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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君立并非专业写手，因为优美文句和简洁有力的思路出名。更没想到，他能写出这样一个大部头。 世界上诞生过800亿人，其中，90%的人采用的是采集狩猎式的生存方式，8%的人采用的是农业种植生存方式，2%的人才采用了我们所谓的文明方式。纵观300万年的人类史，时间耗费上也基本是同样比例，人类文明史仅占人类历史的0.5%。所以，截至目前来看，采集狩猎这种与自然共存的方式，而非向自然索取和驾驭自然的方式，才是人类最稳定、最合适的生存方式。 文化是个中性词，指的是人类生产生活产生的精神和物质成果总和。文明是这个总和中的一种成果，自100万年前进入石器时代开始，人类才产生所谓的文明，文明不过是人类处理与自然关系的一种方式，且不止一种文明，也无所谓真正占优的文明——农业文明，工业文明，与其说是一种文明，不如说是对文明的分类方式。
杜君立从时间开始叙述历史进程，即人类对时间的理解和掌控。时间当然是人类诞生以来最大的梦想和野心，控制时间就控制了一切。可能最有意思的时间观，是本科时我所崇拜的圣奥古斯丁的时间观。 在奥古斯丁看来，时间不过是幻觉，唯一能确定的，就是眼前。过往对于我们而言是回忆，未来对于我们而言是估计，只有眼前当下才是时间。奥古斯丁自己是靠读经来确定时间的，读到哪一句就应该干什么，这一点康德跟他有点像。 对时间的态度和掌控，就是人类历史进程的标杆。人类早期的时间标识是太阳与星月，人类崇拜的对象是太阳与星月；后来时间的标识来自上帝、上天和皇帝，人们崇拜的对象成了上帝、上天和皇帝；再后来时间成了钟表，人们崇拜的对象成了工业、金钱和权力。 这个进程，也是人类对时间的精细化掌握过程，随着时间从岁月，变成天，变成时辰，变成小时，变成刻，变成分秒，时间越来越精细，时间对人类生活的格式化也越来越精细，对人类生活的占有也越来越全面。在精细化的过程中，时间从贵族的特权，变成了普遍的人权，从各自垄断不通的时间，变成标准化统一的时间。 计时的工具，也从完全依赖自然的日晷，演变为人工的沙漏、滴漏，再进一步变成机械化的钟表，发条的出现使得钟表进一步摆脱地心引力，完全脱离自然，宝玑设计的陀飞轮更进一步地把钟表完全“人化”。钟表是一切机械的原型，对钟表制造的追求，开启了整个机械工业时代的序幕，珍妮纺织机的原型、熔炼坩埚的原型都是钟表匠设计制造的。 杜君立引用了张爱玲的一个片段——道士穿着长袍，敲着竹筒沿街乞讨，笃笃的声音仿佛荒村古庙里的寸寸斜阳，让人想起古时远村里大段大段毫无意义的光阴。这道士带着他一钱不值的时间，来到这高速度的现代都市，周围缤纷的广告牌，穿梭的汽车。他是古时传奇故事里做黄粱梦的那个公子，他睡一觉起来了，发现时间已经变了。 我突然想起小时候在从家到小学的路上，路过的那些桔园、池塘、田埂和菜地间，总会碰到一个走江湖算卦的盲人，由人牵着行走，手里敲着一块铜板，发出悠扬的叮声，能传出很远。这个声音从悠远的童年传过来。
一千年了还在流油的柏 排在时间技术之后的，是印刷术。当然，印刷术的前提是造纸术。毫无疑问造纸术是唐代通过阿拉伯战争传到西欧去的，到底印刷术是毕昇还是古登堡，其实本来就无所谓争论。毕昇确实先发明活字印刷，但直到南宋之后元代，中国依然是以雕版为主，整个宋代也没有留存的活字印刷本，也就是说，活字印刷与火药这类发明一样，对中国乃至世界的启发作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古登堡之所以能被称为印刷术的发明者，在于他不是发明了技术，大家也都认为这种活字印刷应该是在他之前很多人都已经开始尝试了。古登堡的厉害之处，是他基于一个造币商的机械思维，把活字印刷变成了一套标准化流程，以标准化的机器为载体，冲字、冲模、冶炼合金、铸造、排版，成为一个可以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模式。而且他之所以要这样做，完全就是为了看准了圣经的印刷本市场，要大赚其钱——他也确实做到了。 印刷术的伟大，在于使得人类的知识从此可以更低的成本流通和积累，人为加快了信息流动，其作用与后来的网络一致。因而之后的文艺复兴、工业革命，都有了知识储备的载体和网络。古登堡用来印刷圣经，怎么也想不到由于圣经的普及，促发了宗教改革，马丁路德本来致力于清理基督教，却也没有想到他借助印刷机，把本来拿不到桌面上的德语，扩大化为一种民族的书面语言，开启了德语发展时代，促进了拉丁语的衰落。 1611年第一部英文圣经印刷出版，同年，第一部对开本的莎士比亚戏剧集印刷出版，两部书合计使用的英文单词三万个，而之前，英国本地使用的日常单词仅2000个。这两部书，直接奠定了英文的世界地位。
为什么活字印刷术却没有在中国流传开来，可能仍然与中国的象形文字有关——排一个个字的难度，并不必雕版印刷更简便。汉语的可怕在于，发音与字体是割裂的，书面语与口语又是割裂的，这种割裂由此造成了中国人深层的人格——也是割裂的，一直维持至今。相比之下，拼音文字则直接得多，更多是通过字母线性组合和语法来实现意义，由此说话办事的法则和逻辑在西欧人看来非常重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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