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跟着东坡游广东(第20辑)颠沛流离

 苏氏信息平台 2022-04-26

传家风丨扬正气丨铸族魂丨促发展

跟着东坡游广东(第20辑)

作者:王龙海
颠沛流离

苏东坡与雷州西湖

苏轼辞别秦观等人,出雷州西门,乘轿去海康县西北海边的石角港。计划坐船到廉江县西境,再登陆到廉州。

雷州属热带气候,不仅四季炎热,而且多暴雨。每到5—10月的雨季,暴雨时常伴随闪电、雷鸣,让行人、商贾苦不堪言。苏轼一行走了四五十里,靠近海边时,刚才天空还是骄阳似火,转眼间就浓云翻卷,雨如注下。海边人烟稀少,好不容易来到靠海的兴廉村(1),天色已晚,只得就近到小庙净行院求宿。

当时的狼狈状,苏轼在《自雷适廉宿于兴廉村净行院》和《雨夜宿净行院》两首诗中生动记载了下来:

“荒凉海南北,佛舍如鸡栖。忽此榕林中,跨空飞栱枅。当门冽碧井,洗我两足泥。高堂磨新砖,洞户分角圭。倒床便甘寝,鼻息如虹霓。僮仆不肯去,我为半日稽。晨登一叶舟,醉兀十里溪。醒来知何处,归路老更迷。”(《自雷适廉宿于兴廉村净行院》)

苏轼在这里避了一天雨,6月26日坐船沿着西海岸北行,好不容易到达化州高桥河边的官寨(在廉江县西界,今湛江市廉江市高桥镇红寨),准备上岸陆行。可是当地人说,这几天的暴雨,把沿途道路、桥梁都冲毁了,无法去廉州。苏轼、苏过只得坐船返回海边,在海上住了一宿。

7月1日,苏轼在廉州东面的石康县白石港(2)登岸,次日到达廉州。4日,惊魂初定的苏轼,回想前几日的旅途,写下日记:

“余自海康适合浦,连日大雨,桥梁大坏,水无津涯。自兴廉村净行院下,乘小舟至官寨,闻自此西皆涨水,无复桥船,或劝乘蜑(3),并海即白石。是日六月晦(30日),无月,碇宿大海中。天水相接,星河满天,起坐四顾太息:吾何数乘此险也!已济徐闻,复厄于此乎?稚子过在旁鼾睡,呼不应。所撰《书》《易》《论语》皆以自随,而世未有别本。抚之而叹曰:天未欲使从是也,吾辈必济。已而果然。七月四日合浦记,时元符三年也。”(《东坡志林.记过合浦》)

廉州属广南西路,辖合浦、石康二县,州治在合浦。

合浦城位于南流江的入海处,“合浦”的含义就是“江河海汇集”。

这里南流江的航运,与北流江、西江、桂江、湘江相接,是北部湾最繁忙的陆上通道。西汉统一南越时,伏波将军路博德和楼船将军杨仆率领楼船和将士十万,从番禺征服西瓯,设合浦郡(汉武帝元鼎元年)。开始郡治在徐闻,东汉时移到合浦县。据说因附近有大廉山,故后更名廉州。笔者存疑问,查证得知合浦城在汉代有口古井,井水甘甜,美称“甘泉井”,后改名“廉泉”(今体育场内),应该是因廉泉之故,取名附近的廉山、廉泉、廉江、廉垌,因此命名廉州(称作“五廉”)。

东汉初年,合浦太守是蜀郡南安(今乐山市一带)人费贻,名列南安“清廉节义五杰”之一。他廉洁、勤政,发展经济,很受百姓拥戴。汉光武皇帝数次征召,他离开合浦时,全城百姓送别到县境大山下,并把此山称为大廉山,山下的田坝就叫大廉垌。

可见当时商业繁荣的合浦,官员们要做到廉洁是十分困难的。

站大廉山瞰廉垌

北宋的廉州古城很小,人口万余,一半还在城外。城外的人家,主要集中在是城西的南流江(廉江)沿岸码头和四门外。城墙是夯土筑成,绕城有护城河,与南流江相通,可以行舟。由于熙宁年间交趾国侵犯广西,攻陷廉州城,因此加高了城墙。苏轼来时,这里的城门换成了青砖修筑,城门楼也刚修好。

