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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明:明末清初岳飞题材传奇四种评介(《说岳全传》考之五)

 古代小说网 2022-04-03


一、《续精忠记》

此剧不题撰人,姚夑《今乐考证》载其为明末汤子垂所作,约略为明末崇祯年间在世,为清末明初人,此剧又题《小英雄》,有清抄本,《古本戏曲丛刊》第二集据此影印[1]。

《今乐考证》

本剧分为上下两卷二十五出,上卷计十四出,下卷十一出,每卷分别表明页数,前五出各有二字标题,第六出起则无标题,仅标明出数。

是书虽名为《续精忠记》,然与姚茂良之《精忠记》、冯梦龙《精忠旗》等情节颇多抵牾。如本剧中出现的夏金吾来源于《鄂王行实编年》,为金兀朮之婿,本剧中的花花公主为金兀朮之女[2],二者对举,或即夫妻之意。《精忠记》不察,误将二者联名误为“五花公主”,本剧不从,必有他本作为依据。

《精忠记》中岳飞之妻张氏已与女儿同死,本剧中岳飞之妻李氏则一直养育二子岳雷、岳电。而岳电之名亦不见诸史籍及笔记所载,与《精忠旗》之按照正史改造完全不同。

剧中提及岳飞事前事迹之时,只有岳云而无张宪之名,与二剧将张宪作为岳飞之子的地位颇不相符,其中所提到的一些情节诸如“擒杨幺、平李成、破刘豫、灭曹成”[3]等事非但不见于姚氏《精忠记》情节,甚至在唱词及念白中也未提到,故本书题为《续精忠记》者,所续之书当是另本。

相较于其它剧作,本剧乃是于岳飞死后起笔的,以牛皋及岳雷兄弟向秦桧父子现实复仇为故事基线,发泄观众对岳飞冤案不满的情绪。剧中的岳飞仅在上卷以神格的身份出场,自称“小圣”[4],即死后升仙之谓,但却被“敕封天阙上将”[5],与《岳飞破虏东窗记》及姚著《精忠记》中的雷部正神形象不符。

在金国入侵时,作者设计岳飞带领阴兵,“万马千军,从天降下”[6],无疑是关羽阴兵助阵的变相[7]。但他手持一对银鎚,乃是《鄂王行实编年》中记载的岳云武器的流变,此时应已有岳云的故事流传,只是未获得更进一步的影响力,故作者于此有所涉及而未能深究。

尽管本剧以“精忠”为名,但岳雷、岳电兄弟在剧中只是陪衬,成为主要角色的机会并不多,但却在上卷第十三出中承担了亲审秦桧夫妻的任务,对于观众来说,这样的现世审判远远比《精忠记》中的阴司报应来得更为直接和痛快。

《续精忠记》

剧中说“秦桧父子凭依城社,凌轹社稷”[8],又写秦桧入狱、其子秦熺造反之事,俨然严嵩父子之变相。牛皋深恐被招安以后,“称臣传首实堪羞”[9],正对应明末熊廷弼及袁崇焕之结局,考虑到清初袁崇焕尚未平反,大概即影射熊廷弼事。熊氏素有“蛮子”之称,与牛皋同为抗金勇将,又皆陷于朝政倾轧之中,作者以此讽刺,亦未可知。

上卷以牛皋为主要角色,写其在岳飞死后隐迹埋名,卧病汝州时被抱朴子收为徒弟,后宋帝醒悟,派赵逸修召回岳飞二子,赵逸修路遇牛皋,预备将之与岳飞二子同带回朝,遭到岳飞妻李氏的怀疑,牛皋遂带岳飞二子赴岭南落草称王。及朝廷将秦桧下狱,派韩世忠复访二岳及牛皋,牛皋与二岳方才受诏回京,审判秦桧并抗击金兀朮南侵等事。

在现存的戏剧中,《续精忠记》无疑是第一部正面描绘牛皋的著作。在作者笔下,牛皋 “彪形虎体”、“黑脸胡须”[10]、“是个杀人不蹔眼的汉子”[11],无疑是借鉴了戏曲舞台上张飞、程咬金、李逵诸人的形象的。

历史上的牛皋确然是岳飞麾下的一员猛将,其攻打随州时仅用三天便协助久攻随州不破的张宪和徐庆完成了任务,生擒刘齐所设的随州知州王嵩。庐州之战时,更直接向敌人喊话,挥动着手中的矟一直前冲。攻打镇汝军时,又活捉了刘齐的骁将薛亨。

然则若按照史书的记载,牛皋固然可以被塑造成张飞式的莽将,但亦可以设计成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关羽、赵云之类。只是岳飞已被戏曲舞台塑造成为智将,而牛姓本身易使人产生关于力量的联想,故令之成为莽撞的代表。

年画《牛皋招亲》

又因岳飞一生凄惨,故又将牛皋设计为一员福将作为补偿,其遇抱朴子学道法便是基于这种逻辑的。

抱朴子即东晋葛洪,善神仙导养之法,剧中以小生应工,大约是为了映衬道士鹤发童颜之貌。《如是观》中音变其为鲍方,成为了在金兀朮失利时救助他的关键人物,剧中说他“身列仙班,掌人间之大劫”[12],于是《说岳全传》将之称为“鲍方老祖”,赋予了更多的阵法上的想象。

《说岳全传》又将牛皋遇鲍方老祖一事置于田思忠送毒酒之后,历史上的牛皋正死于田师中的毒酒,作者是将牛皋在历史上的结局与戏曲中的结局相整合,才有了今日所通行的牛皋的故事。

本剧在塑造牛皋形象的过程中,尤其参照了程咬金的形象,牛皋、牛通父子帮助岳家子嗣平反昭雪与明传奇《薛平辽金貂记》中程咬金与尉迟恭帮助薛仁贵平反有相似之处,本剧设计的牛皋早年在乱草岗劫掠[13]明显是仿效明代小说《隋史遗文》中程咬金劫银杠的,其与岳飞的结拜[14]也与程咬金与秦琼结拜相似,落草为寇大约是受到明传奇《麒麟阁》的影响,这些相似之处均为后来牛皋与程咬金形象的合流埋下了伏笔。

小酉山房刊本《说唐前传》

《说唐前传》中首次出现了程咬金梦中学板斧之事,大约便是牛皋遇仙的变体。《说岳全传》结尾则设计牛皋大笑而死与《说唐三传》中程咬金的结局完全相同,二者均属于善终之人,与之同死之人则死于悲伤或绝望,只是程咬金的故事里哭死的是自己的儿子程铁牛,牛皋的故事里被气死的则是他的宿敌金兀朮。至此,两位猛将的人生路径便几近完全相同了。

作者对于牛皋的这些塑造无疑对后来的《说岳全传》的牛皋故事产生了较为重要的影响,牛皋、牛通父子与岳雷等人起兵复仇之事与《说岳全传》后十九回的内容主线完全相同,一些次要的故事则被融合进与岳飞同一时段的故事,如牛皋被师父下山归还兵器、盔甲被《说岳全传》移植到牛皋下山破杨幺之时。

《续资治通鉴》卷一百四十九载牛皋之子名为牛僎,本剧首创牛通这一角色,亦为《说岳全传》继承,并将本剧中牛皋的绰号“赛太岁”改造为“金毛太岁”,转嫁于牛通。本剧所叙牛皋早年经历,称其“于乱草岗中聚众,劫掠标客施全”[15],也为今本《说岳全传》折半吸收,其中虽无劫掠施全之事,却有在乱草岗中剪径的出身。

