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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再无陈保堂

 汾河图书馆 2022-04-01

刘旭山:世间再无陈保堂

编前语:魂系壶口无愧黄河赤子,情洒平阳堪称公仆楷模。原吉县县委书记陈保堂先生因病于2022年3月30日中午1点在临汾病逝。

飞黄书记陈保堂

世间再无陈保堂

晚上有人来电话了,是另外一个朋友打过来的。接通电话我说,你说。他轻轻地说,你知道了吗?陈书记今天上午不在了。

朋友声音很轻很柔的那种,但我耳朵却嗡得狠狠响了一下子。周围的嘈杂突然戛然而止了。同桌的朋友问,谁不在了?去哪了?我幽幽地回答他,陈书记,就是原来在咱吉县当过县委书记的陈保堂不在了。走远了,这下走远了……

回到家,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陈保堂。他的脸颊,他的白发,他的脚步匆匆,他的笑声朗朗……

情感的闸门瞬间决堤了,思绪的翅膀突然就飞跃了万水千山,往昔和陈保堂的点点滴滴自然而然地扑面而来……

上世纪一九九二的时候我二十岁,在吉县县委办公室工作,陈保堂就是这一年三月从蒲县县长的岗位上调任吉县县委书记的。记得那个乍暖还寒的上午,他穿着牛毛色的夹克,浅蓝色的牛仔裤,戴着厚厚的近视眼镜,笑呵呵地和我们办公室所有人握手打招呼。我们都怀揣仰慕和敬佩的心情诚惶诚恐着。他显得那样的潇洒,那样的干练,那样的自信满满。

有为才有为的陈保堂

陈保堂说得好。他思维敏捷,思路清晰,思域宽广。他讲话风趣幽默,绘声绘色。四六句子张嘴就来,一说一串串。他来吉县召开第一次全县干部职工大会,自己亲自写的讲话稿,通俗易懂,情真意切。“不要群众撵,回家端瓷碗”,“脱了乌纱帽,回家戴草帽”,“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这些朴实无华却又朗朗上口的话语,听得干部职工如痴如醉,掌声雷动。就连执勤的武警都只顾了鼓掌忘了站岗。

他在吉县那几年,上衣兜里老装着一张放大的旧版的50元人民币。会场上,饭桌上,他总不忘拿出来,用他那沙哑的略带乡音的普通话,大声吼着宣传壶口瀑布,宣传吉县。他说,50块钱人民币背面这图案就是壶口瀑布,壶口瀑布就在吉县。吉县虽然是国家级贫困县,吉县虽然是山区小县,但吉县是大吉大利的县,吉县是吉祥如意的县,吉县是吉祥高照的县。吉县的山是青的,水是绿的,天是蓝的,空气是新鲜的,苹果是一流的,烤烟是优质的,壶口瀑布是举世闻名的。吉县的姑娘是漂亮的,小伙子是潇洒的,人民是淳朴的,困难是暂时的,前途是光明的……

陈保堂就这样不知疲倦不厌其烦讲着说着宣传着。慢慢的外面许多许多的人都知道了他叫陈保堂,知道了陈保堂是个县委书记,知道了这个县叫吉县,也知道了吉县有个举世闻名的壶口瀑布……

陈保堂写得好。他在最基层的乡镇工作时就是干办公室文秘的,有着非常扎实的文字功底和丰富的写作经验。不管大会小会,所有他自己的讲话材料他都极为重视,一般地给他写材料的办公室主任还真跟不上他的节拍。他常常亲自动手,洋洋洒洒近万字,多半个晚上便跃然纸上。我字写得好,曾经他写我抄。几年间应该有七八十万的字数书写量。陈保堂写讲话材料没有假大空,也没有过多华丽的词语,就像和干部谈话,就像和群众交心。润物无声,永远那么接地气。所以大家都喜欢看。每一次开会后他的讲话材料都一本不剩地被干部职工“收藏”,许多没有拿到的人还常常来县委办公室来找来要。在省市召开的一些现场会上,他的材料也被确定为典型发言材料,加上他激情澎湃演讲式的发言,每每都得到了各级领导的肯定和同级干部的羡慕。

陈保堂干得好。他在吉县整整当了八年的县委书记。这八年吉县的政治经济民生,各行各业之所以能有质的飞跃性发展。他这个当家长的县委书记功不可没。他高瞻远瞩,一来吉县就认识到开发壶口的重要和必要,就认识到老百姓眼里的“这股子黄水”其实是摇钱树,是聚宝盆,是吉县发展的潜力和希望。他雷厉风行,认准的事说干就干,来吉县不到半年就把“开发壶口,发展旅游,大兴朝阳产业”写进了吉县党代会和人代会的报告。他脚踏实地,亲力亲为。下临汾上太原去北京,跑项目引资金拉赞助。他尽心尽力,工作常常没明没黑,几个月不回家那都是家常便饭。