城池虽小,但气象一新。

比起儋州来,廉州是繁荣的天堂。

合浦自来是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港口,古代广西出海的大部分货物,都从这里装船。而这里盛产的珍珠(南珠),连同海外的玛瑙、琉璃、香料、颜料等货物,畅销全国。因此合浦长期是北部湾地区的政治、军事、经济、文化中心。《方舆纪要》云:“廉州府南滨大海、距交州,固两粤之蕃,控蛮夷之襟要。”

苏轼到廉州城后,租民房住下,照例写《移廉州谢上表》,感谢皇上的恩典,表明“此生敢更求荣?处世但知缄默。”

不少资料说,苏轼在廉州,住在城北邓拟的花园豪宅清乐轩(4),这是错误的。虽然知州张仲修(字左藏)和石康县令欧阳辟(字晦夫)等人对苏轼十分热情,苏轼不可能住在如此奢华的园林里,只不过是在朋友聚会唱和时,在此暂住过三次。欧阳辟是广西桂林灵川人,元祐六年(1091) 进士,是梅尧臣门生、苏轼故旧,并非专家说的欧阳修之子。苏轼曾写《欧阳晦夫惠琴枕戏作此诗谢之》。

苏轼对廉州印象很好,品尝这里的龙眼后,高兴地写下《廉州龙眼质味殊可敌荔支》。他计划将苏过家眷接来,在此终老。

苏轼元丰年间曾与贬官宾州的王巩谈论炼丹,说起葛洪在廉州得到金丹、羽化的故事。这次要在此长住,他和这里的僧道朋友都有来往,在东山寺、海角亭等处留墨。连远在安徽当涂的好友郭功甫知道苏轼迁回大陆,高兴地写诗给苏轼:

“君恩浩荡似阳春,海外移来住海滨。

莫向沙边弄明月,夜深无数采珠人。”(《寄苏子瞻自朱崖量移合浦》)

诗里还是告诫他谨言慎行,提防周围的坏人。

苏轼欣然和诗回赠。

还没等苏过去惠州搬家,8月中旬,朝廷的新命令来了:苏轼任舒州团练副使、永州(治所在今湖南零陵县)安置。

苏轼又惊又喜,虽然一样是贬官,但是永州在荆湖南路南部、南岭北面,交通、条件比廉州略好,而且朝廷刚把自己从海南调移过来,马上又调到条件更好的岭北,说明向太后和新皇帝对元祐大臣的宽宥。唐朝柳宗元曾贬官永州,自己前几年还曾为柳宗元祠写《罗池庙碑》,看来自己贬官那里,也是命数。可是永州到惠州有两千里,一家分两地很不便,苏轼于是让苏迈、苏迨变卖白鹤居,携带家眷来梧州汇合,一同去新贬所。(《与郑靖老之三》)

原来,这次大赦是庆贺四月新皇帝赵佶喜得皇子(即长子赵桓,后来的宋钦宗)。可是大赦天下的工作实在太庞大了,贬官又多,估计到6、7月份才完成方案和任职文稿,因此苏轼八月才得到告命。如果当时有电报,苏轼在雷州就接到新的任命书了,也免去了到廉州一路的艰辛和惊吓。不过这样的曲折经历,也给廉州人民留下了宝贵的东坡文化——苏轼在当地的影响,至今无人能够超越。

这年中秋节,苏轼品尝了有名的合浦月饼(“小饼如嚼月”),陆续和当地朋友告别,准备启程。8月22日刘几仲为他饯行,苏轼欣赏葫芦丝表演后,高兴地写诗《瓶笙》。8月24日张左藏等人又在清乐轩设宴欢送,苏轼写《留别廉守》《题廉州清乐轩》。

8月29日,苏轼父子在城西登船,溯南流江北上。经过博白县(古名白州),遇到容州知州的侄儿陆斋郎,得知秦观前不久路过容州,得到知州的热情接待,挽留数日,饮酒赋诗,离开时还派两卒护送去衡州。苏轼离开雷州后,7月秦观也接到量移衡州安置的调令,动身去湖南。苏轼得知后,考虑他可能会取道廉州,于是在欧阳辟处留言。(《与欧阳元老书》)