下卷则以牛通为主要角色,写牛皋自隐迹之后,久不与家中通消息,牛皋妻金氏为求避祸,将儿子牛通改名马通。牛通身怀绝世武艺,却以行乞度日,直到秦桧之子秦熺谋反称王,见牛通徒手打死自己骏马,便封他为将对抗宋朝。

连环画《牛通闹相府》

牛通连打王宪、杨延彪、汤颎、张英四将,并生擒牛皋。直到被母亲说出身世,牛通幡然醒悟,试图倒反秦熺,反为其所擒。最终在施全之子施宽的帮助下,同父亲牛皋并一起平定秦熺之乱并归降宋朝。此卷彰显岳飞故事中小将们的事迹,与上卷的主要角色颇有分别。

从抄本本身来看,无论字体、抄录的方式及所惯用俗字等均与上卷相同,无疑出自同一抄录者之手,但就风格而言却完全不同。

如上卷中仅有第七、十、十一、十三、十四各出有下场诗,下卷则每出之末必有下场诗,上卷多标明念白及上下场,所标明科介甚少,下卷则频繁标注科介。

且下卷虽用方言,但频次明显较上卷为少,文中多征引典故,如第十六出中牛通的上场词即化用明世宗朱厚熜《送毛伯温》诗[16],通篇用语也较上卷文雅许多。

两卷中的许多情节是冲突的,如第十六出中施全之子施宽试图“刺死(秦桧)父子二人”[17],与前文中秦桧入狱待斩的情节明显冲突,故在下卷的故事中众将原本复仇的对象应是秦桧父子而非秦熺个人。

上卷中以考虑武定公身份出场的韩世忠,到了下卷则成了韩蕲王[18]。到上下两卷分别计算页数,则其书原本由两种剧本合抄在一起也未可知。应是在原本的剧情中,岳飞复仇的故事有牛皋协助复仇和小将独立复仇两种不同的版本,抄录者为求演出的连贯而对故事的因果做了不小的调整。

如上卷本当在牛皋及岳飞二子审判秦桧后即行将之处斩,但为了不在下卷直接承讲秦熺反叛,而是从牛通起笔,故做出了“未奉圣旨,怎好轻斩,如今把他监禁了,我每发兵前去,退了金兵,回来奏过圣上,那时把他万剐凌迟、处死便了”的生硬解释[19],下卷众将复仇的目标则由秦桧父子二人转变为秦熺。

年画牛通、狄雷

作为下卷中的主要角色,剧中的牛通“身雄力壮,生成黑脸胡须,豹头环眼实稀奇,地煞天罡莫比”[20],与上卷中父亲的形象较为接近,且其“骁椎冠世间,力拔山,天宫降下英雄汉”[21]与牛皋“提双锏,敌将霎时摧”的形象[22]也是雷同的。

至于父子二人阵前的对垒,则参考了元杂剧《小尉迟将斗将认父归朝》及宋元话本《薛仁贵征辽事略》中尉迟宝林阵前认父的情节。剧中牛皋的夫人为金氏[23]而非《说岳全传》中的戚氏,然则《说岳全传》中承担戚氏父亲职能的主婚者,即戚氏的姐丈却叫做金节,亦是本剧的一种继承变化。

施全之子名叫施宽[24]、戚方之子名叫戚思仁、戚思义[25]、王贵之子为王宪、杨再兴之子为杨延彪[26],均与《说岳全传》都不相同。但剧中首先出现了汤槐之名[27],即《说岳全传》中之汤怀,此人不见于史书,其姓名即指岳飞乡里为汤阴而言,汤阴即汤水之北,而槐树亦即北方社树[28],故易产生如此联想。其子汤颎之名与“汤颖”形近,故《说岳全传》讹为汤英。张英为张保之子[29],亦为《说岳全传》继承。

有益堂刊本《说岳全传》

值得注意的是,下卷中首次提到了岳飞生前的一些战功并强调了岳飞部将在这些战功中的作用,如王贵参与牛头山一役,杨再兴有追李成、收张用、克铁浮图、战死小商桥等事[30],汤槐则“破金兀朮于阴山,捉杨么于水底”[31],其中牛皋有大段唱词极力敷陈杨幺之能,故在当时岳飞题材的戏剧中,破杨幺一事应是重头戏。

纵观全剧,此剧本明显是为戏曲演员所准备的本子,故在大众所知道的范畴里皆用“~”省去,如“善恶到头~,只争来~”[32]即“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之意,“雷霆施号令,~,个是章字号”[33],据《说岳全传》,此处“~”隐去的应是“星斗焕文章”,语出唐代杜牧之诗。

抄本中多见简写字,如“聖”写作“圣”,“這”写为“这”,“爺”写为“爷”,“聽”写为“听”等,所用异体之文字与今日通行之简化字几乎无异。抄写时又多有舛误,较为显著者如将“秦桧”写成“桧秦”[34]、“岳家父子”写为“岳少父了”[35]、“立毙”写为“立敝死”[36]、“大王爷”写成“大王父听”[37]等,说明此抄本应系转录他本而非独立创作或记录自现场的唱词,而最后一处错误则表明其所抄录的版本亦多用简写字,若原本中“听”字皆写为“聽”,则抄本势不会有此之误。

在创作上,作者对帝王之事多有忌讳,故上卷牛皋及下卷秦熺造反时借称王号,而不称皇帝。对于罗致岳飞于死狱的皇帝赵构,在本剧中被极力开脱了责任,设计了许多做作的桥段,如在金国入侵下,皇帝宣召岳飞时,才知晓岳飞已被处死,又借赵逸修之口点出:“这都是秦桧蒙蔽圣聪,矫旨处死的”[38]。

这些情节无论于史实和逻辑皆不相合,相较于《岳飞破虏东窗记》及《精忠旗》中对于皇帝的公然指斥,此剧的思想倾向及作者胆略无疑等而下之。

抄本《岳飞破虏东窗记》 

二、《夺秋魁》

此剧不题撰人,高奕《新传奇品》题为朱佐朝作[39],朱佐朝为江苏吴县人,生平不详,然与李玉等友善,故知其人生活于明末清初之际。

本剧有民国马廉所藏平妖堂抄本、永庆堂抄本及日本天理图书馆所藏清初抄本[40]三种,《古本戏曲丛刊》第三集据马氏藏本影印[41],此版本分为二十二出,每出皆有四字标题[42],“玄”、“真”二字皆避康熙帝玄烨及雍正帝胤禛讳,知其抄录必在雍正之后。

《朱佐朝戏曲考论》

文中又将斡离不改写为“瓦里布”、挞懒写为“达赖”、五国城写为“五谷城”等[43],明显是受到乾隆三十年重译辽、金、元史中人名地名一事的影响[44],故此版本的抄写时间当在乾隆中期之后。

本剧是第一部写及岳飞早年经历的作品,岳飞出场时二十岁[45],直至剧末方才娶妻,自然无岳云、张宪等人出现。

剧中并未交待岳飞的出生和学艺过程,但提及他“力大无穷,左右能开三百斤铁弓,百步穿杨犹如儿戏”[46],甫一出场便是江湖上“有名的好汉”,一向在绿林行走的王贵和牛皋初次见面便称呼他为“大哥”[47],这无疑是学习了《水浒传》中豪杰们仰慕宋江与之结拜的情节的,而三人之结义则是仿照《三国志演义》的桃园结义,后文中王贵自称“大刀偃月鬼神惊”,牛皋自称“一声喝退万千兵”[48],俨然是关羽和张飞的变相,而岳飞无异在其中坐享了刘备的地位。

