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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知几史部目录学思想述评

 阅读美丽星空 2022-05-14

张永瑾

(淮北煤师院)

刘知几字子玄,唐徐州彭城(今江苏徐州铜山县)人。《史通》是其代表之作,一向被学术界视为中国古代第一部史学评论专著。其实,刘知几不仅精通史学,在目录学方面也造诣颇深。他在《史通》中不仅用大量篇幅对历代史籍辨其得失,考其源流,而且在史书的分类、标目和艺文志的改造等方面也多有创见,反映了他丰富的目录学思想。

1.关于史书的分类

我国的史部目录形成较晚,第一次为史书设类的是魏郑默所作的《中经》,可惜此书早。后来晋人荀勖因《中经》作《新簿》,以丙部著录史书,下分:史记、旧事、皇览簿和杂事四个小类。南朝梁阮孝绪作《七录》,将史书置于记传录,下设:国史、注历、旧事、职官、仪典、法制、伪史、杂史、鬼神、土地、谱状、簿录十二小类。到唐朝初年,《隋书·经籍志》开始用经、史、子、集著录群书,史部有了正式名称。在史部分类方面,《隋志》基本上承袭了《七录》记传录的类目而稍加变通,另外增立了杂史类,合起来有:正史、古史、杂史、霸史、起居注、旧事、职官、仪注、刑法、杂传、地理、谱系、簿录十三个子目。《隋书:.经籍志》代表着我国古代正统的史籍分类思想,因而其类目和体例往往被后代目录学家奉为楷模。刘知几在为史书分类时也受到传统目录学的影响,但总起来看创新多于继承。

首先,刘知几分别以史书的体裁和内容及其价值为标准,对历代史籍作了分类。就史体而言,《史通·六家》把古往今来的史籍总括为六大类:①《尚书》家,即记言之史。如:《周书》、孔衍《汉尚书》、《后汉尚书》等等。②《春秋》家,即记事之史。如《竹书记年》及战国诸国《春秋》等等。③《左传》家,即编年之史。如:乐资《春秋后传》、荀悦《汉纪》、干宝《晋纪》等等。④《国语》家,即国别史。如:《战国策》、《九州春秋》等等。⑤《史记》家,即纪传体通史。如:梁修《通史》及李延寿《南史》、《北史》等等。⑥《汉书》家,即纪传体断代史。如:《东观汉纪》、《三国志》等等。刘知几认为:“考兹六家,商榷于载。盖史之流品,亦穷于此矣。而朴散淳销,时移世异,《尚书》等四家,其体久废。所可祖述者,唯《左氏》及《汉书》二家而已”。的确,自两汉以后,史家著述或取法《左传》,或模仿《汉书》,于是编年纪传二体并驾齐驱,称雄史坛。

从史书的内容和价值出发,刘知几又把各种史籍分为正史和杂述两大类,然后又把“杂述”细分为十小类。

刘知几的史书分类思想具有以下几个突出特点:

第一,辨章学术,考镜源流。自刘向父子和班固创建目录学以来,我国的目录工作都以“辨章学术,考镜源流”为宗旨,许多目录学家在著录图书、编制目录的过程中特别注意辨书籍之真伪得失,考学术之渊源流派。刘知几的《史通》继承并发扬了这一优良传统,其“内篇皆论史家体例,辨别是非。外篇则述史籍源流及杂评古人得失”。就全书而言,刘知几纵论古今史籍,品评得失,条别源流。就各篇而论,刘知几对各类史书和史书的某些篇目也能究其原委,辨其短长。如《六家》篇首论《尚书》家,刘知几认为其源出于河图洛书,特点是以记言为主,缺憾是“为例不纯”,孔衍汉魏《尚书》和王的《隋书》皆其流也。在《书志》篇,刘知几也是首先阐明正史书志的渊源。他说:“夫刑法礼乐,风土山川,求诸文籍,出于三礼”。具体到《汉书》各志。对许多历史典籍,刘知几也往往提要勾玄,辨其真伪。譬如,他认为“《李陵集》有与苏武书,词采壮丽,音句流靡,观其文体,不类西汉人,殆后来所为,假称陵作也”。刘知几从文体推断李陵答苏武书是伪作,这是很有见地的。再如《周书》,汉魏六朝学者就苦其艰涩。自《隋志》将其列入杂史类后,更为学者轻忽。刘知几不同俗见,推尊《周书》“与《尚书》相类”,“甚有明允笃诚,典雅高义”,“斯百王之正书,五经之别者也”。总之,刘知几撰写《史通》的动机本来就在于“伤当时载笔之士,其义不纯。思欲辨其指归,殚其体统”。因而他在书中驰骋古今,纵论前史,尤其是在“辨章学术、考镜源流”方面表现得尤为突出。

