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连载：知青生活实录③ 当民工 ■作者：戴一德 下乡第二年的秋收结束，生产队里开大会宣布政治任务：为防止台湾蒋介石反攻大陆，修建黎泰战备公路（从江西黎川到福建泰宁），每个生产队要抽丁当“民工”。一般农民有家有口有自留地不愿出门，男知青就成为当“民工”的主要对象。当“民工”有现成饭，还有肉吃，所以在黎川的大部分男知青都上过黎泰公路。 从黎川县城到德胜关有县级公路（二车道沙土路），德胜关到茅店有路可以过汽车，两车交会比较困难，茅店上去就是小路，只能过独轮车，到下步庄、上步庄后只有砍柴的路了。要在江西与福建交界的武夷山脉中，穿越原始森林而修建一条战备公路。因为是战备公路，说是要逢沟架桥，逢山劈山，披荆斩棘修公路。实际上根据当时的人力财力根本做不到逢沟架桥，逢山劈山的工程，结果还是修盘山公路。 我和上海知青L第一批被生产队派往黎泰公路当民工。一大早收拾好行李（要带好被子和日常生活用品），扁担的一头是被子，另一头是一只装着生活用品的网线袋（当年上海人家常用网线袋）。从社坪出发步行到东山（德胜公社的一个大队）约15华里，东山到德胜关约20华里。 我们走到德胜关（德胜关垦殖场所在地）已经中午了，走了三四十里路，早已饥肠辘辘，想找个商店买点糕点充饥，突然看见黎川银行工作的何存琦大哥，他从县城到垦殖场办事。好客的老何，带我到垦殖场食堂，为我打了一碗饭，饭上打了一份炒丝瓜。至今，我都记得丝瓜是带奶油味的，丝瓜汤拌饭特别好吃。 老何十分豪爽，是我队知青Lian的哥哥的同学，六十年代上海财经中专毕业，分配到黎川县银行工作，受同学委托，他对Lian和我们都很照顾，我们常去县城麻烦他（2009年10月社坪知青回黎川访问时，得知老何已驾鹤西去，我们十分痛心，专程到墓地祭奠他）。 肚子填饱了，挑着担子继续赶路。德胜关到茅店约10华里路，茅店到下步庄约12华里上山路，我们社坪公社社坪大队民工大本营在下步庄到上步庄中间的一个山窝里。 先头部队已经搭好了营房，毛竹搭屋架，茅草铺屋顶，竹片作墙，没有门，也没有窗。进门就是一排大杂铺，像北方人家里的炕，可以睡二三十个人，大杂铺离地约40厘米，是竹片铺就的，竹片上铺着茅草可以防寒。民工们只带被子，不带垫的，睡在茅草上，被子半条垫半条盖，那时年轻，干活又累，一倒下就睡着了，根本不觉得茅草叶片粗糙。 下午3点钟左右，我与L来到了社坪大队民工营部，建新生产队一个刚从部队退伍的转业兵接待我们的，他是我们的排长。在福建当过两年兵，见过世面，蛮会说笑话逗大家开心，也挺照顾我们的。 第二天一早，我们走出草屋，清馨的空气扑面而来，映入眼帘的是由一棵棵高耸入云大树组成的原始森林，随处可见在树上生活的松鼠，一幅和谐的原生态自然景象。而我们的任务是要破坏这里的生态，砍伐百年大树，挖土方、填沟壑，建造一条战备公路。 排长宣布第一天的工作是到茅店挑粮食、生活用品和生产用品。那年代，在江西农村生活离不开扁担，一根扁担，两个箩筐能解决很多问题。 早饭后，一行二十来人步行下山，一路说笑，很快来到茅店。在领粮食的地方看见longl，longl开着谭溪公社的拖拉机来黎泰公路送物资。Longl是上海知青，他与姐姐、哥哥一起也是1969年3月8日到黎川插队的。longl第二年就开上公社拖拉机，我们真羡慕他。 挑着东西上山就不容易了，我挑了八十来斤重的米，百步无轻担，不多会脚就飘了。体力好的农民挑着百斤担飕飕地走远了，留下的上海佬走走停停，看看风景，到大本营已经中午了。 那时候少有搪瓷盆，我们大队民工中有一个“圆木工”，专做木桶，山上杉树又多，每个班发一个木盆。这个木盆用处大了，早上洗脸，吃饭时候装菜，晚上洗脚。 一天晚餐吃肉（民工隔三差五的有猪肉吃，很开心的），晚饭后，上步庄放电影《地道战》，看好电影回来洗完脚，脚上全是油，照样钻进被子睡觉。现在想想真不可思议。 在山上主要劳动是打眼、放炮、挑土填路基。每个大队负责一段公路，社坪大队由大队长黄金浦带领：我们主要劳动是挖土方和挑土，打眼的时候扶钎杆，也有能干的知青担任装炸药放炮等工作。 工地上充满着危险。一天刚出工，大家往山上爬，我走在上面无意碰到一块箱子大的石头，它就往下滚了，下面有十来个民工正往上走，吓得我大声呼叫，大石头与一位黎川下放知青擦肩而过，一路呼啸着滚下山沟，约两三分钟后才到达山底。 我吓傻了，同时体验了中学物理中势能和动能转换的理论：这块停在半山腰的石头，具有势能，我一碰它势能转化成动能了…… 转眼两个月的民工生活结束了，我计划着去深山人家购买笋干带回上海。我的提议得到上海知青L和黎川知青T和退伍兵H的赞同。翌日，我们四人一早离开营地向深山出发，行进在稀有人烟的崇山峻岭中，听着鸟语，闻着花香，看着树上的小松鼠，享受着清馨的空气，特有诗意。 一路上看见有山民在做笋干，好的笋干，价格谈不拢。走走玩玩，中午时分，我们来到福建省泰宁县的一个小镇上，想填饱肚子往回走，一问才知道这里是福建省，江西粮票不能用，四个人发傻了，只能饿着踏上回程。 回去的路上每人买了笋干，因为买卖耽误了时间，黄昏时分经过一个村，我与L饿得走不动了，提议进村要饭，退伍兵H脸皮薄不好意思讨吃又不愿耽误时间，趁还看得见，一个人挑着担赶路。我们两个上海知青和黎川知青T进村，村里没什么人。我找了位“阿婆”哭诉了遭遇，赢得“阿婆”同情，“阿婆”给了我们一人一碗米汤。 喝了米汤，精神倍增，谢了“阿婆”，快步追赶退伍兵H。很快天全黑了，虽然不是伸手不见五指，但五米开外也看不见了。在农村学会了走夜路要“唔……唔……”发出叫声，叫一叫，一可以吓退野兽，二可以壮壮自己胆，三可以互相联络。 一路走，一路叫，忽然听到回叫，但声音很低，而且无力，再呼叫，发现声音来自山谷底。才知道先走的退伍兵H迷路走差了，他又累又饿坐在山谷底正不知道咋办了。 出门在外，哥们义气是有的，好不容易把他和他的一担笋干弄上路，还帮他一起挑着往回走。那天正好上步庄在放电影，我们走到上步庄，电影刚结束，就随散场的观众一起回到营地。 这是我有生以来唯一一次“讨饭”，大丈夫能屈能伸，该讨饭时就讨饭，否则不知道如何度过这个关啊。这次经历给我留下深刻的记忆。 2009年10月我们知青回访黎川时得知，当年我们修建的黎泰公路已经报废不用了，现在黎川县有京福高速公路经过，并有上、下出口。 @原文刊登于《721矿游子》第12期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