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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舜钦的沧浪亭||李尚飞

 安蓝2021 2022-04-10

“沧浪”二字,会让人条件反射似地想到那首飘荡在诸多文人心中的歌谣:“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但这种放弃从一拿起书本便深种在内心的人生追求和政治理想而归隐江湖的梦想,对于许多人来说,却是一种无可奈何之下才会正视的选择。因此,一些因为仕途不顺、前程黯淡、初衷失落而走向岩霞山涧、田园桑麻的背影,都或多或少带着一丝愤懑和悲伤,哪怕将这两个字眼拈出,以再也鲜明不过的方式昭示自己此时此后的生活状态和心理,也满含着排遣不去的郁闷和伤感。倒似那浣于清碧沉静的水中的“缨”、浸于涟漪轻漾的波中的“足”,也无论如何轻松不起来。就这个意义而言,这首歌、这个词,与其说是一种告白,毋宁说是一种自遣。
这是我到苏州去观看沧浪亭时不由自主地生出的第一感受。“沧浪”二字在于亭子的主人苏舜钦,已经失去了《楚辞·渔父》篇中从那个劝告屈原的渔父的烟棹中飘起的潇洒自适,超然出尘,而多了份压抑和沉重。与其说苏舜钦在以此表达一种旷逸态度,毋宁说他在隐约表达一种无可奈何、无路可通之下的愤愤不平,悲凉酸痛。倒似他在安慰自己:既然人生事实如此,那我就接受现实,来保持一种该有的风度吧。毕竟对于他,在乘着杜鹃的鸣声归去的时候,远没有达到“也无风雨也无晴”的境界。
当苏舜钦为他四万贯钱买到的那块地域上新建的那个檐角伸向姑苏烟雨满布的天空的亭子命名的时候,怀揣的,应该就是这么一腔思绪。这是我真正地步入那方净地之后才明白的。那时水碧花明,石头玲珑,竹子苍翠,曲径盘旋,已被岁月的风尘洗劫过的园林在遭遇一再的变迁后已显得瘦小,刚刚经过夜雨的洗濯,则又抹上了一种清丽的色泽。我缓缓地登上那座乱石堆簇的小山,站在那个早已不知道被翻修过几次仍然显得有点灰暗、有点落拓的亭子前,首先想到的,却不是他在那儿的生活,而是他在到达那里之前途经淮中犊头写的那首诗:
春阴垂野草青青,时有幽花一树明。
晚泊孤舟古祠下,满川风雨看潮生。
也便是在那个与我到来差堪仿佛的春天,苏舜钦坐着船满怀忧愤地前往前思后虑之后选定的安居之地苏州。在那个对于他有着深刻象征意义的傍晚,载着他的船只到了淮中的犊头,在那里,他看到了离离的草,幽明的花,但它们却一如当时他的心绪,被一层阴郁的薄阴笼罩着,那缕本该明艳的亮色,在四野阔大的滞闷气氛中,也显得格外单薄而微弱。黄昏、孤舟、古祠,是那样寥落,那样黯淡。仿佛那个本来妩媚的季节被东君放逐了似的,而他所能做的,就是“满川风雨看潮生”:既看着那潮水随着狂风骤雨在他的眼前一波一波地涌上来,又看着自己被波诡云谲的政治风雨打击得一腔怨怅没有休止地浮上来;既看着自己和同伴如星而散,告别魏阙,零落四方,又看着那浩大的陷害了他的势力带着无边的威势布满了他的前程。最终,他就带着注入心田、停伫不去的这份幽怅,一路前行,到了我有幸踏足的这块土地。


我到苏州时正是三月中旬,应该是江南最为艳丽柔媚的春日。在我以往的想象中,沧浪亭应该离苏州旧街有一定的距离,就像一个幽独的丽人,默默地倚在僻静的郊野。但当我以超乎预料的轻易进入那片领地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浅陋:北宋那年的苏州,繁华富庶之地根本不可能延伸得足够广阔,还是被拘于那么窄窄的一片,因此,纵然今日的沧浪亭已经被收拢于城中的城中,但那时乃至很长时间的后来,它的所在本来就属于偏僻寂静处。
