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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桥文化”述略

 乡土蓝田 2022-05-04 发布于陕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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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桥文化”述略

蓝桥是蓝田县的一个乡镇,而且是一个山区小镇,但它却有着特别深厚的文化底蕴,是个誉满全国的文化名镇。“蓝桥文化”的内涵是丰富的,既有丰富的“驿站文化”,也有浓厚的“宗教文化”,更有神奇的“传说文化”。正因为有着深厚的文化底蕴,加上山清水秀,交通便达,使蓝桥成为蓝田的一张文化品牌。蓝田八景中,其中有三景——“秦岭云横”、“玉山并秀”和“蓝桥仙窟”就集中在蓝桥。

一  丰富的“驿站文化”

丰富的驿站文化,是蓝桥文化的一个重内容。

驿站,本是古代国家在重要交通要道上专门设置的一种兼有“邮站”与“军站”功能的机构。它既有“传递公文和军事情报”的通信功能,也有接待来往官员的招待功能。

“蓝桥驿”设在蓝关古道上的重要驿站之一。由于蓝关古地道处南北要冲,自古以来,就属于兵家必争的军事战略要道;加上长期以来,它又属于秦汉唐诸朝从国都翻越秦岭通向祖国东南方的重要通道,所以更显得特别繁忙和重要。特别到了唐代,由于大量的迁人墨客多来往于此,或遭贬南去,或荣迁北回,他们的悲欢离合,他们的升迁命运,特别是他们对仕途的无限感受,无不在蓝桥驿的“驿墙题诗”中有所流露。有的借景生情抒发感慨,有的回忆往事怀念友情,凡是途经蓝桥驿的诗人们,几乎都有诗作在此流传。所以,丰富的蓝桥驿题诗,就成为蓝桥驿站的文化特点,

其中白居易的《蓝桥驿见元九诗》,就是众多蓝桥驿题诗中的一首:

每到驿亭先下马,循墙绕柱觅君诗。

蓝桥春雪君归日,秦岭秋风我去时。

这首诗只有二十八字,表面看只属于平淡的征途纪事,顶多也不过表现白居易和元稹交谊甚笃,爱其人而及其诗而已。其实,这貌似平淡的二十八字,却容纳着丰富的历史事件和复杂的私人感情,也保含着诗人心底的万顷波涛。

元稹是元和五年由监察御史贬为江陵士曹参军的,经历了五年的屈辱生涯后,到元和十年春才奉召自唐州还京。在还京途中,来到蓝桥驿,他感慨万千,就在驿亭壁上题了一首题为《留呈梦得、子厚、致用》的诗,留呈给即将归京的朋辈们。

泉溜才通疑夜磬,烧烟馀暖有春泥。

千层玉帐铺松盖,五出银区印虎蹄。

暗落金乌山渐黑,深埋粉堠路浑迷。

心知魏阙无多地,十二琼楼百里西。

从元稹的诗中我们不难看出,当时他是满怀希望的,也是高兴的。可谁知道,他正月刚回京,三月就再次远谪通州。作为好朋友,白居易是十分同情的、难过的。所以,他诗的第一句“蓝桥春雪君归日”,显然在欢笑中含着眼泪的。更让白居易难堪的是,正当他为元稹再次远谪而难过的时候,自己也遭到贬职。所以他对元诗中的“秦岭秋风我去时”就有个另一番体会。是啊,被秦岭秋风吹得飘零摇落的,又岂只是白氏一人而已,实际上,这秋风吹撼的,正是两位诗人共同的命运。春雪、秋风,西归、东去,道路往来,风尘仆仆,这道路,乃是一条悲剧的人生道路!所以,在题写这首绝句的同时,白居易还题写了一首描写自己处境和心情的绝句——《初贬官过望秦岭》:

草草辞家忧后事,迟迟去国问前途。

望秦岭上回头立,无限秋风吹白须。

白居易到底为什么遭到贬职?原来,在元和十年(815年)六月,唐都长安一连发生了两起政治谋杀案:一是宰相武元衡在上朝途中遇刺身亡,二是刑部侍郎裴度在另一条路上被刺负伤。刺客的目的显然是在阻止朝廷对叛乱的彰义军节度使吴元济的讨伐。谋杀案发生后,白居易认为这是国家的耻辱,就立即上书奏请尽快缉拿凶手归案,从严查处。可这一正常的奏请,却遭到一些权贵们的嫉恨,说他“先谏官言事”,给他定了“僭越”的罪名,并以他在母亲看花坠井死后,仍作赏花和新井诗的事一起,就诬陷他大逆不道,有悖名教。结果就被贬为江州司马。

