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家好！我是糊涂老太。又到老太闲聊《红楼梦》的时候了，今天是第三十七集了。这一集，咱们聊点什么呢？突然想起来，年已经过完了。对于大多数年轻人来说，此时此刻的当务之急是什么？应该是找工作。没错，找工作。不然，咱们就聊聊找工作的那些事儿吧。 这段时间里，我估计会有很多很多的朋友，正在为寻求一份合适的工作而竭尽全力。要惦量自己，惦量利弊，惦量付出与回报，惦量怎样才能在残酷的职场竞争中获得一席之地。唉！说白了，就是找一个饭碗，就是为了活下去，这是刚需。为了这个刚需，既使再难，也得往上扑。就算打掉了牙，也得往肚里咽。 从古到今，找份工作都不容易，比如《红楼梦》里，也有个“待业青年”找工作的故事。 他虽然也姓贾，虽然也与贾蓉、贾蘭等同属草字头辈，虽然也在贾家的族谱里占有一席之地，但是他却生在一个缺衣少食的穷人家里，父亲早亡，只有一母，母子俩相依为命，艰难度日。为了谋一份工作，十八岁的他尝尽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不得不忍辱负重、百般筹谋。他，就是五房的贾家子弟——贾芸。
起先，贾芸是把谋求工作的希望寄托在贾琏身上的，毕竟贾琏管着偌大的家业嘛。贾琏呢，倒也还真答应了，打算等那个管理和尚道士的工作一旦下来了，就给了贾芸。等啊等啊，终于有了这个职缺，谁知临了临了却被凤姐“截了胡”，给了三房的贾芹。 到嘴的鸭子——飞了。 这次的失败让贾芸明白了：求贾琏不中用，还是要想办法攀上凤姐的关系才行。可是，怎样才能攀上凤姐呢？一番苦苦寻思后，他决定，给凤姐送一些香料。 在古代，香料种类相当丰富，比如冰片、麝香、沉香、安息、旃檀、龙脑……这种东西于穷人是奢侈品，于上流社会却是必需品，而且是身份高贵的象征。 之所以决定送香料，不但与凤姐的身份匹配，还因为贾芸虽然没钱，却正好有个开香料铺子的舅舅。他想着，赊欠一点儿应该还行吧？“娘亲舅大”嘛。一个从小没了爹的孩子，遇到难事首先想向舅舅求助，这再正常不过了。
于是贾芸找到舅舅家：“有件事想请舅舅帮个忙。我需要一点冰片和麝香，每样四两，好歹请舅舅先赊给我，过些日子保证一分不少把钱还回来。” 可是舅舅呢，把道儿堵得死死的。先是说“前儿铺子里一个伙计替亲戚赊了几两银子的货，没还上，带累得大家分摊赔了。打那起立了合同，再不许赊欠，谁犯罚谁二十两银子。”又扯谎说：“如今这个货也短，你就是拿着现银来也没货。” 不光不赊，不光扯谎，还着实把贾芸数落了一顿：“你哪里有什么正经事，赊了去也不过是胡闹罢了。小人儿家很不知好歹。到底也该干点正事赚几个钱，弄得吃的是吃的，穿的是穿的，我看着也喜欢。你但凡立得起来，到你大房里去，就算是爷儿们见不着，你就下个气，跟那些管家、哪怕是管事儿人们嘻和嘻和，也能弄个事儿干干。前儿我出城去，就撞见你们三房里的老四贾芹，骑着个大叫驴，带着五辆车，有四五十个和尚道士，往家庙去了。他要是不能干，就轮到他了？” 这位舅舅叫卜世仁，就冲这名字，也知道好不到哪去。当年贾芸父亲死了，留下孤儿寡母。女人没主意，贾芸又太小，一应事情就是舅舅料理的。其中的“猫腻”，长大了的贾芸虽然心知肚明，也只能吃个哑巴亏拉倒。如今抱着一线希望想求舅舅救个急，而且保证过后会如数还钱的，没想到还是吃了个“闭门羹”。 一看没戏，贾芸起身告辞，舅舅还说漂亮话儿：“吃了饭再走吧。”话音没落，舅妈搭了腔：“你还装胖。咱家没米了你不知道？现买了半斤面来下给你吃，留下外甥挨饿不成？”男的说：“再买半斤来添上就是了。”女的就叫女孩儿银姐：“去，往对门你王奶奶家借三二十个钱来……” 夫妻两个的“双簧”还没演完，贾芸早说了几个“不用费事”，走得没影儿了。
回家路上，贾芸一面走，一面低头恼火，谁知不小心撞到一个醉汉身上。那醉汉一把抓住骂道：“臊你娘的！瞎了眼！”抡拳就要打。
原来这醉汉是贾芸的界壁儿邻居倪二，是个专放高利贷的泼皮。这倪二一看是邻居贾芸，忙把手松了，趔趄着笑道：“原来是贾二爷呀！去哪儿了这是？”贾芸叹气：“唉！没法儿说，平白讨了个没趣。”倪二说：“告诉我，我替你出气。凭他是谁，敢得罪我醉金刚倪二的街坊，管叫他吃不了兜着走。”听贾芸讲了舅舅的事，倪二大怒：“要不是你舅舅，我骂不出好话来，真真气死我了——也罢，我这儿正好有几两银子，你先拿去用。咱们这么多年邻居，你从来没跟我张过嘴。你放心，这银子我不要利钱，也不用写什么文约。”说着就从搭包里掏出一卷银子来：“这是十五两三钱有零的银子，你要是怕跟我打交道低了你的身份，我就不敢借给你了。”