第二,引经入史。自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儒家典籍被尊奉为“经”,获得了至高无上的地位。后来,史学渐兴,史籍日多,但在一般人的心目中,经尊史卑,地位有差,界限分明。刘知几却不以为然。他说:“观夫文籍肇,史有《尚书》”。又说:“夫子所修之史,是日《春秋》”。由于刘知几坚持认为《尚书》和《春秋》是史书,所以在《六家》和《古今正史》中他首列《尚书》、《春秋》,将它们视为史家之祖,正史之首。唐朝是一个经学大兴的时代,刘知几敢于“引经入史”,这在当时是难能可贵的。他不仅率先打破了经史樊篱,提高了史书的地位,而且开启后人经史无别的思路,具有深远的历史影响。

第三,拓宽了正史范围。史部中正式以“正史”标目,最早见于《隋书·经籍志》。唐初,太宗置史馆于禁中,命史臣编撰梁、陈、后齐、北周和隋五个朝代的历史。当时朝庭把《史记》、《汉书》定为修史楷式,于是《隋志》便将它们称作“正史”。自此以后,历代相沿,率以官修之纪传体史书为正史。

《史通》在为史书分类时虽然也沿用了“正史”这一名称,但其内涵和外延均突破了《隋志》的局限。在刘知几看来,不论官修还是私撰,也不论纪传还是编年,凡能刊勒一家,弥纶一代,始末园备,表里无者即可引入正史。因此,《古今正史》篇不仅罗列了《史记》、《汉书》等纪传体史书,也包括《尚书》、《春秋》、《国语》、《战国策》等先秦典籍和《汉纪》、《后汉纪》、《晋纪》、《宋略》等编年体史书,甚至连《十六国春秋》也纳入了正史范畴。平心而论,《隋书·经籍志》中的“正史”类未免有些偏狭,分类也不尽合理,刘知几打破了这种正统观念,大大拓宽了正史范围,这是应当肯定的。他在《史通》中表现出来的新的正史观念和分类方法,对后人也产生了一定影响,如《明史·艺文志》中的正史类,既有纪传史,也有编年史。

第四,增设新类目,扩充了史部范围。刘知几不仅引《尚书》、《春秋》入史,而且还认为有些子书也是史。他说:“子之将史,本为二说。然如吕氏淮南、玄晏抱朴,凡此诸子,多以叙事为宗,举而论之,抑亦史之杂也”。在这种思想指导下,刘知几不仅引经入史,而且引子入史。譬如:《神农本草》、《西京杂记》、《世说新语》和《璅语》、《语林》、《谈薮》等书在其它目录书中多入子部,而刘知几却把它们分别列入杂述类。另外,与《七录》和《隋志》比较,《史通·杂述》篇的十类名目多属新增,如逸事、琐言、家史、别传、杂记、都邑簿等等均为前人所无,这无疑大大扩充了史部范围。2关于史书的标目及其他

