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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志飞||农村说农事——村居纪事之八

 文史艺苑 2022-04-27




农村说农事

——村居纪事之八

文/郭志飞


我虽然生在牙前塔村,但是在村里居住的时间并不长,真正作为农村人、农民在农村居住生活也就是从1973年1月高中毕业回村到1976年10月到太原上学离开村子三年多不到四年的时间。就是在这段时间,我大致知道了农村从春到夏到秋到冬一年四季忙忙碌碌的农业生产活动。就是这段时间,我基本上学会了大部分的农业活路,虽然不是很行气。

备 耕

春节刚过,生产队的备耕工作就开始了。生产队备耕最重要的三件事:种子、肥料和农具。

先说种子。其他地方的情况我不清楚,但是牙前塔生产队的情况我是清楚的。所有的种子,全部是生产队自己解决,公社不管,计划也不管。生产队的种子都是从收获的粮食中直接留出来的。糜子、谷子、黑豆、玉米、高粱等大秋秸秆作物的留种部分和牲畜饲料部分从打谷场直接收入库房,山药、红薯从地里直接存入生产队的窖窟里。既没有专门制种的说法,也没有转基因的说法,纯属自然繁殖,但是选做种子的粮食总是挑选最好的,颗粒饱满,体态好看。那些年也引进过新品种。一个是山药种子,先后引进过里外黄、东北白、宁紫七号等。一个是高粱种子。当地原有的高粱,杆高穗散,产量不高,引进的新品种叫做“反修高粱”。这种高粱,杆矮穗子密实,产量高,但是不好吃。为什么叫做“反修高粱”?不知道。生产队的种子就存放在库房里,春种时候每天用多少取多少,当天用当天取,当天用不了的收工后再交回库房。生产队的粮食不能拿回家过夜。

再说肥料。肥料主要是牛羊牲口粪便、人粪尿和沤制的秸秆肥,辅以少量的计划配给的化学肥料。开春,生产队组织劳力把牛羊牲畜圈里的粪便清理出来,这一道工序叫做“出粪”。从圈里出来的牲畜粪便堆成一个大堆,稍微干燥后就开始人工破碎成细小粒子状,这一道工序叫做“沙粪”。然后组织劳力送到地里去。牙前塔的土地都在山梁、山坡上,送粪主要是人力,这一道工序叫做“背粪”。背粪使用一种荆条编制的筐,我们叫做“笼头子”。“笼头子”穿上绳索,一边肩膀一个套,背起来类似现在的双肩包。“笼头子”可以装粪80斤到100斤。从正月初三开始,全大队劳力(男女全半)每天早上的第一件事就是背粪,地远三、四回,地近五、六回。100斤重的粪筐背在背上,两条背绳勒在肩胛上,粪筐直接压在背上(一般没有垫子),那种感觉多年之后依然留在记忆中。这种记忆帮助我克服了一个又一个困难。背粪之后回村里吃早饭。早饭过后各自做各自的营生。背粪类似现在的晨练。这是一堂重要的功课,可以在短期内增加身体的力量,可以极快的提高耐力,更为重要的是可以提高心理承受力。有一种劳其筋骨的作用。生产队除了这些常规肥料,有时候还会想其他办法搞肥料。一种是搞“秸秆还田”沤制肥料。生产队买回一个用柴油机带动的秸秆粉碎机。用粉碎机把高粱、玉米等秸秆粉碎至10来厘米长度,然后堆放封闭,让其自然发酵。开春之后打开封土秸秆化为粉末,成为肥料。第二种办法是搞风化煤。在孙家沟煤矿的前沟里,有很多露头的煤层。多少年以来,裸露在外,形成一种叫做“风化煤”的东西。这种煤,黑色,松软,我们叫它“氧化煤”。氧化煤有没有肥效,我们不知道。尽管不知道,生产队还是组织人力到孙家沟去掏“氧化煤”。从牙前塔到到孙家沟村,翻一座山十里路,来回二十里路。到了孙家沟,在氧化煤露头的地方,陶腾出氧化煤,装入自己的“笼头子”。然后,背着回家。一个来回,二十里山路,大半天时间,生产队记一个“大寨工”。一个人背80斤到100斤,至于这种氧化煤有没有肥效,谁也不知道。另一种办法是搞“草木灰”。七十年代中期,牙前塔生产队按照公社安排搞“两管五改”。所谓两管五改就是“管水、管粪,改良水源、厕所、畜圈、厨房、环境”。1975年,两管五改如同搞运动一样兴起。公社开会部署,生产队落到实处。虽然内容很多,最后归结为两件事,一件是改厕所,所有的直通式茅瓮搬到墙外去,形成斜坡式。第二件就是扒炉灰。炉灰中既有煤炭燃烧的灰烬,也有草木燃烧的灰烬。用灰烬做肥料,既改了环境,又增加了肥料,一举两得。于是生产队派出劳力,挨家挨户扒炉灰。一时间鸡飞狗跳,灰土满村。但是效果不是很好。一家的炉灰最多一箩头,五六十户人家,五六十箩头,实在排不上大用场。

