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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的年味

 秋江月明 2022-04-22

春节的年味是越来越淡了。过了元宵节,还没有什么感觉,转眼之间春节就算过去了,现在的生活好了,想吃什么,想穿什么,想和家人、朋友聚一聚,也不再看是否年节,只要都有时间就可以。

最能烘托春节气氛的爆竹已经被政府禁放,人们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比赛似的燃放爆竹,比谁放的多,比谁放的高,比谁放的响.......说起来,燃放爆竹的主力---小孩子们,早被电子产品所包围、吸引,对鞭炮这些传统的春节娱乐项目早已经不感兴趣了。冒着寒风,在路灯下燃放爆竹、烟花的差不多都是些五十岁以上的男人,只有他们才愿意在眼前一声声炸响声中,追寻尘封已久的关于春节的记忆。至于小孩子、年轻人,哪怕是叫他们出来欣赏一下,都有些不情愿。

红彤彤的春联和窗花是春节的色彩,透过家里的窗子,放眼看去,万家灯火中,窗户上贴窗花的已经变成了少数,许多的人家再也不管什么新桃、旧符了。如果不是还有七天假期,估计春节就像一个双休日,也就那么过去了。

许多年长的人都说,现在春节的年味淡了,是这样的,也只有五六十岁的人能在记忆深处,还保留着一些儿时过春节影子。

在那个年月,春节临近的乡村,是一年中人们最闲的时节,村道上和胡同里是孩子们的喧闹声,屋子里是大人们准备春节的吃食和乡邻们串门闲谈和嬉笑声,在那个物质和文化都贫乏的时代,中国大地上众多的乡村都大抵一样,人们都过着缺吃少穿,却似乎又很乐呵的日子。

我的家乡也正是这样一个村庄,那是散落在寒冬中的盐碱地上众多村庄中的一个。村子不太大,是一片被高低错落、圆方各异的柴禾垛所包围,用黏土和苇草垒成的房子所组成的村庄,远远望去,整体和隆冬的田野一样萧索而没有生气。大概你不知道,在那个年月,就是这黏土和苇草垒就的土房子也是奢侈品,家家是人多房子少,经常是好几口人挤在不大的房子里,所以,尽管在严冬没有暖气、暖炉这些取暖设施,可这土房子里的气氛却总是热乎乎的有温度,只是每天早晨,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都是在接受挑战。

虽然贫穷,却从不缺乏快乐,尤其是在孩子的眼里。进入腊月,学校里放了寒假,孩子们便一群一伙的跑到一起,在打打闹闹中,开始一天一天盼望春节的到来,“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一年到头的吃玉米饼子和窝头,肚子里早已油水空空,孩子们盼望春节,就是盼望能改善一下伙食,有鱼、有肉、有馒头地大吃一阵儿,然后还有新衣服可以穿一下。

离村子最近的集市是中旺集,只有五里路。每逢农历的一和六,便是中旺的集日(后来改成逢三和八)。一般在春节前夕的腊月二十八还要再加一个集日。集市很大,尤其是进入腊月的“年集”,四乡八邻的乡民都汇集到这里来,集市上更是熙熙攘攘。出卖的东西虽然不多,可是来赶集的人却是拥挤不动,集市上有通红的窗花、吊钱、对联,还有五颜六色的手风琴般的纸灯笼、还有小姑娘喜欢的花儿和红头饰。当然,还有一些吃食,有锅里冒着青烟炸油饼、油条的,掌柜的一边手脚麻利的干活,一边吆喝着售卖,还有冰糖葫芦,红灿灿的插在稻草把子上......集市上还有各种粮食,蔬菜好像比较稀少,只有白菜、青罗卜,不过那些都不是男孩子所关心的东西。

远处传来一阵紧似一阵“噼噼啪啪”鞭炮声响,那是一挂一挂鞭炮在炸响,“噔---嗒”能在地上响一声,然后窜到高空后再响一声的是二踢脚,我们叫“两响”.......我们知道那是从远处的鞭炮市场传来的,于是就朝那里挤。鞭炮市场里,许多售卖鞭炮的车辆围成一个大圈,小贩们一边大声的吆喝着“听响了、听响了”来吸引人,一边点燃鞭炮。买鞭炮的听谁家的鞭炮炸的响又便宜,便一拥而上的挤过去购买,市场的空气中,升腾起一团团蓝色的烟雾,弥漫的烟雾中还夹杂着火药幽幽的香味.......

