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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城之恋》:动荡的历史中,世俗与情感如何安放?

 自在飞花轻似烟 2022-05-13

阳台搭着紫藤花架 半壁斜阳爬,谁又拉起胡琴咿咿呀呀

红胭脂映着白月牙 岁月起风沙

油纸伞外雨还在下

只是一个自私的女人 只是一个自私的男人

别再计算爱的代价 都已经沦落在天涯

只是一个平凡的女人 只是一个平凡的男人--《倾城之恋》

看到这本小说的封面,倾城之恋四个字映入我眼帘的一瞬间,脑海里这首歌就响起来了,孙悦和沙宝亮唱的这首歌,我觉得跟这本小说真的是绝配。当然,这本小说还是好看的,“蚊子血、朱砂痣、白月光和红玫瑰”总是让人那么着迷。最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也许想恋爱了吧,就看了《倾城之恋》这本书。

一 、张爱玲的传奇身世

张爱玲的身世具有某种传奇色彩,这无疑吸引着文学青年。张爱玲1920年生于上海,祖母是李鸿章的女儿,这为她的生平增添了一份没落贵族的气息。她的祖父有大量作品存世,她的父亲虽是纨绔子弟,但也有很好的文学修养,家庭的熏陶使张爱玲很早浸淫于古典文学世界。她的母亲是新派人物,一生大部分时间生活在国外,母亲身上新潮的、现代的气质,构成了张爱玲精神的另一面。也正是因此,张爱玲小说承接了中国古典小说中“世情小说”的路子,同时又融汇了现代的意识和技法。

1939年,张爱玲从教会中学毕业后考入香港大学,中途因太平洋战争爆发而返回上海;1943年,张爱玲开始在上海发表小说,并迅速成名。那时的上海,正值日寇占领的“孤岛”时期。整座城市气氛森严,市民精神压抑。张爱玲的小说,关注上海市井、儿女情长的家庭故事,满足了民众消闲、解压的欲求。但那时她作品的传播范围,基本上还局限在上海本地。进入50年代,张爱玲的作品已不见容于主流文坛,她离开上海移居香港,三年后又移民美国。在大陆,她的作品慢慢被人遗忘。当80年代学者们重新发现她时,她因作品的陌生性和身世的传奇性,而变得神秘、引人关注。而此时,远在大洋彼岸的张爱玲依然低调、平静,直到1995年9月,这位富有传奇色彩的女作家病逝于洛杉矶。

二、小说简介

张爱玲的中篇小说名作《倾城之恋》,是她接受度最高的作品之一。小说发表于1943年,第二年,张爱玲亲自将其改编成舞台剧。1983年,许鞍华导演了同名电影。2006年,《倾城之恋》的新话剧版公演。2009年,电视剧《倾城之恋》制作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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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来说,《倾城之恋》主要讲述了白流苏和范柳原的爱情故事。白流苏已经离婚多年,一直住在娘家。前夫死后,哥嫂们便不想她住在这里,一直逼她回到婆家去守寡。一个远房亲戚徐太太想为白流苏的妹妹七小姐做媒,相亲对象是范柳原。在白家人与范柳原见面那天,范柳原看中的不是白家七小姐,而是看上了白流苏。之后,经徐太太撺掇,白流苏去香港和范柳原相会。几经周折,相互试探,相互误解,相互暗暗较劲。最终,两人变成情人,并在战争的炮火中结成夫妻。

三、白流苏

看起来,《倾城之恋》的故事很像一部言情剧,但是这部小说的魅力主要不在于情节,而在于作家所塑造的人物。我们来看看小说主人公——白流苏和范柳原。

白流苏出生于富裕的封建大家庭,她周围的环境极其守旧、陈腐,这一环境对她的身心造成持续的伤害。她离婚后回到娘家,哥嫂们投资股票败光她的全部财产。前夫死后,他们又极力驱赶她离开。在白家人眼里,女儿是没地位的,嫁人的女儿更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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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流苏身上的反叛性和现代性,正是这一大背景下的产物。所以当家人逼她回前夫家守寡时,她提出的反对理由是现代社会的“法律”条文。在她看来,离婚的法律手续是比传统伦理更具权威性的制度。当然,最能体现白流苏身上现代精神的,是她试图掌控个人命运的那种主体意识,尽管这种坚持极其艰难。当她发现范柳原喜欢的是自己之后,家里人指桑骂槐,指责她不守妇道,她反倒变得镇静了。白流苏知道自己离婚之后,命运还没有彻底输掉。