这时候,诗人的心情是苦闷的,对前途是茫然的。这种苦闷和茫然,这种对政治环境日趋险恶的焦虑,不能不让他“望秦岭上回头立,无限秋风吹白须”!可见,他的“每到驿亭先下马,循墙绕柱觅君诗”,实际上就是他这种苦闷和茫然心情的写照。是的,循墙绕柱所寻觅的岂只是元稹的诗句,简直是元稹的心!是两人共同悲剧道路的轨迹!

友情可贵,题咏可歌,共同的遭际,更是可泣。但这许多可歌可泣之事,诗中一句不说,只写了春去秋来,雪飞风紧,让读者自己去寻觅包含在春雪秋风中的人事升沉变化,去体会诗人那种沉痛凄怆的感情。这正是所谓“言浅而深,意微而显”,极尽风人之能事。

二  浓厚的“宗教文化”

浓厚的宗教文化是蓝桥文化的显着特点。宗教文化是我国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而蓝桥地区既有浓厚的佛教氛围,也有浓厚的道教色彩。在蓝桥地区,以通达的蓝关古道为条件,以幽静的蓝溪依托,自古以就成佛教与道教争相发展的理想阵地,形成了浓厚的宗教氛围。

蓝溪的佛教的寺院,从晋魏时期就开始出现,它得蓝关古道之便利,借蓝溪山水之神韵,逐步发展、壮大,形成为浓郁的佛教氛围。特别到了唐代,在蓝溪中段的秀美山林里,出现了众多的大小寺院,吸引来众多的大德高僧,使蓝溪逐渐成为唐都(西都)长安的佛教胜地之一。蓝溪的佛教群落,大体可分作两处:即悟真寺和化感寺。

其一,以悟真寺为中心的众多寺院群,以善导为核心的1000多名僧众,造就了佛教净土宗的“祖庭”地位。

规模宏大的悟真寺。悟真寺的佛教群,位于蓝溪西段,其东为倒虎山、王顺山,西为玉润山、虎候山(以上诸山皆属于“大蓝田山”范围),上近蓝关古道,下临蓝溪之水(今名蓝水,或蓝河、清河),其庙宇群落分布于蓝溪内外,绵延四公里之远,据有山林河谷田产约5000余亩,堪称盛唐时期最大的寺院之一。全寺分为上下两院,殿宇庭堂四千多间,可容僧侣千余人众。其上院又有上方北院和上方南院之分:上方北院即悟真古寺所在;上方南院包括法华堂在内的南塔院和在橡湾重建的竹林圣寺。下院包括禅坡的玉泉院与河湾口的华严院等。

悟真寺的高僧大德众多,可谓高僧荟萃,名僧云集。据相关文献不完全记载:先后在悟真寺修业的高僧大德,在善导之前,曾有道恒(346—417)、净业、静藏(571—626)、慧因(539—627)、保恭(542—621)。既有唐初游学西河玄中寺的启芳和圆果,又有从庐山寻迹而至的善导(613—681),还有先后与法诚、善导法师共处多年的慧远法师。

慧远于贞观初年投身悟真寺,被尊为上座僧,他“乘闲乐道,十有余载”[1],时常讲说《法华经》,为地方祈雨,润泽百姓,曾修建了位于寺门坡下的画龙堂,为悟真寺的建设贡献了自己的力量。

初唐后期,悟真寺进入历史上的全盛时期。特别是贞观十九年,回到悟真寺的善导法师,在慧远故去后继任悟真寺上座僧。他在着手净土宗创建的同时,更开始了悟真寺的大量建设。为把悟真寺建成净土宗的宗庭胜地,善导大师不辞辛苦,经常出入京城长安,游说达官贵胄,四处募化,为悟真寺的修建筹集资金。唐高宗永徽年间,先后在寺之北岭另修别院,建立净土堂、法坛、玉像殿和迎宾阁,同时,还重修了山门殿、接引殿与“制通山美”的栈道朱栏、进香阁、幡竿等,以后又创立了“上院修观、下院弘法”的两院体制,从而使悟真寺成为殿堂严整,鳞次栉比,气势恢宏,秀甲终南的净土宗庭。

