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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来借去的村庄

 夏德明 2022-04-01


在村庄,过去贫穷,缺七少八的,但能借就尽量先不买。
过去也和谐,谁家里需要借用什么,别人也都会大大方方地出借。
俗话说,好借好还,再借不难。这一通俗易懂的观念在村庄根深蒂固,影响了一代又一代人。

如果有人胆敢宣扬“凭本事借来的,为什么要还”,非被人揍的鼻青脸肿不可,家人也难以在村里混下去~~儿子说不上媳妇,女儿也嫁不到好人家。

1
借穿的

平日无需借用衣物。

出门相亲,那可是大事。自己的衣服年久失修,破破烂烂,脏兮兮,皱巴巴,穿不出去门,只能借。

借一套新衣,穿得整整齐齐,香皂洗洗脸,也人模人样的,半个新郎。

女方的家人或亲戚试探问:捏个褂子不糙。
媒婆赶紧道:木借,木借,人家什么都有。

此地无银三百两是也。


借不到怎么办?就想方设法安排晚上相亲。煤油灯下,朦朦胧胧,又不敢细看,一桩好事也许就成了。


据说有些地方有“借米不借柴,借衣不借鞋”的习俗。但是我们那儿似乎没有这个讲究。

皮鞋兴起之后,还是高档品,很贵,于是还有借皮鞋的。
当然,崴了脚的,也不老少。

2
借吃的

不说为了装门面的那种“借”——比如,借些麦子放大缸里,相亲时,等媒婆发现、炫耀。

就说为了吃的那种“借”。

借煎饼论个:
在《每一张五莲煎饼都是有故事的》(点击阅读)中我的一个朋友回忆:
记得一次家里来客了,我娘从邻居家借了四个煎饼,烙了后赶紧还给人家了。没想到,邻居私下跟别人抱怨,还的煎饼比借的小一圈。


其实,虽然家家户户烙煎饼,但是如果遇到连雨天,柴火没备好,又无法推磨,煎饼也是烙不得的。除了借,没有别的法子。

借白面论瓢:
成熟的葫芦摘下来,趁鲜剥去薄薄的外皮,对半剖开,挖去内瓤,再晒干,就是瓢。
逢年过节,红白喜事,没有白面了,只能借一点意思意思。
约好后,借时你自带一只瓢,挖一平瓢,不能冒尖。还时,同一只瓢,也一平瓢。

借粮食论斤:
能论瓢的论瓢,否则论斤。地瓜干,麦子,玉米,高粱,等等,上称称一称。这个,一般只能待来年还了。
还的时候,杆称稍高一点,算是人家的利润?

《李双喜借粮》演戏:除夕,主人公前往岳父家借粮,不敢走正门。

借粮,是最丢人的事。

饺子、面条等熟食是不借的,只能送。
或派孩子端一碗给东邻西邻,或直接端到相邻的墙头上,再喊一声:xx他娘,过来!端给孩子吃!

xx他娘靠墙抬头一望,然后一声回音:哎呀嫂子来,还用着了?!

喜滋滋地端下去。

3
借用的

石磨石碓之类太重,拿不回家,故不叫,叫使
使使(你家的)磨~~推磨;“使使(你家的)碓~~掐碓。大抵如此。

至于村庄里那些推车,铁锨,犁耙,镢头,锄头,镐头,镰刀,斧子,筛子,钩担,扁担,提篮,簸箕,箢子,笊篱,竹耙,水桶,杆秤,等等,等等,都可借,也好借。

唯一不好借的是自行车。
大金鹿自行车,用牛皮纸、布条等包裹着大梁等构件,缝上一个布袋,擦洗得干干净净。
借老婆不借自行车!

老婆也可以借?旧社会叫典妻。穷人出租妻子,妻子在富人家待个二三年,生个胖小子,断奶之后再返回和穷人过日子。

4
借花的

当然是借钱。

村里借钱,都是为了救急。娶媳妇,上大学,盖新房,住医院,遭遇大灾大难,或者其它什么大事——比如出国打工交中介费等等,都是借钱的理由。

村里特别恐惧贷款,利息那么高,还钱都是问题;传出去也有损名声。

在村里,借钱难易并不是取决于对方的钱袋鼓瘪,而是取决于双方的亲疏远近。

如果没有隔阂和矛盾,本家的,七大姑八大姨,一般是借钱的首选。

再就是左邻右舍,世交的,关系密切的,等等,也可以试试。

至于那些八竿子打拉不着,又日常没有什么往来的,只有逼上梁山,才硬着头皮去借。

如今村里上了年纪的爷娘差不多都借过钱。
我听过最多的一句批评的话是:只知道借,赶自不还芒。
意思是,借钱容易还钱难啊。
5
不能借
其实并不是所有的东西都能够借出去;也有的名义是借,但是不能还,就是有去无回。

比如药罐子,通常情况下是不会外借的,这是为对方考虑:借药罐子,就是借病。

如果对方真的买不起,借出去了也不会让其归还,对方也不会归还。

比如拐杖。只是那些特殊的家庭才会拥有它,比如说因事故导致的腿部摔伤、上了年纪的老人。村里认为,拐杖是一种不吉利的东西,代表着无奈与苦难。

再比如水。我在五莲师范教书,一个葛姓师傅家居农村,一名年轻教师端着饭碗,路过他的宿舍门口,进去说借口水。葛师傅顿时变色了,说不借。

我这才知道,水不能借。据说道理是这样的:王八有水,你是向它借水?所以,借水就是骂人。

借之泪,尽在溧阳大鼓《借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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