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进序曲：阿古柏自毙，白彦虎行凶，刘锦棠蹚过开都河

左宗棠收复新疆：西进序曲

张一湖

一、末路凶顽

（一）吓死阿古柏

达坂、托克逊、吐鲁番三城，是阿古柏倾尽全力布置的防线。为抗击左宗棠大军南下，阿古柏在达坂筑立新城一座，在托克逊筑立新城两座。新城都筑立在两山之间的要道上。阿古柏派自己最喜爱、最信任的儿子——第二子海古拉镇守托克逊，派大通哈驻守达坂，派陕甘叛回白彦虎、马人得驻守吐鲁番，并派安集延头目、精锐，指挥当地缠回（维吾尔）驻守，计达坂、托克逊、吐鲁番三城总兵力达四、五万人。刘锦棠、张曜、徐占彪所部，能够南下作战的，不到两万人。阿古柏横行新疆十数年，所到战无不胜，如今，他以重兵防守三城，妄自以为必定能够阻止清军的进攻。然而，他很不幸。他遇上了中国的湖南人，遇上了湖南的左宗棠和刘锦棠！

达坂一战，是清军和阿古柏安集延侵略势力正式交锋的第一战。结果，达坂城内的安集延人全军覆没，一人一骑也没能逃出来。清军对安集延人采取严厉诛杀政策，除主动投诚的大通哈等头目外，其余安集延人全部斩杀，不留一个活口！就这一战，彻底摧毁了安集延人的抵抗意志，将安集延人的魂魄给收走了！阿古柏精心布置的防线顷刻之间土崩瓦解！

惨败的消息很快传到喀喇沙尔，传到库尔勒。龟缩在库尔勒的阿古柏大惊失色！他万分恐惧，他气急败坏，大骂海古拉、白彦虎，惶惶不知所措。

被清军俘虏的达坂城大通哈及安集延头目们，集体致信阿古柏，敦促阿古柏向清军投降，而前提条件是缴还南八城，缚献白彦虎。阿古柏大概已经知道，关于南八城，缴不缴还，其结果都是一样，一定是属于中国的。但是，白彦虎，他已经制约不了了。官军进军北路时，曾经传出白彦虎愿以缚献阿古柏为条件投诚官军；官军进军南路，又有了安集延人以缚献白彦虎为条件向官军投降的提议，所以，阿古柏和白彦虎之间早就在互相防备着了。

在达坂、托克逊、吐鲁番战役中被释放的维吾尔族回民（指被阿古柏裹挟当兵的缠回），大部分都回到他们原来居住的南路各地，其中有九百人回到了库尔勒。阿古柏穷凶极恶，正好拿缠回出气。他下令处死了数十名缠回，九百名缠回中一半以上被监禁起来，其余的缠回侥幸逃脱，四散而去。

中亚屠夫阿古柏

官军对南疆各族人民采取怀柔政策，只要放下武器，概行释放，愿意到“解放区”落户耕种的，还发给种籽、耕牛、口粮，帮助建设房屋、村堡。而阿古柏素视新疆缠回、土回、汉民、蒙古族人为牛马，任意驱使，肆意宰杀，以缠回为主的当地民众已然分辨出了善恶，他们看到了希望，看到了光明，他们只盼着官军早日到来。所以，南疆各城原被阿古柏裹挟当兵的回民都纷纷逃离阿古柏的军队，有的建立起自卫武装，守护家园，对抗安集延人，等待官军到来。回民对阿古柏的抛弃，使得阿古柏的“洪福汗国”顿时 “处在人民群众的包围之中”，这对于阿古柏来说，同样是一个致命的打击。这就正应了《孙子》所说的“主孰有道”，左宗棠正是抓住了一个“道”，即“王道”，高屋建瓴，布局谋篇，给阿古柏布下了天罗地网。