善导大师是一位追求执着、富于创造的一代宗师。他的写经布施旷古绝今,宗论著述义行圆满,净土变相别有创意。他所弘传的净土法门,在京都长安风靡全城,崇信士女多不胜数,吸引着四方信士、十方僧众以及各界名流的奉献。在悟真寺,既有不少四方信士供养的大批白玉石佛等宝物,又有初唐四大书画名家褚遂良、吴道子的墨迹画作。特别值得一提的是,高宗咸亨二年(671)三月,长安法海寺的道英禅师于蓝田大觉寺[2]得到吴僧义济所藏梁武帝水陆斋会仪文之后,便会同已移居实际寺的善导大师等人一起,于四月十五日,来悟真寺下院的山北寺依法举行了一场规模宏大的水陆大斋法会,“开千僧斋”,为幽冥狱魂祈福消灾,成为悟真寺举行水陆法会之始。

其二,以化感寺为中心的幽静环境,以义福为代表的禅修大师,为佛教禅宗北派的最后确立与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成为禅宗北派的第二圣地。

禅宗,本是中国佛教的主要派别之一,主张修习禅定,故称禅宗。又因它以参究的方法,彻见心性的本源为主旨,亦称佛心宗。禅宗最早由菩提达摩传入中国,下传慧可、僧璨、道信,至五祖弘忍时,才分为南北两派。南派以惠(慧)能为首。北派以神秀为首,时称“南能北秀”。

至于“南能北秀”格局的出现,曾有一段有趣的传说。

据说五祖弘忍大师时在湖北的黄梅开坛讲学,他手下有弟子五百余人,其中最翘楚者为大弟子神秀,也是大家的公认的衣钵的继承人。当弘忍自感衰老,就以“作偈”(按即禅意诗)的方法在徒弟中选拔衣钵继承人。就是让徒弟们按照自己的修养各写一首“偈”。神秀写出的偈子是:

“身是菩提树,心为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意思是说:人要时刻把握自己的心灵和心境,通过不断的修行来抗拒外面的诱惑,和种种邪魔——这本来是一种入世的心态,强调修行的作用。神秀的诗偈得到同门僧众的赞赏,但有个文盲火头僧听后却不以为然,就口念一偈让别人帮他写在神秀的偈子旁。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他的意思是说:世上本来是空的,看世间也就是个空字,如果心本来就是空的话,任何事物就会从心而过,不留痕迹,也就无所谓抗拒外面的什么诱惑了。

对于惠能的这种思想弘忍大师心里是认可的,因为这是一种出世的心态,也是禅宗的一种很高的境界,领略到这层境界的人,就是所谓的开悟了。可神秀的诗偈却与禅宗大乘教派的“顿悟”思想不太吻合。但他考虑到神秀的地位和影响,又不便于公开让一个文盲火头僧来继承衣钵。只好在晚上暗地里将衣钵让惠能传拿,并吩咐他连夜逃走。

第二天,当僧众知道衣钵被惠能拿走的消息后,就派人去追,可惜没有追到。神秀只当了一个没有衣钵的继承人。

惠能远走南方隐居,不敢露面。15年以后,他才在曹溪的宝林寺公开出示衣钵,宣称禅宗的南派。

这样禅宗的“南能北秀”格局开始形成。

神秀是佛教禅宗北派创始人。当时,神秀的传法弟子并肩者共四人:义福、敬贤、普寂和惠福。他们都是追随神秀十几年而得到亲传的高僧。其中义福(658—736)犹能得到神秀的嫡传。所以当神秀死后,他与普寂(651—739)就都受到唐室的尊重,被时人誉为“两京法主,三帝门师”。

义福(658~736),俗姓姜,上党铜鞮人。他幼时即有心归佛,十五岁从母遗训出家,游历于卫、邺地区,喜欢研读《老子》、《庄子》、《尚书》、《易经》等书,先在灵泉寺读《法华》、《维摩》等经,又到东都福先寺从师于杜法师,深入研习大乘经文。后听说嵩岳大师法如开演不思议法门,三十二岁时始落发具戒,辗转到荆州玉泉道场拜谒神秀大师长达十多年。当神秀过世之时,惟有义福“亲在左右,密有传付,人莫能知”。随后义福从嵩岳寺应邀到长安,来到蓝田的化感寺栖置法堂,深居浅出,脱离世俗二十余年不出寺门,尽心开演神秀禅慧之业。直到开元十年(722),才应长安道俗之请,入住慈恩寺。开元十三年(725),唐玄宗东巡河洛,特令义福赴都,住在东都福先寺。十五年(727)皇上准予离开京师。二十二年(734),再令其入东都,居南龙兴寺。开元二十四年(736)卒,年七十九。葬于龙门奉先寺北冈,唐明皇赐谥曰“大智禅师”。

