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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平:绘画不重要

 WQ_AI_LYS_999 2022-0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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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今天,一个画家,在绘画中到底企图得到什么?在四季无歇的绘画日常中,得到的结果又是什么?是一种存在的理由?或者一种在场或不在场的证据?

带着预设的猜度必然不是最能接近答案的方式。也罢,让问题回到最初的原点,回到一个容器的底部,那些可以容纳生命深度和温度,明亮和幽暗的不休不止的绘画日常,变成了生命日常,变成了静止的时空,变成了永恒的四季。

如此一来,才能等来真正的答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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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何禹初

 谭 平  × TAN PING

1960 年生于河北,现为中国艺术研究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1984 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版画系并留校任教;

1989 年至 1994 年,获得 DAAD 奖学金留学德国柏林艺术大学自由绘画系;

2002 年,任中央美术学院设计学院院长;

2003 年,任中央美术学院副院长;

2014 年,任中国艺术研究院副院长,中国美术家协会实验艺术委员会主任,国家当代艺术研究中心主任;

作品被中国美术馆、上海美术馆、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科灵现代绘画美术馆、波特兰美术馆、路德维希博物馆、亚利桑那州立大学美术馆等国内外重要机构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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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题
布面丙烯
100cm x 80cm
2021






谭平:绘画不重要

采访 _ 胡少杰



漫艺术 =M: 您在唐人艺术中心的个展主题叫作“绘画是什么”,这是一个持续的疑问?还是您通过四十年的探索已然得到了相对确信的答案?

谭平 =T: 当时起这个名字,一是因为很多人都在讨论绘画在今天到底还有没有意义,总感觉绘画已经在垂死挣扎了,所以,这个题目也算是一种回应吧。其实对我个人来讲,在今天你用什么语言并不重要,选择最合适的呈现语言,才是最重要的。

另外,“绘画是什么”其实是说“艺术是什么”。在这次展览中,从最早的 40 年前的画儿,到德国留学时期,然后又有不同阶段的抽象绘画,其中还有一些影像作品、版画作品,都并置在了一起。我们应该非常宽泛地去理解绘画,它就是我们用于表达的一种艺术语言,真正重要的还是艺术家。比如说展览中的“点”的板块,有旧的“点”,也有新的“点”,旧的“点”是 2004 年细胞系列的“点”,而新的“点”是近期病毒,它是艺术家在不同生命阶段的直接反映。绘画不绘画其实不重要,我们没必要纠结这个东西。“绘画是什么”中的绘画应该是打引号的。它不是去呈现一个所谓确定的答案,我觉得艺术一定要处于一种变化的、不确定状态,才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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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题
布面丙烯
200cm x 300cm
2021

M: 那在您看来,绘画的边界是什么呢?您觉得绘画有边界吗?

T: 绘画的边界在哪儿,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不同的吧,我觉得不能寻求一个共同的边界,包括绘画是什么,艺术是什么,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理解,很难得出一个普遍适用的结论或者定义。我们不需要去定义什么,下定义不是艺术家该干的事儿。

M: 到了这个阶段,绘画本身的逻辑、标准,对您来说意味着什么?

T: 它应该意味着某种参照吧,参照着去进行对抗。对于绘画来讲,对抗塑造,对抗建构,不断地破坏、消解。总之,我会试着从一些既定的逻辑和标准的对立面入手,去进行绘画,在过程中去不断地对抗与破坏那些已有的常规标准,而在对抗的过程当中,产生非常多偶然的特别的东西。我经常说破坏是为了建构,就是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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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题
布面丙烯
160cm x 200cm
2021

M: 您在破坏和对抗的时候,比如您一遍遍覆盖地时候,是处在一种无意识的状态中,还是有意识的状态中?

T: 我会在画的过程中尽量地让自己处于无意识的状态,比如画大画的时候,我基本上都不远看,让自己尽量不远离画面,这样的话它就和你当时的感受、你的身体处在一种连贯性的行动之中。但是如果你有意识地去通过远看进行调整,去判断哪一块少点蓝,哪一块少点黑,那么你就从连贯性的状态里跳出来了,气就断了,就会变成另一种整体关系。这是我给自己的一个限定,另外还有一个限定,我在画大画的时候,会根据它的尺幅来限定时间。比如两米的画,我基本上 10 分钟就要画完一遍,然后下次画的时候覆盖一遍,再画 10 分钟。这样就有了两个限定,一个是时间,一个是距离。也就是说我是在有意识制定的限定之中进行无意识的绘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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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题
布面丙烯
120cm x 150cm
2021

M: 在这次展览里边也看到了一些您早期的具象作品,您之前也提到过像基里科这样的具象艺术家,给您提供过一些滋养,这还会体现在您现在的作品里面吗?

