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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晓兰||我与父亲的故事

 乡土蓝田 2022-05-01 发布于陕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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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 诗词 / 小说 / 情感 

我与父亲的故事

王晓兰

睡到半夜做了一个梦,梦见父亲,便再也睡不着了。思绪象打开了大坝上的闸门,童年很多不为人知的故事在眼前闪现。

我出生在五十年代,当時正值中国最贫穷,最困难的時期,多生一个孩子就多了一張吃饭的嘴。听母亲讲那時候没有计划生育措施,生下多余的孩子就挖坑埋掉。多么残忍的做法,听起来简直不可思议。但那确是实实在在的事,唉,都是贫穷逼的。

【图片来自网络】

我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母亲怀上我不管是男是女,都决定生下来不要。为母亲接生的是本村一个亲戚,母亲叫妗子,我叫她妗婆。在我还没生下時,父亲早就把坑挖好了。随着一声啼哭,我来到了人世,妗婆麻利而娴熟地剪断了我与母亲血脉联系的脐带,父亲正准备将我往挖好的坑里放,妗婆说了声"娃胖乎乎的,有点可惜"。我脚蹬手刨哭个不停,父亲点燃了一袋旱烟蹲在地上不说话,嘴巴不断冒着一道道白白的烟雾,沉思了片刻,他猛地站起来,把身边的铁铣向门外一靠,接过妗婆手中的我,缓缓地放在坑上。父亲给予了我重生的机会,也给自己肩上又压了一份生活的担子和责任。

我获得重生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左邻右舍耳朵,他们感到惊讶和好奇。然而我也很争气,长的活泼可爱,父亲逢人便讲"现在谁给十五担麦我都不换(十斗麦为一担),三叔就给我起了外号叫"十五担”,后来这个外号就成为邻里们对我的爱称,一直被三叔叫到我上初中。

父亲经常把我架到肩膀上,抱到人群中,有人问父亲,"后悔不?”父亲说"不后悔,这个巴巴娃(最后)以后说不定还是个女干部呢”(那時候女的工作很少,女干部就很荣耀)。

自从我记事起两个哥和大姐就在外工作,七十年代初二姐也出嫁了,家里就剩爷爷、父亲、母亲和我。爷爷年迈,母亲身体有病,父亲一人在生产队挣工分,一年到头分的粮食根本不够四个人吃。最难熬的是农历三四月,也就是麦收前的两个月,庄稼人把这時叫青黄不接。天又长,上午吃包谷臻,黑面馍,下午吃糊涂面,稀汤薄水,很不耐饥。每次磨面上楼取粮食時,母亲总是满脸愁容不断地问父亲,还差几个月的粮,咋办?"父亲一边望袋子装着粮食,一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对母亲说:“你嫑熬煎,再难,总不能让娃饿着,我想办法"。父亲悄悄地去同村的舅爷家借粮食。在我的记忆中土地承包前,每年三四月不是借舅爷家粮,就是借大姑家粮,直到土地承包到户才不借粮了。

然而不懂事的我吃了一年的黑馍,整天嚷嚷啥時候能割麦子,让人吃上一顿白锅块。父亲默不作声,只是三天两头去自留地转。有一天中午我放学回家,看着父亲手里拿着镰刀,把门前自留地里并未熟透的麦子割了。母亲抱怨地说:"你看谁家割麦了,你惯娃呢"。父亲风趣的说":"财东家惯牛马,穷汉人惯娃娃"。我理解父亲说的惯是指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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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父亲把割的麦子打碾晒干,磨成了面,母亲烙 了一寸厚的白锅块,瓤虚而软,皮酥而脆,我一口气吃了三大块,至今对那个香味还记忆犹新,后来温饱问题解决了,吃再白的馍,也找不到当年的味道了。

有一件事说起来好笑,我都快上初中了,父亲把饭给我端到被窝吃。当時土地归生产队時,蓝田人多地少,是出了名的穷地方。当時有句顺口溜"蓝田人户口在蓝田,口粮关系在泾三原”。为了吃饱饭,把大米拉到渭北换包谷,以少换多,以细换粗,一斤大米换斤二两麦或斤三四两包谷。我的父亲也一样,每年冬天和村上人搭伴去换粮。早上五六点出发,下午三四点目的地。早吃干粮饱一天,头天晚上擀好面,第二天早晨五六点起来,在锅底下用带把的小铁勺炒几根蒜苗,拌一碗燃面。父亲每次调好面总要拨出一小碗叫醒我,递到被窝让我吃,我闻到蒜苗拌燃面的香味,端起就吃。在当時吃一碗燃面是稀罕的事,只有拉车换粮,进山砍柴割草才有这个特殊待遇。