本剧不分卷,但从剧情上却可以第十五、十六两出为界,分为前后两个部分。前部设两条支线,即岳飞考场夺秋魁与崔纵受秦桧陷害举家受牵连二事,前者突出岳飞之能力,后者突出牛皋之福气。后部则将二线合为一条,即岳飞与牛皋一路收杨幺、立战功而后成亲诸事[49]。

前部二线皆以忠奸对立为主题,考场夺魁之事以身怀绝技却落拓江湖的岳飞与身居高位狂妄自大之柴贵为对立,崔纵受陷害一事以忠宋名臣崔纵和变节投敌秦桧为对立。在这两个故事里,尽管岳飞和秦桧并没有直接构成矛盾双方,却在各自的故事里成为忠奸两极。

其中考场夺魁之事讲岳飞自与王贵、牛皋结义后一心入京参加武科科举,但当时的小梁王柴贵扬言必要夺冠,并用自己的势力改变武举规则,称打败自己便能成为武状元。岳飞与柴贵交手时错手打死对方并因此入狱。

川剧《夺秋魁》

剧中的小梁王以丑角应工,自然是为着陪衬岳飞的武艺而设立的,岳飞打死小梁王者自然已是赛场夺魁,虽未提及封赏武状元,但在事实上已经成为科场之冠,亦与剧名《夺秋魁》相呼应。

故本剧仍属于科举登科的圈套,即所谓“落难公子中状元”之成例,同时也参考了当时小说中因打擂误杀豪门公子的故事,如《杨家府演义》中杨七郎失手打死潘豹的故事等。至于其后宗泽因岳飞与柴贵签订的生死文券而释放岳飞,则与历史上岳飞因判离王彦获罪,宗泽在刑场上释放岳飞的故事相合。

夺秋魁的故事一是体现了岳飞之勇冠绝考场,突出了他的能力;二是突出考场的不公,这也是一切英雄人物发迹变态的必备背景。如为了突出薛仁贵的本领,历史上屡屡提拔薛仁贵的张士贵也要被明传奇《白袍记》等设计成嫉贤妒能之辈。

相对于才子的一帆风顺,人们往往相信只有历经苦难和排挤方能成为栋梁之材。此情节符合明清时人的心理,故流布甚广,如杂剧《牛头山》、《如是观》及约略成书于清初的《后水浒传》[50]均提到岳飞“武状元”的身份。

赣剧青阳腔《夺秋魁曲谱》

《说岳全传》将之改写为“枪挑小梁王”,柴贵之名改为“柴桂”,又将本剧中的短打改写为袍带。在情节安排上,也自有其独到的设计。为了让故事中的忠奸对立更为显著,《说岳全传》的作者令张邦昌、张俊以奸臣的身份成为主考,而小梁王柴桂则成为与“金刀大王”王善勾结“谋夺宋室江山”的奸佞之徒。

本剧中对于小梁王的根底并没有多做介绍,《说岳全传》中参考了元代驻守云南的梁王甘麻剌的故事,称柴桂“在滇南南宁州,封为小梁王”。同时由于本剧对岳飞扬名江湖的逻辑表述不清,《说岳全传》作为从岳飞少年时代写起的著作对此无法交代,故将此情节设计为岳飞的扬名之战,后文中英雄每每提及,也让江湖豪杰纷纷投效岳飞有了逻辑上的基础。

崔纵受陷害一事中则有牛皋流落江湖受到崔纵之女崔莲姑的救助以及后续牛皋救助落难的崔莲姑之事,此情节无疑是“私定终身后花园”的变体。故尽管这一线索以崔纵一家的经历为主要线索,却是以牛皋为主要角色的。至此,牛皋已经超过王贵,成为了岳飞部将中最为出彩,乃至与岳飞平分秋色的人物。

岳飞一行破杨幺之事仅在最后七出中体现,但却对岳飞破杨幺水寨的过程叙述极为详尽,杨幺麾下花卜芳被《说岳全传》改写为花普方,初为杨虎手下元帅,在岳飞收降杨虎后转投杨幺,但除了在破杨幺之前被牛皋招降一节外,花普方仅在第四十八及五十二回各被点了一次名字,其在杨幺故事里明显表现不足。

何况,杨虎和杨幺均占据洞庭湖却互不知名,从逻辑上而言毫无道理。故《说岳全传》中的杨虎和杨幺本属同一故事,即均从本剧中的杨幺故事转化而来的,杨虎或即杨幺之别名,故本剧中有牛皋水下擒杨幺一事[51],而《说岳全传》则析之为阮良水下擒杨虎、牛皋水上擒杨幺,花普方被牛皋招降一事亦当在破杨虎之时发生,只是考虑到杂剧中的花卜芳在杨幺麾下为“总巡中军”的设定,故作者做了其逃往杨幺麾下的情节设计。

民国间《夺秋魁》抄本

在叙述故事的过程中,本剧尤其重视表达忠、孝、节、义等思想观念,且往往在剧情中对这些观念进行整合。如第二出即以岳飞清明节为父亲扫墓开篇,是将孝道作为岳飞故事的基石,岳飞旋即与王贵、牛皋结义,并让母亲认下义子[52],这是将“义”字也纳入孝道之中。

第三出将崔纵之女崔莲姑对父之孝及“未嫁从父”之节与崔纵为国使金之忠先对立起来,而后借由崔纵训女一场戏,完成了从孝、节观念向为国之忠观念的皈依式认同。作者相信,“忠孝出于一体”[53],故在剧中尤其突出岳飞母亲姚氏的地位,故事写岳飞少年丧父,在母亲姚氏的训导下成人[54],并有感于母亲的教导在背上刻下“精忠报国”四字。

按:岳飞身后有“尽忠报国”四字一事本诸《宋史》,何铸审判岳飞时见其背上此四字而感动,又有赵构赐其旗题为“精忠”,元明杂剧及明清传奇中于此分辨甚详。

天理图书馆藏本《夺秋魁》亦作“尽忠报国”[55],此版本则改为“精忠”,似受到杂剧《如是观》的影响[56]。今锦春堂藏板本《说岳全传》于二十二回写岳母刺字为“尽忠报国”,第四十七回魏娘娘为岳飞刺绣旗帜为“精忠报国”,而后文五十五回中于此混淆,不知是手民之误抑或故事来源不同所致。

锦春堂刊本《说岳全传》

史书中并未明确“尽忠报国”四字出自何人手笔,考虑到宋人纹面及纹身的习俗,大约岳飞只是请人所纹的几个小字,并非如今日绘画或影视作品中表现的满背大字。《精忠旗》中将刻字者明确为张宪,张宪为岳飞部将,因不肯诬陷岳飞而与之同死。故此种设计可理解为岳飞忠于国家,而张宪忠于岳飞,故借张宪之手刻此四字,完成的是忠的延续。

本剧将此事委诸岳母,即岳飞为国之忠来自母亲的庭训,这与《鄂王行实编年》记载的倾向是一致的[57],何况在明初的时候,永乐皇帝朱棣又曾作《御制孝顺事实》一文褒奖岳飞为孝子,认为“能孝于亲,必忠于君”[58],更是强化了当中的因果。

只是岳珂强调岳母庭训的目的在于说明自其祖父岳飞的时代起,岳家便以忠孝传家,与图谋反叛的吴璘家族并不相同。本剧则作于明清易代之际,对于《孝经》首章之“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的论断自然奉为圭臬,而宋代纹身的习俗也在此时变得不可理解。