蓝田化感寺是唐代名寺,曾经有不少诗人写有游化感寺的诗篇。其中王维的一首《游化感寺》最为有名。

“翡翠香烟合,琉璃宝地平。

龙宫连栋宇,虎穴傍檐楹。

谷静唯松响,山深无鸟声。

琼峰当户拆,金涧透林明。

郢路当户迥,秦川雨外晴。

雁王衔果献,鹿女踏花行。

抖擞辞贫里,归依俗化城。

绕篱生野蕨,空馆发山樱。

香饭青菰米,佳蔬野笋茎。

  誓陪清梵末,端坐学无生。”

但“蓝田化感寺”到底在哪里?诗人们没有说,其它文献也没有明确的记载,只有《蓝田县志》模糊地说:“在辋川”。也许是古今对辋川概念定位有差别,也许是受王维在辋川居住的影响,该说并不能说出化感寺的具体方位来。好在我们可从唐道宣《续高僧传》卷13的《道岳传》里的道宣在“武德初年,从业蓝谷化感寺”的记载中知道:化感寺在蓝溪而不是在辋川。

蓝溪就是蓝水,蓝水流经的峡谷就叫蓝谷。蓝谷一般指蓝水出山的河湾口至蓝桥的一段河谷,它长约约7公里左右。其两岸峰峦交错,峭崖对峙,实有“峡流奔马,壁悬石虎”的万千气象。正是这险要的地形,也为蓝关栈道的开凿与建设提供了必要条件,使它成为蓝关古道上的一段便捷通道,也为南北佛教交流提供了交通条件。继恢弘的悟真寺佛教寺院之后,化感寺的出现,更让蓝溪的佛教气氛更加浓厚。

唐化感寺位于虎侯山与清灵山之间,方圆一里有余,中有被溪水分隔的两块台地。其北为化感寺的主殿遗址,遗址背依清灵山,呈西北东南向,宽约40余米,进深约50余米,且呈前后三个平整台面。虽然古寺院的殿宇早已不复存在,但仍可看出当年的感化寺幽雅清静的环境和庙宇宏伟壮观的当年景象。

据有关文献记载,化感寺在隋大业末年,以教授三韩学生闻名的灵润曾在这里隐潜,他和武德初年的志超、道岳、智信、智光一起,合称化感寺的“五大高僧”,他们在此“义解钩玄,妙崇心学”,相师念定,弘传道业,开创了化感寺从未有过的辉煌岁月。由于化感寺环境幽雅,吸引了众多的文人骚客前来游览,也留下了许多脍炙人口的诗篇。在这众多的诗篇中,尤以元稹的《山竹枝》(自化感寺携来,至清源,投之辋川耳)有名。诗人借从化感寺拄竹杖翻山到辋川的清源寺的过程写出了佛教禅宗的“顿悟”思想。

   深院虎溪竹,远公身自栽[3]

 多惭折君节,扶我出山来。

 贵宅安危步,难将混俗材。

 还投辋川水,从作老龙回。

蓝溪也是道教的活动场所。蓝桥的道教文化,是以碧天洞为核心,以玉山蓝水为背景形成的。在道教的文化中,有着“三十六洞天”和“七十二福地”的记载,其中的“蓝水福地”就指蓝水一地的秀丽宜人风光,构成了蓝桥的“福地文化”色彩;同时,蓝桥的道教文化,又是以王顺点化成仙的线索,以韩湘子劝化韩愈为线索,完成了蓝桥的道教神秘色彩,从而演绎出许多民间传说,既弘扬了道教的教义,也增添、丰富了蓝桥文化的道教氛围。

