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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言难尽的苏合香

 香料博物馆 2022-05-05 发布于上海

正品苏合香

关于苏合香的历史信息,我不做过多的阐述,这方面的考证和研究资料非常丰富,大家可以查阅相关的论文,如果有必要,我们可以之后出一期苏合香在中国的历史专题。

国内苏合香的伪品

苏合香在中国的历史不像“安息香、金颜香”那样复杂,综合产地生产出口情况、运输和本国的运用史综合考证,它在历史上的指向是明确的,为土耳其生产的蕈树科枫香树属苏合香树Liquidambar orientalis的树脂。

这与目前中医药界观点是吻合的(理论上),古籍中所记载苏合香的各种形态,苏合油、固体、植物残渣等等也与原产地的各种产品形态对应。

真正的土耳其苏合香

但由于种种原因(下文会介绍),目前市面上没有真正的苏合香产品,甚至没有靠谱的苏合香图片,这使得国内合香师对这种有着悠久历史的香料处于完全无知的状态。我建议各位合香师检查一下手中苏合香的存货,如果它没有浓烈的特征性香气,只有微弱的树脂气息,那一定是假货,也可以说现在很少能买到正品。

某种伪苏合香

目前国内的苏合香主要是浅色固态树脂、深色固态树脂两种。

这两种市面上流通的固态树脂和苏合香本身没有半毛钱关系,只是一种商业上的伪品。它们的来源可能是枫香残渣,也可能是松脂之类不知名树脂。很久以前就有香友指出淘宝上的深色固态苏合香和黑芸香是同一种东西,只是卖出了不同的价格,事实也的确如此。

如果你现在到百度搜索苏合香,大概率出现的就是这两种伪品的图片。在国内互联网,只有浙江中药数字化标本馆中有苏合香的标准图片,这是我目前在国内网络上找到唯一正确的图片。

苏合香的分布和生产

苏合香树的产地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土耳其西南部的洪泛区(湿地),它在历史上的分布面积比现在大,但也仅仅是在地中海东岸的一小片区域。

苏合香树需要生长在地下水位比较高、土壤潮湿肥沃的地方,这也是它目前仅在安纳托利亚半岛西南部湿地被发现的原因。

每年三月,有经验的村民便会在苏合香树林中寻找成熟的大树,并去除树干外表的粗皮,这会促使树木分泌一种轻质黄灰色的油树脂,这种浅色树脂会收集起来单独存放售卖,阿拉伯人称这种苏合香为Mie Saele。

到五月份,村民用特制的工具在树干表面凿开数条50×5cm的浅槽,等待两周后,就可以陆续收集浅槽中积攒的油树脂了。

七月份之后,渗出的树脂会逐渐浸润伤口附近的树皮,每隔十五天,村民就会将这些浸透香脂的树皮削下,装在随身的篮子里收集起来,这个过程将持续到十月。

后期收集的树脂连同浸透的树皮用热水煮沸软化,然后用特制的压榨机压榨出棕褐色的半流动树脂,这是苏合香的主流品种。

压榨后剩下的树皮残渣也不会丢弃,而是收集起来,可以卖给教堂或者清真寺做熏香,也就是苏合香皮。

到十月份时,树脂仍然缓慢渗出并在空气中氧化固化,变成黑色的固体。最后一次采割会将它刮下收集起来,成为一个单独的等级。

如此一来,我们就得到了四种不同规格的苏合香成品,浅黄色的半流动树脂、深棕色的粘稠树脂、树皮残渣、棕黑色有杂质的固态树脂。

这四种产品都被称为Storax(苏合香),并在国际市场上流通,但是目前,这四种产品都没有大宗货物,只在伊斯兰世界少量流通。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

