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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房子

 昵称50521550 2022-04-27
 
      最近闲空比较多,因为疫情的原因一直处于失业状态,刚巧在手机上刷到了有人去西山煤矿的视屏,记起来以前的一些往事,便专门开车到西山煤矿看看。不为别的,就为去看看那里废弃的平房家属院。
      我记得上一趟来西山煤矿还是92年底,我刚上高三。带我来的邻居李叔是父亲车队的同事,人早已坐古。为什么跟着李叔来这里,时间太久远了,原因已经记不清了。我只记得是92年的十一月,乌鲁木齐还没下雪,坐着李叔开的老黑头(老解放汽车),晃晃悠悠的出了厂子。老黑头狭小驾驶室里除了李叔和我,还塞了满满的东西,应该是给别人带。   
       车出了仓房沟后,两边都是戈壁滩了,初冬的戈壁滩一点点绿都看不见,放眼望去,四周灰蒙蒙一片。新疆人早都习惯了这种景象,并不在意,满脑子都是坐车的新鲜感,老黑头在公路上缓慢的行驶,车轮子下这条路是乌鲁木齐通往南疆最近的公路216国道,是条柏油路。时速四五十码的老黑头也就在国道上跑了一个小时便又拐进了西山农场,没多久又沿着一条土路进了山,往硫磺沟方向驶去。前车路驶过,路上泛起一溜溜尘土,后车跟在后面只能吃土,车窗摇起来也没用,更呛。到西山煤矿已经半下午了,煤矿位于西山农场到硫磺沟之间。车驶进了煤矿先到了路边的家属院。家属院不大,一条土路两边一排排土坯垒油毛毡顶子的平房,和我家当年一个样。
      李叔让我在车上等他,拎了一兜东西下了车,走进其中一户人家,不一会便出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小姑娘。驾驶室堆满了东西,只能坐两人,没办法小姑娘只能坐在我腿上,车迎着夕阳又驶去。我还清楚记得,傍晚的太阳,趴在远处的的山顶上,又大又红,像个咸蛋黄。 
       车上气氛比较沉闷,我也不清楚为什么来的时候还是话唠的李叔此刻却安静了下来。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句话不说,只是一个劲的抽着烟。弄的本来就狭小驾驶室里云雾缭绕。我有点受不了这个沉闷的气氛,便没话找话的问小姑娘今年多大了,上几年级了?小姑娘回答说:“叔叔我今年上高二了”。一句话就把天聊死了,车里又安静了下来。一个高三的叔叔腿上坐了个高二的侄女,我的脸瞬间窘的像块红布,顿时觉得如坐针毡。好在天已经黑了,借着夜色的掩护,让我不至于太尴尬。李叔大概是实在憋不住笑,假装被烟呛到了,猛嗑了几声,为了缓解下气氛,恢复了来时话唠的本来面目。嘚不嘚自言自语闲聊起来。后面的车程如何结束的我已经无从记忆了,现在写这段文字时,都能感受到当时的尬。
       现在从乌市到这里很快,轴承厂到这里不堵车的话,不到一个小时。矿区不知道废弃了多久,远远就能看见光秃秃山洼里,一片灰扑扑的平房。家属区长时间无人居住,房屋已经变得破旧不堪。有些屋子看上去摇摇欲坠,感觉随时都会倒塌。随着煤矿开采资源的枯竭,整个矿区倒闭破败是难免的。这个处在亚洲地理最中心的小煤矿,并没有因为自己占据了整个亚洲的c位而被老天爷眷顾。没有了煤,也就没有了工作,工人们只能带着家属离开这里另谋生计。人们离开时,把能带的都带走了,带不走的只有这片土房子和永久留在这里的青春岁月。  
       以这片平房破败的速度,再过几年就彻底成了一堆废墟。房子和人一样,需要有人经常捯饬,没人居住的房就像没了灵魂的人一样。现在,这片废弃的家属区留在这里唯一作用,似乎只在唤醒曾经在这里工作生活的人们对这片矿区过去的记忆和想象。