碧天洞位于蓝桥镇对面偏东的山腰处,本是一个天然形成的石灰岩溶洞。相传道教的八仙之一韩湘子曾在此修道,故名湘子洞。洞前原来有庙宇一座,额曰“玄觉庵”。前有清澈的蓝水映衬,瑶草斗艳,后有碧峰相衬,古树参天,巨藤纩绕,造就出一种颇具仙境的自然景观。洞内回环弯曲别致,深邃神秘。洞内宽窄不一,宽处不过丈余,窄处仅能容身,是一个深约500米的蛇洞,在溶洞的顶端有小水潭一个,潭水积年不减不溢,颇为神奇,更为神奇的是,在潭内有一种小石沉积,其大小犹如米粒[4],光滑可爱,它吸引着游客们的好奇,争相投钱捞取。

韩湘子本为唐代著名的散文学家、诗人韩愈的侄孙。据说,韩愈因谏迎佛骨而被贬潮州,当他来到蓝关时,由于大雪封山,在“雪拥蓝关马不前”的时刻得到了侄孙“湘”的看望和劝化。

相传韩湘早年落魄不羁,志趣高远,犹耽苦吟,韩愈曾勉以经学。韩湘子说:“湘所学,公不知耶!”因赋《言志诗》述志:

青山云水窟,此地是吾家。

后夜流琼液,凌晨咀绛霞。

琴弹碧玉调,炉炼石朱砂。

空鼎存金虎,元田养白鸦。

一瓢藏世界,三尺斩妖邪。

解造逡巡酒,能开倾刻花。

有人能学我,好去看仙葩。

韩愈看了这首诗,笑着问:“子能夺造化呼?”湘子答:“此事甚易。”韩愈为开樽,湘举土,以盆覆之,水,良久,开碧花二朵,花片上有诗一联:“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韩愈甚为异怪,未喻其意。湘曰:“他日验之。”时不久,韩愈被贬。一日途中,见一人冒风雪从林间来,视之,乃湘子也,再拜马前曰:“公忆花上之句乎?”因询其地,即蓝关。嗟叹良久,解鞍,酒垆命酌。随即完成了这首有名的《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的诗:

 一封朝奏九重天, 夕贬潮阳路八千。

  欲为圣朝除弊事, 肯将衰朽惜残年!

 云横秦岭家何在? 雪拥蓝关马不前,

   知汝远来应有意, 好收吾骨瘴江边。

接着韩湘子写了一首《答从叔愈》的诗作答:

举世都为名利醉,伊予独向道中取。

他时定是飞天去,冲破秋空一点青。

韩愈(768-824),字退之。他本来是唐代著名的政治家、诗人和散文学家。他历任刑部侍郎、国子监祭酒、京兆尹及兵部、吏部侍郎等重要官职,曾随同裴度平定淮西藩镇之乱,也上书力谏过“迎佛骨”,他还是唐代著名的古文运动的奋力倡导者和积极参与者。在散文方面,他主张“文以载道,文道合一,以道为主”,强调文章内容的重要性;主张文“词必己出”、“陈言务去”的简洁文风,极力反对当时那种追求形式的骈文的现象。在诗歌方面,他能突破“大历诗人”的狭小天地,开创了一个新的流派,被后人尊为“唐宋八大家”之首,又将他他与杜甫并提,有“杜诗韩文”之称。

正因为韩愈与号称道教八仙之一的韩湘子有着这种关系和轶事,所以在以后的漫长岁月里,也就演绎出诸多的故事来。

元人赵明道的《韩退之雪拥蓝关记》、纪君祥的《韩湘子三度韩退之》和永恩的《度蓝关》、绿绮主人的《度蓝关》、杨潮观的《韩文公雪拥蓝关》、明人朱有敦的《升仙记》、《韩湘子全传》等大量杂剧与文艺作品的问世,不光神话了道教的韩湘子,就连官员、散文家、诗人的韩愈叶也被神化,甚至连韩愈一家人都被点化入山学道。

受这些作品的影响,在民间,不光韩湘子的光彩夺目,就连韩愈也竟然成了道教的神仙。特别在蓝田的东山、南山,所有土地庙里土地爷爷的塑像都成了身穿官服头戴官帽的韩愈!

在蓝桥的道教文化氛围中,王顺和王顺山的内容也成为最近的一个热门话题。尽管王顺在道教里并无什么显赫的地位,甚至在浩瀚的道教经典《道藏》里都找不出任何关于他的蛛丝马迹。但幸运之神让他出尽了风头,不光让他的名声远播,声誉显赫,就连八仙之一的韩湘子也怕自愧不如!

