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覺記得我愛你。

文字 |「誰最中國」

首圖 |「Sanno」

 

近来，黄昏街灯亮起来的时候，小区里面不知哪户人家在做菜，总会有熟悉的香气飘上楼来。那是记忆深处一种极其熟悉的味道，幽幽谧谧的，隐隐约约的，像是一根细小的针在时空缝隙中游走，牵引着味蕾深处的记忆。

 

那楼道里传来的香味，许是某一家同为南方人的邻居做的。其中惯常能勾起我乡思的那几道菜，从味道上便可轻易辨别出来，是梅菜扣肉，或是笋干炒肉，亦或是墨鱼炖排骨，食材基本上都是南方家常菜中很常用到的。然而因为独在异乡，锅碗瓢盆也变得冷清，这种常见亦变得不再常见，总是会让人生出一些乡思来。

  图片 | 谷子

坐在黄昏的天色里，氤氲在昏黄灯光与这模糊时辰里的故乡味道，也会让人茫茫飘荡到很久远的老家去，会无来由地想起那个为你做菜的人。同那黄昏的灯光一样，这熟悉的味道也泛着一种家的香味。

图片 | 谷子

 

人在味道上，总是会有很深很深的乡思，也可以说是很重很重的家人之思。四方食事，不过都是胃里穿山越岭、心中牵肠挂肚的想念。一道菜便好像是一条船，无论你漂泊多远，它都会重新载着你去找到故乡，找到你记忆深处那个你深爱的人。

 

记得初念大学时，第一次离家那么远，本是抱着自由高飞的心态去距家千里的北方念书，却在半月之后便乡思成灾。殊不知，在当时食一日三餐，日日都在疯狂想念着家中的饭菜，想念着母亲。味觉记忆是极其顽固的，再好吃的饭菜不是母亲做的，对我来说也都只是均一的好吃而已。唯有母亲做的，再是寻常的也是最难得的美味。所以那时候我总会玩笑说，中国有九大菜系，鲁、川、粤、苏、闽、浙、湘、徽，还有一个便是妈妈菜。

 

几年前，母亲离世，我也已经许多年再没有吃到那熟悉的味道了。梅菜扣肉、笋干烧肉、墨鱼排骨、粉蒸肉……许多母亲拿手的那些菜似乎都跟随她的离开永久地从我世界消失了。我也渐渐让自己习惯，不会再时时惦念着那些旧日的菜肴。唯有在这样孤寂的黄昏里，那些熟悉的菜香飘上楼来时，蓦然又记起那些年与母亲在一起的时光。

味道，像记忆中的针线一样，缝合起来这些年山南水北我们的分别。我仿佛又重新坐在熟悉的餐桌前，看她微笑着对我说，“凡事要往好处想，再怎么样糟糕，生活总是可以过得下去的”，不禁便泪流满面。

 

食物会赋予人别样的记忆，也会赋予人这一生中最宝贵的爱。在被一道菜牵魂引魄的时候，总是难免会想起那个带着爱意为你做菜的人。因为世间最美味的，其实不是什么难得的珍馐佳肴，而是那顿最寻常日子中的带着爱意烹煮的饭菜。

 图片 | @茶人子贺

因疫情缘故，也有许久没有回过家。过年与外婆视频通话，跟她撒娇说好想吃她做的菜。外婆的脸上瞬间绽开十分幸福的笑容。我知道，那是老人家感觉自己被需要的笑容。

食物会传达给人爱意，被需要的感觉也能带给人幸福。外婆细细地问，你想吃什么东西，我做好给你快递过去。我觉得太过麻烦老人，并没有让外婆操劳，却是在心里把想吃的列了一道又一道。

 

  图片 | @木木君

最想念的外婆菜，大概便是家中的清明米粑。每年四月清明与五月端午的时候，外婆都会做一种清明粑，是一种大米制的饺子类食物。这个时节，外婆家中总是会有一整天的热闹。出嫁的女儿也都会回门，一家人团坐在一起，热热闹闹笑笑呵呵的。不一会儿，白白净净的米粑便摆满一大盘，再上锅蒸上十几分钟，便能直接食用了。

四五月份，也正是艾草青绿繁盛的时节。除了白色的清明粑，家里还会做一种艾草绿色的米粑。实际是将艾叶染制的青草色加入米粉中做皮，咬下去一口都是野地青草鲜嫩的感觉，艾叶独特的清香扑面而来，面皮筋道有嚼劲，内里的肉馅也是油汪汪地流出油来，趁着热气吃一口，即便是拿山珍海味来也不换。

  图片 | @木木君

 

有人说，流浪的起点是家，流浪的终点也是家。我想，人事或许便就像是一道菜，尝过一口，便可以记得一辈子。我们都只是在倔强地在用味觉记住一些易被时光尘埃掩埋的旧事。

在普鲁斯特的小说《追忆似水年华》中，普鲁斯特有多次关于玛德琳蛋糕的描写。

“突然，往事浮现在我的眼前。这味道，就是玛德琳小蛋糕的味道，那是在贡布雷时，在礼拜天上午，我到莱奥妮姑妈的房间里去请安时，她就把蛋糕浸泡在茶水或椴花茶里给我吃...它们的形状——包括扇贝状小蛋糕的形状，它丰腴，性感，但褶皱却显得严肃，虔诚...”

味觉会打开一个记忆通道，通向一个你的秘密花园。浸在茶中的玛德琳蛋糕便成为了普鲁斯特启动旧时记忆的开关，内心深处的那些不舍得任其流逝的光阴，也会随着一块小小的玛德琳蛋糕突然浮现，散发香气。

  图片 | @秋秋fion

时间过去，人事容易淡忘，但味觉永远都会留存记忆。好似一个舌尖上的照相机，人们会将所有瞬间通过味觉记录下来。在重新尝到某一个熟悉味道的时候，味蕾总是会骤然被击中：那是记忆中最熟悉的味道，也是最熟悉的那个人的味道，也是爱与年岁的味道。

  图片 | @秋秋fion

文字  |  清 子

攝影  |  清子

其他图片特别鸣谢：

谷子、小红书@Sanno、@茶人子贺、

@木木君、@秋秋f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