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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城》:人人都爱汪太太

 民国女子 2022-04-06

不知道有多少人像宝玉一样做过春梦?
 
在那奢侈的梦里,他遇到了一个兼钗黛之美的女孩。
 
那是宝玉的梦,也是许多男人的白日梦。
 
他们盼望着遇到一个完美女性,有宝姐姐的鲜艳妩媚,又有林妹妹的袅娜风流;有宝姐姐的人间清醒,又有林妹妹的娇俏风趣;该大度时端庄大气,该撒娇时柔情万种。
 
男人们做梦,女人们也做着梦。
 
在梦中,她们活成了林妹妹的弱不禁风,又活成了宝姐姐的圆融通透。
 
《围城》中入梦最深的大概是汪太太了。
     
01
 
汪太太是典型的病美人,“过了门没生孩子,只生病。在家养病反把这病养家了,不肯离开她,所以她终年娇弱得很”。
 

汪太太这弱,可以追溯到婚前。“她曾在大学读过一年,因贫血症退学休养,家里一住四五年,每逢头不晕不痛、身子不哼哼唧唧的日子,跟老师学学中国画,弹弹钢琴消遣。中国画和钢琴是她嫁妆里代表文化的部分,好比其它女人的大学毕业文凭(配乌油木镜框)和学士帽照相(十六寸彩色配金漆乌油木镜框)。
 
汪太太嫁妆里代表文化的不只是中国画和钢琴,更重要的是那份病弱。
 
弱不胜衣,原是文人的审美理想。鲁迅曾嘲笑有人离奇的大愿是秋天薄暮,吐半口血,两个侍儿扶着,恹恹的到阶前去看秋海棠。才子佳人的柔弱原只能吐半口血,多了便不美也不雅。
 
汪太太的病也是。
 
汪太太自谦画艺和琴技,体弱不进益;待客不勤,体弱之故;乡居无聊,拒绝高松年到学校做事的建议,大约也是因为弱。
 
汪先生因着太太的弱,由怜而怕。
 
汪太太那张金句频出的嘴也神似林妹妹。
 
她点评赵辛楣与方鸿渐:“你们新回国的单身留学生,像新出炉的烧饼,有小姐的人家抢都抢不匀呢。--愈是有钱的年轻人愈不肯结婚。他们能够独立,不在乎太太的陪嫁、丈人的靠山,宁可交女朋友,花天酒地的胡闹,反正他们有钱。
 
风趣而犀利。
 
她嘲讽韩学愈我们不像韩学愈和他的洋太太,对历史系的先生和学生,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的款待;而且妙得很,请学生吃饭,请同事只喝茶---我常说:有本事来当教授,没有本事就滚蛋,别教家里的丑婆娘做学生和同事的女招待
 
辛辣而决绝。
 
对于道貌岸然的李梅亭,她也有绝招:高先生不用劝李梅亭,处厚也不必跟他拼,只要想个方法引诱他到王家也去打一次牌,这不就完了么?
 
毫无心眼的方鸿渐忍不住叫痛快,具备政治家素养的赵辛楣为之倾心,至于高松年之流就更不必提。
          
02
 汪太太的嘴固然让人又爱又恨,可她那令男人着迷的还是那春风化雨般的小手段。
 
汪处厚嫌她不给面子,汪太太淡然:“哦,原来如此。你瞧瞧镜子里你的脸,人都吃得下似的,多可怕!我不要看见你!”
 

汪太太并不推开站在身后的丈夫,只从粉盒子里取出绒粉拍,在镜子里汪先生铁青的脸上,扑扑两下,使他面目模糊。
 
言语中的娇嗔,行动的孩子气,汪处厚必定化怒为喜了吧?
 