陈保堂在吉县工作的八年成绩斐然,尤其是对壶口瀑布的开发建设更是可圈可点。1993年举办漂流节,1994年举办黄河壶口国际漂流月。天津张志强密封舱漂壶口,河北吴桥杨云壶口高空走钢丝,河南的壶口高空摩托车自行车杂技表演,云南少数民族传统上刀山下火海表演……这一宗宗一件件都流淌着他的心血汗水。更令人骄傲称颂的就是陈保堂策划的两次黄河大飞越。1997年6月1日台湾著名艺人柯受良驾车飞越黄河壶口瀑布。1999年6月20日吉县土生土长的黄河娃朱朝辉驾摩托车飞越黄河壶口瀑布。

柯受良飞越黄河,中央电视台,香港凤凰卫视中文台现场直播。全世界九十六个国家和地区近三十亿人收听收看。飞越现场十万人现场观看,六千余辆车把原来空荡荡的河谷堵得水泄不通。刘德华张学友谭咏麟殷秀梅冯巩李宁等几十位大腕明星莅临现场,名不见经传的小吉县一时蓬壁生辉,名声鹊起。朱朝辉飞越黄河,北京电视台现场直播,六万人现场目睹。

两次成功的黄河飞越,一下子彻底把壶口瀑布飞出了吉县,飞向了世界。吉县的旅游产业像打了强心剂般的快速跳动了起来。1992年前,壶口瀑布旅游门票收入可怜的只有几千元,柯受良飞越当年就达到了一百五十万元。其它社会效益更是可观。一业兴,百业旺,旅游业的振兴又带动了吉县的苹果产业。“壶口瀑布四十佳,吉县苹果甲天下”这些赞誉纷至沓来……

有情有义的陈保堂

陈保堂重感情,讲义气。他给自己的外孙女取名“一诺”,意在一诺千金。他认准的事,他看重的人,他就从不设防掏心窝子的付出。他好像一粒种子,落地就生根,开花必结果。

吉县窑曲村有个叫高春枝的果农,承包果园缺少资金,陈保堂就积极协调给其贷款,甚至拿出自己的积蓄为其垫资。

吉县农民企业家刘效平赞助黄河娃朱朝辉飞越壶口,飞越跑道搭建资金缺口大,陈保堂就着急忙慌找他自己的好同学好朋友东拼西凑解决了燃眉之急。

吉县文城南村的郭香萍姐弟二人,因家庭困难而面临失学,误打误撞跑到了陈保堂的办公室陈保堂二话不说就协调乡镇和教育部门及时帮助解决……

等等,等等。类似的事情很多很多。有大有小,有急有缓,只要他知道了,只要你找到他,陈保堂都管。他心眼软,心底善。下乡的路上,碰见行走的路人,他总说司机,你停下,把这人捎上。上访接待日现场,他把推诿扯皮的职能部门领导批评得狗血喷头,转身却把自己的工资分给了困难群众……

陈保堂真的把吉县当成了他的家,他爱这个地方,倾其所有毫无保留的爱。为了吉县的发展,为了吉县的事业,他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汗,受了多少委屈,天知地知他自己知。

有一件事情,至今想起来心里都发酸。1997年为了配合柯受良飞越黄河,吉县邮政局筹划发行五万份“飞黄”首日封。当时说好发行后给柯受良一万份。但柯不干,执意要两万。因为这东西到他手里就有可能升值。唉!都是为了钱,只不过柯是为了自己,而陈是为了吉县。搁着一般人也就算了,给他不就得了,但陈保堂就是陈保堂,他就想给吉县多争取点税收,一万份五万块钱呢。于是他就软磨硬泡的和柯受良沟通谈判,但柯受良死活不松口。

大概是柯受良飞越一个多月前,一行十余人又来壶口景区实地考察。在陪其吃早饭的时候,陈保堂有又对柯提起了首日封的事。他说,柯先生你就给我们吉县多让点,吉县穷……柯一下子突然大动肝火,竟然骂了陈保堂一句脏话。所有的人一下子都懵了。尤其是我们作为陈保堂身边的工作人员,你狗日的柯受良,你怎么能骂人呢,更何况你骂的人还是马上要帮助你飞越的一个县委书记呢?

陈保堂毕竟还是陈保堂。他反应得很快,即便是他也被柯受良骂的有点懵。他缓缓的站起身对柯说,柯先生对不起,我不应该老说这件事,惹你生气了,咱再不说了,首日封就按你的意思给你两万,你好好吃饭,注意身体,不敢影响了飞越。软软的几句话以柔克刚的给柯还了回去。柯受良也感觉自己过了。他也说对不起,我昨天晚上没休息好。

嘿!有些事情就是这么奇妙,后来柯受良这小子还真没有敢拿走两万首日封,老老实实拿了一万。陈保堂这一顿骂挨的,等于给吉县挨来了五万块钱,值!