阿古柏一直幻想仰仗英国人的保护来抵抗清军。英国人给他提供了大量的武器弹药，还从印度派了许多技术人员给他。面对中国军队的西征，英国人还是妄想保住喀什噶尔，但是，他们明知道阿古柏不是左宗棠的对手，所以便授计阿古柏，让他“投诚”。他们对阿古柏说，现在带兵的人不是以前那些人了，是个非常厉害的人。但是，阿古柏仍妄想凭借自己在南疆十几年的经营，凭借他构筑的达坂、托克逊坚固防线，抗击清军，保住南疆，故而迟疑不决。英国人再通过外交渠道向中国交涉、甚至施压，但是，有左宗棠顶着，无效！左宗棠要朝廷带信给英国人，要谈，请到肃州大营来！英国人太知道了，左宗棠不是李鸿章，跟左宗棠谈，别想占到半点便宜，故而只能望洋兴叹。阿古柏想得到英国保护的妄想也破灭了！

阿古柏本是浩罕国安集延部人。但是，浩罕国已经在他侵占我南疆期间被俄罗斯侵占了，阿古柏成了丧家之犬，来时好好的，现在却已经回不去了。

从“洪福汗国”的黄粱梦里一觉醒来的阿古柏，立刻又跌入痴妄狂躁的恶魇中，他整天骂人、打人、杀人、痛哭流涕，最后，癫狂已极、恐惧已极的他，找了一碗毒药，一仰脖子喝了下去！这个给新疆、给中华带来深重灾难的刽子手、畜生，他项上那颗罪恶的头颅可耻地垂落了下来……

（二）狙杀海古拉

阿古柏有众多子女。阿古柏在世时，任事的主要是长子伯克胡里和次子海古拉。阿古柏特别宠爱海古拉，而讨厌伯克胡里，所以，经常把海古拉带在身边。为抗击西征大军，阿古柏带着海古拉驻守托克逊，而将伯克胡里留在喀什噶尔。伯克胡里内心里也痛恨阿古柏，更加嫉恨海古拉。

阿古柏和海古拉是“亲英派”，而伯克胡里则是“亲俄派”。伯克胡里早就投靠了俄罗斯，谋好了退身之路。

阿古柏自毙，海古拉霎时乱了方寸。他匆忙把防务以及武器、粮食等全部扔给白彦虎，自己带领一队人马逃离库尔勒，护送阿古柏的尸体，急速向西逃去，想逃回喀什噶尔。

消息早已传到喀什噶尔。伯克胡里心想，海古拉一旦回到喀什噶尔，就有可能被拥立为新的帕夏，而现在正是狙杀他的最好时机。伯克胡里指派自己的亲信干将阿里达什镇守喀什噶尔，自己则亲自带领一支军队，前进至阿克苏城，与海古拉碰个正着。海古拉没有防备，被伯克胡里立时杀死。伯克胡里抢了阿古柏的尸体，回到喀什噶尔，自立为新帕夏。

（三）白彦虎作恶

阿古柏、海古拉相继毙命，白彦虎自知螳臂不能当车。这个惯会逃跑、惯会掳掠、惯会胁众的巨憝，一面紧密地盘算着如何逃脱惩罚，一面在行当穷途末路之际，越发显露其恶魔本性，恣意残害各族民众。

白彦虎一直想窜回关内，重回老巢，但是，他终于明白了，这条路已经永远被堵上了。现在，留给他的路只有两条：一条是到喀什噶尔投奔新帕夏伯克胡里，继续助纣为虐；一条是叛逃俄罗斯，彻底成为异类。

白彦虎同时做着两手准备。他首先选择投奔伯克胡里。他自知不能阻止官军进攻，但是他要尽最大努力给官军制造麻烦。他采取了两项措施。

第一，开都河流经喀喇沙尔境内，入博斯腾湖，喀喇沙尔城和库尔勒城都在开都河边。白彦虎掘开开都河河堤，放河水浸灌开都河东岸地区，将开都河东岸地区变为一片百余里宽的沼泽，以阻滞官军的进攻；

第二，制造无人区。白彦虎命令部队将当地民居一概烧毁，将牲畜、财物抢掠一空，将回众悉数驱赶、裹挟过开都河，有不听驱赶、裹挟的，则将其残忍杀害。手无寸铁的当地回众在白彦虎的淫威之下，不得已被裹挟前行。

