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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方运用方法纵谈

 西医也在学中医 2022-05-05 发布于日本

2022-05-05 08:00·爱上Sandy


周铭心

去岁末月 , 忝为全国优才第三期中医药经典理论集中培训( 广州)作指导讲座, 今据讲稿撰成两文,此《经方运用方法纵谈》乃其一;另有《经方运用之度量与评判》,容后见刊。

经方之为名,出后汉·班固《汉书·艺文志》。 其中有《方技略》,乃医药卫生书籍概称, 内分医经、经方、房中、神仙四类,经方即其一也。 据《方技略》载,医经共七家,经方共十一家。 然则经方之书,即古代之“药物治疗学”,而经方便为其治病方药。 可见,凡汉代以前医著所载方剂均称经方。 延至后世,因古方之传世者,以仲景方为主,其余多已轶失,故而迄今所谓经方,便专指《伤寒论》《金匮要略》之方矣。 然则古之经方,乃广义经方;今之经方,实其狭义者耳。

既有经方传世, 于后人而言, 则当世医家所立之方剂,便称作时方。 然现今医家所立历验之方当何谓? 窃以为称作今方可也。 于是成方(既成之方)有三: 曰经方,曰时方,曰今方。 本文只谈经方运用之方法, 比类推之, 以及于时方、今方之运用, 想亦不过如斯, 非我独重经方也。 因信笔由心, 纵意直书,无惧妍媸,故权称“纵论”。

所谓经方运用, 即依据经方开具临证处方(医家临证即时所开处方)。 如何运用经方,想必医者不无思考,亦必各有自 家方法。 仆亦如是, 虽无卓识,而拙见容有之。 然无论谁何,欲用好经方,必以熟读仲景之书为本。 如是则经方在心,临证遇疾,随手拈来,自然契合,不见雕琢之痕。 然则善用经方者不谈运用之法,不善用者反奢谈之。 仆不善用经方,欲习而用之,遂亦作经方用法之谈焉。

窃谓用法凡四: 曰全方运用,曰加减运用, 曰模块运用,曰方意运用。

1 全方运用

医家临病人,经辨证而开具处方,可称之谓“临证处方”。 若将经方原药不变, 整方用作临证处方,便称为全方运用。 全方运用又分两类, 一为单方运用,一为合方运用。

1.1 单方运用

临证处方可借用某一成方,亦可自行组织多味药而成一方。 若所借成方恰为经方,便为单方运用。 所谓单方运用,单用一方之谓。 其单方,非单用一药之单方,乃与两方或三方合成一方者相对而言者也。 如单用麻黄汤,单用桂枝汤,单用小柴胡汤,单用桂枝芍药知母汤,等等,俱为单方运用。

医案举例

例 1,曹颖甫单用桂枝汤治案。

《经方实验录》记: 曹颖甫治某男,病太阳中风,发热有汗, 恶风, 头痛, 鼻塞, 脉浮而缓, 桂枝汤主之。 方用川桂枝(三钱),生白芍(三钱),生甘草(钱半),生姜(三片),红枣(六枚)。

按:《伤寒论》曰: “太阳中风,阳浮而阴弱。 阳浮者,热自 发;阴弱者,汗自 出。 啬啬恶寒, 淅淅恶风,翕翕发热,鼻鸣干呕者,桂枝汤主之。 ”又曰: “太阳病,头痛,发热,汗出,恶风者,桂枝汤主之。 ”其临证见脉浮而缓,与原文阳浮阴弱相当, 症亦相符, 故径直处以桂枝汤原方,系单方运用者。

例 2,刘渡舟老师学生某单用大青龙汤治案。

仆读书北京中医学院时, 刘渡舟老师讲一病案:五十年代末,刘老甘肃籍学生治一病人。 时值盛夏,骄阳似火,天气炎热。 某日 下午接诊一病人, 由数人搀扶而来, 病者厚衣覆被而寒战, 同来者却袒胸裸背而汗流。 询知病人发热畏寒无汗,头身疼痛甚剧,心中烦闷。 其病才半日 , 上午参加抗旱打井,在井下深 20m 处工作约 2h 后,顿觉头痛寒冷,出井后更复加剧,下午乃来求治。 测体温 39.5益,舌淡苔白,脉浮紧。 遽疏大青龙汤原方: 麻黄三钱, 桂枝三钱,石膏一两,杏仁三钱,甘草二钱,生姜五钱,大枣(劈)六枚。 服药一煎,半小时许, 寒战已退, 身见汗出,头身痛止;再煎服竟,身体轻爽,几于无病时矣。