这可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呀。但这突然掉下来的“馅儿饼”敢不敢接呢？贾芸必须迅速做出风险评估：“倪二虽泼皮却也有义侠之名，况且我与他近邻，如果驳了他面子惹他恼了倒不好。不如借了他的，改天加倍还他也就是了。”想罢就跟倪二说：“你真是个好汉！我怎么没想过跟你张嘴？只是看你所相与交结的都是有胆量有作为的人，像我这样无能无为的哪好意思开口？”这话说得有水平，说得倪二开怀大笑，更加坚持不必写文契，不收利银了。 收了银子告别了倪二，贾芸心里其实还是不踏实的，于是找了家钱铺，把银子一称，一共是十五两三钱四分二厘。哎，证明倪二果然没撒谎，这下贾芸放心了。 有了银子买了冰麝，接下来就是如何成功送出这份礼去了。
第二天一早，贾芸来到贾府，先小心打听贾琏在不在家，听说已经出门去了，这才放心来到贾琏门前，专等凤姐出门。果然不多时凤姐出来了，贾芸赶紧恭恭敬敬抢上前去请安。起初凤姐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一边接着往前走，一边顺嘴儿说了句客气话儿：“你母亲还好？怎么不来逛逛？”贾芸赶紧顺竿儿爬：“时常想着要来看看二婶婶的，只是身上总不大好。”凤姐自然不信，说他会撒谎，贾芸赶紧笑着回答：“侄儿不怕雷打了，就敢在长辈前撒谎？真的昨晚上还夸婶婶呢！说亏婶婶好大精神，竟然料理得周周全全，要是换个人，还不定怎么样呢！” 喜欢听好话是凤姐的软肋。贾芸的这几句奉承话，果然点中了凤姐的穴位，只见她满脸是笑，不觉停下脚步：“好好的，你娘儿俩怎么背后嚼起我来了？” 从脚不停步到停下脚步，从虚应敷衍到面露笑容，凤姐态度的改变，证明了贾芸开场战术的成功。他忙乘胜，把事先编好的词儿一一道来。 贾芸说，偶尔得了一个朋友送的冰片麝香，昨晚跟母亲商量，若说卖了吧，能有几个人买得起？若说送人吧，能有谁配使？商量来商量去，认为只有孝顺给二婶婶才不算糟践。一边说，一边就把装着香料的锦匣举起来。 几句话，不光再次奉承了凤姐，不光解释了娘儿俩何以说起凤姐，更让自己的送礼显得合乎情理、水到渠成。更何况不说“送”而说“孝顺”，不是“递过去”而是“举起来”呢？ 凤姐听了贾芸的一席话，已经是又得意又喜欢了，再说端阳节快到了，确实正准备采办香料药饵这些节礼呢，于是命丫鬟丰儿：“接过芸哥儿的来，送了家去交给平儿。”回头又对贾芸说：“难怪你叔叔常夸你，说你说话明白有见识呢！”贾芸一听有门儿，就跟进一步故意往外逗弄话：“原来叔叔也曾提到我？” 这有个原故，上一次凤姐“截胡”时曾答应过贾琏，说等在大观园种树种花草的差事一出来，就让贾芸干的。所谓提到贾芸，指的就是这个。 现在，凤姐一高兴，差点儿把话“秃噜”出来，赶紧又咽了回去。心里想：“若是现在就告诉他，倒显着我是因为得了这点子香就许给他差事的。”这么一想，就把打算派他监种花木工程的话，一个字都不提，只是随口说了两句淡话，就走了。 看凤姐不提，贾芸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刚送完礼就提诉求，彼此都不好看，虽然难免失落，也只好强忍着回家去了。
第二天一早，贾芸又来到了贾府，可巧就碰见凤姐才上了车，正要往大太太那边请安去呢。见贾芸来了，就隔着窗子笑道：“好啊芸儿，竟敢在我跟前弄鬼。难怪送东西给我，原来是有事求我。昨儿不是你叔叔告诉我，我还不知道呢！” 一看小心思被看破了，贾芸先给凤姐戴高帽：“哎呀婶婶快别提了，求叔叔这事我昨儿还后悔呢，哪知道他竟不成。早知道这样，就该一开始就来求婶婶，早完了。”几句话，不光为自己辩白了，还拍了凤姐的马屁。 明明被拍得挺舒服，凤姐却假装不依不饶：“怨不得你昨天给我送香料。”贾芸赶紧更正：“婶婶呀，你真是辜负了我的孝心了。我昨天可没有这个意思。要真有这层意思，昨儿还能不直接求婶婶？”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分儿上了，再不趁热打铁岂不白白放过了机会？所以接下来，贾芸干脆挑明了：“如今婶婶既然知道了，我倒要把叔叔丢下，少不得求婶婶好歹疼我一点儿吧。” 