最后说农具。生产队的农具分两类,一类是农民(当时习惯上称作社员)自备的常用工具,主要有䦆头、铁锹、锄头、镰刀和绳索等手头工具。这些工具中铁制的部分是走乡串户的铁匠来村里打制的。来牙前塔打制工具的铁匠是一个叫做高天子的人。高天子籍贯是河南,逃荒到了上党地区,最后流落到保德县杜家塔村。高铁匠打制的工具中最好的是锄片。一块铁在高铁匠手中反复锻打变成一个薄薄的锄片。锄片成型后最后一道程序是“加生”。就是把生铁碎屑放到烧红的锄片上用铁锤锻打,直到生铁碎屑完全融入锄片。加生后的锄片经过淬火就可以使用了。铁匠打制的工具只有“头”子,没有把子。工具的把子如䦆头把、锹把、镰刀把、锄把就是农民自己配制的。铁制的头子配上木质的把子,工具才算最终完成,这样的工具可以认为是农民自己制造的。另一类是生产队集体准备的工具,主要有犁具、耧具、挽具、小平车等。犁具包括铁铧子、木质犁身、木质牵引件、挽绳,耧具包括木质耧身、小犁铧子、挽绳等。其中的木制犁身和耧具技术含量最多。打造和修理这两种工具是专门木匠的营生,这种行当叫做“投犁”。“投犁”全凭经验和眼力功夫,犁把、犁尖、托头,三点构成一个平面三角,托头既管方向也管深浅,牛牵引托头,托头向前,犁尖正好呈45度角。这个角度,犁尖不会忽深忽浅。一般的木匠做不了这件事。来牙前塔“投犁”的是袁家庄一个叫做占连子的木匠。每年开春,占连子总会不请自到。生产队把上年使用过的犁具、耧具、挽具、小平车等物件拿出来,再由占连子一件一件修理好。种子、肥料、农具准备好了,一年中的田间劳动即真正的农活就开始了。回过头看牙前塔生产队备耕工作,完全是千百年沿用下来的自然经济模式,是一种扩大了的小农经济,没有所谓“社会主义大生产”的意味。苏联的“集体农庄”是什么样子,我们没有见过,中国的“人民公社—生产队”模式是个什么样子,各地的情况有差异,但是基本上是这个样子的。

春 种

俗话说一年之计在于春,春就是春耕春种。

春耕很重要,土地经过一个冬天的休眠,必须把它唤醒,春耕就是唤醒土地。耕地之前先要刨茬子和送粪到地头。去年收获之后的土地上还有庄稼茬子,如高粱,玉米等大作物大茬子要人工先刨出来才能犁耕。然后把粪堆摊开,扬撒到土地上。最后就是耕地。一俱牛,一个人扶犁,一个人打土疙瘩。耕地的标准定量是一垧,说是三亩,山坡陡地,实际上也就两亩。