于是,在那个中午,我还是很容易就到了该处。无非就是穿过两条街道,又拐过弯后沿水而行的极短的一条路径。路的右边,是白墙青瓦的苏州民居,路的左边,则是一道明净的小河,河水十分清澈,将一排刚刚生出嫩芽的绿柳倒影其中。就在那淡薄如烟、飘拂如梦般的柳树的陪伴上,前行不久,就看到了围墙之后的沧浪亭。
刚下过雨,属于江南的那种淡若水墨的微雨,没有几个人,那一带显得极为宁静。河边的墙角,靠近水面的地方,开着艳红如新娘的花,而远处,则有一排高大的树木屹立,阴云之下,树杆黝黑,枝条萧疏,还没有得到春风润泽的它们,被自然的剪刀修理过一般,静默在没有一只飞鸟掠过的天宇之下。
与当年的“雨横风狂三月暮”的景象不同,我眼中的春日苏州,显得淡雅而素净,清旷而娟丽。庆历五年的四月,正是梅雨季节,阴暗、潮湿、懊热,备受煎熬的苏舜钦在租过几次房子后,将眼光投向了现在接纳我的脚踵的地方。很久以前,在我的臆想中,沧浪亭都颓圯在荒榛满布、狐兔出没的郊野,就在于我最初接触到这个事件的时候,看到它本就是一块废弃之地——相传此地为五代吴越国广陵王钱元璙的池馆。而等到满怀寻找一个疏朗高敞之地的目的的苏舜钦注目于此的时候,它已成为一片狼藉的废墟了。那么,在苏舜钦离开之后呢?也会回归原貌吧?虽然后来意识到今天该地不可能仍是被时间的风吹雨打过的形象,但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从未修正过,就那么一任它的残破面貌沉淀在心里,在许多个月色清明的夜晚屡屡回顾展望,一任其伫立成一片可供凭吊的哀曲。所以,当真切地看到它的外面模样的时候,马上升上一种一切都在意料之外,又仿佛都在意料之中的恍惚之感。
是的,我眼前的园林显然不是他买到以后整理过的那方寄放他灵魂的园林了。中间最古老的树,也不过一百余年,他亲手种植的树,早已朽烂成诗作中的枝柯;那些艳丽的花,更不知道开落了多少年,当我走近它们的身边时,分明就有花瓣簌簌地落下来,宛若一杯付予无情岁月的酒。
那道旖旎无限的墙并不高,上面是占据了墙面一半的中国古典式的绮窗,投影于水中,更添柔媚之态。斑斑驳驳的树木,带着积年的黑色,将浓荫投在玲珑的太湖石上,而那些绿色的苔藓,就从石缝中生长出来,吸附了所有的日光,带给人一种微微的寒意。似乎只有以这种形式呈现,才能真正地与当年青灯陪伴下的夜读密切地结合起来,从而让一个人带着完整的他寻访此处。而通往其中的那道门也便在粉墙上,在一朵大红的花的映衬下。那道门与我所见过的许多门都不同,是石制的,嵌在墙上的门楼显得古意盎然,“沧浪亭”三个字,用秀拔的楷书写就,笔势微微舒张,宛然如亭。
园林几经兴废,定然已不是苏舜钦修缮后的模样,后来的人,将许多的内涵赋予了它,使它带上了更多的政治和文化上的意义。园子并不大,即便是当年同样附属于其中的地方,也被分割了出去,其中对面的“可园”便是其一。所以,小小的一方空间,居然容纳了许多景点。像“余怀常念穷黎困,勉尔勤箴官吏贤”这样的地方,自然是后来官员的自白和告诫;像以“作之师”为匾额的厅堂,则是供奉五百余名先贤的;像“仰止亭”,应该取的是“高山仰止”之意,是呼唤人们仰慕道德,敬畏道德,追求道德的。
少有人来处,正堪玩味时。我就那么缓缓地从曲廊庭院中走过,不时地看到地上细碎的花,在一夜雨中醒来,不见了青衣布鞋油纸伞,星星在不知今夕何夕的梦边;看到一两盆盆景,映着绿户绣窗,稀疏的光线下,盈盈一绿,洁净无尘,令人心神俱醉;看到各种竹子,静默在直通幽处的小径两边,素淡了所有的心情。心里下意识地,还是想着追溯到它的最初,于是,合情合理合景合心地,在布置的古色古香的“瑶华境界”处,一眼看到了那块微黄的木板上写就的《沧浪亭记》。