王顺其人其事鲜见于史册,但也正是这个原因,他就被当今的旅游开发商的造假宣传利用,从而,见缝插针,顺应国人恢复孝道,将中国的孝文化与提倡孝道拉在一起,不光给王顺编出一套“担土葬母”的故事,甚至将其添入自编的“二十四孝”序列,从而,营造出所谓“中华第一孝山”的笑话来。中国的“二十四孝”是历史的、约定成俗的,也是家喻户晓的,也是编入史册成为文献的。那就是:孝感动天戏彩娱亲鹿乳奉亲百里负米啮指痛心芦衣顺母亲尝汤药拾葚异器埋儿奉母卖身葬父刻木事亲涌泉跃鲤怀橘遗亲扇枕温衾行佣供母闻雷泣墓哭竹生笋卧冰求鲤扼虎救父恣蚊饱血尝粪忧心乳姑不怠涤亲溺器弃官寻母。其中的故事早已深入人心,尽人皆知,就连不少词语都变成了成语,广为使用。可谁听说过“王顺担土葬母”一孝,至于“孝山”之说那就更为滑稽、离奇!

王顺的事迹虽说鲜见史册,不等于一点线索都找不出来;王顺的事迹神秘莫测,也不等于就失去了传说的规律。

白居易曾在他的著名长诗《游悟真寺》一百三十韵中有这样的句子:

 昔闻王氏子,羽化升上玄。

 其西晒药台,犹对芝术田。

 时复明月夜,上闻黄鹤言。

这几句诗承前所记,说他这一天,兴致勃勃地游览玉山的过程,尽管中峰“住天”难攀,尽管“白莲池”难到,可他仍然观看了“一片石”,踏访了“谒仙祠”,游览了“晒药台”,观看了“芝术田”。直到晚上,他还兴致未减,“时复明月夜,上闻黄鹤言”,听着诸多有关王顺的传说故事。这里的“王氏子”,大概就指的王顺,这里的“黄鹤”其实就是讲故事的道士。“黄鹤言”大约就是“王氏子羽化升上玄”的故事。至于“王氏子”怎么“羽化升上玄”?为什么“羽化升上玄”?诗人没有说。关于王顺拜仙接受点化的故事,在道教的有关典籍里,只说到他在背土上山途中,受到一位老者劝化,回头看时,则老者飘然不见。从此他归心向道,专心修养,最后成道仙化。至于王顺的孝与不孝,典籍并未提及,对他的背土动机,对仙人点化的内容,亦语焉不详。这大概与中华民族的“为尊者讳”的传统美德不无关系!

然而,流传于蓝田广大民间的传说,则正好补充了这一问题:据说王顺(“王氏子”)原系玉山脚下的一位村民,他从小生性顽劣,母亲要东他偏西,母亲要低他偏高,终生逆母,总是反其话而行之。可怜的母亲掌握了逆子心性,所以当他在临死安排后事时就叮咛王顺,叫他把埋葬于山顶上。可令老母亲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忤逆一生的儿子,自觉终生不听母言,有愧于母,母亲将死,总该听话一次!所以,就有了背土之举。

一个终生未听母亲一句话的儿子,在母亲临死之前,才番然悔悟。可正是这次悔悟,反倒闹了个葬母高山的笑话,这不能不说是个悲剧!这也就是所谓的“担土葬母”之孝!

王顺的故事尽管可笑,但作为蓝桥的民间传说故事,仍不失为一个美好的故事。作为一个具有教育意义的民间故事,仍有一定的人文价值。

王顺山,本是蓝田山的一部分。原来,蓝田山是由玉山和王顺山两个高大的山峰组成的。玉山在东,王顺山在西。唐代诗人杜甫笔下的“玉山高并两峰寒”(《蓝田九日崔氏庄》)的“两峰”,指的就是玉山和王顺山。而在玉山与王顺山两峰之间,有一段相对平坦的平台,远远看去,恰如一辆翻覆的战车,所以,蓝田山就有了覆车山的别名。

玉山,是国家级森林公园之一(名叫“王顺山森林公园”)。它属于蓝田境内的最高山,其两峰突兀,云海蒸腾,气象万千;它林木葱蔚,沟谷幽深,瀑布飞悬;它奇峰耸立,古藤怪木,山石嶙峋,是一处难得的登高远望、观光游乐的好去处。