地准备好之后,选择节令依次下种。豆类作物、玉米、高粱、土豆采取点种。牛具在前面犁地,后面跟着两个人。第一个是“抓粪”的,脖子上挂着一个长方形状的粪笸箩,里面装着粪土,沿着犁场壕走一步抓一把,把粪撒到犁场壕里。第二个人拿着种子跟在后面把种子撒播在撒了粪土的垄沟里。回牛之后,新犁出的土自然掩盖了前面的犁场壕。一片地种完之后,其中的一个人拉着一个荆条编制的“磨”把全部地磨一遍。一具牛、三个人,完成开沟、撒粪、下种、压实全部工序。谷子、糜子是耧种。在农活中这是最具技术性的工作。在翻好的土地上,一头牛拉着一个两腿或是三腿的耧,牛前面有一个人专门管牵牛,另一个人手扶着耧边走边摇,种子顺着耧腿子中间的通道下到地里,后面跟着的人用“碌蠧”把种子压实。这件工作最主要的技术是扶着耧的人边走边摇,摇的快了,种子下的过多,后期间苗很费事,而且也浪费。摇的慢了,种子下的少了,出苗之后缺苗断垄。好多人多年在农村劳动,却没有能够掌握这门技术。山药除了跟着牛俱点种外,有的时候还要人工点种。在耕好的土地上,人工用䦆头掏出浅坑,然后把小刀分切好的小块点种进去,边走边用脚拖拉平整。红薯是育秧栽种。开春,红薯放置在堆满牛粪的池子里,加以适当的温度,长出秧苗。秧苗长到20公分以上,然后移栽到准备好的地垄上。在一些路远、坡度大的地片种植黄芥、蔓菁、荞麦等小秋作物,牛俱去不了,很多时候是撒种。先用䦆头开出地,然后手抓种籽依次撒到地里。边撒种,边用䦆头覆盖。这些作物虽然产量不大,但是生长日期短,土肥要求不高,在我们这种十年九旱的地方,特别适合种植。特别是荞麦,遇到春旱严重,大秋作物下不了种,这种时候就要撒种荞麦。不管天年如何,撒种的荞麦总可以有所收获。

秋 收

夏锄比较简单,庄稼长开之后,六七月间就是夏锄时节。锄地有三个作用,一个是间苗,第二个是除去杂草,第三个是松土保墒。一般的地块要锄两次,有的地要锄三次。锄完地,距离秋收还有一段时间,庄稼人这个时候可以休息几天。

秋收季节是最繁忙最快乐的时候。大部分作物成熟期差不多,集中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生产队必须在较短时间收回成熟的庄稼,以避免自然脱落、雨雪霜冻灾害的损失。各种作物收割的方法不一样。糜子、黍子等秸秆类作物是用镰刀割到,整体打捆,然后背回场里脱粒。脱粒后的秸秆叫做“糜穰”,做牲口饲料。高粱、玉米等作物是先用镰刀收割植株的结穗部分,秸秆另外割到。结穗部分背回场里脱粒,秸秆分别处理。谷子收割比较费事。首先是“打样”,六株谷子先拧成麻花样一条,然后分为两组直线铺在地上。左手挽着谷子的颈,右手用镰刀从谷子秸秆的底部割倒。割满一把,顺势铺在地上的“样儿”上,够一大抱后,把“样儿”两头收拢,拧两把打结,形成一个结实的谷子捆。习惯上人们叫“一个谷”。三个谷一背,背回场里用铡刀切割,谷穗和秸秆分开。谷穗直接脱粒,秸秆叫“干草”,是上好的牲口饲草。玉米、高粱的秸秆,牲口不吃,有时候做灶火燃料,有时候粉碎后沤肥,秸秆还田。山药、红薯直接用䦆头从地里刨出。绿豆、豇豆等作物是先摘豆子,再割豆蔓。最难搞得是黑豆(黄豆类,但是颜色是黑色的)。黑豆收割往往在最后,这个时候黑豆的叶子全部脱落,只剩了干枯的秸秆和豆角。黑豆收割是用手拔(我们叫挽黑豆),手握在干枯的黑豆秸秆上,很疼很疼。有的年头挽黑豆时已经开始下雪,秸秆上的雪和手上的血混杂在一起,现在回想起来还是感慨万千啊。古诗说“汗滴禾下土”,其实农民的收获中浸透着不仅是汗水,还有血水啊。黑豆尽管收获难,但是利用价值高。秸秆可以做冬羊的补充饲料,羊吃过之后,剩余部分还可以做灶火燃料。黑豆大部分做了牲口饲料,小部分分给社员。社员用黑豆做豆腐做炒面。豆腐改善一下生活,炒面吃起来方便还很耐饥,是社员早餐的必备。