T: 会体现。比如说基里科的画面中经常出现的戏剧化投影,而戏剧化,在我的某些作品中一直在延续。比如在我的平面作品里,我希望在画面上形成一种深度,让那些大面积的色彩形成一个场域。我用薄薄的颜色画很多层,这样的话颜色是往里去的,它与很厚的颜色所产生的那种材料的质感是不一样,材料的质感是非常物理化的,它是向外的,我画里所追求的深度是向里的。这个和基里科的影响应该是有关系的。

另外,我 2020 年 12 月份在深圳雅昌艺术中心做的场域绘画,我对光的处理就非常在意。我的画挂上之后,灯光从上面射下来,但是并没有射到画面上,而是射到画面的前面,就是要让观众看我的作品的时候,正好站在这个灯的下面,它就会有一个投影。当另外的观众再看那张画和站在画前的那个观众的时候,就形成了一个场景,像一个舞台上的演员一样,这个特别有意思。我的作品都挂的比较靠下,观众站在画前就像看一块墓碑一样,这时一束光打下来,有一个长长的投影,戏剧化的东西就出来了。我觉得这也并不仅仅是一种简单的形式上的关联,而是说我作品中一直都存在这种向里走的东西,从早期到现在,一直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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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 谭平场域创作   
深圳
雅昌艺术中心美术馆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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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 谭平场域创作 
展览现场
 图片版权:斌贝贝

M: 这两年的一些新画儿似乎有了变化,画面好像更复杂了,线条的纠缠、涩滞,打破了之前画面的和谐与流畅感。这是出于什么原因呢?

T: 这个确实和我们所处的现实环境是有关系的。这次展览中有一部分新画都是 2020年的2月份到5月份画的,当时是疫情的开始阶段,冲击还是比较大的。有些作品中出现的方形,像是一种囚禁,它是一种自我囚禁,因为大家都意识到外面很危险,每个人都处在一种不安和恐惧之中。这些心理状态反映在画面上,所以就会纠结、复杂。

这两年我个人也有一个很强烈的体会,新冠疫情之前的绘画简洁明了直接,那是我们所面对的都是确定、可知的现实和未来,但是最近两年不一样了,我们需要面对太多不可知、不确定的事物,以及未知的未来,这反而让我认识到,不确定性、复杂性才是这个世界的本质。我们过去通过抽离现实形成的某些流派,极简的艺术风格,在今天看来都是非本质的,都是世界的表象。所以现在我画画的时候会从不同的角度让我的画面变得更加复杂,这反映的是当下这个阶段的状态,是我对这个世界新的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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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题
布面丙烯
200cm x 300cm
2018-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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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题
布面丙烯
200cm x 300cm
2021

M: 作品和现实的关系,在您以往的作品中似乎没有这么明显的体现?或者说一直是隐藏在作品的形式背后的?

T: 应该说是有阶段性的。像早期的现实主义阶段,也关注社会现实,但是很关注外在的形象,画画农民、藏民、旷工。后来开始比较强调个人的表达,比较关注绘画语言层面上的研究。包括再之后的抽象绘画,也是一种基于绘画本体的创作。一直到 2004 年的“细胞系列”,有了比较大的变化。那是我父亲得肝癌之后,这事儿对我刺激特别大,我再画的时候,怎么画也画不了像之前那么流畅了。我再画一个圆,它就和癌细胞与生命有关系了。原来我考虑的是画面的结构,这个圆和那条线,那块颜色是一种什么关系,怎么去平衡,但现在就不一样了。画面中出现大面积的黑色是死亡的象征,里面那些不断变化的圆是不断繁衍、扩散的癌细胞。等到后来,情况一点点变好,这个圆也变得越来越小,画面颜色开始由黑变红,这个时候生命力就开始显现出来了,再之后开始出现蓝色,蓝色可以看作是一种超越的象征。就这样画面从微观逐渐演变成宏观。2020 年的《纪念 2020》这个艺术项目,我选择了一种深灰色作为主要色调,因为这个颜色没有深度,它不像黑色,黑色有深度,这种灰代表着“停滞”“隔绝”,因为我们既要面临物理上的“隔绝”,也要面临精神上“隔绝”,这是我们的现实,我想通过这种灰色把这种感觉表达出来。所以艺术创作真正的动力还是来自于你切身的感受,而不是来自于简单的绘画语言。我的创作基本都和我的生命经历、所处的社会环境、我的工作和生活,有着密切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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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析
布面丙烯
160cm x 200cm
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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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生命
布面丙烯
160cm x 200cm
2008