按: 本案病人,症由井底感受寒气而得, 肌表为束,阳郁化热,故刘老学生与大青龙汤原方一剂, 俾表解热清而愈。《伤寒论》曰: “太阳中风,脉浮紧,发热恶寒,身疼痛,不汗出而烦躁者,大青龙汤主之。 ”本案病人,正其脉症,则与其原方。 虽时在盛夏, 而井底寒气逼人,无异于冬日 ,故用麻桂勿疑。 此刘老学生大青龙汤单方运用之例。 仆读研究生时, 刘老主讲《伤寒论选读》,又举此案。 当时窃谓:刘老用大青龙汤仅此一例乎? 且非本人治案,经验何其少也!后来临证既久, 方知如今世风目 中医为“慢郎中”,均“医缓、医和”之后人, 只治慢病;宁可打针输液七日 ,不愿服中药一剂。 故中医接治患者,强半为慢性病、难治病,急性病已鲜有诣诊者矣。 殆用武之地无多,岂怪英雄不再,宝刀已老哉?

1.2 合方运用

医家用经方,尚有将两方或三方合为一首临证处方者, 是谓合方运用。 其实, 合方运用,亦以仲景为先声。 如《伤寒论》之桂枝二麻黄一汤、桂枝二越婢一汤、桂枝麻黄各半汤、黄芩加半夏生姜汤等,均为合方运用之典范。 后世医家,宗仲景而用合方临证者,比比是也。

医案举例

例 1,曹颖甫麻桂合方治案。

顾姓男, 寒热交作, 一日 十数度发, 此非疟疾,乃太阳病,宜桂枝麻黄各半汤。桂枝( 三钱), 甘草( 钱半), 杏仁( 五钱), 麻黄(钱半),白芍(钱半),生姜(二片),大枣(四枚)。

按:《伤寒论》曰: “太阳病, 得之八、九日 , 如疟状, 发热恶寒, 热多寒少,其人不呕,清便欲自 可,一日 二三度发”, “面色反有热色者,未欲解也,以其不能得小汗出, 身必痒, 宜桂枝麻黄各半汤。 ”又曰:“服桂枝汤,大汗出,脉洪大者,与桂枝汤如前法。 若形似疟, 一日 再发者, 汗出必解, 宜桂枝二麻黄一汤。 ”桂枝麻黄各半汤与桂枝二麻黄一汤,用药同而量有异。 姜佐景曰: “近代煎服法,率分二次煎服,与古者不同,况其分量上下,又甚微细,故吾人但知此二方之应用足矣,初不必过分斤斤于铢两之间也。 ”曹颖甫曰: “此证甚轻, 故轻剂而病易愈, 不徒与铢两不合已也。 ”本案曹氏取桂枝汤与麻黄汤两方之原药,而小其制,乃属合方运用者。

例 2,周铭心小承气汤与理中丸合方治案。

梁某,女,33 岁,1999 年 5 月 15 日 初诊。 素有习惯性便秘,常以番泻叶泡水服以缓解之。 今春以来,服番泻叶亦无所效,大便每四五日 方得一行。 近月 体检,提示患有胆囊炎,服消炎利胆片十余日 , 又致胃脘疼痛, 每空腹时见发, 食顷则胀, 不敢食凉。数年前曾因咽痛来诊为之治愈, 故多信任, 乃来求治。 脉细弦,舌暗淡有齿印。 此胃寒脾虚,阳明燥结。当健脾温中、开结通便, 小承气汤与理中丸合方主之可也。 疏方:制大黄(后下)10g, 党参 20g,炒白术30g,干姜 12g,厚朴 18g,枳壳 10g, 炙甘草 10g,黑芝麻(打)30g。 3 剂(服法: 1010100)(前括号内为服药顺序, “1”为当日 煎服 1 剂药, “0”为当日 不服药。 下同),水煎服。5 月 22 日 二诊。 一剂而脘痛几平,三剂后已无再发;前五天内大便四行,近二日 又无大便。 再与上方, 只加大小承气三药之剂量: 制大黄 12g, 厚朴30g, 枳壳 15g, 其余各药剂量不变。 4 剂 (服法:1011010),水煎服。