牙前塔的土地大部分在山梁上、山坡上,庄稼割到之后,我们再用肩背背回到场面上。庄稼到了场面上,再用碌碡、牛踩和“簕虼”(也叫连枷)打几种方法脱粒。碌碡是一个大大的石头骨轮,用一个木头框子固定。一头牛拉着碌碡在场面上转圈。牛踩不要任何辅助设施,只是把三头牛由一个人牵着,人在中间,牛围着人转圈。簕虼又叫连枷,由两部分构成,一根手持的杆和一片用细木棍编成的长片。两部分用一个坚硬的木棍连接成轴承状。人手持着连枷把,扬起双臂转动连枷片,最后落在场面上的谷物上。经过碌碡、牛踩和簕虼几种方法,颗粒与秸秆分离,然后用木叉挑去秸秆,用木千攅拢颗粒成堆状。细风吹来,开始“扬场”,在风力作用下庄稼颗粒和脱粒产生的秸秆碎屑分离,黄色的糜子谷子、红色的高粱发出诱人的馨香和光彩呈现在劳动者的眼前。这是大秋作物。红薯、山药是用䦆头掏,叫做刨山药、刨红薯。生产队刨山药、红薯,场面很大,人们排成一字长蛇阵,缓缓推进。中途有人去掏上些柴禾,用柴禾烧山药,人们围坐在柴火堆周边,吃着半焦半熟的山药,那种情趣至今难忘。生产队收到的各种作物果实,大部分当场分给社员,一部分送回大队仓库,用来交公粮、留种子和留饲料。