9月6日,苏轼抵达郁林州(今玉林市,州治在玉林县),住了一晚,次日继续北行。

不少资料说苏轼到过玉林西北的贵州(今贵港,州治在贵县),时梁诏在家守孝。“往见焉。坡为易其亭曰甘露,林曰瑞松,坡皆为亲染,墨迹尚存”(《舆地纪胜》卷111)。又一说,是苏轼、苏辙1097年,迂道贵港时留墨。不过说苏轼去探访梁诏,没有依据,二人并不认识。梁诏是贵县人,元丰年间任广东提刑时,遇母亡故,便辞官守孝。这是当时干部管理的规定,并无特别之处。苏轼到郁林时,梁诏丁忧已过去十多年了。苏轼在贵港的墨迹,今存“东湖”二字,但无法证实苏轼就到过贵港。苏轼贬官在安置地,是不可能去贵港的,如真的为贵港题墨,也是应人(梁诏?)所请。

苏轼到了容州后,计算到梧州与苏迈相聚。估计时间还早,就到城南的都峤山游玩,结识了邵道士,于是结伴回到城南客舍。

到了住所,苏轼惊闻秦观八月十二日在藤州去世。

痛失爱徒,苏轼十分悲痛。原来护送范祖禹棺椁的范冲,接到急信,从梧州返回藤州。秦湛和范温也在来途。苏轼无心在容州停留,计划赶到梧州去送别两位好友。

苏轼给范冲写急信,说:

“过雷州,奉书必达。……某日夜前去,十六七日间可到梧。若少留,一见尤幸。速遣此人奉书,不谨,千万恕察。”(《与范元长六首之三》)

次日(9月10日),苏轼和都峤山道士邵彦肃启程,赶往藤州。

他一路悲痛不已,写信给欧阳辟,告知噩耗:“愁霖终日……闻少游噩耗,两日为之食不下。”(《与欧阳晦夫》)“得来示,又知少游乃至如此。某全躯得还,非天幸而何,但益痛少游无穷已也。同贬死去太半(5),最可惜者,范纯父及少游,当为天下惜之,奈何!奈何!”“途中闻秦少游奄忽,为天下惜此人物,哀痛至今。”(《答苏伯固》)

藤州知州徐畴,是苏轼熙宁年在杭州任通判时的老部下(6),和苏轼是文友,所以秦观在滕州得到热情接待。徐畴和儿子徐端见到苏轼,盛情款待,并告知了秦观去世时的详情。

当时,秦观与范冲同到滕州,秦观停留游玩,范冲护柩下梧州。上月12日,秦观酒后中暑,困卧江亭,开始还喊口渴,待人端上茶水,他竟安然而去。因秦观身边无人,徐知州于是主持照管后事,派人赶去梧州通知范冲等。

没想到范祖禹、秦观两亲家,来时颠沛流离,回时棺椁相伴!

苏轼计划赶去梧州送别,范冲回信来了。他告诉苏轼,因时炎热、水枯,自己船期已定下,二人的棺柩先运去湖南任所,因此无法在梧州等他。

徐知州趁机挽留苏轼,同游东山浮金堂。徐畴当日写下《约东坡游金山》:

“黯淡滩头一艇横,夕阳西下大江平。

与君不负平生约,同向金龟背上行”(《宋诗纪事补遗》卷二十九)。

苏轼也给藤州留下了《徐元用使君与其子端常邀仆与小儿过同游东山浮金堂戏作此诗》《藤州江上夜起对月赠邵道士》等诗。

苏轼赶至梧州,范冲已经离开。这时梧州有传闻,说苏轼要再贬黄州。他想也许在黄州还能祭奠两位好友,于是给范冲写信:“某如闻有移黄之命。若果尔,当自梧(州)而广(州),须惠州骨肉到,同往。计公昆、仲扶护舟,行当过黄。又恐公在湖南路行,不由江西,即不过黄,又不知某能及公之前到黄乎?漂零江海,身非己有,未知归宿之地,其敢必会见之日耶?惟昆仲金石乃心,困而不折,庶几先公之风没而不亡也。临纸哽塞,言不尽意。”(《与范元长六首之二》) 

 此时进入枯水期,漓江、封江也不通航运,现在只能绕道广州去永州了。苏迈来信,说房屋一时难以处置,搬家时间还早。苏轼于是决定先到广州去汇合,再北上英州,取道赣州、江州、黄州、潭州,去永州。

