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号(纪岩松)打算以连载的形式,从大宋的人和事入手,以史料为基础,用通俗语言、清晰逻辑再现北宋100多年政权的跌宕起伏,姑且起名《宋史笔谈:北宋王朝盛世梦》。此篇为187篇。 宋英宗赵曙刚亲政不久,韩琦等人就上奏,陛下既已即位,濮安懿王及两位正妻谯国太夫人王氏、襄国太夫人韩氏、赵曙生母仙游县君任氏自然要享受尊礼,到底是什么名分,请有关部门议定并施行。 韩琦这么做,无非是想赵曙已经亲政,当然要将他亲生父母地位再拔高一下,好稳固、提高皇帝的权威。 作为大宋首个先帝侄子出身的皇帝,赵曙面临一个难题:该管已经死去的生父叫什么? 按理讲这不应该是个问题,但那时不一样,必须要确定,而且首先得丧期过了。所以,这事又等了10个月,等到先皇赵祯逝世二周年的“大祥”祭礼过后,此事正式提上日程。 其次,按大多数人想法,生父是父亲,过继后这边的也是父亲,叫什么好像无关紧要,都叫父亲也无所谓,随自己意愿。 皇帝赵曙和宰相韩琦都是这种想法。 1066年四月,朝廷下诏,由礼官和待制以上大臣议定奉祀濮安懿王典礼。 没想到,当时的士大夫就偏不是赵曙、韩琦的想法,由此引发长达18个月的论战,史称“濮议”。 士大夫的意思开始,翰林学士王珪等人相顾不语,不敢先发声,一直等到六月,天章阁待制、知谏院司马光自告奋勇,他说,就是皇帝也得遵守春秋大义和封建礼制! 他奋笔写下意见书。 司马光 王珪等人一看,好,就以此为草稿拟定方案,大意是:
其意是:别去折腾皇帝管生父叫什么的事了,追封一下得了。 韩琦一看这上奏,就说,王珪等人没明确表态陛下该把濮王叫什么,没有可操作性,不行,得重新议定! 礼官和待制官员讨论时,有的就说,叫皇伯考吧。 这就把伯父、父亲都概括进来了。但天章阁待制吕公著表示反对,他说,真宗皇帝叫太祖皇帝才是皇伯考,濮王不能这么叫! 他的意思是,赵恒是赵匡胤的侄子,而且帝位继承一脉相承,所以可以叫皇伯考,但濮王可没做过皇帝! 按他们对礼法的理解,赵曙从“小宗”(亲王一系)过继为“大宗”(皇帝一系),而且从赵祯那里继承帝位,当然要叫赵祯为皇考。 王珪等人一商议,濮王不就是赵祯的兄长嘛,赵曙当然是叫“伯”合适。 也就是说,赵曙得管叔叔赵祯叫“父”,管生父赵允让叫“伯”。 赵允让 皇帝和宰执的“拖”字诀宰执韩琦和欧阳修知道他们不是不开窍,只是拘泥于礼法,就说:
赵曙和韩琦都以为,既然达不到目标,就扩大下讨论范围,朝中自然会有人出头来迎合,到时就顺理成章了。 没想到,他们又误判了形势,百官议政时,台谏官员全部赞同王珪的建议,说,该叫濮王为“皇伯”! 汹汹议论之中,曹太后也听闻了。她从宫内传出手书,严厉斥责韩琦等人,说,你们就不该出把濮王称为皇考的主意! 韩琦辩驳,王珪他们说要陛下把濮王称为皇伯,那才是无稽之谈! 韩琦作为始作俑者,自然不能后退,嘴上必须保持强硬,但他心里明白,这下可能大事不妙了,太后才是关键人物,她不同意,就有麻烦。 怎么办?一个字,拖! 赵曙下诏,既然百官议政意见不一,那就暂时罢议,各有关部门仔细查阅典故,务必要合礼法。 朝堂汹汹议论赵曙和韩琦是想采取权宜之计暂缓讨论,并以礼法的盾牌抵挡他们的攻击,可朝堂之上的议论一时不能停歇。 翰林学士范镇,就是此前上书19道要求立皇子的谏官,极为认真、认死理的一个人,他此时任判太常寺,专管宗庙礼仪的。他紧急收集理论依据,并率领礼官集体上书驳斥韩琦、欧阳修,说,汉宣帝是以汉昭帝过继皇孙身份继位的、光武帝是开国皇帝,他们称自己生父当然可以为皇考,但当时都有人不同意,现在陛下既然称仁宗皇帝为考,再称濮王为考,跟汉宣帝、光武帝的情况可大不相同! 中书得到此奏,韩琦大怒,他将范镇找来责问道,诏书都说了要暂缓,先仔细查阅典故,谁让你这么快就上奏? 范镇答道,我们看了诏书,这就是我们仔细查阅的结果!上奏乃是职责所在,难道还是罪过了? 范镇 韩琦无语了。 接下来,御史台从御史中丞贾黯以下,包括侍御史知杂事吕诲、侍御史赵瞻、侍御史范纯仁(范仲淹之子)、监察御史里行吕大防各个上奏,要求按王珪的建议行事。 谏院这边,同知谏院的蔡抗还当着赵曙的面,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给他讲述礼法,说到激动处,赵曙也沧然泪下。 司马光火力更猛,他直斥韩琦、欧阳修,说:
这些所有的上奏,赵曙都留中不行,扣留下来,不讨论、不执行。既然说了暂缓,就是暂缓,他希望“濮议”事件能够暂时平息一下。 台谏借天灾骂皇帝,皇帝一怒之下扫台谏时间很快到了八月,开封城连降暴雨。 城内出现内涝,毁坏公私庐舍万余间,事后统计,造成人员死亡有名可查的1588人。 当天,赵曙在崇政殿等着大臣们上朝,左等右等、前数后数,满朝文武包括宰相在内就只来了十多人。眼见无法议政了,又看到宫内积水不断上升,赵曙下诏,打开西华门以排泄积水。 没想到,宫外水位更高,洪水从城门外迅猛奔向东殿,将一排侍卫营房全部冲垮,淹死了不少士卒马匹。大家忙作一团。 灾后重建的人们心里都存有一个想法:天灾必是失德。 果然,心有余悸的赵曙刚颁下罪己诏,就接到了司马光的上奏。 司马光将近年来的灾害全部列举了一遍,然后说:
司马光这一顿痛骂,简直是把赵曙批得体无完肤。 贾黯、吕诲、蔡抗则是直接指出,这场灾害就是因为濮仪太过了,上天要施以惩罚。 面对台谏官员底气十足、肆无忌惮的攻击,赵曙明白,只要他们还在这个位置,就别指望濮议能够顺利进行。 所以他要反击,要清扫障碍。 首先,将同知谏院蔡抗任命为知制诰兼判国子监,罢免其谏职。 接着,利用权御史中丞贾黯借病求外调的契机,将其任命为翰林侍读学士、知陈州。贾黯倒是骨头硬得很,12天后病卒,仍留下数百言遗奏,要求赵曙听取他的建议。 然后,将天章阁待制吕公著、司马光升任为龙图阁直学士兼侍读。 这样一番腾挪后,御史台没了长官,御史有的出差了,剩下的就只有吕诲、范纯仁、吕大防在职;谏院这边,两名谏官,司马光升职了,就只有出使契丹的傅尧俞。 台谏成了空架子。看你们还怎么兴起风浪。 说阻塞言路,台谏官太少? 那就给你们再任命几个!马上,知制诰邵必权被任命为知谏院,天章阁待制彭思永被任命为权御史中丞。 台谏对抗政府硕果仅存的台谏官员愤怒了。赵曙的风格跟赵恒、赵祯完全不同,根本不把台谏官员放在眼里。 这年冬至的祭天大礼过后,吕诲先是上书,说,濮议此等大事,枢密院却好像不知情,全凭中书执政在那发表邪论,请陛下下旨,由枢密院和后来进任两制的臣僚共同议定典礼,以正是非! 然后,他在延和殿求见皇帝,当面陈情,要求称濮王为皇伯。 赵曙说,你何必这么固执?是不是怕濮王这一系我兄弟众多,将来封爵太过,所以才反对? 吕诲当场说,根本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先帝的堂兄弟都有封爵,更何况陛下亲兄弟?是谁说这话?陛下将名字说出来,我们来惩罚他! 吕诲直接把皇帝逼到墙角了。 赵曙当然只是敷衍他。哪有谁真说过这话? 不欢而散后,吕诲又7次上奏,强烈要求称濮王为皇伯。 见赵曙不听,他就说,既然陛下不采纳台谏意见,那好,我不玩了,我辞职。 他连上4次辞呈,赵曙就是不批准,气得吕诲暴跳如雷。 他马上调转矛头,他要弹劾韩琦、欧阳修!他要祭出朋党利器! 他先摆功,顺便将韩琦贬低一下,说,陛下能够继位,全因为议立皇嗣时,众多臣僚出力、先帝和皇太后又早有意向,韩琦在这中间根本就没什么大功! 然后,吕诲这才攻击韩琦,说,韩琦自恃勋劳,日益专恣,广布朋党,任人唯亲,堵塞言路,一心专政,这样下去,只会让他权威日重,而陛下蒙受拒谏之名!你看看现在,先帝陵土未干,他就挑起濮议之事,导致两宫猜疑,谤归于陛下,我看韩琦比奸臣丁谓、曹利用都还不如! 他要求立即罢黜韩琦。 可惜,他的所有上书都石沉大海,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气不过的吕诲决定,不能一个人战斗。 1066年正月,他联络侍御史范纯仁、监察御史里行吕大防三次合奏,向韩琦、欧阳修等中书执政发起连续总攻。他们弹劾道:
这是逼谏!面对台谏官员的人身攻击,中书再也不能沉默了。 韩琦、欧阳修上书自辩道:
朝堂上两派势力斗得不可开交,赵曙该何去何从?他总会做出自己的选择。 多谢欣赏。读完此篇,如仍感兴趣,敬请关注本号(纪岩松),后续连载更精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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