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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水流深

 耕夫的图书馆 2022-0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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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士达先生遗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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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士达先生印作   古调自爱

静水流深

———马士达先生十年祭

作 者:长安居

马士达先生如果健在,今年应是耄耋初度的年纪,对于一位传统艺术家来说,这正是个人创作高峰期的开启之时。然而,马先生在十年之前即已乘鹤西去,步入天国了,这怎能不让我们嗟悼不已啊!看来“书画家不可无年矣”,绝对不是一句空话。

在十年之前,当我知悉马士达先生离世的消息时,感到十分难过、惋惜,尽管我和他只见过为数不多的几面,但他对我的那些点教、指授,则让我至今不忘。以至于在这十年的光景中,马先生的音容笑貌会经常浮现在我的眼前,令我长时间地陷入到沉重的哀伤与怀念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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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士达先生印作   士达私玺

我与马士达先生的相识颇富戏剧性,约在1996年初秋,我从上海乘火车去南京,我的对面坐着一位端重蔼然的长者,他一边随意翻阅手中的报纸,一边时不时透过车窗看看沿途的风景。因我先前在各种书法类专业报刊中,曾多次获观过马士达先生的照片,心中暗忖,对面的人岂不正是大名鼎鼎的马先生吗?出于对马先生一向的景仰,我小心翼翼地向这位长者求问,“您是马士达先生吗”?他一怔之余,有点儿疑惑地反问,“您是哪位?我们见过面吗”?待我简短做了介绍,他才明白原委,遂冲我淡淡一笑说,“我们也算有缘人了”。

其时的马士达先生五十岁刚刚出头,即便是坐着,腰杆也挺得笔直,眼光明亮、澄澈,讲话有板有眼,条理分明。尤其在听我这个晚辈讲话时,也是仔细倾听,那种真诚、平易的神情,使我情不自禁能把自己对某事的观点坦露无遗。火车抵达南京后,马先生给我留下了其府上的地址和电话,并告知次日下午可来家中再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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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士达先生书作   玄庐

第二天下午,我如约拜谒。当年马士达先生的居处非常简陋,可是房间内的气息沉静而高洁,没有一丝尘垢。房间中最醒目者是书案上林林总总摆放着的各色印石,这是一种近于绝迹的“老青田石”,石色斑斓,犹如大千世界中的万象,每颗印石都好像拥有一缕鲜活的生命,显得动人异常。这令我不由自主联想到马先生那多精彩绝伦的书法篆刻作品,自然、活脱、生机勃勃,了无矫饰和凿痕。

马士达先生客气地把我让到一把藤椅上,倒水、拿水果,这不像是在接待一位刚刚相识的晚辈,倒如同老友重逢般地亲切贴近,我在感动的同时,又颇觉惶恐。马先生可能觉察到我的拘束,随即笑呵呵地说道,“你的作品带来了吗?拿给我看看吧”。我恭恭敬敬地将日常的书印习作呈于先生,他一一审视一番后,就逐一讲评开来。有人说马先生性情孤僻,不善言辞、不苟言笑,其实他老人家也颇健谈,只看谈话的内容是什么了。待谈到他所熟知的专业,他的话匣子一打开,往往滔滔不绝,语兼诙谐,而更多真知灼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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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士达先生印作   道乃大

以下内容是我据当时马士达先生对拙作的批评意见所做的笔记,谨分条缕析,择其要言部分,爰录如下:

一,你的字和印均有“流行味”过重之病,既不古,也欠文,故尚难得“雅”意。我认为,“雅”有古雅、文雅之分,小雅、大雅之别。自然、率真,不假雕饰、不拘理法之类的作品,如金文、汉隶、六朝碑版等多属古雅一类;反之,讲求理性、技法,追求文气者,多属文雅一类。此二者不宜强分轩轾,但在我的偏见来看,背离此二者,总难免流于俗格。论及“大雅”,总以自然、率真,出手不凡者为大气、大度;而斤斤于理法,不见鬼神,却见诸多“人工”之“精到”的作品,似在“小雅”之列。真正大艺术家的作品向以大家风范为旨归,以“大(境界)”为胜。而循规蹈矩的一般书家印人,囿于成见,唯法是从,所以不敢放胆舒手,一味偏执于小格局、小情调,总是“大”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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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年元月

