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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洁:冀东家乡的老味道

 深浅视频 2022-03-27

 

全文长约 3000 字,阅读大约需要 分钟

冀东家乡的老味道

文/段洁

旧酱菜时代

回老家的时候,看到市场里有卖农家土酱的。冀东的农家酱,是用发酵的馒头做引子,然后用豆瓣和盐卤成的。

会有一口缸,放在窗前的空地,一块干干净净的屉布蒙住缸口。新做的酱,需要发酵几天。这个时候需要好的天气,太阳暖暖地照着,缸里的新酱发酵变酸,然后一种酸酸浓浓的酱香,就会溢出来。农家的新酱,可以放好多煮熟的萝卜块进去。然后和发酵的新酱一起,卤上些时日,萝卜块的边际开始糜烂,这个时候就可以捞出来吃了。

和超市里卖的那种葱伴侣豆瓣酱完全不同,新酱是稀的。吃农家新酱一定要拌生菜,把小白菜或者水萝卜缨子洗干净卷成团,浸一下就可以吃了。

小时候看大人们拌着糙米饭,大口地吃着新酱生菜和酱萝卜块,一点也不羡慕。因为我讨厌那种酸酸的味道,不咸还有点苦味。实在是搞不懂,大人们为什么喜欢吃。后来才明白,也没有其他应季的吃食。咸菜有的是,已经吃了一个冬天了。可熬到了春天,是时候改改口味了。

咸菜是农村家庭饭桌上一年四季都可见到的下饭佐料。秋后,把长得好的萝卜选出来,用干细沙堆在一起,留着冬天做菜吃。干细沙是防止萝卜之间的磕碰,也能保证水分不怎么流失,在背阴的干燥天气里,可以放到立春。长得不好的萝卜连同缨子,洗干净后团成卷,浸在咸菜缸里。咸菜缸是经年不变的有传承的大容器,里面的盐含量足以使任何放进去的块茎类植物不腐烂,而且成为和盐一样属性的东西。除了萝卜,还可以放一种叫鬼子姜的,刚从地里挖出来水分很足,啃一口不甜,稍微有点水腥味。但是酱几个月后,再捞出来切成丝,脆脆的咸咸的,吃起来比较爽口。

论口感,最好吃的应该是一种叫“红瓜子”的咸菜。“红瓜子”的做法并不难,是腌好的萝卜用酱卤上一段时间后,再用麻绳串在一起,挂在向阳的墙上风干而成的。这种咸菜因为经过了酱缸的卤制,里面进入各种调料,再加上风干了很多水分,中间黑黑的,切起来很劲道,嚼在嘴里有一种咸香悠长的味道,比白洋淀的咸鸡蛋黄更有风味。

农家的酱菜,有着自己独有的味道,是家乡的味道,更是家的味道。

冬天积酸菜

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冀东平原,冬天里陪伴农家的蔬菜,只有白菜和萝卜。长得结实粗壮的白菜,自然要好生保管。还没上冻的时候,往往是挖个一人多深的地窖,然后把挑出来的品相较好的白菜、萝卜和生红薯,放在清凉又防冻的菜窖里。

没有粗壮菜芯的青菜,也有用处。母亲早就备好了一口大缸,把那些没有烂叶的菜洗净滤干水分后,整齐地码在大缸里,码多少层,每层码多少颗,都是大致计算好的,一旦计划不好就会使得“翻缸”,就是菜没有腌渍好,腐烂了。

白菜的腌渍,不是萝卜那种,扔大把的粗盐进去,然后萝卜在盐水里慢慢变小,最后成为咸菜疙瘩。白菜码齐在大缸里,上边压上一块很重的大石头,再加上水,大缸就放在堂屋。通风也不算太冷,不会上冻。几天后,缸里的白菜慢慢沉下去,水面上刚开始是小气泡,慢慢连在一起,挤成一张不透明的粘膜。

