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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零二年三月三日，大连内港区散货码头大型船舶停靠港前，微雨，黑压压一片人群。北京泰信达公司董事长兼法定代表人吴巍——这个为了瓦良格号能够来到中国而倾尽所有的男人——此刻脸上写着平静。他身着白色衬衫、黑色西服，一件轻薄的咖啡色风衣伴着海风飘舞。他身旁的每一个人，几乎都在这场没有枪响的战斗中立下赫赫战功。中午十二点整，瓦良格号——这艘经历了一百二十三个日夜，航行超过一万五千两百海里的庞然大物——回家了。  瓦良格号，堪称传奇。她的诞生，源于争霸。一九八零年代，美苏争霸之焦点转向海洋。当时美国海军力量达到二战之后的巅峰。航空母舰十五艘，总吨位约一百一十五万吨（非满载排水量），其它各种主要战略战术攻击舰艇达到一百三十二艘（潜艇九十六艘，巡洋舰三十六艘）。反观苏联，除了潜艇数量（三百六十艘）远超美国之外，海面舰艇数量质量落后甚远，仅有六艘航空母舰，而且吨位、动力、舰载机数、武器预警雷达系统，几乎全部落后于美国。 危如累卵之际，瓦良格号应运而生。一九八二年，时任苏联海军司令戈尔什科夫，致信勃列日涅夫时认为：（海上海下）协同作战是海军军事理论的重要范畴，现代海战之中，必须综合使用水面舰艇、潜艇和航空兵中，同时以周密的预警、情报、侦查、反侦察等技术作为辅助，方能立于不败。而苏联潜艇力量和数量早已超越美国，但海面舰艇、尤其是大型综合舰艇仍然无法抗衡美国（《军事历史研究》）。经过权衡，勃列日涅夫同意了戈尔什科夫的建议，决定连续建造三艘最先进的航空母舰，其中的第二艘（一零六号）就是瓦良格号。  为了达到一流标准，设计之时，瓦良格号使用了大量当时最为先进的科技和技术。以舰载机起降技术为例，瓦良格号之前（例如基辅级），由于舰载机重量相对较轻（二十到二十五吨左右），跑道起飞时速达到八十米每秒即可。随着苏联舰载机重量增至三十吨左右，起飞速度至少达到九十五到一百米每秒，必须改变原有起飞技术和跑道长度、强度，或者选择蒸汽弹射技术。增加跑道长度并不现实（必须同时增加全部船体强度），最终蒸汽弹射技术被应用于瓦良格号（由于工程骤停，未能实现）。这些设计改进对于中国日后改造舰体颇为有利。 瓦良格号建造速度很快，一九八五年于乌克兰尼古拉耶夫造船厂开始建造，一九八八年十一月下水，开始船体内部建造，至一九九一年十一月，完成率已达百分之六十八。然而，苏联解体了。其后，瓦良格号的归属十分尴尬：它隶属于苏联海军编制，却在乌克兰建造。不过苏联解体之初，俄罗斯无暇顾及此事，乌克兰又无力继续建造（一九九一年国民生产总值约七百七十四亿美元，完成瓦良格号剩余建造至少花费两亿美元），因此瓦良格号安静地盘踞在尼古拉耶夫市身旁。  突然脱离苏联，乌克兰在独立的同时却面临巨大的经济压力。瓦良格号显然已经成为乌克兰的鸡肋——弃之有利，食之无味。我们敏锐地把握住这一良机，开始计划将这一庞然巨物收入囊中。整体来看，从一九九八年到二零零二年，瓦良格号的回归之旅历经民间运作和国家运作两个阶段。 民间运作的主要人物是徐增平和吴巍。一九九八年，正在香港经商的徐增平得知乌克兰有意出售瓦良格号后，成立澳门创律公司，意在通过购买瓦良格号，并将其打造成一艘巨大商业娱乐船只，而将其运送回国。五月二十五日，徐增平与乌克兰黑海造船厂签订了瓦良格号购买合同，价格两千万美元，不过徐增平无力独自支付这笔巨款，只是筹款预付了两百万美元的首期合同款项。 吴巍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局面。