玉山,又是大悟真寺的组成部分。它既有着丰富宗教气氛,又充满了文化气息。自古以来,它吸引着无数墨客骚人为它折腰,为它歌唱,留下了许多脍炙人口的诗章。

玉山,地处蓝关古道之旁,犹如一个历史巨人,既面对着千军万马,冷视着战争的胜,王朝的更迭,又面对着无数过往迁客贬官,哀叹着官场争斗的风云、派系争斗波浪。

玉山的得名,大约与该山产玉有关;而王顺山的得名,大约与王顺其人曾在该山隐居成道有关。

三  神奇的“传说文化”

出蓝田,登七盘,沿蓝关古道东行,过了六郎关,下铮坡,有一处古关隘遗址。它,就是韩愈诗中“雪拥蓝关马不前”的蓝田关。尽管当年的关楼早已坍塌毁坏,但那石质的关门柱窝,以及石质构件尚存,还依稀记录着南北流人们过关时的艰辛泪痕。关前有条河,它就是有名的“蓝水”。在蓝水之滨,有一块巨石,上刻不知什么年代、什么人所写的“尾生抱柱处”、“云英得玉杵处”等几组隶书大字。

这就是古蓝桥遗址。虽说当年蓝桥的桥早已毁圮,但这块巨石却记录、流传着两个动人的爱情故事,演绎出许多美好民间传说,也造就出丰富多彩的蓝桥文化来。

“尾生抱柱”的故事,最早见于庄子的《庄子·盗跖》篇:“尾生与女子期于梁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这句话本是盗跖讲给孔子听的,但作为一个爱情故事故事,它却一直被后人反复引用着,不光《庄子》中有记载,《史记.记·苏秦列传》、《淮南子·汜论训》也有记载,就是以后的诗人墨客们,也常常引用着。这样一来,“尾生抱柱”就慢慢地变成了“诚信”和“守诺”的代名词,变成了一个家喻户晓的成语。《国策·燕策》说,“信如尾生,廉如伯夷,孝如曾参,三者天下之高行也。”初唐诗人骆宾王在他的《代女道士王灵妃赠道士李荣》诗中写道,“只言柱下留期信,好欲将心学松”,看来,这位女道士也期望着这位同道学学尾生,钟情不移。晚唐诗人温庭筠在他的《答段柯古见嘲》诗中说:“尾生桥下未为痴,暮雨朝云世间少”,赞美男子忠于爱情约言,值得称许。诗人李白的《长干行》一诗,也有“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的话……他们都是把它当作“诚信”,当作“坚守信约”的精神来歌颂,来赞美。

庄子的这句话,论文字,只寥寥数字,怎么能引发了不同朝代,不同人们的感慨呢?其实这不在故事本身,而在于人们对真、善、美的诚与信的追求与向往。然而,在人们“褒”尾生是个“诚信之士”,以诚信高于生命的同时,也有人在“贬”尾生是个“迂腐的傻瓜”,说他不懂变通,甚至说他只是“轻生”,只是因没等到想见之人,心灰意冷,而采取这种手段来结束生命的。

真是仁智各见,人心不同呀!

尾生为了不失信,能抱住桥柱而被河水淹死,或许在人们看来,这行为未免“迂腐”,属于不会“变通”以适应不同环境的典型。殊不知正是这种“愚蠢”,这种天真的“守诺”与“诚信”,才能让人为那些诚信君子叫好,才能让那些见利忘义的小人汗颜。

当今世界,诚信与责任已成为支撑万事正常运转的重要架构,诚信与责任再一次成为世人关注的焦点。社会越发展越需要诚信。无怪胡锦涛总书记能在“八荣八耻”中向国人提出“以诚实守信为荣”的号召!

裴航与云英的故事,原来是唐代作家裴铏在他的小说集《传奇》中所写的一则故事(见《裴航》)。这故事说,在唐长庆年间,有个叫裴航的秀才,因应试不中,经过四处周游后,由南方返回京城,当行到蓝桥驿时,一时口渴难耐,在向一老妇求水时,结识了她家的女儿云英。裴航见云英生得端庄美丽,顿生爱慕,遂向老妇吐露心迹,提出了求婚。老妇不便当面拒绝,遂提出了一个苛刻的条件,即让裴航在有限的时间里寻到一个捣灵丹的玉杵,心想以此阻挠裴航对女儿的追求。谁知裴航历尽艰辛,最终得到了这个玉杵,并在约定时间里来到蓝桥。母女们深感裴航的执着和言而有信,便将女儿许配给他,也成就了一对恋人的心愿 (故事《见太平广记》卷50)。