故作者将此毁身之行交由岳母亲炙,岳飞之身躯得之其母、毁之其母,自然无非孝之讥。而由岳飞提出、岳母执行,则说明其公忠体国乃是发自内心而非母亲的说教。

不过,这一设定在后来的戏剧中变得非常僵化,《如是观》中的岳母刺字完全出自岳飞母亲的庭训,而秦腔《回府刺字》中的岳母几近无情,岳飞从军十二年始得还乡,而岳母却“将拐杖立于门首”[59],并责备岳飞“二圣未曾请回,你回家做什么来了”[60],且该剧将“尽忠报国”改为“忠孝保国”,完全将忠孝外露,相比本剧,思想情趣差距不啻万里。

作为第一部反应岳飞早年经历的剧作,本剧对于后来的《说岳全传》的影响亦不算小。除上述已经提及的故事改造外,还有一些设定也为《说岳全传》继承。

上海古籍出版社版《说岳全传》

如历史上的牛皋本是河南汝州人,《续精忠记》称他是“山东兖州府东河县人”[61],汝州反而成了其卧病之地,至于其故事发生于岭南则是考虑到历史上岳氏一门被发往岭南充军的,而其故事均与陕西无涉。本剧则首先提到牛皋是“关西人”[62],《说岳全传》中的牛皋来自陕西,并将故事发生的地点由《续精忠记》中的岭南、绍兴转移到了太行山一带及宁夏等地,无疑是受到了本剧影响的。 

三、《牛头山》

此剧不题撰人,《新传奇品》载李玉名下题有《牛头山》一部[63],然则本剧题名《牛头山总纲全集》,乃艺人说唱大纲之类,故一般认为与李玉之剧作不同。现有丹徒严氏藏本,《古本戏曲丛刊》第三集据以影印[64]。

从文中内容看,剧中对于金朝将领名字的设计较为粗糙,金兀朮的大哥哥“毡憇喝”[65]应即“粘罕”之误,元杂剧中多以其人为“大太子”,其人又名黏没喝,本剧将二名混淆捏造此名。

又将斡离不写成“幹离不”[66],其麾下数将名为董天活剌、革离孤儿[67]、骨儿驱山[68]、殴剌苏婆、苏罗都多、斡离睹师[69],更像是蒙古名字而非女真姓名,应对女真之名不甚熟稔,不类清朝之作。

连环画《牛头山》

又写金人“刮尽了金银粪土,珠玉尘沙,姣童捆戴,美女纷拿”[70],并发出“金人不道,扰乱中原,蹂躏我两京,凌辱我二帝,拘留我后妃,震惊我陵寝,杀戮我人民,侵吞我土地,神人共愤,天地不容”[71]的讨伐之声,极言金军南下造成的兵燹之残。

非但对金初暴政毫不避讳,而且以金为敌,以宋为我,显系有明代旧本作为依据,而非清代所作。且本剧题名为“总纲”,应系旧作改编而来,故此可将本剧视为李玉剧作的改写本。

全剧二十五出,分上下两卷,上卷计十三出,下卷计十二出,无出目,两卷分别标明页数。剧中多用俗字,如将“這”字写作“这”,“禮”写作“礼”,“機”写作“机”,“寶”写作“宝”等,甚至连本剧下卷中最主要的角色“岳雲”的名字都写作“岳云”。

抄写时多有舛误,其中较为荒诞者如将宗泽写为“宋泽”[72]、孤忠写为“狐忠”[73],“臣竟严氏拜见”中的“竟”字显系“妾”字之误[74],而其中第三出中叙述宗泽“同守东京康王南方作帝”一句[75]明显不通,第二十一出中赵构对岳飞剖白一段,“天”字与“年”字、“而”字与“眷”字之间明显有脱文[76],故本书抄录时所据的版本应有涣漫或散佚之处。

全剧以岳飞父子牛头山救驾为主题,此事于《宋史》仅载建炎四年岳飞与金兀朮在牛头山交战,并无赵构被困及岳飞救驾事,应是剧作者将赵构的海上逃往一事融合在内。

《宋史》

本剧上卷写高宗皇帝赵构任用黄潜善、汪伯彦排挤岳飞终致被困牛头山,岳飞被贬至张所麾下,却能公忠体国率兵救驾之事。

剧中张所交代牛头山上“有平原旷土”[77],宜于驻守,故提议将皇帝请上牛头山。此情节颇为不经,盖于山上驻营无法解决粮食问题,易于敌人围困,加之山河本为城市边界,让皇帝亲临边界除了增加皇帝本人的风险外,也增加了军事上扈卫的难度。

故《说岳全传》中将之改为为躲避王铎及金人的追捕,慌不择路走入牛头山,相较而言更为合理。剧中黄潜善的妻子严氏私放皇帝赵构后自刎而死的故事应出自《吴越春秋》中的江心渔夫为伍子胥死难之故事,此故事于元明之际演说甚多,故易于模仿。

《说岳全传》中无黄潜善、汪伯彦二人故事,故委之于张邦昌及蒋氏身上。本剧中黄潜善因捉捕赵构不得而为金兀朮所杀,与《说岳全传》中金兀朮将张邦昌与王铎祭旗亦有相同之妙。

连环画《岳云》

下卷则自岳云学艺写起,并以岳云为故事的惟一主角。剧中设计岳云与牛皋夜战,是源于杨家将故事中的三岔口桥段的,本剧的上卷中已经突出了牛皋的武力,故用牛皋映衬岳云,便于结成奇彩。

岳云此人在史书上自来便有传奇的经历,《鄂王行实编年》中说:“云,年十二,从张宪战,宪得其力,大捷,号曰'嬴官人’,军中皆呼焉。先臣征伐,未尝不与。京西之役,手握两铁鎚,重八十斤,先诸军登城。”“铁鎚”即“铁锤”,但王曾瑜先生校注此文却考证宋时“鎚”、“锥”、“椎”三字通用,当是铁锥枪之意[78],本剧中所谓“铁槌”者亦当如是。

《宋史》几乎照抄了行实编年的说法,将岳云在京西之战中使用的铁鎚改为常用武器,说“每战,以手握两铁椎”,并且画蛇添足地讲了一句“云,飞养子”,这也给后世小说提供了不小的发挥空间。

在《说岳全传》的第四十到四十五回中,整理者集中了六回篇幅塑造岳云的形象。小说中岳云被赋予“再来人”的身份,按照说话家的惯例,惟有贯穿全书的角色才会被赋予神话出身,岳云在第二十一回才正式出场,第四十回才见正文,显然不符合这个标准。

岳云与关铃、韩彦直等结义的故事正是传统说话中小将故事的路数,一如《说唐后传》中的罗通扫北及后世的《小五义》中便以包拯的弟子颜查散统率五鼠的子侄破铜网阵等故事,而一切与岳云有关的形象和情节均以年轻化为特色,如被其打死的恶霸乃是刘豫的公子刘猊、阵前杀死的完颜金弹子也是金朝的小将,其招亲的方式也非牛皋或汤怀、孟邦杰式的兆入佳梦,而是利用了传统才佳小说式的英雄救美的路数。

连环画《岳云和关铃》

从文字上来讲,历史上审判岳飞的罗汝楫在岳飞及后文岳雷的故事中均被写作“罗禹节”,但在重点讲述岳云故事的第四十三回却被写作“罗禹缉”,后者明显更接近史书的原貌,也可以看出岳云故事与二者来源的不同。故《说岳全传》中的岳云故事原本应该是独立的情节,是由一种专门的岳云故事改造来的,本剧虽然并非这一故事的唯一来源,但相信对这一故事的塑造影响并不算小。

剧中岳云遇仙的故事对《说岳全传》的影响尤甚,相对于岳飞的故事,《说岳全传》中岳云的故事的神魔色彩更重,《说岳全传》仅在讲述岳飞出身源流的时候设定了一定神魔色彩,但在谈及岳云时,却明确交代其为“再来人”。