此后，白彦虎离开喀喇沙尔地区，一路西行，一路抢掠、屠杀、驱赶、裹挟民众，准备将这些民众作为见面礼，去投靠伯克胡里，其裹挟民众最多竟达十数万之众！被裹挟的百姓，壮年的被编入军队，老幼妇残像羊群一样，被驱赶前行，民众惊恐骇绝，转徙呼号，沿途倒毙，惨绝人寰。

二、西进序曲

（一）紧念“堵”字诀

大军西进，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毕全功于一役，歼除逆寇，收复南八城。左宗棠清楚，大军收回南八城已经没有任何问题了，但是，要歼除白彦虎等首恶，则没有十足的把握。特别是白彦虎，从陕西窜到青海，从青海窜到甘肃，从甘肃窜到北疆，从北疆窜到南疆，每次都能够事先逃脱官军的剿灭，不能不说，他的窜逃之技，已经是登峰造极了。

左宗棠判断，刘锦棠大军一旦西进，白彦虎必然逃走，而对于白彦虎逃往何方，左宗棠做了三种估计：

一、西窜库车、阿克苏一带；一、迤西而北窜伊犁境内；一、东南窜罗布淖尔，取道吐鲁番界，觅荒僻无人之径东窜敦煌，以取通海藏之路。（《左宗棠全集·奏稿·官军克期进剿应防贼踪纷窜折》光绪三年七月十九日）

第一种估计，白彦虎从喀喇沙尔、库尔勒向西一路败逃库车、阿克苏、乌什、喀什噶尔。这是比较正常的。而这种情况对于官军来说也是最省事的。因为，官军要收复喀什噶尔，原本就要一路收复这几个地方。白彦虎顺着这条路线逃跑，官军就不需要再做其它的布置，而且还最有可能捉住白彦虎；

第二种估计，白彦虎从库尔勒向南，可沿着塔里木河去到罗布淖尔（罗布泊），从罗布淖尔翻越戈壁（噶顺戈壁），可绕回吐鲁番，而从吐鲁番翻越荒无人烟的山地、戈壁，可以窜回敦煌，再从敦煌逃向青海和西藏。但是，左宗棠认为这种可能性不太大，因为这条路可算得是一条绝路，白彦虎携带家属、百姓，很难通过；

第三种估计，白彦虎逃至阿克苏后，可以从阿克苏翻越冰岭逃往伊犁，或者是从阿克苏、库车地方找小路逃窜昌吉、绥来等地。昌吉、绥来地方地势平坦，道路歧出，白彦虎一旦逃入这些地方，官军就很难追剿了。然后，白彦虎可以从昌吉、绥来等地继续窜往塔尔巴哈台、乌里雅苏台、科布多地方，进入外蒙古。这一路是最麻烦的，后果也是最严重的。

为防止白彦虎北窜，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左宗棠从全局出发，一一做出了部署：

一，密令刘锦棠、张曜，在进兵时，要想办法就近对贼军进行拦截，截断贼军奔冲的道路，避免分兵追赶；而一旦接战，一定要争取全部消灭敌人，不让敌人逃脱、逃窜；

二，令金顺、英翰、金运昌等北疆各部严密布防北路，要求各部“远发侦探，加意预防，一遇回逆股匪窜近，即行截剿，毋使一名漏网” （《左宗棠全集·奏稿·官军克期进剿应防贼踪纷窜折》七月十九日）。同时，请旨敕下塔尔巴哈台、乌里雅苏台、科布多等处驻守将领和大臣们，严密布防，不许发生任何意外。

为确保这一措施得到切实贯彻实施，左宗棠分别致信、批扎给各位将领，讲清道理，申明要求。

他致信张曜说：

七月十三日惠函所论白逆窜逸，实在意中，正兵以外，能设一支紧追雕剿之兵，渠魁不致漏网，洵为要论。从前办捻即是此法。尊意毅然以雕剿穷追为己任，具仰公忠。白逆窜路只有三条，而北窜伊犁边界一着，尤为意中所有之事。（《左宗棠全集·书信·1424.答张朗斋》）