校长高松年到汪家,大家肃然起立,出位恭接只有汪太太懒洋洋扶着椅背,半起半坐道:吃过晚饭没有?还来吃一点,一壁叫用人添椅子碗筷。
 
亲密家常里添几分绮念。
 
高松年以校长的身份大谈特谈师生共同生活和道德榜样的官样文章,汪太太偏不耐烦。
 
“我听了'共同生活’这四个字就头痛。都是李梅亭的花样,反正他自己家不在这儿,苦的是有家的人。我本来的确因为怕闹,所以不打牌,现在偏要打。校长你要办我就办得了,轮不到李梅亭来管。”
 
暗怀色心的高松年听得心颤身热。
 
赵辛楣与汪太太散步时,经不起鼓动和刺探,把自己对苏文纨的暗恋愈讲愈详细。
 
汪太太道:“我倒听得津津有味,不过,赵先生,我想劝告你一句话。”辛楣催她说,她不肯说,要打门进去,辛楣手拦住她,求她说。她踢开脚边的小石子,说:“你记着,切忌对一个女人说另外一个女人好--”辛楣头脑像被打一下的发晕,只说出一声“啊”!--“尤其当了我这样一个脾气坏、嘴快的人,称赞你那位小姐如何温柔,如何文静--”辛楣嚷:“汪太太,你别多心!我全没有这个意思。老实告诉你罢,我觉得你有地方跟她很像--”汪太太半推开他拦着的手道:“胡说!胡说!谁都不会像我--”忽然人声已近,两人忙分开。
 
若是高松年和汪处厚不出现,会如何?赵辛楣已经越过的界还能收回吗?
 
只怕不能。
 
感情这东西有时需要催化剂,汪太太大约是催化的小能手。
         
03
 
孙柔嘉曾给汪太太划过一副提纲:在吸墨水纸板的空白上,画一张红嘴,相去一寸许画十个尖而长的红点,五个一组,代表指甲,此外的面目身体全没有
 

孙柔嘉见汪太太次数不多,还是因为她的舍友范小姐一心崇拜汪太太,汪太太去过两回她们的宿舍。
 
她们对彼此全无好感。这也不难理解。
 
柔嘉吸引鸿渐的亮点便是孩子气和柔弱,汪太太的那一套对她来说并无秘密。至于装扮,柔嘉自有一套。
 
她在鸿渐屋里哭泣补妆的那次:鸿渐一惊,想不到孙小姐随身配备这样完全,平常以为她不修饰的脸原来也是件艺术作品。
 
他们从三闾大学回上海时,途径香港,柔嘉不愿赴辛楣的接风席,“到旅馆来的时候,一路上看见街上女人的旗袍,袖口跟下襟又短了许多。我白皮鞋也没有,这时候去买一双,我又怕动,胃里还不舒服得很。”
 
她不喜欢辛楣是真的,发觉服装跟不上时尚也是真的。
 
汪太太呢,自然也不喜欢孙柔嘉。
 
有时候人们最讨厌的恰恰是那个最像你的人。
 
方鸿渐和赵辛楣猜测汪太太的过去时,曾“武断她娘家穷”,这大约是不符合事实的。读得起大学,给休学的女儿请家庭教师一请四五年的人家总不能说穷。
 
然而,汪太太嫁给年长二十岁的不般配丈夫是事实。
 
这婚姻选择出于汪太太本人的理性权衡,还是为娘家所做的牺牲,亦或两者模模糊糊都有点?
 
无论如何,曾经的婚姻选择固然不满意,但她并没有失去对这段婚姻的掌控力。

汪太太和辛楣散步事发后,在一干表现各异的男人中,她是最镇定的。
 
她嘲笑赵辛楣的小胆,揭破了高松年的不堪,对汪处厚的愤怒无动于衷,唯有一阵阵神经失常的尖笑张扬了痛苦。
 
然而,她依然是汪太太。
 
方鸿渐离开三闾大学时,据说她已经病好了。
 
他们的婚姻会到头吗?谁能说得准?

就像我们不知道她曾有过怎样的梦,而今又是否醒来。

 
作者:刘洋风浮生如梦,梦如浮生,一个醒着做梦的过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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