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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东方 小红萝卜是在春末菠菜要下市的时候上市的。一天一天的，眼见得市场上卖的菠菜越来越大，比刚上市的时候高了好几倍，有了硬硬的梗儿，价格却是越来越低，一块钱一捆也没有什么人要了。 菠菜要退场了，小红萝卜来了。 小红萝卜则比胡萝卜还短粗一些，带着小小的毛刺儿的叶子和红色的叶柄很挺拔，与叶柄的红色不大一样的萝卜的红色，是一种不那么亮的暗红，暗红也是红，是别的蔬菜所绝对没有的。据说红色食品有利于心脏，是不是真的不知道，可以确定的是红色的萝卜有利于眼目愉悦，有利于审美。你如果专门拿一棵完整的小红萝卜端详的话，就会有点吃惊地发现它在结构和颜色上都堪称无与伦比的完美。如果不吃它，把它栽回去，栽到一个可以透视的花盆里，它就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大自然的产品，又有哪一样不是这样呢！可这也不能是我们对小红萝卜的完美视而不见的理由。我们只是习惯了它年复一年的存在，忘了端详。从审美的角度上说，小红萝卜的红色是它最具价值的所在。所以不管是生吃还是熟吃，我都不去皮，都要保留小红萝卜之所以是小红萝卜最明显的特征。炒熟以后、煮熟以后小红萝卜的肉近乎透明，好像能看见里面的肌理，吃起来却又完全没有纤维感；小红萝卜的皮颜色不及生着的时候那么鲜艳了，却有一种不渍不漫的稳定，甚至连汤也没有什么红色。 不知道是不是有这个原因，在这小红萝卜刚刚上市的时候，总是能引起早晨来买菜的人们的极大兴趣，别的菜，不管是同样尾部还带着嫩白色的蒜薹，还是青青的、青得均匀的菜头，或者是那些带着泥巴的新蒜，都被小红萝卜给抢了风头。 因为小红萝卜是色艺俱佳。颜色红，叶子绿，对比鲜明，耐看；个头不是很大，也不是很小，体型适中，观感上胜了一筹。
小红萝卜生吃起来脆生生的多汁水，虽然是萝卜，却只有微微的辣味儿，不冲，一般口味的人都能接受，它已经类似于一种地生的水果。有那种不洗而只剥皮的吃法，将红色的厚皮撕开，露出里面雪白的肉，迫不及待的就咬下去一口……有作家写过小说就叫作《透明的红萝卜》，其间的魔幻现实主义意象的所从生发之处，自然就是这小红萝卜的鲜艳的衣裳和雪白可口的肉了。 除了小葱之外，它是蘸酱吃的主要菜肴；炒熟了则糯糯的和舌头非常友好，彻底没有了辣味儿，红皮白肉，又好看又好吃。 春夏之交的小红萝卜和秋天的大红萝卜不单纯是个头大小的不同，口感上也有较大差异。做熟了以后可能差异还小些，生吃就是天壤之别了。在人们普遍的饮食习惯里，秋天的大红萝卜基本上不生吃，而小红萝卜则主要是生吃。小红萝卜又分两种：一种是大红萝卜的绝对缩小版，圆圆的、小小的，生吃的时候往往连叶带柄一起蘸酱；另一种则是普通萝卜的长圆形，只是个头小，比胡萝卜白萝卜都小了很多，生吃的时候一般不带叶子。如果是在饭馆里吃的话，叶子会作为一种颜色对比元素，被洗净切好放在盘子边上。有愿意吃的，也可以拿了蘸酱，吃起来有明确的纤维感，据说维生素含量也不低。 小红萝卜是易老的，易老的特征就是萝卜缨子不再支棱了，干瘪了，黄了边儿；有那种去了萝卜缨子卖的小红萝卜，就一点要拿手掂量掂量，如果感觉较轻，就说明里面已经糠了。小红萝卜的糠就是核心部位缺失了水分，纤维化了，吃起来像是棉花套子。这是小红萝卜只能吃最新鲜的原因，在过去它几乎是无法长途运输的。
人们在小红萝卜上市的时候总是会不失时机的要买一些，好像每年不吃小红萝卜就错过了什么，像是夏天没吃西红柿、冬天没有吃大白菜就错过了什么一样。从这个角度上说，小红萝卜是菜，也是季节的使者，它来了，它走了，人生就又过去了一段，照例是无可挽回的一段。 的确，小红萝卜一上市，就意味着春天走到了尾声，初夏就要来了。从卖小红萝卜的市场上抬头看看，周围的树冠蓊郁起来，丰厚的荫凉正好可以抵御日渐强大的阳光。在逐渐被绿色覆盖的大地上，偏偏就有着红色的小红萝卜生长成熟了，这是多么神奇的世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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