苏舜钦出身很好,祖父苏易简曾中过状元,做过参知政事,父亲苏耆也做到了河东转运使。在当时,他既受到执政的范仲淹的赏识,也被另一宰相杜衍招为女婿,可以说背有靠山,前途无量。而那时的他,早已诗名远扬,与梅尧臣并称为“苏梅”,书法更是“如五陵少年,访云寻雨,骏马春衫,醉眠芳草,狂歌玩乐”。同时人也长得极帅,高身美髯,玉树临风。所有的资本,都预示着他必然有一个光明的未来,将来势必是青云之上。但就因为一次饭局,却直接被打落尘埃,并最终与苏州产生了命运上的联系。
据《东轩笔录》记载,宋朝京城里的各个部门,到了春秋两季举办赛神活动的时候,都各自把部门中余下的物资卖掉来购办酒食,大家一起娱乐一下。多年下来,这已经成为一个惯例。往往举行宴会的时候,官吏们坐在一起,吃饭喝酒,欣赏歌舞,乐以终日。
庆历四年,苏舜钦在进奏院任职,当时他的职位是大理评事、集贤校理、监进奏院。其他虚职不说,这“监进奏院”可实实是这个单位的一把手。进奏院是做什么的呢?就是负责文件的抄录、转运工作的,他们做的日常事务,就是将地方以及各司呈交朝廷的文件去掉封皮,予以誊录。如此,积压废纸就是再也正常不过的事情。这一年秋天赛神时,苏舜钦就按常例把进奏院的折封纸卖了换了些钱,他是个喜好朋友的人,还想着把馆阁中的同事全部请来,文友们借此机会一起聚一聚,又怕卖纸的钱不够,就自己拿出了十两银子。当天参加宴会的其他宾客估计也体谅他的困窘,也有掏腰包集资的。
在此之前,一个名叫李定的洪州人,听到有这么一个活动,也想着参加一下。但因为这个人的身份大概来自“恩荫”,也就是靠先人做官做到五品以上推恩补官的,恃才自傲的苏舜钦哪里会将这种人放在眼里,于是毫不客气地拒绝了,而且话说得也比较直接,等于是当面直接寒碜人家。这就把李定给彻底得罪了。而这个宵小之徒,怀恨在心,愤愤不平之下,借机寻事,就在京城煽风点火,添油加醋地大肆宣扬。此事传入御史中丞王拱辰耳中,他以极其敏锐的政治嗅觉感觉到这中间大有文章可做,于是委派御史刘元瑜掺乎进来,经过这些人“高屋建瓴”的判定和引申,这次再也平常不过的宴会的性质就马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监守自盗,公款吃喝;与会的王益柔还唱过“醉卧北极遣帝扶,周公孔子驱为奴”这样极为贬低周公、孔子的《傲歌》,属于诋毁先圣;与女妓杂坐,浮荡轻狂;其中居然还有人处于服丧期间,纯属不孝。其中的每一条,倘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根本算不得罪名,比如公款吃喝一项,不但当时的仁宗皇帝内心有数,就是其他单位也是如此花费,而且比进奏院这清水衙门卖纸得到的钱要阔绰得多。
但令人意外,尤其令抱着侥幸心理的参会诸人意外的是,这事一旦在朝廷发酵,仁宗居然勃然大怒,下令严加追究。诸多罪名坐实之后,一座客人全部被缉拿归案,逮捕入狱。最终,苏舜钦以“监主自盗”定罪,“减死一等”判决,被开除公职。这中间还包括大名鼎鼎的梅尧臣。后来,梅尧臣还专门为此写了首诗,其中有“客有十人至,共食一鼎珍,一客不得食,覆鼎伤众宾”的语句。