按: 本案胃痛而便结, 手足阳明、足太阴病也。取理中丸方以益脾气而温胃阳, 小承气方以导大肠而开燥结,三经并治,两症俱平。 此两方合用之法欤。

2 加减运用

临证选用经方而增损某几味药, 便为加减运用。 可分作加减君臣药与加减佐使药两类。

2.1 加减君臣药

临证遇脉症与某经方大致相符,本可即用其方, 然见主证较著而急, 觉原方君臣药力有不逮, 则可加一二味药之性能近乎君药者;反之, 倘觉原方君臣药之某药有不宜于今病之某情者,则可减去该药,代之以更适合者。其实,仲景方中亦早有如斯加减先例。 如当归四逆加吴茱萸生姜汤即其一也。 又如,桂枝加桂汤则加强君药之制。 加味如此,减味亦有。

医案举例

例 1,周铭心桂枝加桂汤治奔豚案。

闫某,女,72 岁,2003 年 7 月 29 日 初诊。 素有慢性胃炎、关节炎。 多年前笃信气功治病,又信刺血疗法。 曾以腰膝刺血治关节炎腿痛,刺后顿觉腰及小腹凉, 之后又觉有凉气自 下腹上冲, 每至心悸不安。 西医认作神经官能症, 与维生素并中成药刺五加片等罔效,故欲中医治疗。 面色晄白, 体瘦神疲;脉细小弦,舌淡而胖,边现齿痕,苔薄白。 让其尽述所苦,则反复诉说小腹上逆之气情状, 若有小兔, 突突上窜,不时而作,心悸随之。 而常见头晕、耳鸣,胃脘时胀,双腿酸痛。 窃思:虽曰兔窜,实奔豚症也。 乃与桂枝加桂汤与二陈汤合方加味。 疏方: 桂枝 15g,白 芍 30g, 法半夏 10g, 陈皮 10g, 茯苓 30g, 炙甘草12g, 炒白 术 18g, 枳壳 10g, 杜仲 12g, 天麻( 打碎)10g,合欢皮 15g, 大枣(劈)六枚,生姜(自 备)15g。 3剂(服法:1010100),水煎服。8 月 5 日 二诊。 上诊药 3 剂服竟,其奔兔之状已平,且头晕、脘胀有减,食欲增加,腰酸见缓, 而腿痛依然。 效莫更方,再施前治,小易其药。 疏方:原方去桂枝、枳壳, 加厚朴 15g, 怀牛膝 20g。 7 剂( 服法:1101010101010), 水煎服。 后曾来诊仍欲治其腰腿痛,而气上冲逆之症再无发生。

按: 本案病人原来笃信气功, 知其属七情敏感之人, 故初诊曾作精神鼓励。 当时问仆所患何病?曰: “奔豚。 ”不解再问。 曰: “上窜小猪也。 ”则曰: “我觉是兔,非猪。 ”曰: “得矣。 兔比猪小, 故尔奔兔之病,远较奔豚轻,不亦幸乎。 ”病人乃喜。 而一诊 3 剂药后,其症消去,则非但药力之效,亦治心之功欤。或问: 既为奔豚症,盍与桂枝加桂汤原方, 而反赘加多药? 曰:其实亦可独用其方。 奈何平素开方,多用 10 味左右, 一旦方仅四五味, 每觉意犹未尽;且又瞻前顾后,虑及胃胀与腰腿痛,故加药乃多, 盖习惯使然也。 虽然,亦有说焉:若作奔豚、胃痞、痹症三症同治以观,后两症各有专主方药,二陈汤治胃,杜仲、天麻等治痹,则方内以桂枝加桂汤治奔豚, 亦乃专用经方之例也。 然则谓以经方桂枝加桂汤治奔豚则可,谓本案临证处方乃经方桂枝加桂汤加味则不可也。

