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观止》精讲选读（36）《陈情表》

昵称503199 2022-0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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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曰徐子曰 2021-01-27 06:56

陈情表

李密

表：古代的一种文体。

本文作者李密本来是蜀汉的大臣，蜀汉灭亡后，晋朝皇帝想让李密出来做官，李密不愿意。当时晋朝提倡“以孝治天下”，李密就从这点出发，写了这篇文章，皇上看了之后非常感动，不但没有强迫他出来做官，还给了他很多赏赐。

臣密言：臣以险衅xìn，夙遭闵mǐn凶。生孩六月，慈父见背；行年四岁，舅夺母志。祖母刘，愍臣孤弱，躬亲抚养。臣少多疾病，九岁不行，零丁孤苦，至于成立。既无叔伯，终鲜兄弟，门衰祚zuò薄，晚有儿息。外无期jī功强近之亲，内无应门五尺之僮，茕qióng茕孑jié立，形影相吊。而刘夙婴疾病，常在床蓐rù，臣侍汤药，未曾废离。

以：由于，因为。

险衅：厄运，灾难祸患。指命运坎坷。

夙：早。这里指幼年时。

闵：同“悯”，指可忧患的事（多指疾病死丧）。

见背：弃我而死去。这里指父亲去世。

舅夺母志：指舅父逼迫母亲放弃守寡的志向儿改嫁。

愍：同“悯”。怜悯;哀怜。

躬：亲自。

成立：长大成人，成家立业。

鲜：少。

祚：福分。

儿息：儿子，子女。

期功强近之亲：指比较亲近的亲戚。“期”是期服的简称，指服丧一年。期，周年。功，丧服有大功，小功，为不同亲疏的死者穿不同的丧服，服丧时间也不同，九月称“大功”，五月称“小功”。

应门五尺之僮：五尺高的小孩。应门：照应门户。僮，童仆。

茕茕孑立：生活孤单无靠。茕茕，孤单无援的样子。孑：孤单。

吊：安慰。

婴：纠缠。

蓐：同“褥”，垫子。

废离：废养而远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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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

臣李密进言：我因为命运不好，从小就遭遇到了不幸。刚出生六个月，慈父就不幸去世了；长到四岁，舅父又逼母亲改了嫁。祖母刘氏，怜悯我孤苦弱小，便亲自抚养我。臣小的时候经常生病，九岁时还不会行走，始终孤独无依，一直到长大成人。既没有叔叔伯伯，又缺少兄弟，门庭衰微，福分浅薄，很晚才有儿子。在外面没有比较亲近的亲戚，在家里又没有照应门户的童仆。生活孤单没有依靠，每天只有自己的身体和影子相互安慰。而祖母很早就疾病缠身，常年卧床不起，我侍奉她服用汤药，从来就没有停止侍奉而离开她。

逮奉圣朝，沐浴清化。前太守臣逵，察臣孝廉；后刺史臣荣，举臣秀才。臣以供养无主，辞不赴命。诏书特下，拜臣郎中，寻蒙国恩，除臣洗xiǎn马。猥以微贱，当侍东宫，非臣陨首所能上报。臣具以表闻，辞不就职。诏书切峻，责臣逋bū慢；郡县逼迫，催臣上道；州司临门，急于星火。臣欲奉诏奔驰，则刘病日笃，欲苟顺私情，则告诉不许。臣之进退，实为狼狈。

逮：达到；及。

清化：清明的政治教化。

太守：郡的地方长官。

察：考察。这里是推举的意思。

孝廉：汉代以来举荐人才的一种科目，推举孝顺父母、品行方正、清正廉洁的人。汉武帝开始令郡国每年推举孝廉各一名，晋时仍保留此制。

刺史：州的地方长官。

秀才：优秀人才，当时地方推举优秀人才的一种科目。

拜：授予官职。

郎中：官名。尚书曹司官员。

寻：不久。

除：任命官职。

洗马：官名。太子的属官，在宫中服役，掌管图书。

猥：辱。自谦之词。

东宫：太子居住的地方。这里指太子。

陨首：丧命。

具：具体，详细。

切峻：急切严厉。

逋慢：回避，怠慢。

州司：州官。

日笃：日益沉重。

苟顺：姑且迁就。

【译文】

到了当今圣明的朝代，我蒙受着清明的政治教化。先前是太守逵，考察后推举我为孝廉，后来是刺史荣，又推举我为秀才。臣因为祖母没有人供养，辞谢不接受任命。朝廷又特地下了诏书，任命我为郎中，不久又蒙受国家恩命，任命我为太子洗马。像我这样出身微贱卑下的人去侍奉太子，这实在不是我杀身捐躯所能报答的。我将以上苦衷上表报告，推辞不去就职。但是诏书急切严峻，责备我逃避命令，有意拖延怠慢。郡县长官催促我立刻上路；州官登门督促，比流星坠落还要急迫。我很想遵从皇上的旨意赴京就职，但祖母刘氏的病却一天比一天重；想要姑且顺从自己的私情，但报告申诉不被允许。我是进退两难，实在狼狈不堪。