M: 外部现实提供的创作动力一直会存在,那您随着生命阅历的增长,创作对您来说是更从容,更自由了,还是说年龄的增长也带来了一些创造力上的限制。

T: 应该说年龄确实带来了一些局限,这个不得不承认。年轻的时候想干嘛就干嘛,有那种冲劲儿,现在肯定是被消耗得差不多了。但是这也要从不同的层面看这个问题,比如说年轻的时候,做作品不会从时间的概念上考虑,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我每做一个作品之后,马上就会想到这个作品和我之前的某个时间阶段怎么形成一个对话。我现在做展览,都是我最新的作品和我过去某一个阶段的某些作品放在一起,让他们重新产生一种互动。

这当然是年轻的时候想不到也做不到的,应该算是年龄带来的好事儿吧。当然,每个阶段有每个阶段的价值

M: 大多数人会用线性的、进步论的眼光看待个人史以及宏观的历史,包括现在的艺术语言,绘画好像就是落后的,新媒介、新手段就被看作是更有价值的,先进的。

T: 有没有价值,和先进不先进没有关系。有没有价值现在还判断不了,还是由后来人判断吧。我们现在判断也没有意义。

M: 您的作品在面貌和语言上其实也是一直在不断变化的,您对变化本身有迫切的要求吗?比如说一个稳定的面貌持续一段时间之后,您会主动的求变吗?

T: 人都是喜新厌旧的,一个人不断追求新的东西,不断地变化,属于一种本能。再加上我们对事物的认知、阅历、环境等都在变化,所以变化是自然而然的。只是有一些人,可能因为惰性,或者是能力原因,还包括外部原因,比如说市场需要一个稳定面貌,改变就需要放弃一些东西,所以原因也很复杂。对我来讲已经越过了纠结变与不变的阶段,只要符合自己的内心要求,怎么变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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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题
布面丙烯
160cm x 200cm
2017

M: 在变化之下,其实也潜藏着相对稳定的延续性。像您在德国时期创作的“时间”,到中国美术馆的 40 米的木刻作品,再到《彳亍》中的素描作品,好像一直有一个延续性,这种延续性是您的主动选择吗?

T: 其实这是后来一点点梳理出来的。“时间”那件作品是我在德国学习期间创作的,在德国的艺术教育中有两种创作方法,一种是作品本身观念的体现,另一种是介入到社会当中,像博伊斯那样,用社会雕塑的概念去创作。我当时那件作品主要也是基于柏林艺术大学的那个展览空间,用作品探讨时间和空间的关系。等到在中国美术馆创作那一根线的时候,其实我根本就没有想到和柏林的那几根线有什么关系,它只是都与空间和时间有关,再到“彳亍”那个展览,也没有意识到它们之间的关联。只是后来有人说你“彳亍”的线不就等于把中国美术馆的那根线切成了无数段吗,我一听,觉得也有点像,因为它们都是直线,没有曲线,这样这几根线就连上了。这背后有一个共通的东西,就是对时间的控制,时间是真正的艺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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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题
布面丙烯
100cm x 120cm
2021

M: 那您是对时间这个维度本身有探知的兴趣,还是说也是借用它来表达您个人的一些内心经验?

T: 我曾经说过时间是我的创作方法,我会利用时间来作为限定,来进行创作。但话说回来,时间本身并没有意义,它只有和人联系在一起时才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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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题
布面丙烯
200cm x 200cm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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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题
布面丙烯
200cm x 200cm
2020





M: 那空间呢?在您很多作品中,空间维度的参与也是一个很重要的特点。

T: 空间同样也是一种限定,不同的空间有不同的限定,但是在创作的过程中一些复杂的情况往往会激发出更有意思的东西。而最终当你找到了最合适的解决办法,充分地利用它的特性,空间就成了你作品的一部分。

M: 到了现在这个阶段,您在艺术创作上最大的困扰是什么?

T: 其实最核心的还是我们今天所面对的问题比过去复杂了很多,因为艺术需要对这种复杂有所反映,但是现实又变化太快,包括一些新的科技,发展得太快,面对这种复杂的、飞速变化的现实,怎么用艺术的形式表达出来?这确实是个困扰我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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