本剧写岳云在神猿的引导下得见九天玄女,化用的是《吴越春秋》中越女向白猿学剑的故事。其在九天玄女授意下向沧海君学铁槌技艺,被《说岳全传》改造为张巡部将雷万春梦中传授技艺,这无疑是沿用了关于岳飞前世的一种传说,即《喻世明言》中《游酆都胡母迪吟诗》所谓:“岳飞系三国张飞转生,忠心正气,千古不磨。一次托生为张巡,改名不改姓;二次托生为岳飞,改姓不改名。”

只是这个故事与《说岳全传》开篇交代的岳飞为大鹏鸟托生的故事完全抵牾,所以整理者在这里做了一定的模糊处理。

除此而外,本剧中岳云与巩金定定亲的故事也较为出彩,巩金定之姓氏出自《鄂王行实编年》,其名大约是受到戏曲小说中的陈金定招亲故事[79]的影响,或即其变体之一。

《鄂王行实编年》

故剧中有五个主要的女性角色,其中四位都只作为陪衬存在——赵构的皇后张氏陪衬的宫人刘翠华性格不明,黄潜善之妻严氏是为了赵构命运转折而设计的阶段性角色。赵构的皇后张氏和岳飞的妻子李氏的出现则是为了陪衬岳云的,岳云为张氏尽忠,为李氏尽孝。惟独巩金定出场之时即与乃兄预备“速领大军到湖广地面接应岳元帅冲营破敌”[80],并在后文中带领军队杀退金兵救还张氏、李氏等人[81]。

不过,为了进一步强调巩金定的身份,作者特别安排她与哥哥巩韬家住蒲州解良县即关羽故乡,并让岳云问路不明,只因“牛头山”三字而错走蒲州。然则赵构本自扬州逃难,势不能向北方更险处行,岳云虽则年少,然既决意投身军旅,必不能无此见识,故作者这样的安排无疑令其逻辑无由自洽,只是将其情节由英雄故事变为世情故事而不得已做出的延宕。《说岳全传》继承了这个说法,却将故事延展为依旧属于英雄故事的关铃赠马,更是毫无必要的举动了。

作为现存唯一一部以岳飞抗金为主题的明清传奇,《牛头山》并未对金朝将领的形象刻意贬损,如剧中金兀朮听说黄潜善投靠时的反应是“黄潜善是第一个奸臣,拿去砍了”[82],《说岳全传》中金兀朮听说张邦昌投靠时要将其斩首无疑是用本剧的情节化用来的。

又交代其兵围牛头山之后、岳云抵达战场之前,“九月以来,惟有牛皋杀下山一次,杀上山一次,其余各处解来粮草,各处助来兵马,俱被我家杀退”[83],战绩尚算可观。只是作者在强调岳飞的英雄形象时,有意用金兀朮作为衬托,如令其出场时感叹:“谁想遇着岳飞呵,闷得俺填胸愤闷,满口只嗟呀”[84],与岳飞交战时主动向岳飞求饶等[85],都是为了突显岳飞的神勇的。

连环画《牛头山》

剧中牛皋的地位明显提升,并超过王贵。在第二出甫出场时牛皋的名字即排在王贵之前[86],这是此前故事中所未见的。尽管二人均在岳飞妻子面前称“嫂嫂”,称岳云为“侄儿”[87],但在岳飞面前王贵自称“小将”,而牛皋却称岳飞为“哥哥”[88],足见牛皋与岳飞更为亲近,而王贵的身份则在于部将与结义兄弟之间。

剧中借赵构之口点明牛皋“虬髯铁面”[89],并由牛皋自叙其“铁面貌焦乌珠炮,蓝虬髯满嘴胡骚。带一顶铁幞头,杀气千条;黑甲粗糙,皂袍油罩。跨一匹黑骅骝,咆哮奔跳;两铜鞭展手处,山岳摧摇”[90],这个形象基本上与《说岳全传》中的面貌完全相同了。

《说岳全传》中牛头山救驾的故事基本上是来源于本剧的,只是出于统筹全书的需要,剧中的一些设定则被《说岳全传》扬弃,如故事开篇中提到的岳飞派王贵收服王善、李成之事[91],历史上的王善被宗泽收降,李成则在被岳飞战败后主动降金,《说岳全传》为了减轻岳飞的过犯,终篇未提及李成,同时交代王善“手中金刀松得一松,早被王贵一刀,连肩带背,砍于马下”,算是对本剧情节的一些呼应。

浙江古籍出版社版《说岳全传》

本剧在写赵构航海逃往时先后得到了李俊一行及燕青等人的救助,并派三个水军弄翻船只,逼迫金兀朮落水,只是最终由于天命不绝金兀朮,故令龙王负其出水[92]。

《说岳全传》中基本沿袭了这些情节,只是不愿承认金兀朮一行受神仙护佑,故将护佑之神转为五通神辅佑宋室,而删去了李俊的出场,其所安排的三个水军也被替换成了朱、金、祝三位相公,也即是松木场的三位土地。但同时考虑到赵构的昏庸,所以又设计其在燕青山上时受其威胁、训斥云云。

本剧中有岳侯斩子的故事,事见于《鄂王行实编年》:“臣云尝以重铠习注坡,马踬而踣。先臣以其不素习,怒曰:'前驱大敌,亦如此耶?’遽命斩之。诸将叩头祈免,犹杖之百,乃释之。”

《精忠旗》基本沿用了这种说法,将之列入《岳侯誓旅》一折,本剧则将之列入岳云初到牛头山前线之际。《说岳全传》中岳飞斩子共计三次,一次在打破对阵金弹子的免战牌时,一次在擅自挑战杨再兴时,一次在误擒金兀朮时。其中打碎免战牌一事正在牛头山一战中,甚至连岳飞训子的言论也极为相似[93],无疑是受到了本剧的影响。

至于《说岳全传》中反复出现这一情节,大概是这一情节能够显示岳飞军纪之严明,故不同杂剧或传奇及不同说话家传授时都有演绎,整理者受于众家却未及调整,故有了情节上的类同。

至于思想倾向方面,本剧仍然是描绘忠奸对立的作品,从宏观上看是黄潜善、汪伯彦与宗泽、李纲、岳飞一行的矛盾,从微观上看则有黄潜善夫妻之间的忠奸之别。剧中对于赵构亦有回护,如将金兵南下的责任全都归咎黄潜善与汪伯彦,感叹“好一位圣明天子,都被这两个奸臣蛊惑了”[94],这也为《说岳全传》中颟顸皇帝的形象留下了很大伏笔。

连环画《血战牛头山》 

四、《如是观》

此剧不题撰人,《曲海总目提要》卷二十一题为张大复所作,《古本戏曲丛刊》第三集存有其抄本[95],上卷末页题为“康熙五拾叁年孟秋录”。

杜颖陶、俞芸编《岳飞故事戏曲说唱集》中亦存有《如是观传奇》一部[96],并介绍“这里所根据的是一个演员作掌记的抄本,题:'康熙五十三年孟秋江宁署中马子元录’”。其正文与丛刊本相差甚微,且皆录于康熙五十三年,惟马子元之名不见于丛刊本,或丛刊本有所剪裁,抑或编者别有所本。

人民文学出版社版《曲海总目提要》

本文以丛刊本《如是观》为评介依据,兼参考杜、俞整理本,凡有抵牾处,皆以丛刊本为准。

从抄本的情形来看,此剧在抄录后多有增补及改易[97],这些改易既有语序上的,也有个别词汇上的。盖抄本本是继承传统而来,改易则是适应于当时的演出习惯做出的一番调整。故此剧本最终写定时有抄录者与使用者之别。

