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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9年5月26日下午，台湾空军官校的学员朱京蓉完成了当天的飞行训练任务之后，被教官要求再做一次仪表飞行，这对于对于朱京蓉来说并非难事，而且他也很珍惜每一次的飞行训练，期待着早日毕业成为一名合格的飞行员。 然而他哪里知道，这多出来的一次飞行训练彻底改变了他的命运。  图：黄天明和朱京蓉 4点21分，朱京蓉和教官黄天明驾驶T-33型教练机从台湾冈山机场起飞，飞机很快飞入云端，在云层上面飞。 那天的云层很厚，飞机飞了半天都找不到方向，后来他们看到前面有一个云洞，飞机就从云洞那里钻了出来，当时朱京蓉看到四周都是山，山上还有用石头拼起来的简体汉字“忠”。 尽管他之前从未见过这个地方，但他也并没有在意，他只以为还在花莲，直到他发现飞机航向突然改变并向西飞行，且飞机高度下降厉害，他的第一反应是飞机出现了故障或者教官操作失误，但他很快就发现黄天明很镇定，完全不是出现意外的那种状态。 朱京蓉并不傻，相反，要做一名合格的飞行员，就需要很强的心理素质，并善于思考，能够灵活、冷静处理空中的各种紧急事件，他本身就是学员中的佼佼者，只一瞬，有一个想法就涌进了他的大脑：教官难道要驾机起义？ 早在1962年7月份，解放军福建前线司令部就颁布了通告，宣布对驾机起义的蒋军空军人员的奖励规定和联络办法，为的就是吸引更多的国民党官兵起义归来。 而且奖励还涉及到不同的飞机机型，比如驾驶U2飞机起义，奖赏九千两黄金；驾驶F-86战斗机，奖赏两千五百两黄金；驾驶T-33型飞机起义，奖赏一千二百两黄金，等等。 这些都是公开的秘密，大家都能从收音机里听到，而且也确实有驾机起义成功的，比如原蒋军空军第二联队十一大队四十二中队上尉飞行员徐廷泽就在1963年的一次飞行训练中驾机起义，成功在福建龙田机场安全降落。 尽管当时台湾中央社报道说徐廷泽驾驶的飞机是在恶劣天气中失去联络的，但他驾机回归祖国其实也是一个公开的秘密。 朱京蓉尽管还只是空军官校的一名学生，还不是正式的飞行员，但该知道的他也都知道，他只是从来没有想过驾机起义，驾机起义原本对他来说就是一件离得他很远的事情。  图：在空军官校的朱京蓉 毕竟他只是一个学生，还没有毕业，对于国民党也谈不上什么看法，没觉得失望，相反朱京蓉的家人还希望通过朱京蓉改变命运，朱京蓉是全家人的希望。 朱京蓉于1945年出生于四川成都，其父是国民党空军的后勤人员。朱京蓉两岁的时候就和全家人跟着国民党撤退到了台湾，住进了台中大石里的眷村，因此朱京蓉是没有祖国的记忆的，他生活的所以记忆都是在台湾。 1962年，17岁的朱京蓉考进了台湾空军幼年学校（空幼），三年后又考进了台湾空军官校，他的哥哥和弟弟也都在读书，一家人的压力全部压在朱京蓉的父亲身上，而他不过是一名上尉，工资并不高，因此朱京蓉的家境并不好。 而朱京蓉一度想从空军官校退学，原因就是他在训练的时候差点摔了，飞飞机的时候还会呕吐，他实在撑不下去就想要退学，其母说：“你怎么搞的嘛，幼校三年都拼过来了，你再坚持一下嘛，坚持下去，我们家就有救了。” 这是一种很沉重的期待，朱京蓉知道自己不能任性，于是继续在空军官校学习和训练，后来他克服了困难，成为一名优秀的学员。1968年，飞行成绩突出的朱京蓉被分配驾驶飞行高级教练机——喷气T-33型战斗机，其飞行教官就是黄天明。 黄天明只比朱京蓉大5岁，也毕业于空军官校，是空军官校第43期学员，飞行技术娴熟。 朱京蓉（空军官校50期学员）很是佩服黄天明，他一直认真地跟着这个教官兼师兄进行飞行训练，两人配合得也很好，朱京蓉从来没有想到黄天明会驾机起义，但黄天明的表现又在告诉朱京蓉，他确实是要驾机起义。 是的，朱京蓉没有想错，黄天明确实是要驾机起义，实际上他已经谋划这件事很久了，应该说自从他成为朱京蓉的教官的时候就已经在谋划这件事了。  图：在空军官校的朱京蓉 黄天明于1940年出生于广东省新兴县，9岁的时候跟着父亲撤退到台湾，后来在空军官校毕业。 毕业的时候，蒋介石亲自授予他少尉军衔，宋美龄还亲自为他别上空军的飞鹰徽章，当时的他以为自己会是前途无量的，但后来的一切告诉他，所谓的前途无量不过是他自己的想象，是国民党给他画的一个大饼。 黄天明成为飞行员之后，感觉很是苦闷，正如徐廷泽驾机起义成功后所说的那样：