例 2,周铭心麻黄汤减桂枝治哮喘案。

曹媪,54 岁,1979 年夏日 初诊。 患哮喘 20 余年,西诊“哮喘性支气管炎”,常服西药氨茶碱等, 仅可减轻症状。 刻诊:哮鸣喘息,胸高肩抬,不能平卧,脉弦而滑,舌苔白厚腻。 当宣肺平喘。 麻黄汤减桂枝试之:麻黄一两,苦杏仁一两,炙甘草一两。 三剂,先煎麻黄去上沫,内他药,再煎两遍,分温再服。两月 后函诊: 服第一剂喘即大平,尽停西药;三剂而几于常人。 虽停药半月 而仍未发作。 以其显效,遂自 行再取 3 剂。 不想服第一剂后上吐下泻, 未敢再服,只好再用西药维持。 今欲再求一方治疗。 仆因不能亲自面诊而婉辞,实则不敢再为之治也。

按: 本案用麻黄、杏仁、甘草三药为方,即《太平惠民和剂局方》三拗汤也。 桂枝汤以桂枝为君,今减桂枝而用三药,故属减君药之用法。 仆读研中国中医研究院时, 正值四川名医范中林老先生来院坐诊,因宿舍与之比邻,得以亲睹其诊治用药。 尝见范老用麻黄、杏仁、甘草各一两以治哮喘显效,便跃跃欲试,本案即首战获捷者也。 然因病家复自购原方,服一剂而吐泻, 遂以杏仁超量之过自 咎, 后即莫敢再用。 爰思范老之治,未闻因过量中毒而追责者,内中缘故,颇耐寻味。

2.2 加减佐使药

加减佐使药最为常见,临证凡遇脉症有与某经方主证相符而兼证稍有出入时, 便可运用该经方为主治, 只对应兼证而加减佐使药可也。 经方中本有佐使药加减凡例,可从而学习之。 如《伤寒论》曰: “恶寒脉微, 而复利。 利止, 亡血也, 四逆加人参汤主之。 ”再如: “太阳病, 下之后,脉促胸满者,桂枝去芍药汤主之。 ”

医案举例

例 1,叶天士桂枝附子汤加减治案。俞(氏)寡居一十四载,独阴无阳;平昔操持, 有劳无逸。 当夏四月 ,阳气大泄主令。 忽然右肢麻木,如堕不举; 汗出麻冷, 心中卒痛; 而呵欠不已, 大便不通。 诊脉小弱,岂是外感;病象似乎痱中。 其因在乎意伤忧愁则肢废也。 攻风劫痰之治,非其所宜。 大旨以固卫阳为主, 而宣通脉络佐之(卫虚络痹): 桂枝、附子、生黄芪、炒远志、片姜黄、羌活。

按: 天士疏方, 药才四五味尔, 每能扣合病证,且谨遵于古而不离乎今, 故能与时俱进, 开创温病医涯。 论者或将温病与伤寒对立, 以为温病学家不用伤寒论方,实谬说也。 观本案, 地处江南, 时值夏月 , 仍用桂附, 岂非仲景之药; 而认证痱中, 不攻风痰,却用温阳固卫,岂非仲景之法也。 其方则桂枝附子汤而加减佐使药也。 虽减甘草、大枣之益气和中,而加黄芪、远志,强半可代其功;虽减生姜之辛温散风,而加姜黄、羌活,些许能替其效。 然则减者无失其用,加者犹增其能,寓不变于变化之中者焉。