作为本剧的抄录者,其文学水平显然不高,剧中以金邦四太子金兀朮又名“完眼亮”[98],无疑将海陵王完眼亮与金兀朮的故事混淆。剧中用字随便,有在同一页中将“李纲”与“李刚”混用者[99],又多用俗字,如将“聖”字写作“圣”,“過”写作“过”,“盡”写作“尽”,“聽”写作“听”等,与今日通行之简化字相类,只是其中的“护”字并非“護”字而是“擄”字的简化。

使用者的文学水平亦十分堪忧,如在“警”字右侧注“敬”字,“禅”字右侧注“善”字[100],是用同音替代的方式注音,连一些简单汉字尚且不识,自可见他的文化水平。同样,在“埙篪”之右侧注明“怨痴”、“桓”字右侧著名“完”[101],皆与当时的官话发音不类。

按:近古音中“埙”字为晓母元韵平声,读为xuān,“怨”字为影母先天韵去声,读为yuàn;“桓”为晓母桓欢韵平声阳,读为xuán,“完”为影母桓欢韵平声阳,读为yuán,因此观之,则用此书者于晓母、影母分别不甚明,可知使用者非北方官话区人士。

同时,作者亦多用蒙语,如“洒艮”即“洒银”,又写作“撒因”、“赛因”等,即蒙语中“好”的意思;“打辣酥”亦写作“打剌酥”,为蒙语中的“酒”的意思等[102],故其语言系统明显是受到元杂剧及明代传奇的影响的。加之剧中金兀朮每以“金胡”自称[103],宗泽、岳飞等人则或称其“金酋”[104],或称其“胡虏”[105],绝非康熙末期所能有的口吻,故此剧乃是沿用了清初乃至明末的旧本的。

《如是观》

剧分上下两卷,各十五出。上卷写金国破宋,赵佶、赵桓二帝被俘受辱,秦桧夫妻卖身降金做敌国间谍,岳飞受母训精忠报国等事,末出以岳飞被赐精忠旗并大破金军拐子马告终。下卷写秦桧与妻子王氏东窗下陷害岳飞不成,反在岳飞、岳云父子大破金兀朮后受审、身亡等事。

全剧亦名为《翻精忠》或《倒精忠》,乃为岳飞故事翻案而作。作者弃历史上及前代戏剧中的岳飞悲剧于不顾,转而写岳飞在朱仙镇一战拒绝班师,击败金兀朮并迎还二圣、处死秦桧夫妻等事,故在继承前代岳飞题材戏剧中各路形象的同时,也夹杂了作者本人对历史事件的看法和设想。

如剧中借由神仙鲍方之口承认赵佶、赵桓父子“荒于酒色,听信奸邪”[106],却也着力刻画了二者的道德品质。如汴京城破时,赵桓要拔剑自刎,但在听闻金人要自己亲自前往议和的要求时,说出“孤若不去,百姓定遭荼毒”[107]的无畏之言,使其拥有了一定的为国为民的人格。

历史上不敢撄金国锋芒的赵构则说出“我身拼死葬沙场”[108]的话来,被作者塑造出了“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孤勇。甚至连岳飞在朱仙镇前线所收到的十二道金牌也被设计为“圣上赐岳飞金牌十二面,教他进征”[109],其成为班师的工具则完全是因为秦桧在妻子王氏授意下的假传圣旨。

《东北大学附属图书馆藏如是观等四种原典研究》

作为与宋朝对立一方,金国士兵“胡马长驱,着看洛苑,一片鬼号神泣”[110],主帅金兀朮“在城掳掠,把百姓烧杀、砍杀也,惨不可言嗄”[111],但金兀朮的形象也并非恶魔式的人物,剧中借由秦桧之口评价:“那四太子为人刚直,不比南人,怎生弄他信服吓”[112],其失败时的唱词中却有“拔山力英雄虎罴,时不利乌骓不逝”[113],虽然后来一度向岳飞乞饶,但仍自称“悲我垓下乌江到”[114],处处以项羽自居,足见在作者笔下,金兀朮虽然好战残暴,却至少还是个传统意义上的豪杰之士。

本剧既为为岳飞翻案而作,原不必拘泥于史实,让金兀朮逃出生天,但作者相信“华夷天堑,各自高标”[115],即主张农耕民族与游牧民族各守边界,这也正是经过明末与后金的战斗所形成的民族观念。故作者将《牛头山》中的龙王化为道士鲍方援助金兀朮,并声明“上帝有好生之德,非庇佑夷狄也”[116]。

作者刻画最力的当然还是岳飞和秦桧这一对矛盾体。在塑造二者形象时,作者首先沿用了《夺秋魁》中岳飞为武状元的设定,同时将其与秦桧安排成同科中的文武两榜的魁首[117],为其后二人形象的对比预设了相同的背景。

其后,岳飞在母亲的训导下投身军旅,秦桧则在妻子的劝说下成为金国的奸细。从个人质素上看,岳飞在举家入狱后仍然抗击金人,并以汉代杨震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回复金兀朮之贿赂[118],有李广利之境遇而无李广利之叛离,有韩信之势力亦有韩信之忠心。而秦桧与王氏则仅凭卖身于金人骤登高位。

《秦桧传注及其他》

从家庭上看,岳飞听命于母亲,秦桧听命于妻子。传统社会认为听命于母亲为孝子忠臣,听命于妻子为无能且奸邪无状。于是,两位状元在两位妇女的调教下,一以孝,一以佞,一有能,一无能,一妻贞,一妻淫,一有子,一无子,一能齐家,一身败名裂,形成了很好的对比。

岳飞之精忠乃是来源于母亲的庭训。宗泽在病中听说赵佶、赵桓父子被掳后,急火攻心而死,欲将元帅之位传于岳飞,岳飞以“家中有老母在堂”辞谢[119],正是孝悌为忠君之本的意思,直到母亲说出“君亲本是一体”后,方才许身于国,相对于《夺秋魁》中由岳飞自己说出“忠孝出于一体”,本剧中的岳飞几近于愚孝。

事实上,作者笔下的愚孝、愚忠本是一以贯之的,如剧中另一个正面角色李纲曾试图以全家之命保全岳飞一家,致令“夫人死节,孩儿死孝,苍头死义”[120],这当然是慷慨大义,然而在龙祐太后有意通过拖延赦免李纲一家时,李纲却痛惜“俺李纲今日又不能个尽忠而死,可恨吓,可恨吓”[121],完全超出正常的人类情感,但此种“忠孝节义遂于一门也”[122]的设定却颇为当时的理学接受,故《说岳全传》中继承了这种设定,并将义仆归结在施全身上。

民国间版画《岳母刺字》

所以,剧中设计岳母刺字是完全出于庭训的,而其同时又安排岳飞的妻子张氏作为刺字一事的旁观者和帮助者[123],这是在其它戏剧情节中前所未见。不过,剧中的岳飞妻子在听闻岳飞反投金国时仍然对岳飞有所动摇,甚至说出“恁孤忠,缘何一旦声名送”,还是岳母喝止,并相信岳飞“在家称孝,为国尽忠”[124]。

相对冀元亨妻子麻枲不辍的从容淡定,艺人们更原意相信“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也就需要岳飞作为岳飞的支持者并成为居家受难时的定海神针,剧中岳母自陈:“王陵之母成子之功,陶侃之母成子之孝”[125],被作者暗藏的一句无疑是“岳飞之母成子之忠”。