在那个年月,集市上售卖成衣的很少,似乎只有城市里的大商场里才有成衣可买。临街的供销社里会卖一些布料,要买可以,还要有布票。在物质缺乏的年代,供销社可是一个好得令人羡慕的地方,一排青砖垒就的宽大的房子,绿色的玻璃窗,下班的时候,还要在窗子上铺盖上绿色的木板,窗子上面的水泥房檐上,是油漆斑驳的标语,写着“发展经济、保障供给”八个字。门口是带弹簧的玻璃门,或是挂着厚重的棉门帘,进到屋子里,迎面是一溜玻璃柜台,贴墙排着一溜木制的货柜,装满了琳琅满目的商品。整个供销社被分作百货和副食,好像还有土产。柜台和货柜里摆放着各式的商品,百货在屋子的西侧,靠墙的木格子里,立着一匹匹单色和花色的布,每逢过年的前夕,百货柜台的上方还要拉起一根长铁丝,挂起来的则是一长溜花花绿绿的年画,记得每次买年画,都要仰着脖子看半天。供销社里商品种类繁多,只是布要布票、肉要肉票,油要油票。那个时候,家家都有一个牛皮纸作皮的购货本,要记载你家里几口人和每个月供应的东西。春节供应分配给你家的带鱼、粉条、盐、茶、香烟、火柴....等等诸如此类的商品,也需要用这个购货本才能购买。家里的购货本和布票等票证,都由母亲藏在柜子里,唯恐我们弄丢。

快过年了,家里孩子又多,但只要是家里还有些条件,总得给孩子们做一身新衣服穿,于是买一些布来,找裁缝来做一些衣裳。所以一进入腊月,便是裁缝最忙的时候。而我的母亲就是这样一位裁缝。量尺寸、裁剪、接着踏着缝纫机缝制,完成后收个块八毛的手工钱,贴补家用。有时也有街坊四邻拿了布来量尺、裁剪,然后拿回家自己做,这样的,母亲都不会收钱。儿时的记忆中,每当进入腊月,天天都有村邻拿了布来做衣服,于是母亲就开始给人量体、裁衣、缝纫......基本上顾不上家里的其它活计,一整天的坐在缝纫机前低头忙碌,晚上还要在昏黄的灯光下干到半夜,而我和妹妹、弟弟就在“咔咔咔”的缝纫机的声响中睡着了。

过了腊八节,村里就常常响起鞭炮声了,并不是一整挂连续的响,而是一两声,时东时西、时南时北的,那是孩子们把整挂的鞭炮,拆成单个,放在口袋里,然后拿了一根燃着的香,一个一个的放着玩。过了十六集,买鞭炮的人家越来越多了,越是临近年底,这种鞭炮声就愈加多了,春节的年味也就越来越浓了。

“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做豆腐,二十六,去割肉,二十七,宰年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这样的顺口溜版本很多,只是觉得这一首和家乡的习俗较为接近。糖瓜祭灶也就是送灶王爷、灶王奶奶,这一天是农历的腊月二十三,称作小年,只记得小年这一天,母亲都是用黄米面和红枣来蒸年糕,说是黏灶王爷的嘴,糖瓜却是没有见到过,大概是用甜枣代替了吧,贿赂一下灶间屋工作一年的灶王爷、灶王奶奶,然后送上天,叫做“上天言好事”,然后等到年三十再接回来,叫做“回宫降吉祥”。至于像窝窝头一样的黄米面年糕,说实话趁热吃还好,糯糯的又甜又黏牙,如果是在外面跑饿了回家寻吃的,碰到只有凉年糕,那可是硬得咬不动,远不如玉米饼子、窝头。

腊月里,家里的麦子也早早的被拿出来大部分,淘洗干净、晒一下,然后送到磨坊去。过了小年,麦子已经变成了面粉,从磨坊拉回来两袋子面,大袋子里是白面,小袋是黑面。记得母亲都是先蒸两锅黑面的豆馅馒头,算是开始吃面了。接下来就今天蒸锅馒头、转天蒸锅包子的......吃不完的包子、馒头就存放在院子里靠墙阴面的水缸里冻起来。

到腊月二十九晚饭后,家里就开始炖肉,先是炒糖色,然后将切好的肉块、排骨、还有鸡放在大锅里翻炒上色,加上水,再加上花椒大料等调料,就开始烧火,慢慢的炖,快熟时,再加上宽粉条。记得那个时候的肉不怎么爱烂,要炖好久才熟,随着锅里升腾的热气,肉的香味也在灶间屋渐渐的弥漫开来。弟弟坚持不睡觉,要一直等到炖熟了,吃到嘴里才睡。

这一天,母亲一般再晚也要把裁缝的活计赶完,因为明天就过年了,要穿新衣服,有的来做衣服的已经来了好几次了。有时接的活计实在太多,年三十这一天,母亲还要再忙半个上午,取衣服的等在那里。玩伴们早就吃完饭了,而我家年三十的早饭总是比较晚。

吃完早饭,又开始炒瓜子、花生,随着花生渐渐地变熟,炒花生的香味飘满屋里屋外,真有“一家炒鸡蛋,满楼飘香味”的效果,尤其是在那个年代,对于我们来说,那是久违的香味,闻一闻都觉得解馋。母亲则开始弄点面打浆子,将新买的蜡花纸拿出来,在土炕的四周墙上,窗户的四周墙上贴一圈蜡花纸,在墙合适的地方贴上年画,年画有时是《智取威虎山》《追鱼》等连环画,有时有《穆桂英挂帅》《连年有余》《庆丰收》等喜庆的年画,花花绿绿的。窗户我们已经擦干净,再贴上窗花,窗楣上贴上吊钱,门框、门楣贴上对联,就连水缸上都有“清水满缸”,门口对面的墙上贴的是“出门见喜”,红彤彤的,屋里屋外,院里院外立刻是旧貌换新颜。