裴航与云英的故事,原本与“尾生抱柱”并无关联,且结局与“尾生抱柱”的悲剧大相径庭,但在流传过程中,不知为什么却被后来的文学家巧妙地联系在一起,并创造出一个个更加丰满动人的爱情故事来,也造就出丰富多彩的蓝桥文化来。

“尾生抱柱”的故事,虽没有指明具体的发生地点(正因为这样,历史上,除蓝桥外,也有被演绎成发生在山东曲阜的),但裴航与云英的故事则明确的定在了蓝桥。所以,元代有个叫李直夫的杂剧家,写了一本《尾生期女淹蓝桥》的剧本,尽管该剧本早已失传,具体内容难以考知,但从曲目名称则不难看出,它已将尾生的经历同蓝桥结合起来。到明代,无名氏写的《蓝桥驿》,吕天成写的《蓝桥记》,都是沿着尾生这条线,娓娓写来,既增浓了爱情成分,也完成了魂断蓝桥的悲剧结尾。

到清代以后,以蓝桥为底本的地方戏剧和曲艺节目更是层出不穷。锡剧、淮剧、黄梅戏、评剧、吕剧、河南曲剧等都有《蓝桥会》,安徽的琴书、四川的灯戏、京韵大鼓、东北二人转和快板书也都有《水漫蓝桥》的剧目。这些不同的剧目,虽然讲述的情节有繁有简,人物的名字各有不同,但故事的轮廓和主要情节却是一脉相成的。说是有个叫魏景元的小年青,与一个叫蓝瑞莲的女孩从小相识,两人青梅竹马,感情日深。后来,当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时,蓝瑞莲的父亲却听信媒婆的花言巧语,强行逼迫女儿嫁给一位年老、猥琐的乡间财主。一日瑞莲到井边汲水,巧遇一位非常面熟的路人,那人也在回头望她,并借口口渴,向她讨水。走近后,两人终于认清了彼此的真面目,原来这位要水喝的路人,正是蓝瑞莲朝思夜想的情人魏景元。久别重逢,又悲又喜。蓝瑞莲把满腹委屈尽情诉说,魏景元也是肝肠寸断,感慨万千,发誓帮助瑞莲挣断锁链。两人相约:当晚三更时分,在月下的蓝桥相会,一同远走高飞。夜晚,魏景元应约来到蓝桥,想不到山洪暴发,水漫蓝桥。魏景元明知生命难保,便将衣服系于桥栏,示不失信,其身遂被滚滚的洪水冲去。等到蓝瑞莲摆脱了公婆的纠缠,赶至蓝桥,寻不见魏景元,只看见了桥栏上的衣服。她顿时明白了景元的遭遇,也就纵身跃入水中,完成了两个人忠诚不渝的信约。

从尾生的高守信,到魏景元与蓝瑞莲的蓝桥相会,让我们发现一个值得注意的文化现象,本来是为了进行道德教化的一个事例,却被艺术家们发掘出缠绵绯恻的爱情故事来。蓝桥相会所宣传的婚姻自主、坚守爱约,在民间有着长久的生命力,这些广泛流传的戏剧和曲艺表演,让蓝桥同鹊桥(牛郎织女的传说)、断桥(白娘子的故事)一道,成了中国老百姓感悟爱情、见证爱情的独特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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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见《弘赞法华传》。

[2] 大觉寺,在蓝田县南25里处(今荣家沟村),唐代名寺之一。

[3] 虎溪竹,虎溪里的竹子。庐山有虎溪,相传其竹为惠远所栽。正好化感寺旁也有一老虎沟,盛产竹子,诗人以竹杖翻山,故有此说。远公,指晋代高僧惠远,曾居庐山东林寺,世人称为远公。唐孟浩然《晚泊浔阳望庐山》诗:尝读远公传,永怀尘外踪。” 宋梅尧臣《访矿坑老僧》诗:莫贳远公酒,余非陶令贤。” 清秦朝釪《消寒诗话》四一:“ 远公置酒, 佛印烧猪,真正名士,佛亦当少恕。

[4] 按:这种小石学名叫“珍珠岩”,天然生成,好多地方的乡民有用来填装小儿枕头的习惯。


作者简介

东郭柏林   :蓝田普化人,多年在外地谋食,而乡情怀心,常有一些笔迹,今奉上,请教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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