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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启泉:核心素养背景下教学范式的转型

 宝妞 2022-05-05 发布于河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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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启泉

华东师范大学终身教授

华东师范大学课程与教学研究所名誉所

“在知识社会中,有教养的人所必须的,不是精通多样的知识,而是理解多样知识的能力。”“知识社会”时代要求以现代的学术内容与方法从根本上改造学校的教学范式。课堂不变,学校不会变。这就是课程改革倡导“从课堂出发的变革”之原由所在。

面对未来社会的发展,谁都必须具备现代知识社会的“核心素养”(关键能力)。应试教育醉心于碎片化知识的灌输,割裂了生活知识与科学知识的关系,扭曲了学力的成长与人格的成长。应试教育的课堂充斥着“异化的教学”。“异化的教学衍生了三个局面——学习对象(内容)的丧失,学习伙伴的丧失,以及学习意义的丧失。所谓'学习’的实践无非就是克服这三种异化的实践。”

就“学力”中生活与科学的问题来说,“生活知识”与“科学知识”并不是二元对立的。唯有基于“生活知识”的积累,才谈得上“科学知识”的形成;唯有借助“科学知识”的形成,才能变革朴素的“生活知识”。无视了“生活知识”的价值,本本主义的教学是不可能培育出真实性学力的。“授业”这一事件,与其说是交织着生活逻辑与教材逻辑,不如说是在儿童相互磨砺生活逻辑的过程之中,基于生活逻辑推进学科逻辑的主体化和血肉化。

从这种“基于生活逻辑的学科逻辑的主体化”的主张,可以引申出两个含义来。一是,儿童是拥有自身生活经验的存在。儿童是基于这种“逻辑”对环境做出选择性参与的,从某种意义上说,是有作为的存在。二是,因此,要使得科学知识主体化,就得使儿童以熟悉的“生活逻辑”来消化“学科逻辑”,通过这种过程,进一步丰富生活知识。这对于我们揭示学力形成中的“生活知识”与“科学知识”的辩证关系,意义重大。

“核心素养”意味着寻求新的教学范式,而这种教学范式的标识就是“深度学习”(Deeper learning)。

事实上,“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认知科学家就把'深度学习’作为构成学习科学之基础的核心课题展开了研究,并把这种'真实的实践’(Au t he nt ic practice)视为学校教育标准的基本原理”。所谓“深度学习”是紧扣学科的本质,数学即数学样式的学习,历史即历史样式的学习,语文即语文样式的学习,音乐即音乐样式的学习,以及超越学科边界的跨界学习。学校的课堂教学是由“同客体的相遇与对话”“同他者的相遇与对话”“同自己的相遇与对话”组成的。学习的客体本身倘若不是“真实”的世界,儿童的对话就难以产生,学习也难以深化。“深度学习”就是这样一种真实的学习。

“深度学习”涵盖三个视点:其一,主体性学习——在主体性学习之际,产生对学习的欲望,孜孜以求。其二,对话性学习——在学习活动中寻根究底,反复叩问:为什么探究这个课题(目的)?通过探究弄清楚什么(内容)?应当用怎样的方法展开探究(方法)?着力于在“习得”“运用”与“探究”的学习过程中,求得实现问题的发现与解决。其三,协同性学习——借助同他者的合作、同外界的交互作用,拓展并深化学习者自身的思考。我国当下应试教育的课堂所欠缺的,正是“深度学习”的这三个修饰词——“主体性”“对话性”“协同性”。

“深度学习”的前提条件是改造“单元设计”,它是撬动“课堂转型”的杠杆。

多年来,我国一线教师大多满足于“课时主义”,并不谙熟“单元设计”。事实上,单元设计在课程开发与教学实践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离开了单元设计的课程开发, 不过是制造一堆垃圾而已;离开了单元设计的课时计划,也不过是停留于碎片化知识技能的训练而已。那么,何谓“单元”?

“单元”无非是教学的“设计、实施、评价”的一个单位。在世界课程发展史上存在着各式各样的单元设计,但归根结底不外乎是在“学科单元”(知识单元)与“经验单元”(生活单元)之间摆动的产物。比如,日本在20世纪20年代就曾摈弃“知识单元”,倡导旨在培育“自律的学习者”的“生活单元”(大单元)的设计,鼓励“合科学习”——亦即小学低年级实施“大合科”、中年级实施“中合科”、高年级实施“小合科”的设计,等等。传统的学校教育把课堂教学视为一种信息传递,让儿童巩固所传递的知识,死记硬背就行了。在这里无异于把“教”等同于“学”,“教即是学”。所谓“教案”就是教师基于单元目标、教材观和评价标准,体现该课时的目标而展开的教学计划。然而,今日时代的教学不能归结为教师单纯地传递信息,它要求教师为每一个儿童提供积极参与并能诱发学习兴趣与体验的“学习场”。教师对于儿童而言,承担着一种“协助者”的作用。因此,在思考教学单元的设计中,关键的问题不在于“大单元”与“小单元”之别,而在于超越“学科”(知识)与“经验”(活动)的二元对立, 求得单元组织的进化。因为,“排斥活动的知识”或者“排斥知识的活动”终究是畸形的“无意义学习”。那么,旧有的单元设计同这次课程改革所期许的单元设计究竟存在哪些差异呢?