分 粮

不管如何说,对于农民而言秋天是美好的。这种美好不是景色,不是气候,而是可以吃饱肚皮的希望。劳动了一年,在老天爷的帮衬下,地里的庄稼终于成熟了,生产队里一年一度的分粮马上就要开始了,从备耕开始就希望的事情终于要变为现实,农民眼里的秋天当然是美好的。分粮是从合作化开始的。初级社时期,分粮的范围不大,仅仅在自己的合作社,一般是几户、十几户人家,高级社的范围就大了许多,二十多户至四五十户不等。1958年人民公社后,分粮的范围扩大到全生产队,也就是全村。事实上不仅仅是全村,在全国也是这个样子。分配给社员的粮食一般不入库,直接在场上(用于脱粒和存放秸秆的平整过得地块)和地里分配。今天打谷子,场里分谷子。今天打糜子,场里分糜子。今天刨山药(土豆),地里分山药。今天刨红薯,地里分红薯。场里分粮食场面很有意思。一群等待分粮食的人拿着口袋沿场边站成一排或者两排,生产队长拿着斗和升子(一种古老的量具,1斗黄豆等豆类大约25斤,糜子、谷子22斤。1斗等于10升,1升大约1公升左右。),会计拿着账簿或者登记册。会计喊人,分粮的人依次上场,队长按照会计报出的数量盘斗、盘升。一般而言,上场分粮没有规定的次序,谁来谁分。但是遇到人多时,潜在的次序就凸现出来。潜在的次序是:贫下中农家庭、强壮劳力家庭、劳力不多的家庭,四属户(干部、工人、教师、其他在外工作者家属)、成分不好的家庭。每次分粮,我家总是很尴尬。1975年秋天我在生产队里担任专业队长、团支部书记、民兵连长,是实实在在的强壮劳力。但是我父亲是教师,所以属于四属户,我家成分是地主。按照上述潜次序,我和妈妈、妹妹们总是不知道该在哪一档次上场分粮。早了,害怕人说地主、四属户不劳动还要先分粮。晚了,害怕人说春种、夏锄、秋收,打下粮食还不来分。好在我在生产队还有点职务,心里的尴尬没有显现出来。我在村里仅仅参加过两年分粮,我的母亲从合作化开始一直到1980年农村实行所谓责任制,长达26年时间,既是四属户,又是地主家庭成分,分粮时的尴尬一直伴随着她,现在想想,实在是不容易啊。分山药、红薯直接在地里进行。经过一天的劳动,地里的山药、红薯堆成大堆,太阳快要落山时分,开始分山药、分红薯。量具有时候用秤称,有时候用筐量,次序和场里分粮食相同。分到山药、红薯直接装入自己的筐、袋里,背在背上回家去了。有时候,总有一些来迟的人家,队长把应分配的山药、红薯,随便倒在一个土窝里,后到的人来了后自己取走。最尴尬的还是四属户和成分不好的人家。一直等到前面的人家分走山药、红薯,最后才能轮到。这个时候一般已经晚上七八点钟了。拿着手电筒、点着煤油灯,背着属于自己的山药、红薯,沿着崎岖的山路提心吊胆、惊心动魄的回到家里。不管如何,分粮是好事,尽管粮食总是不够吃,但是分粮时节总可以吃饱肚子。


留家地

按照历史记载,按照历史记载,春秋之前实行过“井田制”。所谓井田制就是把一块地像井字样划分为九小块,周边的八块是“私田”,中间的一块是“公田”。“井田”一词 ,最早见于《谷梁传·宣公十五年》:“井田者,九百亩,公田居一。”尽管学术界对于中国古代的井田制的认识还有不同,有的认为是奴隶制度下的土地国有制,有的认为是奴隶制度下的农村公社制,有的认为是封建制度下的土地领主制,有的认为是封建制度下的家族公社制或农村公社制。但在有一点是相同的,这就是承认井田制度下土地有私田和公田两种模式。井田制如何操作呢?《孟子·滕文公上》 :“方里而井,井九百亩。其中为公田,八家皆私百亩,同养公田。公事毕,然后敢治私事。”孟子所说的“公事毕,然后敢治私事”和合作社、人民公社时期的“自留地”很相似。

自留地又叫留家地,源于农业合作化运动。1955年11月《农业生产合作社示范章程草案》规定:每人自留地最多不得超过当地人均耕地的5%。1957年6月全国人大常委会通过的文件规定:分配给社员的菜地、饲料地合计不超过10%。人民公社化运动高潮时期,自留地全部收归集体。但是大食堂之后紧接着大饥馑,在死亡威胁下,1959年5月关于自留地政策有所松动,有的地方又恢复了自留地。好景不长,1960年自留地又被收走。1961年3月29日中央正式发出《农村人民公社工作条列(草案)》(60条)又规定:社员可以经营自留地,分配给社员的自留地,一般占当地耕地面积的百分之五,长期归社员使用。这个政策一直沿用到农村改革。一波三折,自留地作为我国农村一个特有的形态一直伴随集体所有的生产队生死沉浮。

