体无失其大体。所谓以人欲作天理者也,是之谓大人专事小体,因弃其大体,所谓汨天理穷人欲者也,故谓之小人。其辨特几希间耳,议者欲舍口体求心志,曰:吾从大体焉。岂孟氏旨哉?
《丹铅总录》:孟子之言性善,兴起人之善也,其蔽也,或使人骄。荀子之言性恶,惩创人之恶,其蔽也,或使人阻。孔子曰性相近也,习相远也,惟上智与下愚不移。又曰:有教无类。又曰: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仁者见之谓之仁,智者见之谓之智,百姓日用而不知,故曰:民鲜能久矣。未尝曰:善以骄人之志也。未尝曰:恶以阻人之进也。此所以为圣人之言,非贤人之所能及也。曰:若是则混与三品之说是乎?曰:又非也。知孔子之言性异乎?孟荀扬韩四子始可与言性也矣。孟子曰:诗云:雨我公田,遂及我私。由此观之,虽周亦助也。孟子周末人也,公田私田说已不详,乃引诗而想像之,似隔世事,故曰:此其大略。又曰:尝闻其略。盖诸侯之灭去其籍,已继覆辙于夏桀之焚黄图,导宄路于秦政之烧诗书矣。孟子之略之疑之想像言之,盖慎之也。荀子便谓孟子略法先王,而不知其纯朱子谓孟子言。夏后五十而贡一节,自五十增为七十,自七十增为百,亩田理疆界都合,更改恐无是理,恐亦难信,岂其然乎?愚尝私论之三皇五帝之兴,皆在中原扬子谓法始乎伏羲而成乎尧伏羲,画八卦已有井之象矣,刘贶云井牧始于黄帝,则左传所谓井衍沃牧皋隰也,韦昭三五历云黄帝八家为井,井间四道,而分八宅,凿田于井,则井田始于黄帝矣,井即助法牧,即贡法夏殷田制,黄帝之世已然矣,至尧遭洪水,使禹别九州定贡赋,孟子所谓五十而贡矣。然考夏小正云农服于公田,由此观之,虽夏亦助也,左传虞思有云:昔夏少康有田一成,有众一旅,司马法十井为通,十通为成,周礼四丘为甸,旁一里为成。则未知少康之一成为司马法之一成乎?抑周礼之一成乎?此姑未论,既分一成一旅,固井田法也,井田黄帝良法,不应至禹废之洪水,方割未遑复旧姑从民,宜如禹所陈有天下之后又重定其制,衍沃则井之皋隰则牧之,未可知也。如禹贡扬州之赋下下其地洼洪水尤甚,固其宜也。及铸鼎象物之日,则扬州为第一,梁州为第二,而雍在后此,非详考深思,何以知之?总而论之,自黄帝至周井牧,兼用贡助通行井也,助也,于平地牧也,贡也,于山陵所谓因地之利。周礼三农生九谷,有山农泽,农平地,农是也,岂可执一论耶?
博学而详说之将以反说约也,或问反约之后,博学详说可废乎?曰:不可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礼三千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毋不敬。今教人止诵思无邪毋不敬六字,诗礼尽废可乎?人之心神,明不测虚灵不昧方寸之地,亿兆兼照者也,若涂闭其七窍,折坠其四支,曰:我能存心。有是理乎?
