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 有名家之实，无名家之誉——浅说洪水平的书法

    温籍著名书法家谢云于去年辞世，去世前几月曾写有遗作，弥足珍贵，回顾了与我市“红色老人”洪水平在青葱岁月里结下的战斗情谊，同时对后者的书法作了精准的点评，盛赞为“无心名利”“人书俱老”的“文人之字”。

　　温州日报艺术版特发其稿，既是对温州乡贤谢云先生的深切缅怀，也是对健在的洪水平先生的崇高敬意

　　　 

　　乐清周献洲先生，托人找到我，要我为洪水平的书法写点什么。我接到资料，大吃一惊。没想到水平兄晚年坚持书法创作，到了这么高寒的境界。我在中国书协工作了这么多年，竟从来不知道他的妙墨，可惜！从中也见得他内敛狷介的性格。

　　别人不晓得，我原名叫盛培，早年在浙南游击队工作过。战友们都叫我阿培。水平兄是我的老上级，他是宣传部干事，参与创办《时事周报》《浙南周报》。周报进出过几十人，真正有官方任命的，只有洪水平和洪禹平两兄弟。可别小看这个编辑部，他是战时移动的，既要打仗，又要办报，资源匮乏，谈何容易。而且编辑部卧虎藏龙，版画家张怀江、夏子颐、沙兵，就在这里成长起来的。

　　我之所以有一点美术的爱好，完全是受了他们的影响。记得最深刻的是《时事周报》《浙南周报》刊头四字是水平题写，当时他才22岁。现在从档案馆应该可以找到这个笔迹，模糊印象中是中正圆浑的风格。水平撰文倚马可待，行事敏捷，深受大家敬重。也因为这份才干，新中国成立后他才受任温州市人民政府首任秘书科科长。

　　与他同事之后，一晃75年过去了，我们都成了耄耋老翁。水平97岁，我也93了，世事匆匆。多年前我曾托禹平送他一张字，只录了“福寿”两字，面对他的书法，汗颜了。

　　他的字比起年轻时候的，当然不可同日而语，人书俱老，“其犹龙乎”！外观苍老，内在精神逍遥自得。

　　中国书法最常用的评价思路是字如其人，真是不二法门。有什么性格，有多少功力，有多少涵养，就有多少笔下丰神，装也装不起来。水平为人刚正，做事敏锐，心胸豁达，他笔下也是这个洒脱状态。大部分人没有实际体验，磨难是造就人的。他少年读书聪明，积极参加学生救亡运动，身经游击战争，做过多年市级干部，当了23年“右派”，中间坐过四年牢，劳动教养的时间恰逢“三年灾害”，大难不死，又下放造纸厂，做起研究造纸的工作，自学了大学化学的课程，又重新回到政府单位，研究党史，离休后坚持读书写字，还写了16本书，洋洋200多万字，著作等身，这是怎样的毅力！如此历程，铸就他超然坚韧的性格。我相信，人书境界是合一的。他笔下的沉着洒脱，即心性的外化。

　　如果再论书法修养，水平的字又是文人之字。有没有修养，得看作者入古有多少深，眼界如何，字到了什么意境，字外功夫如何。他的字，看得出是几十年耕耘的成果，是临过几十种帖的结果。字中仿佛有《圣教序》《石门铭》《爨宝子》《张猛龙》、柳公权、李邕、于右任、鲁迅、林散之的影子，采纳古今。自谓学书受三者影响，林散之、朱乃正，加上“诡形怪状翻合宜”（见《自叙帖》）的审美观念。他写字，不是执意写某帖某碑，而是熔铸百家，只是任意挥写。再者，他是一辈子手不释卷的人，加上晚年的文字锤炼，长短篇小说、散文、杂文、传记、旧体诗都涉及。我没有细读他的大部分著作，禹平曾盛赞他的纪实长篇散文《断层》，十几年前曾拜读，可谓血泪史笔，仅此一篇，亦极其惊人。中国书法从来是读书人的字，百工以技，文人则游于艺文。水平的文人字，乃是有文人修养，意境上，不是弱弱的文气，而是奇崛又圆转，直臻飘逸、苍古、简约、振迅、含蓄、自然等等。有名家之实，可惜无名家之誉。环视国内，大概与沈鹏先生的书法相上下，这不是对家乡人的过誉！

　　温州当代老一辈书画，大家辈出，方介堪、周昌谷、刘旦宅，驰名国内。夏承焘、苏渊雷、南怀瑾的书法，被文名所掩。艺术在时空中的传播，有时是无奈的。此外，平阳张鹏翼、苍南萧耘春、鹿城陈铁生、乐清陈云谷书法，均有待于浙江书法界重视。水平据说他写字闲抛闲置，无心名利，那就有待慧眼者珍惜了。

　　拜读之余，很是满足，且当旧友相逢，欣喜何如！而且联想到韩羽和朱乃正的字，那是画家字、作家字，皆有一般书家不可企及的地方，我想水平的字也是这样。（2021年春荣宝斋书画展后两月）

虎啸

鲁迅 《无题》

刘禹锡 《陋室铭》

秦观 《好事近》

自作诗

推寻刻画联

《时事周报》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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