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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的不可言说

 长乐社_1 2022-04-14

中国人惧怕死亡,回避死亡,对死神选择绕道而行,“敬鬼神而远之”。中国人对死亡也保持敬畏,认为冥冥中有神秘力量主宰,若不小心触犯到神灵,那多半如谶言般会应验死亡。

所以人们忌讳“死”的谐音,医院也没有“4”相关的床号。《红楼梦》里,黛玉说“我死了”,宝玉脱口而出“你死了,我做和尚”,结果一语成谶,出尘的出尘,离世的离世,留下白茫茫大地一片。

由惧怕而生回避,由回避而生敬畏,敬畏则更添死亡的神秘,可死亡究竟是怎么回事?

季路战战兢兢走到老师面前,“敢问死?”孔子大概是认为学生读书不多,却想得太多,犯了所有年轻人都会犯的错误,便毫不留情的奚落道:“未知生,焉知死?”

儒家追求立德、立功、立言,要生前显贵,死后流芳,你现世的功名还一点没有着落,想什么死后的事情?

不若置之死地而后生,把恐惧转化为对生的渴望,由此激发出潜在的强大的力量,活出更有意义的人生。

“不知死,焉知生!”

文人向来是感情最为细腻的群体,笔触或粗犷或冷峻或悲怆,道尽王侯将相,文治武功,道尽世事变迁变迁,英雄穷途,可偏偏对死亡本身,缺乏细致的观照。

太史公为始皇作记,“始皇崩于沙丘平台……秦王怀贪鄙之心,以暴虐为天下始”。为高祖作记,“高祖崩长乐宫……高祖起微细,拨乱世反之正,平定天下,功最高”

功过一言以蔽之,而对他们死前的孤独与忧患,他们的病痛与狼狈,并不关注。

曹公写黛玉之死,“黛玉却还微微的开眼,似有知识之状,但只眼皮嘴唇微有动意,口内尚有出入之息,却要一句话一点泪也没有了”,这是黛玉最后的情状,而她未尽的爱恨,她还有什么话,她只是焚稿,“摇摇头”“点点头”,“不说话”……一个聪慧、年轻、绝世少双的女性,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死了,留下意犹未尽的看客。

不对死亡有过多的驻足和凝视,这是国人的潜意识,也是文学作品的主流曲调。宝玉一场大梦醒来,见红灯皓月,锦绣丛中,仔细一想,也是无可奈何,不过长叹数声而已。高祖行将就木之期,吕后问其身后事,高祖从容答曰:“曹参可”“王陵可,陈平智有余,难独任,周勃重厚少文,可令太尉”。笔法冷峻,丝毫没有英雄将死的悲悯。

毕竟死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总归要活着,世间事还要继续。

现代社会的死亡几乎是相同的模样,在人生的最后时刻,她奄奄一息,蜷缩着无助的、瘦弱的身躯,冰冷的病房没有问候,没有哭泣,只是安静等待死神的到来。

我观照着她的痛苦,揣测她的遗憾与眷恋,她有什么未了的事情?她还有什么话要留给这世间?我又能为她做些什么?想象着如果有一天,我的家人、朋友、甚至是我自己到了这样的境地,那会是怎样的哀痛……死亡终究是最孤独的人类体验,无人替代。

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只能做个记录者,血压持续偏低,四肢花斑,心率测不出,心电呈一条直线……

长期在医院工作需要一定的钝感,直面世间的苦难之后能够及时抽离,同时保留对他人苦难的共情。而我终究是个“异类”,过于敏感的触觉徒增负担,而这些精神困境,需要在它处突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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