凤姐这才半掩半露地亮出“食儿”来：“那园子里还要种花，我正想不出个人来……”贾芸立刻“扑食儿”：“既这样，婶婶明儿就派我吧。”凤姐却还要再逗他玩玩，故意装得犹犹豫豫的，半晌才说：“这个嘛，我看着不大好。要不，等明年正月里烟火灯烛那个大宗儿下来了，再派你吧。” 早就望眼欲穿了的贾芸，哪儿舍得松嘴呀：“好婶婶，先把这个派了我吧。如果我办得好，再派我那个。”凤姐笑了：“你倒是会拉长线儿。” 香料也到手了，虚荣心也满足了，“饿猫”也逗够了。反正差事总要有人来干，何况本来就打算派给贾芸的。所以凤姐终于丢下“食儿”来：“罢了，要不是你叔叔说，我才不管你的事呢。你过了午来领银子，后儿就进去种树。” 哎呀呀，一波三折、几多坎坷，此刻终于成功！ 拿到二百两银子的预付工程款后，贾芸没有像那个浪荡公子贾芹似的——“随手拈一块撂给掌平的，叫他们吃了茶罢”——而是先回家交代给母亲，让母亲欢喜。又按数还了倪二的钱。接着拿出五十两银子，出西门找到花儿匠方椿家里去买树。自此，兢兢业业、尽心尽力地干起自己的第一份工作，而不是像贾芹那样，把个家庙弄得鸡飞狗跳、污浊不堪。 工作有了，生计解决了，甚至还由此获得了爱情——当然，这是后话了。 回想一下贾芸的求职路，真是不容易呀： 一要及时调整主攻方向：放弃贾琏，改攻凤姐。 二要对主攻方向有准确的判断：既要满足凤姐的虚荣心，又要迎合她的身份需求。 三要丢掉幻想自力更生：舅舅的“闭门羹”虽然让他气恼却没有让他气馁，反而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必须丢掉幻想，一切全靠自己。 四要评估准确险中取胜：面对倪二之助，从起初的担心到最后的接受、冒险一搏，无胆、无识都不行。 五要经得住压力和考验：凤姐收了香料却只字不提派工作的事，贾芸何尝不担心？万一打了水漂，可拿什么钱去还倪二呀？这就是压力，这就是考验。你如果禁不住，就做不成事。 六要体贴寡母学会担当：艰难求职的事儿、吃了舅舅“闭门羹”的事儿、冒险接了倪二“印子钱”的事儿、给凤姐送礼的事儿……他一个字都没跟母亲说，独自承担着压力。直到求职终于成功，才第一时间与母亲分享。这是典型的报喜不报忧，也是典型的孝顺孩子做出来的事情。
其实在求职期间，贾芸还上赶着接近宝玉来着。虽然知道宝玉不管事儿，但当作“备胎”总是好的。 对于八十回后的贾芸，历来争议不小，比如在高鹗所续的后四十回里，说他贾府势败后帮着卖巧姐的；但也有很多红学研究者根据脂批等线索，说他探监宝玉倾力相助的。这里就不多说了。 有人说，贾芸是个典型的投机小人，对此，我倒不敢认同。我觉着，不必动不动就占领一个什么道德高地去品评他人，何况贾芸并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生活与理想毕竟存在差距，而且不小。就像如今流行的那句话一样：“理想是丰满的，而现实却是骨感的”。扪心自问，在生活压力面前，我们自己真的就那么完美无瑕么？ 《红楼梦》小说里只有一个贾芸，卑微渺小；现实生活中却有千千万万个“贾芸”，同样卑微渺小。他们不是“官二代”，没有“李刚”式的爸爸；不是“富二代”没有“比尔·盖茨”式的爸爸。他们没有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天生好命，更没有含着通灵玉出生的神灵庇佑……是的，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人都是“贾芸”，都是“穷人的孩子”，他们能够拥有的最大的财富是：自强自立。 看看眼前，又有多少年轻人不是像贾芸那样，在求职履职的道路上拼尽全力的呢？又有多少中老年人，不是在小心翼翼、认认真真地打拼着生活的呢？一次又一次疫情数据流调报告告诉我们，这是一个庞大的群体。在这个群体里，有他、有我、或许也有……你。 样板戏《红灯记》里有句经典唱词儿，叫做“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搁到这儿，合适。
这就是咱们今天之所以闲聊贾芸这个人物形象的现实意义了吧？我想。 好了，今天这一集咱们就聊到这儿吧。下一集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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