例 2,周铭心苓桂术甘汤加味治案。

温姓儿,男,9 岁,1973 年夏月 初诊。 仆学医未及两年, 所谓“年半先生”也。 暑假探亲, 邻人子 9岁,病喘两年,携来求治。 仆辞曰:初学不曾临证,怕不济事。 对曰:不妨,尽管放胆诊治。 望是儿喘息甚急,致胸高息抬,而心区波动明显,手触之觉阵阵摇动;身瘦腹大,鸡胸凸出;诊其脉,弦急躁疾, 舌苔水滑。 询知西医认作支气管炎,服药不见效果。 窃思:心动悸、脉弦疾、苔水滑,得非水饮凌心犯肺耶? 盍与苓桂术甘汤一试。 乃疏下方: 茯苓五钱, 桂枝三钱,白术三钱,炙甘草二钱,陈皮二钱,苏子三钱,五味子一钱五分。 且用 3 剂,水煎服。两月 后得知,诊后并未取药,盖以仆曾说“水气凌心”, 病家以为“心脏病”, 而西医只说“支气管炎”,疑仆误诊, 故不敢服药。 半月 后反思: 西诊“支气管炎”, 治之无效;此诊“心脏病”, 药或有所效, 弗试弗知也。 乃取药服之, 不期于三剂服竟, 其症大减, 又复照方再取药服用, 前后多次, 共服十余剂,其喘息已平,饮食增加,近于常儿。

按:《伤寒论》曰:“伤寒, 若吐若下后, 心下逆满,气上冲胸,起则头眩,脉沉紧,发汗则动经,身为阵阵摇者, 茯苓桂枝白术甘草汤主之。 ”苓桂术甘汤,以茯苓健脾化湿蠲饮为君,白术健脾除湿为臣,桂枝通阳降逆为佐,甘草益胃和中为使。 仆所疏方,即苓桂术甘汤加味也。 因患儿既见胸满心悸, 又见喘促气急、胸高息抬,随喘息而阵阵摇,则不惟水气上逆凌心,且兼痰饮阻肺,而失于宣肃矣。 故加苏子降气化痰,陈皮燥湿化痰,五味子收敛肺气,俱充佐药;而陈皮复能理气健脾,亦职臣分焉。 是则此例为苓桂术甘汤加臣增佐之用也。 又,当年初学医理,其时恰逢刘渡舟老师讲伤寒论课,恨不能将所学方试用之时也,故开药才七味,加减不多。 设在今日 , 遇此病儿, 未必开是方, 用药且多, 动辄十一二味矣。盖临证既久, 思虑渐繁, 畏首畏尾, 有识而无胆也。所谓“初犊不畏虎,老牛并恐狼”欤!

3 模块运用

临证之中, 以单方或合方运用经方者固多;然病非单一, 证有歧出, 常见病人患甲病证宜于某经方,而乙病证暂难寻得合适经方,而后者却为主证。当此之时, 可选用时方或自 拟方为主方而治乙病证,而取某经方充当整体佐药参入处方内为以治甲病证,恰似建筑施工中之预制模块,故称模块运用。

90 年代初,仆师从张绚邦老师,张老用药轻灵,疏方机巧,颇具天士之风。 尤其加减方药,常以两三药为一组,如珍珠母、草石决明、钩藤四药作一组以应对头痛、眩晕或高血压,生龙牡、珍珠母三药作一组以应对肝阳亢奋、心神不宁,桑叶、桑白皮、前胡、桔梗四药作一组以应对肺失宣肃治咳嗽,等等。当时我学习张老经验,认为将几味药合作一组使用,相当于一凝固结构,即如建筑业之预制块然,故称作预制药组。 其两药者为药对,三药者为药仨,四药者为药发(取音乐简谱中“4”之谐音), 五药者为药伍。

所谓经方之模块运用,即将某经方集体用于某临证处方内,以充当其组方成分之一,可充任君药,亦可充任佐药。 如是则其临证处方内,君臣佐使各成分中,又各有君臣佐使焉,故不可以单味药视之也。仲景方内,宁有此用乎? 良有也。 《伤寒论》曰:“太阳与少阳合病, 自 下利者,与黄芩汤;若呕者,黄芩加半夏生姜汤主之。 ”故此条乃仲景以小半夏汤为佐药模块用之者也。 或问:既如此,仲景何不直云“加小半夏汤”,却谓“加半夏生姜”? 曰:是矣,盖其方仅二药,呼其汤名,反不若直呼药名简捷故尔;倘其方之药多,料必以方名代之也。