他致信金顺，要求他承担起北路防堵的指挥重任：

七月初十日驰函奉达，以白逆一股有俟官军逼近即由北路纷窜伊犁、绥来、昌吉各处之耗，请与西林宫保预筹截剿。十九日拜发南路官军克期进剿应防贼踪纷窜一折，二十日抄稿分送尊处及西林宫保，想已先后得达。鄙意以西林宫保甫莅新任，于地势贼情容未尽悉，且于新拨之营或难骤悉，仍仗鸿才主持调度，以竟全功。想伟抱公忠，筹之熟矣。（《左宗棠全集·书信·1429.答金和甫》）

他致信刚刚接任乌鲁木齐都统的英翰（字西林）说：

愚见贼如东窜，则后路布置尚可就现在局势调拨堵剿，若北窜伊犁边界，转窜各处（昌吉、绥来——左宗棠原注）则后患方长，恐非一时所能了结。科、乌兵力单薄，足启戎心，又恐俄人居以为奇，致烦唇舌。所望麾下与金和甫将军预为堵剿，以竟全功。金景亭马步尚是整支劲卒，麾下指挥若定，当无难迅扫余氛，一慰宸廑。（《1430.答英西林宫保》）

左宗棠把金运昌一军交给英翰指挥，他在给英翰写信的同时，发出批扎给金运昌：

据禀已悉。乌垣迤南之半山沟、五十城、透通河等处既关紧要，仰即探明路径，察酌情形，分营扼守。此外如有与南路可通之径，均应踩看明白。如遇白逆窜近，即极力兜剿，务令罪人斯得，以竟全功。（《金提督运昌禀集兵要隘以防白逆奔窜由》）

左宗棠的这几道指令，基本阻绝了白彦虎向北逃窜的可能性，因而逼迫白彦虎就我范围，而使歼灭白彦虎、安集延的战事集中在南疆地区就地解决。

不过，左宗棠心里也很清楚。吐鲁番到喀什噶尔四千里路程，喀什噶尔、伊犁等处都地处边境，其中还有哈萨克、布鲁特等少数民族居住区，惯逃白彦虎想要逃走，还是有很多方法的，官军无论如何没有绝对的把握抓住他。他还特别担心白彦虎跟俄国人搅在一起，增加中国收复伊犁的变数。所以，尽管军事顺手，但是白彦虎和伊犁问题，就像两块沉重的石头，一直压在左宗棠的心上。他向老哥们刘典吐露了自己的忧心：

新疆大局渐有几分，惟白逆未了，由伊犁北窜，恐非和甫诸军所能拦阻，若纵其出柙，则北路益震。此贼志在希踪捻匪，飘忽伺间，及其惯技，弟所虑者在此。又，俄人颇恋伊犁之饶，近与总署以近边数案争论不休，意在延搁交还伊犁原议，若白逆不除，彼将居为齐货，恐不免以此肇衅也。张朗斋急欲挑选马步两千，亲率蹑追。弟壮其志，许之。然尾追不能拦头，终恐难到手。

关外虽无恶战，然白逆一日不除，即一日不能作无事想，恐尚须增调后路劲旅以赴戎机。故弟意必俟白逆一股速了，乃放心撤兵也。（《左宗棠全集·书信·1427.答刘克庵》）

左宗棠已经预见到，一旦白逆逃入境外，那么，麻烦还不知道有多大，官军短时间内就撤不回来。

左宗棠发愁啊！

（二）筑牢生命线

自托克逊出发至喀什噶尔，战线绵延三四千里，除八城外，还有数十座大大小小的城堡、要隘，大军一路攻击前进，一路要留下必要的部队驻守防卫，安置民众，组织供应，所以，前线兵力必须充足。左宗棠一面调金运昌、易开俊等率兵驻防后路（金运昌在乌鲁木齐，易开俊在哈密），并依次向前，接替刘锦棠、金顺部防务。左宗棠还不断给刘锦棠增兵。刘锦棠自托克逊西进时，所部已达马步三十二营之多，两万五千人左右（《左宗棠全集·奏稿·复陈办理回疆事宜折》称：“现在南路之师，刘锦棠所部三十二营于八月中旬分起西进，张曜拟于九月初旬继发。”），刘锦棠部加上张曜所部，共计在四万人以上，兵力比大军出关以来任何时候都要更加雄厚。

