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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art of speaking 孟子好辩，但不是直接否定人家，而是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绕一个大圈，挖一个大坑，让人家自己跳进去，最后不辩自明，人家哑口无言。 如果将其用于与孩子对话，可着实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鸡飞狗跳，达到大小朋友其乐融融，你好我好大家好。 这种例子比比皆是，以下选自《孟子·滕文公上》（5.4），孟子的老辣，可见一斑。 陈相见孟子，道许行之言曰：“滕君则诚贤君也，虽然，未闻道也。贤者与民并耕而食，饔飧而治。今也滕有仓廪府库，则是厉民而以自养也，恶得贤?” 陈相属儒家，而许行是农家代表。可陈相觉得许行说的有道理，准备改换门庭。 不过这老前辈在付诸行动之前还是去问问当时同在滕国的儒家大咖孟子先生，大概是想说明，不是我要背叛师门，而是师门的道理真的不行。 他说，滕君确实不错，但不懂得大道。因为（按许行的思想）贤者应该跟老百姓一样，自己种地自己做饭哪！可是滕君呢，府库里粮食和钱财都很多，这是在盘剥百姓而自己享受呢！怎么能算贤呢？ 孟子曰：“许子必种粟而后食乎?” 如果孩子跟我们提出这样的问题，我们多半会列举滕君贤明的12345；最缓和的可能说，如果滕君去种地会如何如何…… 我们看看大咖怎么设局，怎么把陈相这小子带进去：孟老曰，许行是亲自种粮食吃的吗？ 曰：“然。” 这还用说嘛，当然是的。想必陈相此刻心想，大咖无非就是要确认事实，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这确凿无疑。 没想到生姜还是老的辣啊，先给你一点甜头，不否定你，用现代心理学的话来说，跟你共情，然后请你跳圈。请看： “许子必织布而后衣乎?” 那许行先生是不是自己织布做衣服来穿呢？人总不可能只吃饭不穿衣服吧？如果民以食为天，“以衣为地”一点为过对吧？所以问这个问题很自然。只不过陈相你这小子自己没想到而已。 曰：“否。许子衣褐。” 可以想象陈相在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怔”了一下，弄不好额头开始涔出细汗了。完蛋，我怎么没想到，这么简单的问题。 没办法，得硬着头皮实话实说，许先生穿的粗麻衣服，言下之意不是他自己做的。 到此，看官们应该知道孟老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吧。 “许子冠乎?” 孟老师还没完，才不会像你这毛头小子陈相一样，看见一只乌鸦是黑的，便以为天下的乌鸦都是黑的呢！他要找到尽可能多地论据，所以继续问看上去简单弱智的问题，许先生戴帽子吗？ 曰：“冠。” 陈相继续实话实话，被孟老师牵着鼻子走。 曰：“奚冠?” 那许先生戴什么样的帽子呢？仅仅列举同层次的问题没啥意思，大咖毕竟是大咖，孟老师明知帽子不是许行自己做的，但他偏不直接问，而是具体到细节，即帽子是什么做的，触及材料来源的问题。想必这样让陈相的思路更清晰。 曰：“冠素。” 陈相应该知道老师接下来要说什么，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所答对所问，任凭这块老姜把自己往坑里带。 他说，许子戴的是白绸帽儿（《诗经》中早有关于采桑的歌，当时已有丝绸了）。此刻陈相眼前应该浮现丝绸的样子，以及丝绸从哪里来。 曰：“自织之与?” 绕了半天，孟老师的问题终于有点直接了：许先生的帽子是自己织的吗？ 曰：“否。以粟易之。” 不是。用粮食换来的。 孟老师根本没问帽子怎么来的，陈相为什么要补充一句“以粟易之”？根据前面的表现，陈相应该老老实实回答，为何多此一举呢？ 其实陈相并非那么简单，先前也只不过顺着孟老师，大概是表尊重罢了。请看： 曰：“许子奚为不自织?” 孟老师问，许先生为什么不自己织帽子呢？ 孟老师大概以为这一问可以一锤定音，结束谈话，让道理大白于陈相面前：既然你崇拜的许行也不是每件生活用品都亲自动手获取，那为什么要求滕君亲自种地解决肚皮问题呢？ 没想到陈相在上一个回答中也已埋下了自己的逻辑伏笔。 曰：“害于耕。” 如果自己做帽子，不利于一心一意种地耕田啊！ 陈相太高超了：我陈相只是觉得贤明的君主应该亲自种地解决自己的吃饭问题，我又没有说君主应该解决所有的生活问题！我仅仅是强调君主要种地种地种地！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所以陈相转到自己的中心——耕地上来了！ 曰：“许子以釜甑爨，以铁耕乎?” 但没想到的是，孟老师这枚生姜不是一般的老辣。“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他老人家马上变换话题到许子做饭用的锅碗瓢盆和耕田用的铁器上。 言下之意，衣服和帽子，我们不谈了，我们就谈你关心的耕田与吃饭问题，与此相关的锅碗瓢盆与铁器也不是许先生自己做的呀！ （省却文字三千，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 无独有偶，最近读《解码青春期》，父母若作为教练，在帮助孩子的过程中，也恰恰是以问题的方式启发孩子一步步找到自己的方向，而不是直接指导。 伟大的智慧都是相似的，笨拙却各有各的笨和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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