刘知几在《史通·题目》篇中详细论述了史书的标目问题。首先,他对历代史书的名称作了总结。他说:“上古之书,有《三坟》、《五典》、《八索》、《九丘》。其次有《春秋》、《尚书》,《梼机》、《志》、《乘》。自汉已下,其流渐繁。大抵史名多以书、纪、略为主。……其编年月者谓之纪,列纪传者谓之书”。关于史书的标目,刘知几提出了三点原则。其一,标目要名实相符。他认为:“夫名以定体,为实之宾。苟失其途,有乖至理”。从“考名责实”出发,他批评司马迁“撰皇后传,而以外戚命章”。班固的《古今人表》只有古人而无今人,更是名实不符。其二,标目要因时而异,随事立号。他认为:“史传杂篇,区分类聚,随事立号,谅无恒规”。譬如,“夫战争方殷,雄雌未决,则有不奉正朔,自相君长,必国史有别,宜别立科条”。立什么科目合适呢?他很赞赏《东观汉纪》和唐修《晋书》的做法,把平林、下江诸人和五胡十六国统统列入“载记”。他认为以“载记”标目,最能体现群雄并立、分裂割据的历史特点,所以他说:“载记表名,可谓择善而行,巧于师古者矣”。其三,关于纪传体史书列传的标目,他认为:“文少者则具出姓名,若司马相如东方朔是也。字烦者唯书姓氏、若毋将盖陈卫诸葛传是也。必人多而姓同者,则结定其数,若二袁四张二公孙传是也。如此标格,足为详审”。标题目录是全书的眉目。理应简单明了。简而不明不行,明而烦琐也不当。对知几所谈,列传在人多、人少和人多而同姓三种情况下的标目方法,正是以简明扼要为宗旨。

另外,刘知几在《史通·书志》等篇中还谈到正史书志类目的增删和艺文志的改造问题。关于正史书志的类目和内容范围,刘知几特别强调:①类要因时而异,虚张部帙,理应删汰,“事应可书,宜别标题”;②各志也有个断限问题,“国史所书,宜述当时之李”。鉴于此,刘知几认为正史书志应删除五行、艺文和天文三志,增立方物、氏族、都邑三志。天文、五行二志是否应当删除,本文暂不作讨论。至于“艺文志”,我们有必要作些深入细致地分析。

刘知几认为,两汉以后,史籍愈来愈多,加果每一代正史都设立艺文志,那么“前志已,而后志仍书。篇名如旧,频频互出。何异以水济出,谁能饮之者乎?”再者,魏晋以来,《中经》、《新簿》、《七志》、《七录】纷纷出现,目录之书已“自成一家,史臣所书,宜其辍简”。鉴于此,他提出:“愚谓凡撰志者,宜除此篇。必不能去,当变其体,近者宋孝王《关东风俗传》亦有坟籍志,其所録皆邺下文儒之士,链校之司,所列书名,唯取当时撰者。习此楷则,庶免讥嫌”。这段话包含了两层意思,其一,废除艺文志;其二,改造艺文志。虽然有些正史艺文志的分类和著录未必得当,但删除艺文志显然是不恰当的偏激之辞。胡应麟《少室山房笔丛》卷三《经籍会通三》云:“原夫艺文之为志也,虽义例仍乎前史,实纪述咸本当时。往代之书,存没非此无以考;今代之书,多寡非此无以征。故魏、晋迭兴,盛衰回绝;齐、梁接踵,貯积悬殊。且前人制作,世日以寡;后人著述,世日以增。遍读历朝诸志,卷轴简编,靡有同者。粤自晋、唐而下,懿君贤弼,无弗究心。考文大典,意在斯乎。刘知几《史通》以为附赘悬疣,雷同一律,而大讥隋史之非。此疏卤之谭,匪综核之论”。不过,刘知几的意见并非一无可取。他以《关东风俗传》为楷模,主张变革艺文志的体例、注录范围“唯取当时撰者”,这是有一定道理的。

综上所述,刘知几在评史的同时,涉及到许多史部目录问题,其中不乏真知灼见,而且对后世也颇有影响。因此,我们应当深入细致地研究他的史部目录思想,充分肯定他在目录学发展史上的贡献和地位。

注释:

① 看《史通古今正史》

② 看《史通杂述》

③《四库全书总目》卷88史部“史评类”“史通提要”

④《史通・杂说下》

⑤ 《史通六家》

⑥ 《史通自级》

⑦ 《更通人物》

⑨张舜徽《史学三书平议》6-7页、96页、38-40页,中华书局1983年2月版。

白寿彝《刘知几的史学》见《北京师范大学学报》1959年第5期。

郑鹤声《中国史部目录学》第13页,台北华世出版社民国74年9月版。

见清浦起龙《史通通释》“题目篇按语”。

(收稿日期:1995-0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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