但相较来说,岳飞妻子服侍其母、教养其子,仍不失为传统意义上的贤妻,而秦桧之妻王氏则颇多心计、不能生养、与金兀朮交媾,无疑是传统意义上的淫妇。

秦桧在政治上所有的行为则几乎都是由妻子王氏代为决定的。剧中先由秦桧介绍其妻:“他元出自名门,乃王莽、王敦之后,欺君误国,家教相传,区区多赖他指教”[126],并自陈王氏“膝下久无毛,胸中有真墨”[127],符合传统社会里白虎女伤夫的禁忌,暗喻秦桧之祸殆由王氏一手造成。

故在金军大兵到来时王氏不但为秦桧出了“身在南朝心向北”的主意[128],而且主动与秦桧协商委身于金兀朮,成为金国间谍[129],其后秦桧更是在王氏与金兀朮苟合前的调情之际亲自把盏[130],更见此夫妇二人于公义而言是不忠,于私德而言是无耻。

相较来说,秦桧无德无能,甚至没有传统意义上奸臣所有的应变能力,王氏则有很深的心计,又能处变不惊。当他们夫妻被金朝送回宋朝的途中遇到岳飞时,秦桧居然失手无措,反而是王氏淡然自若,告诉他:“他若问时,只说杀了金酋看守之人,返遁回来,再把二圣消息报与他知道,定然不疑你了。”[131]

秦桧与王氏塑像

这倒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女人的替自己和男人伏罪”[132],而是纯粹为了丑化秦桧而作的设计,一方面将秦桧完全塑造成无能之辈与岳飞之才华形成鲜明对比,另一方面则写其对老婆言听计从,在传统社会,牝鸡司晨正是男人无能的表现。

所以秦桧在王氏取媚金兀朮的过程中得到好处时,就自认“下官是个知趣的人”[133],一旦大祸临头就完全将责任推到王氏身上,埋怨对方“你与他私情结好,将咱惑”[134],完全是趋利避害的小人嘴脸。

本剧一改此前同类作品中金兀朮用蜜丸送信嘱托秦桧夫妻的成说,将对岳飞心生杀机及夫妇二人东窗定计事完全出自王氏机杼[135]。为了进一步展开秦桧与岳飞间的矛盾,剧中甚至安排了王氏亲自审问岳飞之母鲁氏的戏码,二者以“老贱妇”和“小贱人”对骂[136],其实质是两个家庭和两种社会角色的交锋。

作者自陈“论传奇可拘假真,借此聊将冤恨伸”,固知其本近似于后来《反三国志演义》一般为基于情绪的翻案之作。

《说岳全传》则本是基于历史的作品,故本剧对于《说岳全传》的影响较小,但其中一些细节却颇为《说岳全传》吸收,如赵佶“将玉帝误书表札奏上,玉帝大怒”[137],学习的是《封神演义》中纣王对女娲不敬而遭天谴的故事,此即被《说岳全传》继承为“王皇可恕,犬帝难饶”。

人民文学出版社版《说岳全传》

玉帝“差下赤须龙搅乱他的江山”[138],正是今本《说岳全传》第一回“天谴赤须龙下界”的神话来源。只是在这个故事中的岳飞本是白虎将转世[139],取白虎主刑杀之意,《说岳全传》中改成大鹏转世,自然是由《鄂王行实编年》中岳飞本生神话改造而来的了。

值得注意的是本剧下卷中亦以岳云为主要角色,通过其杀败牛皋、王贵等突出其能力,同时除岳飞一家以名字称呼岳云之外,其他诸人皆称呼其为“银冠儿”而不以名呼之[140],说明作者将岳云作为值得尊重的角色而予以避讳,则岳云自应是某部乃至某数部戏剧中的主角。