五月二十八日，吴巍与徐增平就这一项目的历史意义和经济意义进行反复探讨后认为，如果项目能够成功，不但利国利民，同时即便在经济方面也大有裨益，因而决定先行投资两千万人民币，帮助徐增平启动这一项目，余下款项通过融资方式补齐。随后，经过大量磋商、会谈和融资，我们终于在同年十月二十九日，向乌克兰方面结清余款。  右为吴巍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购买完毕之后，重达二十多吨的航母设计建造图纸，以及各种资料被率先运送回国。然而托运船体之际，早已按捺不住的美国终于开始干涉。自中国战胜亚太金融风暴后，美国就对中国的国家实力和抵御各类风险的能力刮目相看；购买瓦良格号，又是中国海军崛起的重大一步。既然在购买期间美国没有成功阻碍我们，就只能在运送船体期间进行阻碍。 运送瓦良格号之初的计划路线是：从尼古拉耶夫市开始，南下纵贯黑海西部，经过伊斯坦布尔的博斯普鲁斯海峡，进入马尔马拉海，再通过达达尼尔海峡，进入希腊爱琴海。随后继续南下，先后经过苏伊士运河、红海、亚丁湾，进入阿拉伯海，再绕道东南亚，驶抵中国南海海域，最后北上，抵达大连。这条航线之中，最有可能受到美国干涉的是土耳其、希腊境内和东南亚一带的航行线路。事实上，我们的确在土耳其和东南亚遇到了很大阻碍，但是却得到了希腊的鼎力相助。希腊在付出了两个代价，帮助中国运送瓦良格号后，也得到了中国的回报，而这回报却让世界都为之羡慕。  瓦良格号纵贯黑海之行比较顺利，但当驶入博斯普鲁斯海峡时，遇到了来自土耳其的巨大阻碍力量。二零零零年六月十七日，土耳其阻止瓦良格号通过海峡，并让其退回黑海。其理由是：第一，舰体体积过大，长度达到三百零四米，宽度达到七十点五米，吃水十米左右，而海峡最窄处仅仅不到六百米，深度不大，而且两岸古迹林立，万一船体搁浅或者碰撞到海峡两岸，甚至撞到古迹，后果十分严重。 当时任中国驻土耳其大使姚匡乙问道，为何与瓦良格号同一级别的姊妹舰库兹涅佐夫号航空母舰可以通过海峡时，土耳其方面回答：库兹涅佐夫号航母装载了完整的动力系统，瓦良格号缺乏动力系统，只能由拖船拖拽，导致风险骤增——除非安装完整的动力系统——然而这在当时并不现实。 最后，经过双方长达近十个月的磋商，土耳其方面终于答应瓦良格号通过海峡，却又附加了多达二十项苛刻条件，包括使用超过八千马力的大功率拖船牵引，设置消防车、救护车等各种应急车辆，一旦意外发生，可以及时投入使用，以及递交一份高达十亿美元的保证函，以赔偿船体通过土耳其境内时，给土耳其带来的物质上和精神上的损失。  万里长征第一步，困难竟然如此大，在经过近十个月的磋商、谈判和斡旋后，瓦良格号才于二零零一年十一月三日，驶入希腊爱琴海海域。这一海域，岛屿星罗棋布，海洋环境更为复杂，作为典型的西方阵营国家，希腊一旦决定为难我们，瓦良格号将会面临更大阻碍。实际上，希腊对此问题也颇为犹豫，因为美国不惜利用经济施压和立法施压威胁希腊。 对希腊的经济施压威胁，来自美国健全美元联盟，这是希腊付出的第一个代价。这一联盟将美国自二零零一年三月以来流失的数十万个工作岗位责任中的近百分之十归咎于希腊，随后进而强调，欧元区如果不在未来几个月内对欧元采取升值政策，美国将不得不针对欧洲出口商品增收高达近百分之三十的附加税。作为欧盟一员，美国针对欧盟施压，就是间接针对希腊施压。 此外，当时希腊正在经历严重的经济衰退。加入欧盟区后，诚然，希腊经济下行压力一度减少，实体经济在第一年涨幅就达到百分之四左右，通货膨胀率下降到百分之十以下，希腊国债与德国国债（欧元区标准）利差下降至五十个基点以下，但经济危机如影随形，从未远离希腊：财政赤字占比国民生产总值陡增，政府债务占比同样大量增长，出口成本竞争力严重下降等等，预示着希腊正在走向一条经济破产的深渊之路。  同时，美国自己也不好过。一面忙于威胁制裁欧盟和希腊，一面深受九一一袭击影响，一面还要面临巨大的经济下行压力。