       我凭着记忆到当年的小姑娘家转了一圈。在她家的正屋看见了一个的五斗柜,和我小时候家里的一模一样,不知为何被主人遗弃在这里。柜子看上去还好好的,落满了灰尘,此刻孤零零的矗立在屋子的一角,准备和这片同样被遗弃的屋子一起自生自灭。应该说没有自生了,等待它们的只剩下了自灭。
      出了小姑娘家,现在也应该是大婶了,来到路上向家属院另一头走去。如我所料,一排排平房的尽头应该有一个旱厕,过去的家属院都是这布局,闻着味就可以找到。厕所里被风吹的干干净净,看坑里就知道这里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人光顾了。尽管此刻没有便意,我还是决定蹲了一会,想找找少时如厕的感觉,风时不时的掠过勾蛋子,凉飕飕的。咦?居然拉了出来,便密好了?意外之喜,一会就喜忧参半了,口袋没装纸。在这旮沓,要等人进蹭张纸估计等到地老天荒也不会有人了。如果早上没有叫上老张一起来的话,我只能撕裤衩了。
     那个年代,厂矿家属院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我们厂怎么也是个三四千人的厂子,规模比这里大的多。听父亲说,我家第一套房子是一间九平方米的小平房,还带个小小的院子。是父母结婚时厂里分的婚房,那个年代结婚不用自己买房子,厂子就是个大家长,家里养着一大堆孩子,没条件给好的,但每个人都会有,雨露均沾。父亲说:九平米的房子只能放下一张大床,进了屋就上床,我和二姐都在江苏农村,九平方米的房子父母带着大姐勉强能够住的下。家里来了客人也只能往床上让,人多的话鞋子只好脱在院子里。父亲打的椅子板凳只能挂在墙上,几年下来还是崭新的。我听过一段郭德纲老师的相声,解释什么叫"通家之好"?里面有这么一段,说谦哥从非洲娶回来一位叫“阿依土鳖”的公主回北京,家里也是一间九平米的婚房,描写的情形和我家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我家没有像郭德纲这样的朋友,在谦哥家一住就是半年。
       我从来老家回新新疆是七九年,六岁。家里已经搬了新家,离老房子不远。我是没机会住九平米的房子。新家依然不大,但也有好多个九平方了,除了两间睡觉兼待客的屋子,院子,碳棚,厨房,该有的都有了。父母的屋子客厅兼卧室兼餐厅,背后是个很大的旱厕,所以兼客厅餐厅这间屋,后墙上小小的窗户从搬进来,就封的死死的从未打开过,要不然那个味,和睡在厕所里没什么区别。
      为了省电,白天母亲不让开灯,屋里什么时候都浑浑暗暗的,用母亲的话:“吃饭还怕找不着嘴”?我和两个姐姐挤一间房,高低床。我睡在上面,做梦掉下来几回后,父亲害怕我摔傻了,找了块板子做挡板。屋顶天花板都是用新疆日报糊的,晚上躺在床上,盯着报纸认字,不认识的问下床的姐姐,姐姐也不认识的就跳过去,为了识字早早学会了查字典,学龄前教育就是这么过来的。
      家里四平方的院子里还养了几只兔子,父亲给兔子垒了个窝,没少花心思,为了防止野猫叼兔子,正紧垒了个红砖水泥窝。包括人住的在内,是当时整个大院里唯一的砖混结构建筑。兔子是个繁殖快的物种,没过多久就住不下这高大上的砖窝了。兔子善于打洞,半年后,挨着我家这排的邻居,家家都有几只兔子。
       大院里的每家每户住宅面积也没个标准,厂里盖的很随意,面积大小不一。尤其是院子,我家院子只有四平米,新亮家有两个院子,一百多平米,比我家房子面积还大。邻居间也没有见有谁不平衡,厂子福利股给分多大的,就住多大的,照样其乐融融。