在与范柳原恋爱过程中,白流苏的思考,明显具有功利主义的特点。一方面,她根本不信任范柳原,所以恋爱中处处小心,如履薄冰。徐太太将白流苏带到香港浅水湾饭店,见到了早就等在那里的范柳原。范柳原本是花花公子,语言也浮躁轻佻。白流苏知道,范柳原的最高理想,只是想找一个冰清玉洁而又富于挑逗性的女人,而这与白流苏的恋爱目的大相径庭。但另一方面,范柳原又是白流苏想要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所以她又努力探寻范柳原的内心,寻找哪怕只是一点点的真实情感,然后紧紧抓住。

如此工于心计的白流苏,我们不能只从女性心理的角度去理解。针对五四一代对旧家族的反抗,鲁迅先生曾有过一个著名的提问:“娜拉走后怎样?”鲁迅先生的回答是:如果没有社会的整体变革,娜拉只能有两种结局:堕落或者回来。

白流苏同样面对这个问题。她当然不肯回到白公馆,她宁愿孤独地留在香港,即使和范柳原只是匆匆聚散一场,她也不在乎。相较于白公馆的气氛,在范柳原这里,白流苏的主体意识依然能保有一定程度的自由。其次,她也不会放纵自己选择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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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凭借个人主义,白流苏真的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如果不是战争突然来临,答案恐怕很难料定。在生死攸关的瞬间,两人都没有什么保障,白流苏只有范柳原,范柳原也只有白流苏。不管白流苏是个多么功利的人,在战争中,靠得住的只有她本能的生命力,还有睡在她身边的范柳原。个人主义的算计,往往不堪一击,反倒是残酷的战争,让他们学会了接纳对方;两只手握在一起,是两人灵魂交融的标志。此时,他们眼中的对方不再是需要时刻提防的、互不信任的对象,而是一对真正相依为命的爱人。鲁迅先生提出的“娜拉走后怎样?”的问题,白流苏其实并未给出最终的答案;外界的大历史强行介入,使她暂且回避了这一问题。

四、范柳原

如果说白流苏是一个恪守个人主义理想的半新不旧的人物,那么,范柳原则是一个满脑子装着“中国幻象”的侨民后代。

范柳原的父亲在英国做生意,与一个交际花生下范柳原。范柳原在英国长到24岁后回国。关于中国,他有过很多美好幻想,但回国一接触现实,却大失所望。失望之后,他并不改变自己对“中国”的想象,而是更加努力地在人群中寻找理想的中国人,尤其是女性。他之所以喜欢白流苏,因为他觉得白流苏“是一个真正的中国女人”。而他眼中真正的中国女性,仅仅是某种姿态性的存在,或者说是某种符号化的肖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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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流苏要现世安稳,范柳原却对爱情寄托了太多文学化的愿望。这使他们的情感表达总有一种错位感,并由此造成相互的不信任。如果不是现实阻止了他的幻想,此时的恩爱,哪能实现呢?