苏舜钦因言获谴,因傲失势,也算倒霉之极。激愤之下,给欧阳修还写了封信自辩,但欧阳修也无可奈何:“子美(苏舜钦字子美)可哀,吾恨不能言。”而这个政治上很不成熟的人,估计很快就知道这不是一顿饭的问题了。此后,“奏邸之狱”越闹越大,小人借此倾覆杜衍和范仲淹等人,次年,他们便相继下野,有名的“庆历新政”也因此宣告结束。而王拱辰,则志得意满、幸灾乐祸地奔走相告于同僚:“吾一举网尽矣。”“同时逐者皆名士,奸人至有一网打尽之语。”(《梁溪漫志》)从此,一个新的成语就应运而生了。

那是一个幽清的轩室,在其正中的一块泛着微黄的古旧木板上,洋洋洒洒地刻着很久以前我就读过的《沧浪亭记》。就是眼前的这篇文章,苏舜钦细致地交代了他购买此处的原因和过程。那时,草树郁然,崇阜广水,与我所见迥乎不同。此地有杂花修竹,地势开阔,没有民居,很是寂静。苏舜钦用钱四万买之。据有人计算,四万钱大致相当于三十多两银子,也就是苏舜钦三个月的俸禄。如此价格,能够在人烟辏集、经济发达的吴中买到“纵广合五六十寻”(三四十亩),还不包括周围的水面和树林的这么一大块地方,廉价得真令人惊叹。以至于欧阳修说“清风明月本无价,可惜只卖四万钱”——连他都觉得占大便宜了。
偌大的天下,苏舜钦为什么着意地选择了我所痴望多年之后终于有缘伫立的这片地方?与一般的贬谪不同,他等于是被开除公职。这个惩罚不可谓不严厉,不无情,却也为他提供了些许自由——他可以将眼光投向四方,钟情于何处,就前往何处去。而当时的风气,士大夫们一旦离休,大多瞅准的是洛阳。苏舜钦会去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那里居住的,大都是曾经炙手可热的人物,纵然他们已经不在其位,但却与官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就是言谈举止、迎来送往,也无不或流泻着骄矜之气,或弥漫着台案之风。他以一种极为尴尬的身份到那里,哪怕闭门不出,也会有淫靡的丝竹管弦传入耳鼓,也会有夸张矫饰的吆喝漫过天空。何必呢?而苏州呢?不要说那儿温山软水、富庶安康,就是他所钦慕的许多人物像韦应物、刘禹锡、白居易等人都曾在那儿留下过足迹,关键那足迹还带着风雅,想来那种属于文人的气质,经过沉淀发酵,还会飘荡在吴地上空氤氲着那方历史悠久、故事绮丽的街巷吧?
极为被动地远离庙堂的苏舜钦,也便远离了一直埋藏在心中激动着他、鼓舞着他、催促着他的梦想,他的脚步,于不知不觉之中舒缓了下来。而沧浪亭的修建成功,更似乎为他奉上了一杯香茗,此后,他的生活,只管绕着这个圆点铺陈展开就可以了。所以,当我沿着那个古典的园林曲曲弯弯被各样的植物柔媚、婉丽了的小道走向沧浪亭的时候,我忽然生出一种感觉:古代的失意的文人,像苏舜钦这样的,做的就是一块石子的工作。他们守着一方好水,准备一个或尖利、或圆润的石子,将其投入水中,然后看着它激起的漪沦越漾越远,越漾越淡,然后将它收刈而来,继续任其回旋在心里,于是,便有了诸多有味的诗歌和散文的诞生。而《沧浪亭记》,就是如此情态下的产物。
予时榜小舟,幅巾以往,至则洒然忘其归。觞而浩歌,踞而仰啸,野老不至,鱼鸟共乐。
这宛然是陶渊明的风范在那个时代的重现,就在我触目所及的地方,飘然洒脱,潇然自傲。眼前的景物,以一种清幽疏落的韵致,被他赋予一重浓浓的象征意义。而他似乎还嫌这种“以景寓情”的手段用得不够充分,似乎还嫌世人理解的不透彻,不明显,更添了一番磊落如明月的议论:“返思向之汩汩荣辱之场,日与锱铢利害相磨戛,隔此真趣,不亦鄙哉!”总之一句话,以前的陷于官场、追求功名、计较得失完全错了,现在我回归自然,安于淡泊,不与众驱完全对了。