3.1 君药模块

临证见病人主证与某经方脉症相当,则可借用该经方为君药而组建临证处方。 因乃整体借来,不改经方方药结构,故谓君药模块。 经方内多有三四味药组成者, 尽可取为君药模块使用。诸如白虎汤、大小调胃承气汤、厚朴三物汤、栀子豉汤、黄芩汤、芍药甘草汤、四逆汤等, 俱能充当君药。后世时方用经方为君药模块者往往而多。 如化斑汤,即以白虎汤为君以清气分毒热,而加犀角、地黄为佐以清血分之热。 又如白头翁加甘草阿胶汤,即用白头翁汤为君,而加阿胶、甘草为佐以治产后虚痢。

医案举例:周铭心借白虎汤为君治案。

程某,女,29 岁,2000 年 2 月 15 日 初诊。 去岁曾治月 经先期两阅月 已应, 停药三月 , 经事尚能至期而潮。 春节外出游玩,奔波劳顿,遂致月 经反而愆期,已逾半月 不行,且右侧牙龈肿痛,口干而苦。 脉弦细关上滑,舌暗红,苔白腻欠津。 阳明之风火蕴结于上,冲任之气血郁滞于下,当清上而达下。 白虎汤与桃红四物汤合方化裁。 疏方: 生石膏 40g, 知母15g,生甘草 12g,麦冬 20g,白芷 15g,防风 10g,蜂房10g, 当归 12g, 川 芎 10g, 赤芍 12g, 红花 12g, 桃仁10g。 5 剂(服法:1110110),水煎服。2 月 27 日 二诊。 服上药 2 剂牙龈肿痛见消,服竟 5 剂而平复。 月 经于 2 月 20 日 潮,5 天净,色量如常。 脉弦细,舌淡红,苔白腻。 阳明热退,冲任已和。继以调肝和血法。 疏方: 柴胡 10g, 香附 12g, 当归12g, 白芍 18g, 川芎 6g, 合欢皮 10g, 泽兰 10g, 茯苓20g, 益母草 12g, 黄芩 10g, 砂仁 10g。 7 剂( 服法:10110101101),水煎服。

按: 本案先有月 经先期,已治愈;后以劳顿奔波而致牙龈肿痛,月 经反见后愆。 故而清火而活血,上下并治, 两症均应药而平; 继之以和血调肝而安其后。 初诊处方,用白虎汤去粳米之三药模块为君,旨在清热泻火以降阳明逆上之气;复以桃红四物汤去地黄之五药模块为佐, 取其和营通经以达冲脉郁滞之血。 既有升腾之火,火必夹风,故又加白芷、防风、蜂房, 疏散风火也; 火热灼阴, 再加麦冬, 养阴生津也。 四品均为佐药。

3.2 佐药模块

临证见病人有兼证与某经方脉症相当,则可借用该经方为佐药而组建临证处方。 亦乃整体借来,不改经方方药结构,故谓佐药模块。 经方之由三四味药组成者, 不惟可取之为君, 亦可取之为佐,此即佐药模块。

医案举例:周铭心佐用栀子豉汤治案。

朱某,男,48 岁,1997 年 10 月 14 日 初诊。 罹高血压病十余年,已用西药控制于正常水平。 而近半年间, 苦夜寐不实, 易醒多梦, 昼则头痛眩晕, 坚持未用西药治之。 脉细小弦, 舌暗红, 边尖多刺芒而红,苔白腻。 大便干结,然日 可一行。 潜阳和阴为治。疏方:珍珠母 30g, 生龙牡( 各)30g, 天麻(打碎)10g,白 芍 30g, 合欢皮 15g, 夜交藤 15g, 羌活 18g, 白 芷15g,茯苓 30g,五味子 10g。 5剂(1110110),水煎服。10 月 21 日 二诊。 头痛眩晕顿若失;且睡眠亦已安, 无早醒; 但入睡稍难, 心烦意躁, 近两日 咽部不适, 觉有痰, 大便干。 脉细弦, 舌尖红有芒刺, 苔白腻。 肝阳虽潜,不可即行辍治;心火有郁,所当佐以清解。 疏方: 珍珠母 30g, 天麻( 打碎)10g, 炒枣仁( 打)15g, 合欢皮 10g, 夜交藤 10g, 羌活 10g, 白 芷10g, 黄连 5g, 栀子 12g, 豆豉 12g。 8 剂 (服法:11010110101010),水煎服。