三四万人的队伍，要长驱四千里路程，没有粮食，没有武器弹药供应，能打仗么？能稳住阵脚、不致溃败么？不能！绝对不能！左宗棠反复强调，西路用兵，打的就是粮饷。通过左宗棠艰苦卓绝的努力，西进的粮饷基本解决了，现在，最突出的问题是运输问题。

关外运输，一靠骆驼，二靠骡马拉的“三套车”（一马在中间，二骡在两旁，故称“三套车”）。 左宗棠调集了官、民车辆九百余辆，驮骡二千多头（用于拉车的）。但是，新疆境内，随处戈壁，道路不平，所以，一般的车辆，走不了多远就散架了。为此，左宗棠特地在肃州设立工厂，高质量制造运输车辆，可以耐久不坏。左宗棠计划制造二百辆这样的车辆供前线使用。左宗棠又为前线调集了三千匹骆驼，并下令这些骆驼提前“起厂”（骆驼在夏季要“歇厂”，即放暑假），驮运粮食、军需奔赴前线。——上千辆运输车，三千匹骆驼，绵延数十里、上百里的运输队伍，行进在广袤无垠的新疆大地，那是一幅多么壮观的图景啊！

为使刘锦棠部顺利西进，张曜发扬高风格，把嵩武军的运输队伍拨给刘锦棠使用。张曜这一举动，让左宗棠既感且佩，他致信张曜说：

以运事论，则古城、巴里坤、哈密均属吃紧，驼已歇厂，惟恃车驮。计各处已拨官民车九百余辆，驮骡二千余，而搜索已空。现饬由肃造新官车，以马驾辕，以骡作边套，并预订起厂驼只。然非至八月不能应手，无法速之。修路、盖屋、浚井、刈草、设站诸务，诸承费心筹办，计此道通行无阻矣。

尊意戎机宜速，此时粮运一切，先尽湘军，庶易集事。所拨尊处驮骡五帮，大车二帮，并归毅斋，具仰深顾大局盛心，请即照办。湘军既拟前后进兵，为时已迫，得此脚力稍纾。尊军继进，当在八月，则车驮已可周转，弟当留意筹办，以资运载也。（《左宗棠全集·书信·1403.答张朗斋》）

左宗棠太难了，太累了，太孤单了，别人对他的理解、支持太少了。像刘秉璋、谭钟麟、刘典、张曜这样理解他、支持他的人，他真是发自内心的感动与感谢啊！张曜率部进疆，原本就是冲着冲锋陷阵、杀敌立功而来的。但是，前面有了一个冲锋陷阵的刘锦棠，后路更需要人啊！张曜素顾大局，而且虚心向善，于安抚、治理地方，相比刘锦棠显胜一筹。为此，左宗棠不无歉意地安慰张曜：

毅斋进志甚锐，如白逆定计西窜，则库车、阿克苏一带总可追上，麾下在后安抚，经理善后一切事宜，最为紧要，未宜以搏击为功。办理善后文武各员，均应听麾下调遣委用，弟处当酌派数员前来，以资差委。（《左宗棠全集·书信·1440.答张朗斋》）

张曜谨遵左宗棠的指示，安抚地方，修路、植树、盖屋、组织运输，任劳任怨，保障西征生命线的畅通无阻，并作为生力军，随时准备投入战斗，追剿逃敌。刘毅斋与张朗斋，一个英锐果敏，勇往直前；一个雍容大度，克己奉公。得此二斋，左公幸甚，新疆幸甚，中华幸甚！

三、蹚沼泽，走沙漠

（一）刘锦棠兵分奇正

刘锦棠堪称中国近代军事史上的一个奇才，有西汉战神、大司马、骠骑将军、冠军侯霍去病之风。左宗棠用四个字概括刘锦棠的作战和指挥风格：“英锐果敏”。英，指出类拔萃，勇冠三军；锐，指锋利无比，战无不胜；果，即果断、果敢，敢于战斗，敢于胜利；敏，指反应敏捷，随机应变，多谋善断。“英锐果敏”四字，刘锦棠当之无愧。左宗棠还屡屡夸奖、赞誉刘锦棠：“忠勇罕俦，机神敏速，有谋能断，履险如夷，实一时杰出人才”，“出奇决胜，每战身先，方略优娴，机宜允协”。其有所誉，必有所试。左宗棠对刘锦棠的赞誉，是来自实际的，也是发自内心的。