马士达先生批阅拙刻的手迹

二,你的这些书印习作,目下固然暂难以用“大(雅)、小(雅)”归类,但至少说不够“古”,也欠“文”。基于书坛印坛时尚流行的风气对你的吸引力太大,因而自然使你忽视了对书法篆刻“源头”处之优秀传统的深究与体验。从你的作品看,你有急于求成的心理,如此一来,则对创作、研习的方向失去理智、冷静的思考,因之作品中凸现出明显的盲目、盲从意味。

三,你的书印习作“古意”既失,故而面目过“新”(注:此处的“新”作肤浅解),日后务必要向着书法篆刻创作审美的高境去体悟、探求。意欲克服旧~习,不妨“矫枉过正”,书法需要重温篆隶,以绝弃甜俗为要,选择古拙、生动,有意趣的三代秦汉作品为临习对象;重温篆隶的同时,也要在行草书方面下硬功夫,可选择纵意恣肆,但又很有分寸的法书名作来作为临习对象,如米芾的行书名作,不要学《蜀素帖》、《苕溪诗帖》,多观照、体会他手札类作品中的奥妙。篆刻要多读三代秦汉玺印,并且要远离秦汉印中的“大路货”,即那种所谓“平正”(实际平庸)一类的印作,尽可能心摹手追那种奇崛、高古,普通人不喜欢(实际上内蕴高趣)的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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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士达先生中年时代的书作

马士达先生对拙作一针见血地批评,的确大有醍醐灌顶的效应,让我一时间陷入到深深的沉思中去……。马先生一边对拙作做出具体详实的讲解,一边又濡墨挥毫,把笔示范,他告诉我,写字要体会基本笔法的原理和准则,还要悟及对基本笔法“活用”的贯通性,篆隶书的笔法同类同调,楷行书的笔法也同类同调,行草书更一如也。但是,不同书体的笔法不宜相杂,然笔意不妨相互渗透。书法以用笔为上,用笔的要津在于绵延起伏,不要径直,否则流于简单、程式矣。马先生用一支加健的长锋羊毫笔在一张四尺整张的宣纸上分别为我演示了篆隶书和行草书的写法,他写篆隶书在起笔运行之际有轻折浅藏者,也有顺势空藏者,行笔则纯任自然,不斤斤于点画局部的“完美”,而着意发挥篆隶书固有体式内的自~油意味,由是遂能在恣肆的挥运中,以令笔下的字迹在整体氛围上见出浑成的大气与自信。他作行草书以“刷字”为能,信手挥洒,率由胸襟,每每不拘中锋侧锋,兴到处笔姿多变,呼啸风扬,隐隐然透出几许画意,多得一种断浦沉云,空山挂雨般的笔墨意象。

一纸写毕,马士达先生对我特别强调道,从事书法篆刻创作千万不要妄自追求“风格”。他说:“浅层次的作者愿意把’风格’理解为趣味相似的单一定势,此非’风格’,实乃作茧自缚。”他接着说,“我写字刻印从来是无视’风格’的,’风格’不是刻意求之可得,它是艺术家在孜孜不倦的长年求索中,反复吐故纳新,自然而然生成的,妄求得来的’风格’除了自欺欺世之外,与’风格’的真义毫无关系”。有道是“真传一张纸,假传万卷书”,马士达先生那天下午度予我的这一系列金针,当时囫囵吞枣,未必全能领会、理解,历近30年后的今天再次反刍、回味,感觉马先生的指授,简直可称字字珠玑,句句都如同棒喝,让我一棒一觉,铭心刻骨又受用无穷。重读根据马先生口述整理出的这份笔记,禁不住会发出一声慨叹,此生能有幸得到先生的谆谆教诲,真足堪一段不可多得的福缘呀!