这些现实，希腊也很明白，而不久前成功应对亚太金融风暴的中国，显然给希腊留下更深的印象。最终，希腊决定顶住美国的压力，帮助中国运送瓦良格号，顺利驶过爱琴海海域。为此，希腊还付出了另一个代价。 前文说过，爱琴海海域海洋地质环境复杂，天气多变，行驶船只遭遇海浪风暴并不稀奇。二零零一年十一月，瓦良格号驶入爱琴海优卑亚岛海域附近时，遭遇恶劣天气，遇到海洋风暴袭击。为此，希腊特别调动了四艘数千吨级的巨型拖船，协助我方拖船运送。加上我方之前的十一艘拖船，共计十五艘护送瓦良格号。然而，由于海浪过于凶猛，虽然巨大的瓦良格号除了船体颠簸外，没有遇到太大麻烦，十五艘拖船中的三艘，由于拖缆被大风刮断，导致其脱离瓦良格号。随即，瓦良格号开始失去平衡，朝优卑亚岛漂去，最终在其海域搁浅。 当时，有一位希腊拖船上的水手，名叫利马。海洋风暴猛烈吹刮拖缆之时，他奋不顾身上前试图固定缆绳，结果殉职。这是希腊付出的第二个代价。风暴过去之后，希腊又增派三艘拖船和一艘常规船只，协助我方将瓦良格号从搁浅海域成功拖入深海，使得这艘庞然大物能够顺利进入后续航行。随后，在驶离爱琴海之前，希腊还在瓦良格号的运送方面多次帮助我们（例如，当瓦良格号通过爱琴海许多海域之际，希腊十分配合我方，进行海上交通管制，这当然会直接影响希腊船只的正常通行）。最终，由于希腊的主动合作，瓦良格号有惊无险地通过了爱琴海。  知恩图报，向来是中华民族的优秀美德。希腊人民帮助我们运送瓦良格号，并且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我们不会不记得，也不可能不回报。而当中国回报希腊之际，全世界都将羡慕无比。而当希腊在二零零九年遭遇巨大的债务危机之时，一定明白，他们当初选择中国是多么正确。 二零零九年六月初，希腊债务问题愈演愈烈。十二月底，希腊宣布当年政府财政赤字达到国民生产总值的百分之十二点七，债务占比达到百分之一百一十三，远超欧盟在《稳定和增长公约》中划定的百分之三与百分之六十的红线。随后，全球三大评级机构惠普、穆迪和标准普尔迅速下调了希腊主权信用评级。由于这一评级的判定牵涉希腊国民生产总值的增长趋势和希腊国际收支情况，以及希腊的外汇储备和外债结构等情况，一旦下调，会对希腊的外贸领域、投资和消费领域产生重创。因此，希腊已经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关键时刻，中国出手相救。我们以希腊支柱产业之一的航运业为例。由于债务危机，希腊航运产业陷入低迷，为了帮助希腊重振这一产业，中国远洋集团在二零零八年竞标获得比雷埃夫斯港二号和三号集装箱码头三十五年的特许经营权，并在两年内就扭亏为盈，为希腊航运产业注入巨大信心。在中国友人成功经营的成果激励之下，希腊本土公司，借鉴我方经营经验，先后在这一领域扭亏为盈，通过自力更生抵挡住了债务危机的巨大压力。 八年后，中国再次为希腊航运产业注入新的活力。由于之前经营非常成功，中国以三亿七千万欧元的价格，收购了比雷埃夫斯港百分之六十七的股份，成为这一港口的实际经营者。期间，由于中国的帮助，这一港口直接增加了两千六百多个就业岗位，间接增加了近八千个就业岗位。并且，预计这一帮扶项目可以直接拉动希腊国民生产总值上升零点八个百分点，使得希腊公共债务下降二点三个百分点。而这，只是我们对希腊的众多援助之中的一项而已。 在全球尤其是美国千方百计阻挠瓦良格号回到中国之际，希腊挺身而出，帮助中国运送瓦良格号，并且付出相当大的代价；而当欧洲，尤其是希腊深陷债务危机之际，中国给出的回报让全世界都为之羡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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