人生如果能够如此简单,那真是莫大的幸福了。真实情况,也许不是这样的。这篇著名散文的起首,其实已经说明了一切。“予以罪废,无所归。”这就一句,已经将那份深度的郁愤、厚重的悲抑掩藏在了里面,后面越显得自己轻松愉悦,恬淡舒适,越恰恰衬托了这份悲情。心理的巨大创痛并不是沧浪亭四周的清风朗月能够排遣的。
最终,从那个幽静清爽的室中出来,我缓缓地走向那个高阜,踩着雨过后湿滑的苔藓,一块一块形状不一的太湖石耸立在我的眼前。当伫立在高处的那个亭子以“翼然”的姿态跃入我的眼帘的时候,我还是想到有关他的一个故事。他喜欢饮酒,有一段时间,他居住在岳父杜衍家里。每至黄昏读书,总以酒为佐料,动辄一斗。杜衍深自疑惑,悄然派人窥观,适逢他正在阅读《汉书·张良传》。读至张良行刺秦始皇一节,当看到铁椎误中副车后,拍案叹息:“可惜不中。”叹完满斟一盏;读至张良对刘邦说:“自我起事于下邳,与陛下相逢于陈,可谓天意。”又拍案叹道:“君臣相遇,如此之难。”随之满斟一盏。杜衍听后,大笑道:“有如此下酒物,一斗不多啊。”
他自怀磊落之气,英爽之风,豪迈之姿,不凡之志,从这个故事,无论怎么看,也不像宋代那个积弱积贫时代的人物,倒似战国时期的弹铗悲歌之士。纵然婉丽的文字掩盖了这一层表现,如何又能保证它不会在风雨如晦的夜晚像星光一样亮起?

亭子渊渟岳峙,上面虽然带着陈旧的色泽,却显得极为开敞,檐角飞起,指向天空的浓云。就是这个著名的亭子,也是几废几兴了。站在亭中,放眼四望,视野却远没有想象中的空阔。我明白,这毕竟不是苏舜钦时候的郊野了。亭柱两边,是那副有名的对联:“清风明月本无价,近水远山皆有情。”一句来自欧阳修,一句来自苏舜钦,被清代的梁章钜巧手一集,便像一幅山水画般在寄寓了醉心自然的心旨后永远地悬挂在这里。当年,它是我每每回首时的一个迷梦,当今天我真切地步入它描写的氛围中之后,联想到在这里郁郁寡欢的最初主人,不由得怅然若失。与之相呼应的,则是我曾经写在一本书中的此处的另一幅名联:
百花潭烟水同清,年年画本重摹,香水因缘,合以少陵配长史;
万里流风波太险,外外淄尘可濯,林泉自在,从知招隐胜游仙。
同治十二年(1873),沧浪亭重新修葺,薛时雨在亭中众多对联中增此一联,他将苏舜钦比作杜甫,而将苏舜钦在苏州定居的原因归结为看够江湖风波之后找到了一方任其自在的林泉,联语虽然文采斐然,但想来还是不够了解苏舜钦的心志所在的。
在亭中伫立了许久,我慢慢地走了下来,那些时光带不走的幻影,那江湖夜雨中的静观,那书写在落花上的文字,那雨雾氤氲了的过往,那已经走过的路和将要走的路,就那么随着淡淡的忧思浮上我的心头。一如身边的木兰花,在许多的花还没有开放的时候,它们已经凋谢了,就将带着醉意的酡颜的花片无声地抛掷在地面上,招来一种令人心痛的美艳。还有将落未落的,陪伴着一截黝黑的屋瓦,鸽子般挺翘在空中,随便一阵微风吹来,便会携着它们步入幽暗的世界。
最后,苏舜钦还是从这里出发,告别了他的沧浪亭,走向了湖州。在那儿,仅仅担任了一个长史的低级官位,不久便离开了人世,年仅40岁。一般的记载,都说他是“在职忧死”……
备注:本文刊载于《白银文学》2021年第四期

作者简介:李尚飞,甘肃张掖人,1992年毕业于西北师范大学中文系。甘肃省教育科研专家,中学语文高级教师,现执教与白银市一中。出版有《在教育中美化生命》《中国传统经典名联赏析》等九部著作,在《人民日报》《人民教育》等各级各类报纸杂志发表论文、杂谈、文学作品六百余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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