村里的广播喇叭从早晨开始唱,多少年来好像都放一个京东大鼓的曲目,后来查了一下,叫做《送女上大学》鼓词是:火红的太阳刚出山/朝霞铺满了半边天/公路上走过来人两个呀/一个老汉一个青年哪/张老汉今年有五十多岁呀.......也可能这是个唱片。女孩子们穿了新衣服,两个一伙,三个一群的一会儿跑到这,一会儿跑到那。男孩子口袋里鼓鼓囊囊的装了鞭炮,于是村里的鞭炮声更多了。到了晚上,孩子们手里就多了手风琴式的折纸灯笼,一人挑一盏,泛着光晕,有红的、有绿的、有黄的.......很是好看。

年三十这一天,母亲还要蒸馒头、蒸包子,上供祭神祭祖.....因为有许多活,等都忙完之后,一天就过去了。吃过晚饭后,又开始剁白菜,和面包初一的饺子,初一的饺子都是素馅的,馅主材是白菜,然后有粉丝、香干、油条等。记忆中家里包饺子总是最晚的,别人家都包完了,我家刚开始包,于是来串门的一起帮着包,包完一盖帘,放在一边,然后接着包,都包完了,一天的活计就差不多了,就等转天早上也就是大年初一煮着吃了。

当密集的鞭炮声在全村各个角落响起的时候,时间是除夕夜里十二点左右,那是性急的人家开始煮饺子发纸了,这也是祭神祭祖的仪式。煮好的饺子要先盛出来一些,恭敬的端到供奉祖先和神灵的供桌上,然后燃放鞭炮、焚香叩头,晚辈们再向家里的长辈叩头致礼,最后,一家人围坐在餐桌开始吃饺子,从这一刻开始,就是大年初一了,新的一年到来了。我家一般都是凌晨五、六点钟开始煮饺子发纸,母亲说,吃得太饱睡觉不舒服,再有晚些吃初一上午就不会饿了。所以常常是还吃着饺子,本族的晚辈就来磕头拜年了,于是简单吃一点,相约去上坟祭祖。

初一的凌晨,在寒风之中,黑漆漆的野地里闪起点点火光,那是在烧纸。鞭炮声也随之在野地里此起彼伏的响起来,那是村里的男人们在上坟祭祖。

当天色大亮的时候,上坟祭祖的男人们也陆续的回来了,村里的媳妇也从家里走出来,男的一群一群的,女的也是一伙一伙的,开始串街入户的拜年,街巷里到处是是络绎不绝的人群,人们嬉笑着,拜年问好。就算是过去的一年,邻里之间有一些磕碰或者不愉快,在这样热烈的气氛中,也会像春天的冰雪一样,都在这一团的和气中化解了。

初二、初三这几天是走亲戚拜年的日子,有去姥姥家的、有去姑姑家的。那个年月走亲戚,其实并没有什么贵重礼品可带,记得去姑姑家带的是初一的素饺子和一兜过年上供的馒头,即使这样,姑姑为子侄们来拜年,并能吃到娘家上供的饺子和馒头感到很高兴。去别的较为亲近的长辈那里,就要提上两瓶酒,或者是一匣糕点了。一般从亲戚家吃完饭回来的时候,亲戚家也会回一些酒或者糕点。曾经听说有一家就收到了自家送出去,转了一大圈又转回来的糕点。

初二也叫做“姑爷节”,是姑娘和新女婿回娘家的日子。一起玩的伙伴有三个姐姐,他三姐去年刚结婚,初二小两口也回娘家来拜年,他便怂恿我,去拔他三姐夫自行车的气门芯,让他三姐夫掏钱买鞭炮,这也是村里逗新女婿的游戏,可我觉得这样好像不太合适,终于没有去。我们俩呆着无聊,于是就到野地的坟场里,去捡没有响的鞭炮,捡了许多回来放呲花。说起来用鞭炮放呲花也很有趣,先把没有了药芯的鞭炮从中间折开,露出火药,连环阵样式的在地上摆好,一般用甲呲乙,乙呲丙,丙呲丁......接力式的到最后的一个,正好呲到一个摆好的鞭炮芯子上,这个鞭炮就响了,孩子们常常玩得乐此不疲。

初五、初六......随着翻动的日历,春节渐行渐远,年味也像过年的肉味一样,渐渐的淡了,然后消失了。过了初十,餐桌上的馒头、包子又变成了玉米面窝头、饼子。过年的经验告诉我们,还能有大鱼大肉好东西吃的日子,就剩下正月十五和二月二了。家里正月十五有鱼有肉,至于二月二龙抬头,则是牛肉馅的饺子和元宵。再以后,就只剩下金黄的玉米窝头和大饼子了陪伴我们了,春节就这样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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