有一次,在一旁的母亲为难地说“你拉车出力,就那点面给娃了你就不够了。”父亲说:“我再喝点面汤就够了”。至今我想起这件事,一股暖流顿时湧入全身,眼前就会出现隆冬腊月,寒风凛冽,父亲瘦高略带驼背的身子,拉着架子车吃力地行走在渭北高原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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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与人和善,人缘好,队长把给稻地看水的事交给了他。稻田在离家半里多路的村北清河岸上,几百亩稻田绿油油一望无际。在稻子扬花吐穗后,绿叶黄花在太阳照射下熠熠发光,令人心旷神怡。 

稻田中间有一条通望清河的路,路东有一个水打磨。晚上风吹水打磨咯吱咯吱的作响,曾因有人吊死在那里,传说水打磨晚上经常闹鬼。看水这活,虽出力小,自由点,但胆小的人还是不行。父亲有時晚上看水回到家就晚上一两点,经常被狼尾随,与狼斗智斗勇。有一次他回家時走着走着,感到后边好象有个人,回头一看,狼!他举起铁铣大叫一声,狼眼睛最怕光,他立即用手电一照,狼吓跑了。我问父亲晚上看水怕不怕,父亲说胆正逼邪。

母亲身体不好,父亲下河看水時,总在铁板铣上挑一笼衣服在河里洗。没事早回家还帮母亲蒸馍,擀面。隔壁的几个婶羡慕父亲勤劳,没脾气,多少年如一日里外忙碌,无怨无悔。但后来发生的一件事使我领教了父亲的脾气和历害。 

还是二姐没出嫁的時候,她在生产队打草帘,机子坏了,影响她的工分,她很着急,我放学回来发现她正拿我织手套的毛衣针当作修机子的材料,我和二姐撕扯不愿给她,我把二姐一推,二姐的脊背垫在木头柜盖上,顿时她疼痛难忍大声哭了起来。父亲听见后,手提帚子将我打倒在地上,又提起我一条腿从后门打到前门,在地上拉了二三十米。当時我上六年级,第一次见父亲这么大的脾气,有点害怕。父亲边打边说:“你还本事大了,打你姐”。在我小时候,棍棒底下出孝子,父母亲打孩子就是家常便饭,名正言顺的事,所以,这一顿打自然也就黙黙的接受了。

我记得后来父亲经常给我讲很多人生哲理。我印象最深的是:父亲常说:“谁到你家借钱,脚踏进你家门都是想了再想,有钱一定要借给"。人常说:“没了给一口,胜似有了给一斗";每个人都有他的优点和用处,不要看不起任何人,烂棉絮都能塞窟窿”等等。父亲朴实无华的话语中蕴藏着深厚的人生哲理,这些话,影响着我后来的做人和处事。

渐渐地我对父亲的印象从模糊变得清晰。我爱父亲,父亲的爱如涓涓细流,滋润我的心田;父亲的爱更象巍巍高山,高大威严。

我二十二岁那年,戏剧性的事情发生了,父亲当年的一句玩笑话竟然变为现实,我荣幸地成为一名国家正式干部。那年父亲六十七岁,依旧在生产队稻田看水,不管白天夜间,肩上还是扛着那把铁板铣,但是父亲脸上挂满了笑容,嘴边多了微笑,常常哼着《秦腔》,穿梭在稻田的畦埂上。

几年后,父亲年龄大了,不再看水了,常坐在家门口,晒着太阳,手上卷着卷烟,一袋一袋地抽着,脸上总是洋溢着幸福。偶尔有村上和他相好的人从门前走过,他总会请人家到家里,坐在小圆桌上,打开儿女们带回的好烟、好酒,点心,一块痛痛快快喝上两盅,感受着晚年的幸福和人生的快乐,我也为父亲晚年这样的幸福生活高兴。

突然,闹钟的响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该给孩子们做早饭了。

作者简介

王晓兰,网络名,〈岁月静好〉,蓝田县蓝关镇新寨人。西安航天工业学校退休,高级政工师。偶尔写作,发表于微信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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