其一,登山型设计——设计重心的差异。前者是为教师的“教”的设计,后者是为学生的“学”的设计。按照佐藤学的说法,前者是按照“目标-达成-评价” 的“阶梯型”方式来设计的,后者是按照“主题-探究-表达”的“登山型”方式来设计的。这种单元设计着力于组织“探究” (Explore)、“表现”(Express)、“交流”(Exchange)的活动,这就是所谓的“3E活动构成”。也就是说,“教案设计”就是教师基于单元目标、教材观和评价标准,体现该课时的目标而展开的教学计划,“学案设计”意味着“儿童学习活动”的设计。按照建构主义的设计原理,学习者不是单纯记忆教师给予的信息,学习是个人与社会双重意义上的意义建构过程。教师的作用不是帮助学生填满知识的储罐,而是点燃智慧的灯火。因此,这种学习活动的设计强调的不是教师制定“讲授”的内容,而是思考“学习”的计划。它需要满足六个要素,即“情境、协同、支架、任务、展示(外化)、反思”,这些要素作为有影响力的手段是重要的,当然,其顺序是动态的。

其二,三维度构成——构成要素的差异。作为教学目标的知识构成,前者仅仅关注知识点的掌握——“事实性知识”“步骤性知识”;后者则以学科的“大观念”(Big ideas)为统摄,强调“知识”“认知过程”与“元认知”的统一,这种“知识建构型”学习活动的设计,不仅是积累学科的或跨学科的知识,而且要求因应境脉,建构知识。换言之,抛弃“知识习得”等同于“记忆操作”的思路,着力于人格品质的陶冶以及保障知识习得的能动性与丰富性,建构高阶智能目标(分析、评价、创造)所需的多样而复杂的基础知识与关键能力得以形成的学习方式与路径。没有知性的知识是没有意义的。学习单元的设计本质上是以“知识(事实)-理解(概念)-学会(技能)”的“三维结构”替代传统的“知识-技能”的“二维结构”。其根本特征是,“聚焦'知性特质’得以发展的'知性性向’”。这里所谓“知性特质”指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形成的行为、思维及其交互作用的范式”;所谓“知性性向”指的是“创造性思维、批判性思维、元认知思维”,或是涵盖上述三种思维的“概念性思维”。

其三,兼容性文本——文本性能的差异。学科不同,学力目标不同,其构成形态自然各异。阶梯型单元设计往往受制于“课时”(单位时间)表规定的局限,登山型单元设计既调节“单位时间”(课时)的长度,也规划“单元时间”(单元课时量,作为课程编制的一种作业)的多寡,借以保障教学的戏剧性与儿童的注意力集中。前者预设标准答案,后者不设标准答案;前者指向“浅层学习”,后者指向“深度学习”;前者强制性强,后者刚柔兼济——前者局限于教师展开的“一种故事”的文本,后者则是有利于学习者展开的“多种故事交响”的文本。既然是“教案”,不过是教师预先设想的一个故事而已,在实际的教学中会产生每一个学习者的学习故事。因此,即便是同样的教案,不同班级也会有基于教师临机应变的不一样的实施。正因为教学中会产生差异,才会催生儿童思考的交响,才能促成丰盈而有深度的学习。

一言以蔽之,这是一种有别于旧有的“知识单元”、聚焦儿童学习活动的“学习单元”的设计,它需要具体地谋划一系列的课题——包括组织怎样的学习环境,选择怎样的学习素材,准备哪些必要的脚手架,以及如何引导学习者同学习情境中的素材展开交互作用的方略,等等——亦即如何给学习者提供在一定的学习情境中发现目标与意义的机会。

“学习”本质上是一种“文化参与”。“参与学习论”所强调的,不是停留于特定学科的科学概念的传递,而是旨在生活情境中实践能力的培育,挑战现实世界的真实性课题,这不仅有助于拓展儿童探究方式的空间,而且越是逼近课题的本质,就越是要求学习者参与统整性更高的高阶认知过程。

马扎诺(R.J.Marzano)的聚焦“高阶思维能力”的单元设计就是一个适例。美国早在20世纪80年代,就把培育儿童的“高阶思维能力”列为重要的教育课题,展开了活跃的“思维教学”的研究。1988年,马扎诺发表了其“思维教学”(Teaching t h i n k i n g )的研究成果——“思维维度”(Dimensions of thinking),1992年,在他的指导下,“思维维度”作为重建单元设计的实践框架得到验证,揭示了思维教学中知识与情境的重要性。他强调,一线教师在培育学生的“高阶思维能力”之际,必须考虑如下三个问题:应当怎样思考知识教学的理想模式?知识教学与一般思维技能的教学应当怎样结合起来?应当怎样面对学习境脉的依存性问题?这就是说,“深度学习”应当既重视学科内容(知识维度)的习得,又重视“思维能力”(认知过程维度)的训练。

1997年,马扎诺进一步推出基于“学习维度”(Dimensions of Learning) 的旨在“深度学习”的单元设计模型,借以推动学校课堂中的“高阶思维能力”的教学与评价。而作为引领单元设计的隐喻的“学习维度”包括五个层次:维度一,学习的态度与感知;维度二,知识的习得与综合;维度三,知识的拓展与凝练;维度四,知识的有意义运用;维度五,心智习惯。这个框架是从教学实践中提炼出来的,它清晰地界定了“学习”的几个范畴或层次,表明了“学习”一定是以某种形式的知识为基础而展开的,而且是不断建构的。

事实上,马扎诺实施了表达这种单元设计流程的三种模型:1.聚焦知识的模型;2.聚焦论点的模型;3.聚焦学生探究的模型。这三种模型主要以强调维度的差异来区分,不存在哪一种更理想,也不以特定的顺序展开。其共同点是,从重视知识到重视思考力,并不是把两者二元对立起来、仅仅指向后者,而是明确知识习得与思考力培育之间不可分割的关系,并且寻求用以培育思考力的多样化教育实践。归根结底,学校的教学不是培育记忆者,而是培育思考者与探究者。

节选自|钟启泉.从“知识本位”转向“素养本位”——课程改革的挑战性课题[J].基础教育课程,2021(11):5-20.

(文章来源:语文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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