马士达先生去世后,享受到的哀荣非常隆重,这当然首先是缘于他为人的真诚、旷达、仁厚,他在南师大师生中间享有极高的声誉,他的人格魅力无与伦比;其次他的艺术创造力则好比一匹雄健的“悍马”,他在当代书坛印坛开疆扩土,大可目为“新时期”以降40年来最重要的书法篆刻家之一,此为专业圈内人士无可争议的共识。马先生以篆刻创作成名,秦汉玺印自是他篆刻创造灵思的渊薮所在,对于流派篆刻,他独服膺于吴昌硕、齐白石、易大厂、来楚生四家,他之所以独服膺于四家,无非折服于四家震古烁今的创造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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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士达先生印作   

耻为书奴印匠  本立道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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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士达先生书作   自树脊骨

马士达先生在“耻为书奴印匠”一印的边文中自道曰:“有感于书坛、印界赝古及时髦二弊,刻此以自诫。”在“本立道生”一印的边文跋语中又记曰:“予自顾近年所作,故伎重演者甚多,但觉无能耳。世俗者,视定式为风格,实大缪。似予之近况,有何难哉?故吾以大化为踪迹,以品位论格调,求于’本立道生’也。”细品上述这两段跋语,可知马先生对艺术创作的那份清醒觉悟,他明白篆刻创作如逝水,但以日日新,又日新的不停变化、创造为最能。对那些爱走“回头路”,觉得抱残守缺有多好多好的篆刻家,在马先生的眼里或仅为智商、性灵不高的匠人之辈。确实如此,众多死死抱住前人“大腿”不放的印人,也许并非特别钟爱过去,更多是不敢直面当下,更加畏惧未来,因而这一类的篆刻作品不会具备思想的光华,就像晦暗的阴雨天气一样,读之索然寡味。“新儒学”的代表人物余英时先生尝对孟子之“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做过一条重要的补充,即在文化人群体中还须要“时髦不能动”。马先生在艺术上是一位“自树脊骨”的人,他从登上印坛的那一天起,一直自具一许冷眼观“时尚”的骨气,他的创作意志是超然而独立的,他乐意自觉地对三千年的篆刻(印章)传统进行独立的解读,这种解读的视角是宏阔的、本质的,可以这么说,舍此者无以成大家。马先生的篆刻创作始终远离赝古、时髦的陋~~习,他每作一印向例不故弄玄虚,不作表面文章,不声嘶力竭,自然自如复自信。

我们都知道,“奴才”在某~~国的社会里自古以来就属于一门特别发达的“行业”,而“奴才”最醒目的标志,人身依附而已。在一切艺术的创作领域内,凡在“艺术”创作本身“忠实”一个名家、一个流派、一个团体者,其灵魂的核~心构成何尝不是“奴才”二字乎?!“赝古”和“时髦”是一切艺术创作最大的一例弊病,篆刻艺术的生命力在于鱼龙化变,特立独行,具体到每个篆刻家,也应如是。马士达先生无疑是一位取法而变,借古开今的印坛猛将,他生前不屑参与浮世名利场上的喧哗,但在时间的演进流动里,即使他已离世十年,却依然会令我们感受到他的存在。这一深长的力量,俨然昭示出马士达先生留于世间的那些摄人心魄的篆刻作品,仿佛日月星辰,不知岁月,不知时序,不知季节,它们将永恒地悬挂于艺术史的天宇之上,既属于今天,也属于明天,必为吾国篆刻艺术后继的“子子孙孙”们永远宝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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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士达先生印作  

 智者虑义者行仁者守

刘正成先生在马士达先生的追思会上曾说,“这个世界上的哲学家很多,哲人却很少,哲学家与哲人的区别主要体现在,哲学家只宣讲其哲学理论,而哲人则是把他的生活行为和他的哲学智识在个体的生命过程中融为一体。而马士达先生就是将他的生命过程与篆刻、书法创作,以及学术研究融为一体的,他的为人和艺术在精神境界上达到了高度统一”。(大意)旨哉斯言,在我看来,真正的艺术家在从事创作时一定处于艺术状态,非艺术创作时也同样会处于艺术状态,亦即不管在什么情境下,艺术家的状态从来是一致的。马士达先生的生命况味无论在哪一种时间和空间里,总是表里如一的率真、性情、宽厚、仗义、大气,总是远离利害世故,总是拒绝机心诡谋,总是用自己真挚蓬勃的生命活力来拥抱生活、工作、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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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士达先生书作