黄天明就是受罪卖命的下层官兵之一，他在台湾原本也有一个看似幸福的家庭，和妻子很相爱，还有可爱的孩子，但是妻子出身比他好很多，岳父是海军上校，因此岳母很看不起黄天明这个女婿，甚至还曾经说过：“你以后不要到我们家来了，我们家不欢迎士官出身的人。” 这样的话语对黄天明的打击是很大的，让他内心苦闷不已，要知道，看不起他的人又何止是岳母？ 后来他的母亲得了肺病，他带着母亲到台南医院抢救，但医院却要求先交两万押金，黄天明当时根本拿不出那么多的钱，他只能告诉医院他是飞行员，希望医院能够通融一下，先进行抢救，但医院不肯。 最后他的母亲就死在了医院的门口，这些事情就像是巨石一样压在黄天明的心口，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思想上的苦闷让他找不到出口，他看到有太多的军人和他一样在苦苦挣扎，他根本不知道未来在哪里，随后又一件事情的发生彻底让他对国民党失望了。  图：黄天明 有一次飞行的时候出现了事故，他代人受过，受到了很重的处罚，他心里很不好受，上级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害怕他会找机会叛逃，从而造成不好的影响，于是就将他从台南空军第一联队调到了空军官校任教官，结果这一调职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成为教官之后的黄天明开始谋划驾机起义，但这并不容易，要知道为了防止飞行员叛逃，国民党也是采取了很多措施的，向黄天明这样的教官，在执行飞行教学训练的时候不能单飞，都是双人设置。 要么是教官带学员，要么是教官带教官一起操作飞机，这就在很大程度上防止了驾机起义的发生。 最开始黄天明是有两个学员的，除了朱京蓉，还有一个叫叶建国的学员。叶建国个头很大，很强壮，看起来很凶恶，一看就很不好控制，为了保险起见，黄天明就找了一个机会将叶建国调走了，后来也就只有朱京蓉这一个看起来很好控制的学员在。 于是黄天明就安心地谋划自己的事情，他研究地图，查看汕头机场资料，选择降落点，制定航线等等，然后在心里一遍遍演练，等他觉得差不多了就开始寻找驾机起义的机会。 1969年5月26日，他寻到了机会，在带着朱京蓉做最后一次仪表飞行训练的时候驾机起义了。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将这件事告诉朱京蓉，多一个人知道必然会多一份被发现的风险，他不愿意冒险，而且他觉得朱京蓉不是一个会反抗的人，因此就在朱京蓉不知情的情况下执行了他的计划。 事情也正如他想的那样，朱京蓉在发现黄天明改变了航向并低空飞行之后，就知道了他的意图，朱京蓉最开始是很慌张的，他只是一个等待毕业的学员，根本没有想过要驾机起义，但现在已经在飞机上了，他该怎么办呢？ 是不顾危险阻止教官的行为？还是告诉教官送自己回去？亦或者跟随教官一起驾机起义？  图：黄天明和朱京蓉驾机起义的T-33型战斗机 这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本是需要好好想一想的，但朱京蓉根本没有多少时间来想这件事，他只能迅速做出选择，他没有质问黄天明，而是直接走向前去帮着黄天明驾驶飞机。 黄天明早已经关闭了电台，向着祖国的方向飞去，开始他是低空飞行，后来接近祖国大陆时，为了避免解放军的地面炮火的攻击，他们又将飞机升高到1800米的高度，朝着汕头机场的方向飞去。 黄天明原本的计划就是在汕头机场降落，但是因着当时的天气不好，根本找不到汕头机场的具体位置，他们只能继续往内陆飞行。在飞行了一个多小时之后，黄天明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即飞机快没油了，不能再继续寻找着陆点，黄天明看着地面上的河流和河滩，决定直接迫降。 迫降的时候，黄天明对朱京蓉说：“没油了，迫降程序。”然后按照解放军规定的起义联络信号，放下起落架、襟翼，左右摇晃机翼数次，在迫降场上空转了几圈，然后收起起落架、襟翼。 