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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诗,然后等待随便哪种未来

 置身于宁静 2022-04-21

  谢建平老师在评论符力的诗歌时,开篇就切中了要害。我读符力的诗歌也有同样的感受——意向陈旧。在符力的诗歌文本中确实存在这个问题,但我觉得这倒不是问题的本质。谢建平老师可能是以自己的观念出发,提出体验和经验的“诗歌写作金线”,我对这条“金线”持保留意见,因为就诗歌写作本身,通达之路不是只有一条。就诗歌写作史的时间纵向看,诗歌的意向具有多元性和多变性,这不意味着意向是诗歌文本好坏的唯一标准。事实上,有那种守住很旧的意向,就能够把诗歌写得出神入化的诗人。记得诺贝尔文学奖18位终身评委之一马悦然的一篇文章中曾经提到过:1969年8月,香港每15年举办一次的菊花诗歌比赛大会上,一位名叫覃斌森的八旬老人获得第一名。于是有瑞典人给覃斌森弄来一张瑞典的往返机票,理由是瑞典人从未见过菊花诗比赛得第一名的中国老诗人!意向是很客观的概念,有诗性的人可以用旧意向写出不一样的东西。所以,我的观点是诗歌本质的指向不是意向。

  符力的诗歌,光就文本来看,风格和爱尔兰人诗人希尼、叶芝等人的某些特质很相似,属于偏自然的一脉。诚然,眼下很多诗歌写作者热衷于意向和技巧的多元,让外行人摸不着头脑。可撇开唯意向和技术为尊不论,像希尼、叶芝这一派诗人,其实是能把诗歌写得很漂亮的。符力的诗歌写作偏于传统和陈旧,很大程度上是受海南地域文化因素的影响。我为林森的长篇小说《暖若春风》写评论的时候有一个提法,说林森的写作属于“海岛主义”,这是夸也是贬,海岛主义是双向的。几乎所有的海南本土的诗人、作家都带这样的性质,保持了“在岛上”的状态,也意味着视野的限制。同样,爱尔兰也是一个岛屿,很多爱尔兰本土作家会携带他们的民族主义基因,让人钦佩的是在优秀的爱尔兰作家的写作过程中,很好地运用了“转基因”的能力。比如,希尼的诗歌《期中假期》,写到自己小时候,弟弟的意外死亡;还有他的另外一首诗,写到诗人和母亲站在床的两侧折床单,两个人面对面,床单折过去,手碰到一起的感觉。这种意向旧不旧?技巧新不新?意向都很旧,也几乎没有什么技巧。但希尼处理好了,他的写作就不光是流于感动。爱尔兰民族的苦难融进他的诗行,包括写他弟弟的死,尸体装在小棺材里,他在上课却被临时叫回家看到弟弟躺局促的空间内,这就暗喻着爱尔兰民族的命运。符力的诗歌自带海岛主义特质,少了像希尼那样的民族性、地域性的历史文化深度。他无论是选择做一个抒情性的诗人还是自然性的诗人,都应该继续往深里挖掘。就像希尼那首《挖掘》一样,诗人的父亲用锄头在挖土豆,代表着传统;而诗人要笔挖掘诗行之间的沟壑,挖出不一样的东西来,才能深入到民族性和古典性的诗学体验中。 

  接下来,我想谈谈符力诗歌中的文人气质。我读他的诗歌,有时候也会碰到让人为之一动的句子,像《每棵树都有自己的难言之痛》最后一段的这一句:“此刻,神衹让一些人歌舞升平/让一些人醉生梦死”,这两行诗在杜甫的诗中可以找到对应的文本,这说明他身上的文人气质是有古典根源的。曹丕在《典论·论文》中有言:“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从彼时起,诗人作家以此来定位自己的写作,符力也是如此。比如他的《奔跑的青草》中这一句:“如同受骗的年轻人,一脸迷茫。”还有《夜路上》的这一句:“我在夜路上背杜甫/李绅,张养浩。”由此可见,符力具有杜甫一样的胸襟,也就是“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的胸怀,希望能够以一己之力“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

  曹丕的《典论·论文》把文人以及文人写作提到了“不朽”的高度,这是兴奋剂也是麻醉药。并非所有人的所有文章都是“经国之大业”和“不朽之盛事”,但诗人大多善于自我麻醉与自欺。写作很多时候没有那么重要,江非曾给符力写过一首赠别诗——《符力去南京了》,读了这首诗,你会觉得生活比写诗重要多了。写一首诗告诉你,生活比写诗重要,这就是诗歌的悖论。所以,我认同陵水本土艺术家云胜的提法“放开打”,这种状态,无论对于生活还是写作,都可以作为一个很好的观照。

当然,就诗论诗的话,在讨论符力的诗歌的时候,还可以生发出很多写作时遇到的普遍性问题。冯友兰论诗时,将诗分为两种:止于技的诗和进于道的诗。眼下很多80后、90后诗人的甚至一些很成熟的诗人诗歌文本,都存在着止于技的问题。我曾和诗人茱萸争论过诗人萧开愚的诗歌写作方向,涉及的就是这个问题。包括今天也在场的蒋浩,关于他的诗歌以及影响,我们也曾交换过意见。我的观点是,技巧和意向性太容易学了,正如黄庭坚江西诗派的流弊,易学反而不是好事,就会止于技。很多受蒋浩影响的90后诗人的诗歌,遮住名字会让人误以为是蒋浩的作品。所以我提醒过蒋浩,如果这些人跳出你的影响,你是启蒙者算是功劳,如果跳不出来,掉在你的坑里,你也是要负责的。

  我这谈及的这些,是以符力的诗歌为题,虽然有些跑题和散乱,但最终还是没有离开诗歌的范畴。

  最后,我想以葡萄牙诗人佩索阿《忏悔录》中的两段话作为结束语——

  “有时候,我认为我永远不会离开道拉多雷斯大街了。一旦写下这句话,它对于我来说就如同永恒的谶言。”

  “黄昏降临的融融暮色里,我立于四楼的窗前,眺望无限远方,等待星星的绽放。我的梦境里便渐渐升起长旅的韵律,这种长旅指向我还不知道的国家,或者指向纯属虚构和不可能存在的国家。”

  真正的写作者看到这些话,应该心领神会,无需多言。正如纪德在《人间食粮》中所说的那样“ 我生活在妙不可言的等待中,等待随便哪种未来。”这句话说给写诗的人听,也无比适用——

写诗,然后等待随便哪种未来。

*5月21日海南70后诗群研讨会发言

定稿与5月29日

图片

我是在这种状态下发言的,大家将就着看吧

原文链接有推荐电影爱看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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