齐白石老人书画印创作体系中含纳的真趣真味,在艺术理念上对马士达先生的书法篆刻创作带来了不可磨灭的影响。白石老人嘎嘎独造的篆刻艺术对马先生印艺的助力之大自不必说,白石老人纵横天真的书风也一样激活了马先生心中的书法“灵山”。白石老人自少至老皆称童心永驻,他观察世界的眼光是笔直的、炽热的、柔和的,故而他的艺术创作了无一丝俗世的伪诈市侩之气。回归童心是人生最大的凯旋。因此,与其说马先生是独自钟爱白石老人行草书书法的真率痛快,不如说他更倾倒于白石老人内里心性的广阔干净和清新博大。从本真上确认,马先生和白石老人的生命内质是高度重叠的,他们都乐得在“无知”中沉迷沉醉,他们不计得失,不论输赢,不懂算计……,当生命欢愉时,他以笔墨歌吟;当心灵干涸时,他以笔墨润滋;当性情压抑时,他以笔墨排遣。如是的书法创作不是“服务”型的“遵命”创作,也非“渔利”型的“邀赏”创作,仅仅是为了个人的歌与哭,呼与号才会快意命笔,并以期在每一次的挥写中把自己的生命形态和笔墨意象合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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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士达先生书作

说老实话,马士达先生的书法创作成就明显被当代书坛低估了。清人张埙在《冬青树序》中说:“文章华美易,老境难。老而干瘪非老也;老而健,老而腴,刊去枝叶,言无余剩,斯为老境。”马先生的书法创作不论行草书,还是篆隶书,均可用老辣天真度之,他的行草书筑基于米芾,旁涉汉魏六朝碑版,最后会心于白石老人,修长的结体伴之以恣纵的长线,尤能在率性的抒写中营造出丰富多变的空间感,线形的纵横绵长在狠辣笔致的助长下,使得骨力的表现异常洞达、坚韧,通篇看来,直如滔滔江水般的开阔雄壮。从我个人的审美旨趣研判,马士达先生的隶书创作已然能许作当代书坛的“国手”人物,他在隶书创作上达到的高度只在其篆刻创作成就之上,而不居其下。马先生隶书创作的取径处主要得意于汉《西狭颂》和汉《石门颂》,用笔但以行草书笔意出之,正是舒卷拗翘,跌宕不羁。他的隶书在布白方面不主故常,醒豁而大度,时而有行无列,似夭矫的游龙舞动;时而行列工稳,观之如入老僧禅定的清寂妙境。马先生作隶书最精擅墨法,不难想见,他每作一字先蘸水或先蘸墨都是颇有讲究的,他以涨墨入纸而不臃肿,点画圆浑中洋溢着热情;他以枯笔挥运而不失精神,墨道细劲有如渴骥奔泉。马先生隶书墨法施展得这般通神,应该是从林散老草书墨法的关窍处探得消息,这种带有画意的墨法美感,先是让我们感到惊奇,继之会深深陶醉、沉浸其间,此中妙旨仿佛波澜层叠,时时撩拨着欣赏者的感情。当代隶书创作以周俊杰、何应辉、鲍贤伦三家最称重镇,如果说周俊杰先生的隶书作品胜于气势,何应辉先生的隶书作品妙在奇变,鲍贤伦的隶书作品自得古意,那么马士达先生的隶书不啻以韵意的悠长自铸生面,这种旷远的古韵之美显示出了他生命的本色———“自然则古,自~油则活”的本色,这还说明书法创作的成功终究是取决于作者的内功,即取决于作者灵魂的内在力量,而非外在为人不齿的经营、钻营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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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士达先生印作   

贫家少迎送

“贫家少迎送”一印是马士达先生最有代表性的巨印作品,这一印语的原典出处应在庄周的《庄子·应帝王》篇,“至人之用心若镜,不将不迎,应而不藏,故能胜物而不伤”。这句话的意思是说,“镜子光明磊落,对来者不迎不送,来留相,去留影,任其自然,不怀任何私意,也不论什么内外有别,官民有别,高低贵贱有别,更不会暗藏机心诈术。但能表里一致,才有身心透明”。马先生所刻之“贫家少迎送”一印寄寓的不正是庄子这样的心绪吗?用马先生“贫家少迎送”的心绪来反观当代书坛,时下的很多“著名”书法家尽管拼命炒作自吹,拼命卖字发财,然而却一直无法进入到正常的书法创作状态,书法之于这一群人不过是生存智慧的外沿和争名夺利的手段,他们不像是书法篆刻家,倒是比商人还像商人。当代书坛印坛最盛行的“赝古”和“时髦”之风已把当代的书法篆刻创作引入空虚无聊的颓废之境,拙见以为,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当代多数书法家的主体人格———“自树脊骨”的人格日渐沦落泯灭,因此在这个“拜~物~教”、“拜~权~教”笼罩书坛的时刻,我们非常有必要重新纪念、研究马士达先生,以从他的精神上汲取到一种积极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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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士达先生书作 