刘锦棠自上年（光绪二年）六月二十九日收复乌鲁木齐后（次因派兵协助金顺围攻玛纳斯南城，至九月二十一日结束），在乌鲁木齐一“趴”就是八个月！光绪三年收复托克逊、吐鲁番，然后，他在托克逊一“趴”又是四个月！虽然这正是“缓进急战”的战略思想的具体体现，但是，刘锦棠和西征将士的心里何尝不是波涛汹涌、难以平静呢？左宗棠建议刘锦棠，等到八月再出兵，那时候，天气转凉，运路畅通，供给充足，大军便可一往无前，无后顾之忧。但，新疆七月，气候已然凉爽，后方运输也已基本到位，刘锦棠不能再等了！

七月十七日，提督汤仁和首先率队出发，进扎苏巴什、阿哈布拉两处要点；八月一日，董福祥、张俊等率部继进，一路疏浚水源，设置哨卡，至一个名叫曲惠（今新疆和硕县有曲惠乡）的地方安营扎寨。七月二十一日，刘锦棠率部从托克逊出发，前方目标：库尔勒。二十六日，大军齐抵曲惠。

刘锦棠一到曲惠，即得到禀报：十八日那天有一百多贼军的骑兵来到曲惠侦查，贼军看到官军后，立刻调转马头，狂奔而去。刘锦棠情知敌人会逃跑，决定立刻行动。

刘锦棠排出一正一奇阵势：命令余虎恩、黄万鹏等率马步十四营，作为奇兵，从曲惠出发，向东南取道乌沙塔拉（今新疆和硕县有乌什塔拉乡），绕道博斯腾湖南岸，出敌不意地扑向库尔勒；刘锦棠亲率大队，作为正兵，望开都河前进。

七月二十七日，余虎恩、黄万鹏率先出发；七月二十九日，刘锦棠拔队前行。

（二）扎希德勒克投营效力

在喀喇沙尔地方，原本居住有两支蒙古族部落：和硕特部和土尔扈特部。这两支部落常常受到当地回民的排挤、袭扰。安集延人到来后，该两部蒙古人受到安集延人的杀戮、掳掠，其中，土尔扈特一部死的死，逃的逃，不复存在；和硕特部也丧失了一大半族人，和硕特的王爷、贝子都逃跑了，幸而该部有一个名叫扎希德勒克的头等台吉（官名）挺身而出，将存活下来的族人聚拢到一起，带领他们躲避到博尔土山中，凭险据守。刘锦棠率大军南下，收复托克逊，扎希德勒克即赶到托克逊，谒见刘锦棠，请求为官军效力。刘锦棠令扎希德勒克仍然回到博尔土山，侦查贼军情况，随时向官军汇报。

这次，刘锦棠大军西进，扎希德勒克又及时投奔刘锦棠大营。刘锦棠留他在营效力。扎希德勒克对西路地理、敌情等情况非常了解，他还组织和硕特人为官军担任向导，这对官军帮助很大。

由于扎希德勒克的贡献，后来，左宗棠专门为其请功。扎希德勒克被赏戴花翎，并成为和硕特部的新任首领。

（三）兵入喀喇沙尔、库尔勒

开都河源出天山南麓，从喀喇沙尔以西地方流过，汇入博斯腾湖，库尔勒则在博斯腾湖西南角上。博斯腾湖向南，即为中国最大的沙漠：塔克拉玛干沙漠。白彦虎早将开都河东岸掘开，让河水浸灌，在开都河东岸地区形成了一片百余里宽的泽国。刘锦棠大军行至此地，派人试探沼泽深浅，有的深至灭顶，大部分地方都深及人腰，大军无法通过。

泽地无法通过，刘锦棠即命部队向南，从沙漠边缘绕行二百余里，抵达开都河岸边。探路成功，刘锦棠立刻拨出马步五营，抢修道路，在开都河上搭建浮桥，并将开都河上游堵住，不让河水下流，以便恢复后路交通运输线。