这个阶段是母亲最担心的时候,是否翻缸,能不能积成酸菜,就看这段时间缸里的变化了。通常按照程序走下来,是很少出问题的。农家冬天的饭桌上,酸菜是白菜的替代品和延长线。

酸菜的做法有很多种,直到现在一些中档酒店的接待餐,也有酸菜汆白肉这道菜,酸咸适口,里面的肉片肥而不腻,好消化,吃多少都不觉得撑。小时候的饭桌上只有到了过年才能吃到肉,若是能包上一顿酸菜饺子就是难得的美味了。

酸菜饺子可以没有肉,但是要想好吃,油渣是绕不过去的佐料。油渣大家都知道,是肥肉热锅煎出油后剩下的残渣。小时候家里来客人要招待的时候,庄户人家都是喜欢很肥很肥的肉,这样招待完还能剩很多油,能吃上好长一段时间。

酸菜芯也很好吃,做酸菜的时候,我总是守着母亲把整颗酸菜的嫩芯要了来,凉凉酸酸的,吃下去很败火。童年吃不到太丰富的水果,酸菜芯能解解馋。

如今的农村,基本上不用积酸菜了。想吃的话,去超市买一袋很快就下锅。但现在的酸菜,再没了以前的味道。

夏日的凉食

七十年代的北方农村,已经通了电灯。但是除了照明,几乎没有其它的家用电器,更别说冰箱冰柜了。夏天想吃口凉的,就需要想办法。

那时候村子里会有一两口老井,几乎半个村子的人家都要从井里取水。我家的门口,就有一眼井。经年累月,人们在井边走来走去,打水洗菜,井口的石头磨得溜滑。有时候,父亲赶集会带回一只西瓜。对于这种金贵的东西,肯定不能随便糟蹋,父亲会用一个柳筐装上西瓜,然后拴上绳子,顺着井沿慢慢沉到水底。西瓜在井水里泡上个小半天,等地里干活的人们回来,母亲把西瓜拎出来切块,大家分着吃。这个时候我最爱干的事,是抱着那个沉甸甸湿漉漉的篮子。篮子被冰凉的井水浸泡久了,柳条湿凉湿凉的,贴在肚皮上很舒服,就像吃了一根冰棍那么爽。

村子的地不适合种瓜,西瓜也就不可能经常吃到。为了解馋,我们也会把熟了的西红柿和黄瓜放在筐里,沉到井水里。不如西瓜甜,但是冰镇一般的口感,还是让人很有食欲。捞出来的西红柿,我喜欢用筷子在顶端戳几个眼,然后捻一小撮糖精撒在戳破的地方,再用筷子搅和一下,然后大口吞到肚子里。那时候村子里没有白砂糖和绵白糖,只有一种叫糖精的替代品,适量的话会比较甜,放多了会苦。

夏天一定不会错过的,还有一种叫凉粉的美食。凉粉并不凉,形状像豆腐,但不是豆子做的,是淀粉熬制的。书上说,一斤淀粉,能熬七八斤凉粉,剩下全是水,看到这里我暗暗咒骂村东头那个卖凉粉的瘸子心太黑。凡是花钱的地方,母亲尽量节省。凉粉自然也不能顿顿吃,偶尔解解馋可以。买了凉粉,母亲切成长方块,然后拌上蒜泥、淋些酱油,再稍微滴几滴香油,那味道简直就是人间美味。

夏天的主食,也有凉粥。凉粥不光是放凉了的粥,还有就是捞出来的米饭,用凉水过两遍,再带着凉水吃。稻米产量低,得留到过年过节吃,平时都是吃高粱米的凉粥,硬硬的,石子一样,现在想起来还是噩梦。

那个年代的凉食,远没有现在的花样翻新,但是那个时代的人却不贪婪。
段洁,男,毕业于中国传媒大学广播电视编导专业(文艺编导方向),中国小说学会会员,北京作家协会会员,现为某出版社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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