平心而论,物质、声名、地位上的欲望,确实是人天生的本能,对之用“正取”的方式追求和获得,大抵也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愿望、理想。书法家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苦行僧,实至名归的名利好比是一种正当合理的奖励,并不需要刻意回避。但是,若将名利的欲望膨胀到无极限大,或争名于朝,争利于市;或欺世盗名,招摇撞骗。得则大欣喜,失则大懊丧。神经每时每刻就像“过电”、“断电”似的,要经受“通”与“阻”的体验,不免要落一个身心俱疲,丑态百出的下场了,这又何苦呢!其实,把物质看得淡一点,可为而为之,不可为而不强为之;把精神看得重一点,有意用功,无意成功,以“平常心”平和看得,达观看失,那得失成败,就能淡然处之,以免掉了许多不必要的烦恼。马士达先生的人、印、书何以能统一为一个整体?他的心灵是如何形成的?那一颗与俗世彻底隔绝的敦厚而素朴的心灵为什么可以伴随他的一生?于此,我时时叩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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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士达书印作品

马士达先生人生理想、艺术思想的主体内容,很大程度上蕴藏于其印章边文的跋语中。比如,他在“真如”一印的边文中言及,“……意谓真者实、如者常。然个中深义,诚非仅作如是直解,犹当以佛法、修持、理义通审之、明辨之,由慧觉而悟其妙谛也”。按照马先生的提示,从“犹当以佛法、修持、理义通审之、明辨之”的角度来理会“真如”之义,大而言之的话,我觉得“真”者可作“真实不虚”解,“如”者可作事物的“本来面目”解。若此者,就很容易联系到庄子对“心”为“身”所缚,“神”为“形”所役的阐释。庄子通过哲学式的冥想发现了人是自身的“囚~徒”,“精神人”是“肉体人”的“囚~徒”,这确乎开示出“人”的解放,务必要从自身走出自身,使自身(精神)不再充当自身(肉体)的“囚~徒”,以实现“真实不虚”回归“人”应有的“本来面目”,而欲达到这一目标,首先要依靠自己的心灵解放。佛法是教人自~油的真谛,世间一切的“自~油”,包括心灵自~油的拥有,全在参透“放下”二字,放下了功名、放下了利禄、放下了对权势的欲望,心焉能被身所缚?!马士达先生用他的慧心超越了肉身对他的羁绊,所以他的心灵也就不可能在世俗的“局”中停留。马先生的艺术创作是在无边的精神旷野上展开的,他”使气以命刀笔,殊声而合响,异翮而同飞”,他以自~油的心性为师为宗,笔下的墨痕、刀迹是他思想锋芒的真实流露,又是无拘无束尽展灵思的自~油言说,他众多的兴寄有端、无端之作,悉数皆为让自己和观众能陶性情,发幽思,洋洋乎会于风雅,使人去俗近雅,自致远大。我不愿意把马士达先生的书法篆刻作品附会到“成教化,助人伦”的范畴里去,但马先生确也在他经年的艺术修炼中修成了一股子正性严气,他的肉体虽亡,但精神不死,他的精神浩浩焉坚贞如白玉,凛凛焉劲烈如秋霜,他的精神恰恰是当代书坛迫切需要汲取、继承、发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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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士达先生为拙刻的题词   

神爽  白爽制印未白爽,何其神畅也。

马士达先生离开我们已整整十年了,但我总感觉他仍活在人间,他不仅依旧葆有“生命”,而且他每天还在给予我们生命。从书架上取下马先生的各种著作,庄重地翻检一过,之后总体味到这些气息雅正的作品、文字会对自己产生一种力量。有人说,“寂寞是一种清福”,如能在寂寞中放飞自己的心灵,是不是就打破了世俗之“障”对心灵的多重束缚?马士达先生一定是一个对俗世心灵的破“障”者,我蓦然间体会到,表面沉静的他,其实更近于一个得道的“觉者”,一个乐享、善享寂寞清福的“大智慧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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