11 月 4 日 三诊。 烦躁已祛, 诸症俱平, 体况良佳。 然两日 前曾醉酒,引发痔疮出血,今晨大便又见便头带血。 脉舌几如前。 上法小其制,略加清敛止血之味可也。 疏方:珍珠母 30g, 天麻(打碎)10g,炒枣仁(打)15g,合欢皮 10g, 夜交藤 10g, 羌活 10g, 黄芩10g, 地榆 20g, 槐花 12g, 五倍子(打)10g, 砂仁 10g。9 剂(服法:11010110101011),水煎服。

按: 高血压病经西治已平,但发头痛眩晕, 或长期用药不变,已有耐药而血压升高使然,因未测量,尚难定论。 然与潜阳和阴法而痛平晕止, 则勿需测量,亦知血压必平。 二诊以烦心意躁而加栀子豉汤,乃佐药模块之用也。 《伤寒论》曰: “发汗吐下后, 虚烦不得眠, 若剧者, 必反复颠倒, 心中懊侬, 栀子豉汤主之。 ”此症为伤寒吐下后,仍有余热未尽,热扰心胸而然。 不得眠乃心烦而致,烦躁为本,不得眠为标。 故以栀子清心胸膈间之热,豆豉辅之,则可烦平眠安。 倘寐艰眠少为主而烦躁后生者, 必以潜心安寐为主治,勿偏倚栀子豉汤也。 本案即如是者。

4 方意运用

仆尝谓: 运用经方治病, 必从三字感悟。 三字者,曰敢、曰善、曰活。 其敢用经方处,即逢盛夏,亦不畏麻桂姜附之剂;其善用经方处, 但见一症, 宜知用小柴胡汤;其活用经方处,变易诸方而更疗众疾。经方运用固广, 绝非以方扣证、凿凿切对方可用之者也。

上述运用经方, 均为用原方之原药, 而临证固多变化, 况有时世之变、方域之殊、情性之差, 且汉以后方药更有诸多发展, 经方药物实亦有限, 未能尽应无穷之症。 孰敢轻言经方本可包揽无遗? 故后世医家,有直接运用经方者,亦有间接运用者, 即便自创方剂,亦多取意于前人,遵从于古方之义。

本处所言方意运用, 乃指取法经方义理意境,而未用原药,却以另药代之者。 若将后世医家临证处方,细加分析,有此类运用者,必亦不暇枚举。

医案举例:姜佐景取意麻杏石甘汤治案。

王(左)乳蛾双发, 红肿疼痛, 妨于咽饮, 身热,微微恶风, 二便尚自 可, 脉微数, 舌微绛, 宜辛凉甘润法。薄荷(一钱, 后下), 杏仁(三钱), 连翘(二钱),象贝( 三钱), 桑叶( 二钱), 生草( 钱半), 赤芍( 二钱), 蝉衣(一钱), 僵蚕(三钱, 炙), 桔梗(一钱), 马勃(八分), 牛蒡(二钱), 活芦根(一尺, 去节), 另用玉钥匙吹喉中。

按: 佐景为曹颖甫徒生,《经方实验录》编篡者也,亦爱用经方。 然临证灵活,不拘常法。 本案乃其宗法麻黄石膏杏仁甘草汤方意之例。 佐景于本案按语中谓:“辛凉甘润四字乃麻杏甘石汤之别称也……然则统辛凉甘润法之妙药,总不出麻杏甘石汤之范围,一经指出,彰彰明甚。 故谓辛凉甘润药系从麻杏石甘汤脱胎, 向平淡方向变化, 以治麻杏甘石汤之轻证也可, 若谓辛凉甘润法为温热家创作, 能跳出伤寒圈子者,曷其可哉? ”姜氏之论虽有道理,然云温病学家并无创新, 亦责之过矣, 不无崇古薄今之嫌。谨叙经方运用方法之大略如上, 容有谬误, 敬候同道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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