明代后期的传奇《麒麟罽》中全然不见岳飞登场,而以岳云鬼魂登场报复秦桧,且将岳飞冤案都冠以岳云之名[141],更可见岳云在此前戏剧中的地位,而这种戏剧对于《说岳全传》成书的影响无疑是较本剧更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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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 《古本戏曲丛刊》编辑委员会:《古本戏曲丛刊》第二集,商务印书馆,1955年7月版,以下凡引此书皆据此版本,由于本书上下二卷分别标明页数,故引用时除注明书名、页数外,亦标明卷数,书中多有异体字、简体字及误字等,引注时皆统一为正体,凡有标点皆为引者所加。
    [2] 《续精忠记》,上卷,第38页有“花花公主我的儿”之句,“儿”即儿女之意,公主或宫主在杂剧及传奇中皆指女性而言。
    [3] 《续精忠记》,上卷,第25页。
    [4] 《续精忠记》,上卷,第29页。
    [5] 《续精忠记》,上卷,第29页。
    [6] 《续精忠记》,上卷,第12页。
    [7] (清)《雍正山西通志》卷二百零一收有北宋元丰三年李汉杰所作《汉寿亭侯庙记》,有关羽带领阴兵战胜侬智高等事,宋元之际出战前多祭拜关羽,以求其阴兵助阵,又清褚人获《坚瓠集·秘集》卷一有明初关羽带阴兵十万助朱元璋打赢鄱阳湖之战事。
    [8] 《续精忠记》,上卷,第2页。
    [9] 《续精忠记》,上卷,第29页。
    [10] 《续精忠记》,上卷,第14页。
    [11] 《续精忠记》,上卷,第6页。
    [12] 《如是观》,下卷,第28页。
    [13] 《续精忠记》,上卷,第3页。
    [14] 《续精忠记》,上卷,第3页。
    [15] 《续精忠记》,上卷,第3页。
    [16] 《续精忠记》,下卷,第16页。
    [17] 《续精忠记》,下卷,第3页。
    [18] 《续精忠记》,下卷,第7页。
    [19] 《续精忠记》,上卷,第36页。
    [20] 《续精忠记》,下卷,第11页。
    [21] 《续精忠记》,下卷,第12页。
    [22] 《续精忠记》,下卷,第17页。
    [23] 《续精忠记》,下卷,第1页。
    [24] 《续精忠记》,下卷,第2页。
    [25] 《续精忠记》,下卷,第3页。
    [26] 《续精忠记》,下卷,第14页。
    [27] 《续精忠记》,下卷,第15页。
    [28] 《白虎通德论·社稷》引《尚书》逸篇:“太社惟松,东社惟柏,南社惟梓,西社惟栗,北社惟槐。”
    [29] 《续精忠记》,下卷,第15页。
    [30] 《续精忠记》,下卷,第15页。
    [31] 《续精忠记》,下卷,第16页。
    [32] 《续精忠记》,上卷,第31页。
    [33] 《续精忠记》,上卷,第33页。
    [34] 《续精忠记》,上卷,第3页。
    [35] 《续精忠记》,上卷,第24页。
    [36] 《续精忠记》,下卷,第11页。
    [37] 《续精忠记》,下卷,第11页。
    [38] 《续精忠记》,上卷,第11页。
    [39] (清)高奕:《新传奇品》,收录于中国戏曲研究院编:《中国古典戏曲论著集成 第6集》,中国戏剧出版社,1959年7月版,第273页。
    [40] 此版本笔者未能确见,中山大学中文系博士生罗旭舟曾目睹,作《日本藏朱佐朝传奇<夺秋魁>初考》一文(以下简称“罗文”),收于佟君编:《华南日本研究 第3辑》,华东理工大学出版社,2010年7月版,第384—388页,文中从剧本结构、内容诸方面对两种抄本进行比较,认为此抄本即清初抄本,论述殷实,较为可信。
    [41] 《古本戏曲丛刊》编辑委员会:《古本戏曲丛刊》第三集,商务印书馆,1957年2月版,以下凡引此书皆据此版本,仅标明页数,凡有标点皆为引者所加。
    [42] 天理图书馆藏本分为三十二出,每出有二字标题,其中有三出内容被今本整理为一出,故实际多出八出,见罗文第385页。
    [43] 首见于《夺秋魁》第19页。
    [44] 重译辽金元史书之名事,详见(清)纪昀等编:《四库全书提要·钦定辽金元三史国语解》。
    [45] 《夺秋魁》,第2页。
    [46] 《夺秋魁》,第35页。
    [47] 《夺秋魁》,第3页。
    [48] 《夺秋魁》,第38页。
    [49] 本剧将“杨幺”写为“杨么”,为了后文中与《说岳全传》中的相同情节对比,故按照《说岳全传》的写法统一为“杨幺”。同时,天理图书馆藏本将收杨幺一事置于第十六出,于全剧而言近于一半,此外其故事中尚有抗金情节,俱见罗文第386页。
    [50] 《后水浒传》成书约在顺治及康熙之间,见齐裕焜:《中国古代小说演变史》,敦煌文艺出版社,2008年3月版,第185页。
    [51] 《夺秋魁》,第62页。
    [52] 《夺秋魁》,第5页。
    [53] 《夺秋魁》,第页9。
    [54] 《夺秋魁》,第2页。
    [55] 见罗文第385页。
    [56] 《如是观》抄录于康熙五十三年,其中岳母刺字作“精忠报国”,见《古本戏曲丛刊》编辑委员会:《古本戏曲丛刊》第三集,商务印书馆,1957年2月版,《如是观》第21页
    [57] (宋)岳珂:《鄂国金佗稡编续编·鄂王行实编年·遗事》:“先臣天性至孝,自北境纷扰,母命以从戎报国,辄不忍。屡趣之,不得已,乃留妻养母,独从高宗皇帝渡河。”
    [58] (明)朱棣:《御制孝顺事实》,收录于涂秀虹点校:《精忠录》,上海古籍出版社,第52页。
    [59] 杜颖陶、俞芸编:《岳飞故事戏曲说唱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4月版,第63页。
    [60] 同上,第64页。
    [61] 《续精忠记》,上卷,第3页。
    [62] 《夺秋魁》,第4页。
    [63] (清)高奕:《新传奇品》,收录于中国戏曲研究院编:《中国古典戏曲论著集成 第6集》,中国戏剧出版社,1959年7月版,第272页。
    [64] 《古本戏曲丛刊》编辑委员会:《古本戏曲丛刊》第三集,商务印书馆,1957年2月版,以下凡引此书皆据此版本,由于本书上下二卷分别标明页数,故引用时除注明书名、页数外,亦标明卷数,书中多有异体字、简体字及误字等,引注时皆统一为正体,剧中念白及唱词有字号区分,本文为转引起见,不予分别,引文中凡有标点皆为引者所加。
    [65] 《牛头山》,上卷,第7页。
    [66] 《牛头山》,上卷,第7页。
    [67] 《牛头山》,下卷,第22页。
    [68] 《牛头山》,下卷,第33页。
    [69] 《牛头山》,下卷,第34页。
    [70] 《牛头山》,上卷,第7页。
    [71] 《牛头山》,下卷,第30页。
    [72] 《牛头山》,上卷,第7页。
    [73] 《牛头山》,上卷,第43页。
    [74] 《牛头山》,上卷,第35页。
    [75] 《牛头山》,上卷,第7页。
    [76] 《牛头山》,下卷,第30页。
    [77] 《牛头山》,上卷,第11页。
    [78] (宋)岳珂著,王曾瑜校注:《鄂国金佗稡编续编校注》,中华书局,1989年2月版,第807页。
    [79] 女将陈金定阵前招亲事有招亲罗成、薛丁山及杨文广等版本,分别见豫剧《朝火珠》、小说《说唐三传》及秦腔《梭罗镜》,尤以《说唐三传》中的薛丁山最为有名,然则此是类型故事,本文既讨论《说岳全传》为主,故不赘言讨论。
    [80] 《牛头山》,下卷,第18页。
    [81] 《牛头山》,下卷,第38页。
    [82] 《牛头山》,上卷,第39页。
    [83] 《牛头山》,下卷,第22页。
    [84] 《牛头山》,上卷,第7页。
    [85] 《牛头山》,下卷,第35页。
    [86] 《牛头山》,上卷,第2页。
    [87] 王贵称“嫂嫂”、“侄儿”见《牛头山》上卷第14页,牛皋称“嫂嫂”、“侄儿”见《牛头山》下卷第11页。
    [88] 《牛头山》,上卷,第5页。
    [89] 《牛头山》,上卷,第47页。
    [90] 《牛头山》,下卷,第9页。
    [91] 《牛头山》,上卷,第2页。
    [92] 《牛头山》,上卷,第33页。
    [93] 《牛头山》,下卷,第25页。
    [94] 《牛头山》,上卷,第22页。
    [95] 《古本戏曲丛刊》编辑委员会:《古本戏曲丛刊》第三集,商务印书馆,1957年2月版,以下凡引此书皆据此版本,由于本书上下二卷分别标明页数,故引用时除注明书名、页数外,亦标明卷数,书中多有异体字、简体字及误字等,引注时皆统一为正体,凡有标点皆为引者所加。
    [96] 杜颖陶、俞芸编:《岳飞故事戏曲说唱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4月版,第219—313页。
    [97] 改动较为显著者见《如是观》下卷第21、22两页。
    [98] 《如是观》,上卷,第3页。
    [99] 《如是观》,下卷,第12页。
    [100] 《如是观》,上卷,第1页。
    [101] 同上。
    [102] “洒艮”及“打辣酥”皆首见于《如是观》上卷第9页。
    [103] 首见于《如是观》上卷第4页。
    [104] 《如是观》,上卷,第16页。
    [105] 《如是观》,上卷,第21页。
    [106] 《如是观》,下卷,第28页。
    [107] 《如是观》,上卷,第7页。
    [108] 《如是观》,上卷,第5页。
    [109] 《如是观》,下卷,第3页。
    [110] 《如是观》,上卷,第16页。
    [111] 《如是观》,上卷,第17页。
    [112] 《如是观》,上卷,第9页。
    [113] 《如是观》,下卷,第20页。
    [114] 《如是观》,下卷,第29页。
    [115] 《如是观》,下卷,第29页。
    [116] 《如是观》,下卷,第28页。
    [117] 《如是观》,上卷,第2页。
    [118] 《如是观》,下卷,第14页。
    [119] 《如是观》,上卷,第18页。
    [120] 《如是观》,下卷,第11页。
    [121] 《如是观》,下卷,第13页。
    [122] 《如是观》,下卷,第11页。
    [123] 《如是观》,上卷,第21页。
    [124] 《如是观》,下卷,第9页。
    [125] 《如是观》,上卷,第21页。
    [126] 《如是观》,上卷,第8页。
    [127] 《如是观》,上卷,第9页。
    [128] 同上。
    [129] 《如是观》,上卷,第9页。
    [130] 《如是观》,上卷,第16页。
    [131] 《如是观》,上卷,第26页。
    [132] 鲁迅:《女人未必多说谎》,出自《鲁迅全集》第5卷《花边文学》,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11月版,第446页。
    [133] 《如是观》,下卷,第4页。
    [134] 《如是观》,下卷,第33页。
    [135] 《如是观》,下卷,第2页。
    [136] 《如是观》,下卷,第19页。
    [137] 《如是观》,下卷,第28页。
    [138] 同上。
    [139] 同上。
    [140] 首见于《如是观》下卷第23页。
    [141] 《麒麟罽》,下卷,第2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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