伏惟圣朝以孝治天下，凡在故老，犹蒙矜jīn育，况臣孤苦，特为尤甚。且臣少仕伪朝，历职郎署，本图宦达，不矜名节。今臣亡国贱俘，至微至陋，过蒙拔擢，宠命优渥wò，岂敢盘桓，有所希冀？但以刘日薄西山，气息奄奄，人命危浅，朝不虑夕。臣无祖母，无以至今日，祖母无臣，无以终余年。母、孙二人，更相为命，是以区区不能废远。臣密今年四十有四，祖母今年九十有六，是臣尽节于陛下之日长，报养刘之日短也。乌鸟私情，愿乞终养。

伏惟：旧时奏疏中臣对君的敬称。

故老：遗老。

矜育：怜惜抚育。

伪朝：指蜀汉，李密曾经在蜀国任职。

历职郎署：指曾在蜀汉官署中担任过郎官职务。

矜：矜持爱惜。

宠命：恩命。指拜郎中、洗马等官职。

优渥：待遇优厚。

盘桓：徘徊。

希冀：希望。

薄：靠近。

无以：没有可以用来……的。

区区：形容感情真切的谦辞。

有：同“又”。

陛下：对帝王的尊称。

乌鸟私情：相传乌鸦能反哺，所以常用来比喻子女对父母的孝养之情。

【译文】

我想到圣明的朝代用孝道来治理天下，凡是年老而德高的旧臣，尚且还受到怜悯赡养，何况我的孤苦程度更为严重呢。况且我年轻的时候曾经担任过蜀汉的官，担任过郎官职务，本来就希望做官显达，并不顾惜名誉节操。现在我是一个低贱的亡国俘虏，十分卑微浅陋，受到过分提拔，恩宠优厚，怎么敢徘徊观望，而已其他的希望呢？只是因为祖母刘氏寿命即将终了，气息微弱，生命垂危，早上不能想到晚上怎样。我如果没有祖母，就不能长大活到今天；祖母如果没有我的侍奉，也无法度过她的余生。我们祖孙二人，相依为命,因此我出于这种私情不愿放弃对祖母的奉养而远出做官。我如今的年龄是四十四岁了，祖母现在的年龄九十六岁了，我在陛下面前尽忠尽节的日子还长着呢，而在祖母刘氏面前尽孝尽心的日子已经很少了。我怀着乌鸦反哺的私情，乞求能够准许我完成对祖母养老送终的心愿。

臣之辛苦，非独蜀之人士及二州牧伯所见明知，皇天后土，实所共鉴。愿陛下矜愍愚诚，听臣微志。庶刘侥幸，保卒余年。臣生当陨首，死当结草。臣不胜犬马怖惧之情，谨拜表以闻。

二州：指益州和梁州。大致相当于蜀汉所统辖的范围。

牧伯：州郡行政长官。上古一州的长官称牧，又称方伯，所以后代以牧伯称刺史。

皇天后土：犹言天地神明。

愚诚：愚拙的至诚之心。

听：听许，同意。

庶：幸而，幸得。

结草：据《左传》记载，晋国大夫魏武子临死的时候，嘱咐他的儿子魏颗，把他的遗妾杀死以后殉葬。魏颗没有照他父亲说的话做。后来魏颗跟秦国的杜回作战，看见一个老人把草打了结把杜回绊倒，杜回因此被擒。到了晚上，魏颗梦见结草的老人，他自称是没有被杀死的魏武子遗妾的父亲。后来就把“结草”用来作为报答恩人心愿的表示。

犬马：作者自比，表示谦卑。

【译文】

我的辛酸苦楚，不但蜀地的百姓及益州、梁州的长官所亲眼目睹、内心明白，连天地神明也都看得清清楚楚。希望陛下能怜悯我愚昧至诚，请允许我完成一点小小的心愿，使祖母刘氏能够侥幸地安度她的余生。我活着应当杀身报效朝廷，死了也要结草衔环来报答陛下的恩情。我怀着犬马一样不胜恐惧的心情，恭敬地呈上此表来使陛下知道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