九月初一日，刘锦棠进至喀喇沙尔，他亲自入城巡视，但此时的喀喇沙尔城早已成了废墟：“大城水深数尺，官署民舍荡然无存，所有缠回均被白逆迫胁随行，间有存者，隐匿山谷，不敢出也。（《左宗棠全集·奏稿·进规新疆南路连复喀喇沙尔库车两城现指阿苏折》十月十四日）”

刘锦棠找来扎希德勒克，令其将他所管的数百户和硕特部蒙古族人从博尔土山迁到喀喇沙尔地方居住，以充实后路。（今天的地图上已经没有喀喇沙尔这个地名了，但在博斯腾湖北面有一县，名“和硕县”，想必为扎希德勒克所带领的和硕特部人所居处。）

九月初二日，刘锦棠大军在蒙古族向导的指引下度过开都河。开都河西岸原有居民房舍全部被烧毁，当地回众、牲畜、财物已被白彦虎掳掠一空。当天，余虎恩等赶到库尔勒，而库尔勒也不过留下一座空城。

今日美丽博斯腾湖

（四）刘锦棠智脱险关

由于开都河西岸泽国运路阻绝，新开运道要绕行经过碱地（即戈壁），一时供应不上，两万大军眼看要饿肚子。

关于此节，左宗棠在致张曜信中提及：“惟毅斋全军已抵库尔勒，贼早走尽，所裹之粮，中途陷淖抛弃者多。（《左宗棠全集·书信·1453.与张朗斋》）”这说明，官军在未知深浅的情况下，进入了沼泽地，结果被陷进烂泥里，为了脱身，只好把随身裹带的粮食也扔掉了。要知道，这是左宗棠辛苦为他们准备的第一批粮食啊！

面对被动局面，刘锦棠一面严令抢通运道，加紧运输，一面向左宗棠递禀告急，请求速发第二批粮食物资。左宗棠得报，当即向沿途各站发出指令，令速将第二批粮食物资运往前线，同时，致书安慰刘锦棠：

尊意二批续运之粮应赶紧速解，固不待言。吐局高粱收获届期，应即随收随解，以应前敌之需。弟已咨嵩武分行吐、哈、巴、古各局，一力速之，断不任其延误。古局今岁只订买万石（已收有数千石——左宗棠原注），户民自愿减价求售，弟已饬加采一万二千石，其已收者，饬局即运托克逊，驼只到肃，急令由哈赴吐承运，当可得用。（《左宗棠全集·书信·1451.答刘毅斋》）

然而，左宗棠在给刘典的信中，口吻却大不相同：

毅斋兵进喀喇沙尔，为开都河所阻，冒险而至库勒，则贼已先遁，并裹库勒回子赴库车，粮无颗粒，而我军所裹行粮已罄，后路之粮均阻于深淖，虽设法疏销，亦不能催趱遄进，无可如何。……由库尔勒前去，大路边各回庄人已裹去，想存粮亦必无多矣。此局危险之至，如竟能直捣库车，获其储峙，则幸甚，否则枵腹趋战，事有难言也。（《左宗棠全集·书信·1455.与刘克庵》）

老实说，左宗棠为刘锦棠捏着一把汗呢！

俗话说，穷则思变，急中生智。刘锦棠突然想到，库尔勒地处博斯腾湖岸边，水草丰美，产粮甚多。当地回众被裹挟逃跑之前，必会把粮食藏起来，藏于地窖内。所以，空无一人的库尔勒，一定有粮食！于是，刘锦棠发布命令，派部队寻挖地窖，挖到有赏！

没想到，部队从地窖中竟然找到了数十万斤粮食，不仅解了燃眉之急，而且还够全军吃用二十多天！真是让刘锦棠大喜过望！这时，在左宗棠的严催和张曜的积极组织下，后方的粮食也运上来了，刘锦棠可无后顾之忧。

开都河泽国蹚过了，粮食也有了。接下来，刘锦棠就要指挥大军席卷南疆了！（待续）

开都河九曲十八湾

编辑：子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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