尽管自留地在生产队土地中仅占5%,但是作用很大。我在生产队参加劳动三年多时间,亲眼目睹了、亲自经历了、体会了自留地的种种作用。第一个作用,自留地是农民最重要的蔬菜基地。尽管人民公社生产队包打天下,控制着农业生产的主要部门,但是蔬菜种植往往被忽视,特别是一些小田蔬菜,比如葱韭薤蒜、萝卜白菜等作物。农民在分得的一小块自留地里科学的划分出蔬菜种植范围,做成畦陇,然后种上红葱、辣椒、萝卜、白菜等蔬菜。到了秋天,农民在自留地里收拾一番回家时顺手拔两棵红葱,摘几个辣椒。回家后在水里涮涮摆在桌子上,然后就着玉米面高粱面做成的窝窝头。这个时候,劳动了一天的农民脸上往往会溢出笑容。秋天收回来的蔬菜用盐巴腌制一下就成为农民家庭冬春季节的主要蔬菜。第二个作用,自留地是农民青黄不接时的命根子。生产队分得的口粮大部分年景不到300斤。300斤水分十足的原粮能够吃到嘴里的也就200斤左右。每天6两,怎么吃都不够。春夏季节,青黄不接是常态。所谓“糠菜半年粮半年”是真实写照。而糠菜半年的来源就是自留地。农民在自己的自留地里种植些早熟的蔬菜、南瓜、小日期的玉米等作物,当粮食断顿之时,提前把自留地里的这些东西拿来当口粮,不至于饿毙。没有自留地,青黄就接不上,就可能更多的饿死人。第三个作用,自留地是农民家庭养殖基地。即使在最严苛时代,农民家庭也要饲养少量的鸡、羊、猪等,主要作用是卖了换钱支持家庭生存必须的支出。饲养这些家禽家畜所需要的饲草饲料主要来源是自留地。集体土地上的所有产出包括藤蔓之类,非经分配农民是不能使用的。而自留地的出产全部归农民自己支配,诸如红薯蔓、蔬菜叶等等就成为农民饲养家禽家畜的主要饲料。有了自留地,农民就可以少量饲养家禽家畜,有了家禽家畜,农民就有了货币收入,点灯、吃盐、烧炭、孩子上学文具等等支出就有了着落。第四个作用,为八十年代农村改革保留了历史记忆和方向参照。无论是小岗村的示范还是后来普遍实行的联产承包责任制、大包干等等形式,我们总是能够感觉到自留地的痕迹。农民在经营自留地的同时也保留了农业自由的历史记忆。一旦国家政策允许,不需要示范,不需要讨论,不需要摸着石头过河,轻车熟路,用经营自留地的理念经营承包土地就可以了。种什么?自己定。种多少?自己定。然后把自己的种植所得融入市场经济大框中。国家政策捆绑了20多年的束缚被轻而易举的冲决,这个力量来源有自留地的一份。

多少年过去了,夏秋之际村里自留地的场景总是不能忘记。拿一个荆条提篮,到自己家的自留地里,拔拔草,间间苗,然后挖两苗红薯、土豆,拔几棵红葱,摘点豆角茄子,顺带的把红薯蔓子塞进篮子,满载收获回家去。那份满足,那份惬意,现在想想也感觉如新。

二〇二〇年一月)

作者简介

郭志飞,山西保德人。热爱地方史和地方文化研究,主编了大型文化丛书《保德文丛》凡8卷10册,300万字。主要著作有《正史闲说》《王邵诗文集》《府州折氏》《陈奇瑜传》《折太君墓地考证》《林遮峪古遗址考证》等。近年来热衷为网络平台提供文史稿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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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志飞||七老汉战斗队——村居纪事之七

郭志飞||民兵连和那几条枪

郭志飞||干部们——村居纪事之五

郭志飞||运动那些事——村居纪事之四

郭志飞||后渠那些人——村居纪事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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