     住平方房子少不了老鼠骚扰,家家都有老鼠洞。打老鼠成了居家娱乐活动之一,有用药的,有用老鼠夹的,有开水灌的,还有养猫的,但都无济于事,人类灭绝了,老鼠也永远灭不完。小时候我没见过谁家有蟑螂,说明蟑螂是改革开放物流发达后溜进新疆的。潮虫倒是不少,经常吃着饭从屋顶上掉一个到碗里,用筷子夹出来照吃。
      我家发生了一件和老鼠有关很有意思的小故事。不知从什么时候,家里有一只小老鼠,十分神奇,只要迪士尼动画片~米老鼠糖老鸭的音乐一响,它准时蹲在家里的沙发靠上,背目不转晴的盯着电视,样子十分萌。动画片一结束,立马又消失不见。我们看着新奇,从不驱赶它,它也不怎么怕人。谁也不会想到,平时和人类不共待天的四害之一,为了共同欣赏动画片能与人和谐共处。
     小老鼠在米老鼠和唐老鸭全集播完后再也没出现过,它似乎知道,没了米老鼠与老鸭,人类又要和它又恢复敌对状态。很快我就把小老鼠忘了,那个刚刚能吃饱饭的年代,没人会关心一只老鼠去了那里。没了动画片,小老鼠重新变回了四害,等待它的命运未卜,爱看动画片的老鼠一定是只聪明的老鼠,希望能善终吧。
       我在平房一直住到我上高二。期间,院里的邻居们陆续搬了楼,不再没有新邻居迁入,家里打通邻居孙老师的家后,住宅面积大了一倍。原来两家隔墙上就有一个门洞子,只不过是堵上的,我估计原来就是一户分成了两户。
       最高兴的莫过于我和姐姐,终于有自己的独立空间了。不过也没高兴几年,九二年年底,这一大片地被厂里卖给了建行盖家属楼,整体要拆迁。按工龄,厂里给分了套楼房,这回不再是无偿分配,我记得家里掏了三千块,分了到一套八六年建的二手房。后期房改又陆续掏了几千块,给了房本。房子成了自己的私产,也算是厂里对工作几十年的老职工的一种补偿吧。房子的有偿分配意味着我国实行了几十年计划逐渐走向了市场经济。
       五十多平方的楼房,一家五口人重新挤回了狭小的空间。不过这回是标准化了,谁家也不比谁家大,干部楼也一样,孩子少的家庭可以住的宽松些,可那时谁家没有三四个孩子呢?
       大姐结婚又占据了一间房,她和姐夫都不是本厂的,不给分房,有偿的也没有。我只能移居到表哥地下室,就这么间小小的地下室,使我有了让许多发小羡慕的私人空间,小小地下室成了许多人的借宿点,通铺上长期睡着三四个人。
    楼房唯一的优点是上厕所方便了,不再用大冬天痛苦的从热乎乎的被窝爬出来,步履蹒跚去屋后面的旱厕,一个来回睡意全无,如果是解大手,你还的带上根钢钎,干什么用?上过旱厕的人都懂。
       据说我家搬进这栋十号楼是栋不合格的危楼,闻传包工头干了一半跑路了还是自杀了,楼最终还是凑合的盖起来了。母亲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再危它也和我家兔子窝一样,是砖混结构,不比那土坯房强?果不其然,搬到这里,在一住就是三十年,有些邻居住年头更长,危楼除了变得越来越旧,依然挺立在那里,没有一丝危的痕迹,比现在许多建筑都强。
     楼里现在住的大多是些老人,年轻人成家后搬了新居,住户们早已忘了危楼一说,老人们平均一两年走一个,危楼依然在。不出意外,只要不再拆迁,许多人会一直住下,让危楼给自己送终。房子虽然只有七十年的产权,但肯定比人活的长,放眼世界,几百上千年的建筑比比皆是,但在中国就不好说了,再古老的建筑,只要地段好,被人惦记上,墙画上个圈,圈里(权力)再写个字,基本上宣告了老房子生命的终结。现在老的平房在市区甚至于郊区已经难寻踪迹,几代人的回忆只能让那些喜欢怀旧的人们,去类似西山煤矿这样自然废弃的厂区寻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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