走向消亡的苏合香树

苏合香树只生长在土耳其西南部的湿地,但由于土耳其人口持续增长,人地矛盾突出。同时香料香精工业的发展使得苏合香作为一种优质定香剂的需求和价值大大降低。

20世纪下半叶,当地居民陆续修建堤坝、开挖排水渠,使得该地区地下水位下降,大片湿地被改造为农田,而苏合香树也在这种破坏下苟延残喘。

苏合香森林面积从上世纪中叶的7000公顷下降到如今一千多公顷。苏合香产量也从1950年的18万公斤,减产到2007年不到200公斤。苏合香树也被列为濒危物种,80年代,土耳其政府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开始设立克伊杰伊兹自然保护区(Köyceğiz-Dalyan Special Environmental Protection Area),并禁止商业化的苏合香采集,苏合香采集工艺仅仅做为传统展示和科研保护。随着时代的发展,土耳其苏合香逐渐消逝在人类的视野中,而我们见证了它的消亡。

大片死亡的苏合香树林

2021年7月28日,土耳其南部发生大面积山火,在这场持续16天的大火中,保护区的森林毁于一旦,山火发生后我一直在关注苏合香林的破坏情况,但土耳其方面披露的信息太少,模糊的数据表明,大部分苏合香树在劫难逃,而即使恢复种群也至少需要100年左右。

我相信过不了多久,土耳其苏合香就会作为一个历史名词逐渐模糊,对于诸多新生代香友,我们再也无法一睹苏合香穿越千年的香气了。

苏合香的代用品

苏合香虽然珍贵,但香气并非不可替代,目前,国际上主要替代产品是与苏合香树同科同属的美洲枫香树Liquidambar styraciflua。

玛雅人会将它当成天然的口香糖,而如今它被大量采集,用作香水的定香剂。最开始欧洲的调香师并不愿意使用美洲苏合香,普遍认为它更粗粝刺激,当土耳其苏合香停产后,美洲苏合香便被广泛的接受了。

美洲苏合香的采集同样是选择成年的大树,并在靠近地面的位置凿开伤口,一周后,伤口便会充满树脂,香农会将树脂收集,经过过滤除杂就成为了商品美洲苏合香。

这个过程非常耗费劳动力,目前它的主产区在洪都拉斯和危地马拉一带。除此之外,同样产自美洲的吐鲁树脂也可以充当苏合香的替代品。

西方的苏合香Storax

Storax又被称为Styrax,这二者并不能完全等同于中国苏合香的概念。

在西方世界,Storax树脂最早被认为来自安息香科安息香属植物Styrax officinale

是一种生长在以色列、黎巴嫩和叙利亚附近的小乔木,主要由一个流浪的土库曼部落采集,它的树脂是古代西方最正宗的Storax,但后来不知什么原因,这种树脂停产了,市场便逐渐被枫香属的L. orientalis树脂占据。直到1857年,丹尼尔.汉博理才在奥斯曼帝国发现了Storax真正的来源,并在接下来的考察中证实安息香属S. officinale来源的树脂已不再生产。由于这个发现太晚,十八世纪的林奈并不知情,林奈便将安息香属命名为了Styrax,现在看来这是一个大乌龙事件了。

近些年,以色列一直有人试图恢复S. officinale树脂的生产,但都失败了。两种树脂都宣布停产,西方人和国内香友一样找到了一些伪造品,比如这种黑色的碳屑。

据称是用苏合香树皮炼制而成,但根据我拿到的标本来看,这应该也是一种由木炭加工的伪品,廉价的合成香精味很明显。

苏合香的故事就讲到这里了,对于一种已经消亡的香料,我们除了深深的惋惜,也只能珍惜目前还在生产的各种香料了。沉香、檀香的产业化持续推进,我并不担心它们的灭亡,反而是廉价的乳香没药,它们的生存环境和生产现状都令人担忧,所有的乳香没药都来自野生,如果我们仍然无节制的采集使用,它们的消亡也就在不远的将来。

逐渐死亡的乳香树

如今,很多人将环保视为欧美的政治手段,比如回形针的肉蛋奶事件(我对这件事中回形针的双标态度感到恶心),但环保议题本身并不值得批判,从最近人类血液中发现微塑料,到印尼砍伐安息香树林种植油棕、非洲乳香树林逐渐死亡衰退、龙涎香中包裹的塑料袋和铁丝。这些与我们自身息息相关的事件说明保护环境已经刻不容缓了。

被砍伐的印尼安息香林
龙涎香中包裹的塑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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