白流苏和范柳原,用今天的话说,是两个“人精”,但他们都可爱,最后,他们的情感也都在战火中,获得了片刻的容身之所。他们在恋爱中修正了自己的一些活法,但也都不甘心。这种悬而未决的力量带来的想象空间,也是《倾城之恋》的魅力之一。

五、时间与历史

《倾城之恋》中从头到尾贯穿着对于时间主题和戏剧情景的书写,这两条线索相互交织着向前发展,构成了整部小说真正的“骨干”。

我们先看时间主题的展开。徐太太来家,白流苏送走她,站在楼底看堂屋,小说写道:“珐蓝自鸣钟,机括早坏了,停了多年。两旁垂着朱红对联,闪着金色寿字团花……流苏觉得自己就是对联上的一个字,虚飘飘的,不落实地。白公馆有这么一点像神仙的洞府:这里悠悠忽忽过了一天,世上已经过了一千年。可是这里过了一千年,也同一天差不多,因为每天都是一样的单调与无聊。”损坏了的自鸣钟,以及日子的单调与无聊,进一步强化了时间停滞的主题。更具体地讲,这里的时间停滞,针对的是白公馆里顽固不化的道德观,它令人窒息,好像时间都被封存起来,不再流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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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来看戏剧情景的变化。小说开头说,“胡琴上的故事是应当由光艳的伶人来扮演的,长长的两片红胭脂夹住琼瑶鼻,唱了、笑了,袖子挡住了嘴……”此时的白流苏就像戏外的观众,远远看着白公馆的故事,不想与它发生关联。

徐太太安排相亲之后,白流苏知道范柳原喜欢的是自己。回到家,她听见哥哥又拉起胡琴,“依着那抑扬顿挫的调子,流苏不由得偏着头,微微飞了个眼风,做了个手势。……她忽然笑了──阴阴的,不怀好意的一笑,那音乐便戛然而止。外面的胡琴继续拉下去,可是胡琴诉说的是一些辽远的忠孝节义的故事,不与她相关了。”这段描写是开头唱戏主题的变奏,它难得地衬托出欢乐的气氛,因为此时的白流苏看到了希望,戏文中正好可以曲折地表达她内心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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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倾城之恋》中,张爱玲为衰落中的文化和乱世中的文明唱出一曲挽歌,也为世俗的男欢女爱唱了一曲颂歌。很多人都说张爱玲通俗,却看不到她在通俗剧情的背后,悄悄支起的这一层历史反思的“骨干”,正是这一“骨干”的存在,使她的小说有了纵深感,而非只是狗血的男女调情故事。很多人说张爱玲的作品小家子气,只关注小市民日常生活而无崇高的情怀。熟悉现代中国文学的人都知道,很多作家爱写家国情怀、爱写大历史的宏伟,爱用豪迈的风格抒写伟岸的情感,这些文本当然值得敬佩,但文学的对象是全部生活,生活中最基本的故事都发生在小人物身上,他们很卑微,改变不了历史的走向,但他们的悲欢离合、生老病死的生命过程,自有一份动人心魄的力量。

五、张爱玲热的回归

其实张爱玲在当代的走红,也不过近三十年的事情。华裔美国学者夏志清,有本英文名著《中国现代小说史》重新评价了中国现代作家的成就,其中,他对张爱玲的评价颇高。这引起大陆年轻学者的关注。之后研究张爱玲的著作和论文纷纷涌现。逐渐地,张爱玲开始走红大陆,变成90年代以来最令人瞩目的文学时尚之一。很长一段时间,人们读到的现代文学都是主流的“现实主义”作品,而张爱玲的突然出现,她作品的“陌生感”,她作品中小人物的世俗生活和非主流的语言表达,自然会吸引读者。

相比于其他同时代作家,张爱玲很少直面时代的核心议题,她只写上海人的平庸的日常生活,在其中寻找一点可资记录的兴味。她一直疏离于时代主流话语,常常游离出她所写的那个世界,就如《倾城之恋》的最后,她把目光从白流苏范柳原的生活中抽离出去,就像听旧戏中一段荒谬的“传奇”那样远远地站定。她并不信任更长久的东西,她只是通过战争的突然介入,暂时地搁置了白流苏和范柳原之间的矛盾,好像她不忍心揭穿他们未来的艰难。每一次大的动荡,都会使时间停止,都会使我们感知到时间巨幕的重压,同时又没心没肺地激起我们生的欲望,我们在心里对自己说:“抓紧时间好好活着吧”。如果不是置身于战争,而是置身于别的历史,在另一场危机中,我们又将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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