类似这样的委屈陈保堂肯定还经历过许多许多,有些是大家都知道的,有些是大家都不知道的。这委屈体现了他干事业的倔强风格和执着精神,这委屈体现了他对吉县这块土地及十万人民的浓浓的情义……

有血有肉的陈保堂

陈保堂是个好官,更是个好人。他无一丝虚伪,他满身的爱憎分明。跟随他的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和他一起经历的众多点点滴滴,每每一回想起来都能把陈保堂的性格乃至灵魂展现得淋漓尽致,活灵活现,有血有肉……

柯受良飞越的当天,由于当时道路交通条件所限和对来车多少难以准确预判诸多原因,壶口景区出现了堵车现象。陈保堂的车也堵在了半路。他当时几乎没有丝毫犹豫推开车门跳下去就朝景区的方向跑。我也紧随其后。近十五里(后来才知道的距离)路呢。快五十岁的他一歇不歇的跑到了检票口。我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在他后面愣是没有追上他。可想他当时心里是有多么强大的信念支撑啊。一跑到检票口陈保堂就发现了堵车的主要原因,原来是景区检票口检票人员检不过来票造成了暂时的拥堵。陈保堂果断的下令:从现在开始不准检票。拥堵的人和车一下子如决堤的水,涌进了景区。交通及时的得以恢复了畅通。

交通刚刚恢复不到十分钟的时候,山西省省长的车鳴着警笛,飞驰而过,冲进了景区。按照中央电视台现场直播的要求,飞越当天上午十点文艺表演开始,山西陕西两省省领导要准时出现在秦晋两个分会场,要有露脸的镜头。真的非常非常佩服陈保堂果断决定下车跑了那十五里路,更佩服他果断下令免检门票疏通交通,以至于省长准时出现在了中央电视台的镜头里。如不然那还真是惹出大麻烦了。

朱朝辉飞越壶口,吉县方面要派六十名武警去陕西方面保护落地跑道的安全。先前派去协调关系人员竟和陕西方面的人员发生了冲突,以至于陕西景区在黄河大桥上设卡不让吉县武警过去执勤。陈保堂就气喘吁吁的亲自去给人家陪情道歉说好话,陕西人一看堂堂的飞黄书记陈保堂竟能曲驾亲自上门道歉,立即冰释前嫌,全力配合。

朱朝辉飞越的当天,北京电视台安排陈保堂在陕西方面接车跑道等待,飞越成功后再和朱朝辉一起返回山西方面。朱朝辉驾摩托车凌空一越,落地时因故摩托车甩出了跑道,他本人也摔倒在了地上。陈保堂像疯了一样第一时间跑到了朱朝辉的身边,握住了他的手,摸摸他的头。朱朝辉说,陈书记,我没事,你放心,你亲我一下我再起来。陈保堂毫不犹豫地俯下身去,嘴唇轻轻贴在了朱朝辉的额头。壶口瀑布飞溅起的雾水和着感人的泪水就流过了在场所有人的脸颊……

柯受良飞越的前几天,大概是陈保堂这辈子最忙的几天。省里市里县里整日的开会再开会,汇报再汇报,安排再安排。他的嗓子痛得说不出话,脚肿得穿不上鞋。尤其是飞越的前一天晚上,开会开到凌晨一点,三点钟又赶到壶口景区处理了紧急事务,再返回县城天都快亮了。早上七点陈保堂到县委灶房吃了一小碗炒馍花,便匆匆安排:你快叫司机来,咱去挂甲山。我有点莫名其妙,忙得飞越呢,你去挂甲山干啥?陈保堂来到挂甲山坤柔圣母庙,冲进庙门,双膝扑通一下跪在了伏羲女娲塑像面前,他虔诚念念有词:各位神仙,今天柯受良就要飞越壶口了,求你们好好保佑他飞越成功,虽然这家伙骂过我,但这总是关乎着吉县发展的大局呢,你多关照,我给你多添些香火,说完便掏出来一张一百元面额的钱,用手捋得展展的塞进功德箱里。

我终于知道了陈保堂的良苦用心,搀扶着他怀着感动敬佩难过的复杂心情,走下了挂甲山那一百零八个台阶……

陈保堂走了,那个总是风风火火的陈保堂,那个总是激情澎湃的陈保堂,那个总是侠骨柔肠的陈保堂,总是怀揣梦想的陈保堂永远永远的走了,从此世间再无陈保堂……

可是总觉得陈保堂走的有点匆忙,让人猝不及防接受不了。不知道他离开这个世界的最后时刻是否意识清醒,是否还有痛苦,还有遗憾,甚至还有梦想?

但有一点我清楚地知道,陈保堂走了这件事一定会有很多很多的人关注和伤心的。老的少的,男的女的。亲人朋友,领导同事,乡党同学甚至还有好多好多没见过他的陌生人。活人活人,人活到这份上其实也了不得呢,也妥妥的值了。

唉!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陈书记,你老人家一路走好。最后拿你常说的一句话结束吧。

人生不过七个字:就是这么一回事。

飞黄书记陈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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