20日他和邵道士(《送邵道士彦肃还都峤》)告别,往东经过封州,进入康州。

9月24日,苏轼与弓允(字明夫,7)、苏过(字叔党)游康州三洲岩(即三涧岩,位于德庆县九市镇内)并题铭。三洲岩是西江北岸,与七星岩类似的名胜,有不少名人题刻。

苏轼后来在英州,收到了范冲永州来信,又回复:

“永州人来,辱书,承孝履粗遣,甚慰思望。比谓至梧州追及,又将相从溯贺,已而水干无舟,遂作番禺之行。与公隔绝,不得一拜先公及少游之灵,为大恨也。同贬先逝者十人,圣政日新,天下归仁,惟逝者不可返,如先公及少游,真为冀北之空也。徒存仆辈何用?言之痛陨何及。某即度瘐岭,欲径归许昌与舍弟处。必遂一见昆仲。未间,惟万万强食自重。”(《范元长六首之四》)

9月底,苏轼即将到广州时,再次给惠州写信。苏过随信附诗寄二位兄长,苏轼也依韵作《将至广州用过韵寄迈迨二子》:

“皇天遣出家,临老乃学道。北归为儿子,破戒堪一笑。披云见天眼,回首失海潦。蛮唱与黎歌,余音犹杳杳。大儿牧众稚,四岁守孤峤。次子病学医,三折乃粗晓。小儿耕且养,得暇为书绕。我亦困诗酒,去道愈茫渺。纷纷何时定,所至皆可老。莫学柳仪曹,诗书教氓獠。亦莫事登陟,溪山有何好。安居与我游,闭户净洒扫。”

诗中说朝廷把自己晚年贬官,正好开始学道。北归路上,自己耳边还回响海南黎歌俚调。苏迈在惠州教育几位孙子,苏迨学医初成,苏过跟随自己耕读。劝告苏迨,安心生活,不要沉迷游玩山水。

从6月25日雷州出发,苏轼在廉州住了一个多月,路上又折腾了一个多月,在9月底到了广州。

三个月惊险、悲伤的旅途颠沛,终于结束了。

注:

1、兴廉村即今遂溪县乐民城,净行院即今文明书院。苏轼离开雷州计划到廉州的线路,最早应是到遂溪县的西海岸坐船。雷州到北部湾海边石角无内河航运,故不少人说苏轼坐船到兴廉村是错误的。苏轼在《雨夜宿净行院》中写:“芒鞋不踏利名场,一叶轻舟寄淼茫。” 这里的轻舟,是指乐民河的小船,不是大海船。

2、白石即白石港,应为今营盘镇铁山港。《元丰九域志》载:白石山下有白石镇。廉城东为白石山,是广西道教名山。一说“白石山在合浦县东约61公里,因山有白石而得名”。笔者考证“61公里”的距离不实,应为60里。传苏轼有残句写此山:“青山南,白石北,此地嵯峨人不识”。 可见苏轼确实从白石山北面经过。

3、“蜑”即蛋船,外形较圆的大海船。“并海”即“入海”。可见苏轼又顺乐民河到海边的石角港,登海船北行到白石。

4、邓拟园林清乐轩也位于今廉州大东门街合浦师范学校内东坡亭,东坡亭时名长春亭,亭旁有东坡井。北宋位于廉州城东北角,现在改园林为东坡公园。虽然知州、名流等在此欢聚,送别苏轼,但是清乐轩并非专家所说的在州署内。根据南宋王准、元代胡奎、明代王汝玉的同名诗《清乐轩》记载,这里水波环绕,屋掩柴扉,槛池鱼跃,门飞野鹭,荷叶补秋,是连州的一大胜景。

5、太半即大半,此句指元祐贬官刘挚、范祖禹、秦观等大部分人死于贬途。苏轼当时统计的就有10人。

6、徐畴字元用,熙宁年间苏轼任杭州通判时,他为杭州仁和县令。仁和县与钱塘县是杭州府城的两个县,苏轼曾和两县知县唱和。

7、三洲岩苏轼题刻为:“东坡居士自海南还来游,武陵弓允明夫、东坡幼子过叔党同至。元符三年九月廾四日也。”不少人将弓允明夫当作两人,其实错误的。“明夫”为弓允的字,古人习惯说名字,乃是先名、后字。

本文内容不代表本号观点
编辑:苏耿仁
苏耿仁向您推荐法国杰尼轩系列,
欢迎联系!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