《无用閒谈》:缙绅家相传批点孟子为苏老泉亲笔,然其批点内却引洪景卢语,景卢去老泉六七十年传者,未之信也。其中论文势笔路至精,且密要非具眼不能,虽非老泉,其亦老泉之流亚矣。
狂夫之言,往顾泾阳泾,凡两兄弟与余同舟至槜,李因论事亲若曾子可也,何义?余曰:此句真精神在大学如保赤子心诚求之上。又问曰:此又何义?余曰:大约父母之于赤子,无有一件不可志的,人之报父母,却只养口,体此心何安?即如曾子之养曾晰比之三家,村老妪养儿,十分中尚不及一,所以仅称得个可字,今人不必远法曾参但去取法三家村老妪养儿,自然事父母不敢在口体上塞责矣。
《林下偶谈》:孟子七篇不特推言义理,广大而精微,其文法极可观,如齐人乞墦一段,尤妙唐人杂说之类,盖仿于此。
长松茹退憨憨子曰:孟轲排杨墨,廓孔氏世皆以为实,然是岂知孟子者欤?如知之则知孟子非排杨墨。乃排附杨墨而塞孔道者也,虽然孔氏不易廓,而能廓之者,吾读仲尼以降诸书,唯文中子或可续孔脉乎外或有能续之者,吾不得而知也。
憨憨子曰:吾读庄子,乃知周非老氏之徒也。吾读孟子,乃知轲非仲尼之徒也。夫何故老氏不辨周?善辨仲尼言性,活轲言性,死辨则失真,死则不灵,失真不灵,贤者之大疵也。
《贤奕》:孟子钻穴隙相窥穴而陇切,今人皆读作胡决切,非也。冗穴字相似而误耳。
《日知录》:史记伍被对淮南王,安引《孟子》曰:纣贵为天子,死曾不若匹夫。扬子法言修身篇,引《孟子》曰:夫有意而不至者有矣,未有无意而至者也。桓宽盐铁论引《孟子》曰:吾于河广知德之至也。又引《孟子》曰:尧舜之道,非远人也,人不思之尔。周礼大行人注引《孟子》曰:诸侯有王宋。鲍照河清颂引《孟子》曰:千载一圣犹旦暮也。颜氏家训引《孟子》曰:图影失形。梁书处士传序引《孟子》曰:今人之于爵禄,得之若其生,失之若其死。广韵圭字下注曰:孟子六十四,黍为一圭,十圭为一合。以及集注中《孟子》所引《荀子》,孟子三见齐王而不言事,门人疑之孟子曰:我先攻其邪心。今孟子书皆无其文,岂所谓外篇者邪?〈注〉史记索隐引皇甫,谧曰:孟子称禹生石纽西夷人也。恐是舜生诸冯之误,汉书艺文志孟子十一篇风俗,通曰孟子作书中外十一篇。
诗维天之命,传引孟仲子,曰:大哉。天命之无极,而美周之礼也。閟宫传引孟仲子曰:是禖宫也。正义引赵岐云孟仲子孟子从昆弟学于孟子者也。谱云孟仲子者,子思弟子盖与孟轲共事,子思后学于孟轲,著书论诗,毛氏取以为说,则又有孟仲子之书矣。〈注〉陆玑诗草木疏云:子夏传鲁人申公,申公传魏人李克,李克传鲁人孟仲子,孟仲子传赵人孙卿,孙卿传鲁人大毛公,大毛公传小毛公。
《孟子》书引孟子之言,凡二十有九,其载于论语者八。〈注〉学不厌而教不倦,里仁为美,君薨听于冢宰大哉。尧之为君,小子鸣鼓,而攻之吾党之士,狂简乡原德之贼恶似而非者,
又多大同而小异,然则夫子之言,其不传于后者,多矣。故曰:仲尼没而微言绝。
九经论语皆以汉石经为据,故字体未变,孟子字多近,今盖久变于魏晋以下之传录也,然则石经之功亦不细矣。〈注〉如知多作智说,多作悦女,多作汝辟,多作避弟,多作悌彊,多作强之类,与论语异。
唐书言邠州故作豳,开元十三年以字类幽故为邠,今惟孟子书用邠字。
《容斋四笔》言:孟子是由恶醉而强酒,见且由不得亟并作,由今本作犹是知,今之孟子又与宋本小异,赵岐注孟子以季孙子叔二人为孟子弟子,季孙知孟子意不欲而心欲,使孟子就之,故曰:异哉,弟子之所闻也。子叔心疑惑之亦以为可就之矣,使己为政,以下则孟子之言也。又曰:告子名不害,兼治儒墨之道者,尝学于孟子,而不能纯彻性命之理。又曰:高子齐人也,学于孟子乡道,而未明去而学他术。又曰:盆成括尝欲学于孟子,问道未达而去宋徽宗。政和五年封告子不害东阿伯,高子泗水伯,盆成括莱阳伯,季孙丰伯,子叔承阳伯,皆以孟子弟子故也。史记索隐曰:孟子有万章公明,高等并轲之门人。广韵又云:离娄孟子门人。不知其何所本,〈注〉淮南子黄帝亡其元珠,使离朱捷剟索之注二人皆黄帝臣抱朴子有彭祖之弟子离娄公。
元吴莱著孟子弟子列传二卷,今不传。
晏子书称西郭徒居布衣之士,盆成括尝为孔子门人,尤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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