随后已经背熟了迫降程序的朱京蓉在飞机接近地面的时候推了一杆，突然，就像是爆炸了，整个头好像炸了一样，飞机弹起来，朱京蓉再次推了一杆，又撞了一下，最后飞机打了几个转，便在广东省博罗县观音阁的东江河滩停了下来。 飞机一停，朱京蓉第一时间冲出了机舱，当他发现机身有火苗窜起而黄天明还没有出来的时候，赶紧返回去将已经无法动弹的黄天明拖了出来，两人就这样踏上了祖国的土地。 这一天是1969年5月26日，这一年，黄天明29岁，朱京蓉24岁，都是风华正茂的年纪。 但两人回到祖国的心情并不相同，黄天明尽管在飞机迫降时腰部受了伤，但他还是很高兴的，谋划已久的事情终于成功了，他如何能不高兴？ 而朱京蓉则是忐忑的，他并非主动驾机起义，而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黄天明带上了驾机起义的旅程，而他得知后没有反抗，而是主动帮助驾驶飞机，他不知道自己会被怎样对待，不知道未来有什么等待着他。  图：黄天明和朱京蓉 结果，等解放军得到两人驾机起义后，很是热情地欢迎两人，还将黄天明送进了医院治疗，等到黄天明腰伤好了，而解放军对两人投诚的情况进行调查了解之后就将两人用专车送到了广州，在那里，黄天明和朱京蓉受到了祖国人民和解放军的热烈欢迎。 6月24日，黄天明和朱京蓉又被送往北京，周总理在人民大会堂亲切接见了两人，徐廷泽等之前的起义者也参加了这次接见。 期间，周总理详细了解了两人驾机起义的情况，等基本情况都知道后，周总理忽然问黄天明：“老黄啊，你回来之前，有没有跟小朱打过招呼啊？” 黄天明楞了一下说：“没有。” 这两个字落下，会场突然安静了下来，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没有人说话，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大家不知道周总理为什么这样问，也不知道朱京蓉的情况会被如何定义，毕竟主动驾机起义的是黄天明，而朱京蓉开始根本不知情。 他能被定义为起义者吗？如果不是起义者，那算是什么呢？ 大家都屏住呼吸等着周总理的反应，实际上周总理并没有停顿太久，他已经了解了整个起义过程，尽管朱京蓉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参加了这次起义的，但当他看到飞机飞向祖国的时候，还是主动上前帮忙驾驶飞机，这也算是立了功了。 所以周总理看着大家说：“小朱同志协助教官驾机起义成功，也是立功了嘛。”这句话是对朱京蓉的肯定，肯定他的起义行为。  图：周总理接见黄天明和朱京蓉 原本还很忐忑的朱京蓉听完这句话之后长舒了一口气，当时的他对投诚起义其实并没有太多的认识，后来的朱京蓉在回忆自己被定义为起义人员的时候，说：“我只知道回不去了，见不到父母亲了，见不到亲人了，只有这个而已。” 他回到了祖国，但离开了家人，并且再也回不去生活了多年的地方了，因为就在他们被祖国定义为驾机起义人员的时候，也被台湾定义为叛逃者。 台湾中央社在报道中提及这件事的时候说说：“空军总部今天宣布'一架T-33型教练机，在训练飞行中失踪’” 为此，他们还说该机在飞行24分钟之后，曾向基地报告：“遭遇恶劣天气，仪表失灵，航向迷失。”随即海、陆、空军连日进行搜救，结果什么也没有发现，遂宣告失踪。 但这只不过是台湾为降低两人驾机起义的影响的说词而已，实际上他们知道两人驾机回了祖国，所以将两人定为叛逃者，这也算是公开的秘密。 当朱京蓉的母亲信以为真，遂去空军官校领取朱京蓉的遗物的时候，朱京蓉曾经的队长就告诉了朱京蓉的母亲真相。得到儿子还活着，她流着泪说：“活着就好。” 这是一个母亲对孩子最简单纯粹的期盼。 1969年11月，黄天明和朱京蓉都加入了中国人民解放军，随后，黄天明被分配到湖北老河口担任空军第九航校学校第三训练团副团长，而朱京蓉被分配到河南许昌担任第九航校第二训练团参谋，开始了他们在祖国的新工作。 新的开始，新的工作，新的生活，后来两人还在祖国组建了家庭，尽管朱京蓉是被动回到祖国的，但他从来没有后悔过，他在新的工作岗位上兢兢业业为祖国的空军建设做贡献，为人民服务。  图：朱京蓉和妻儿在一起 当然，在祖国有了新的生活的朱京蓉也是时时想念还在台湾的家人，1983年，和亲人已经有14年没有联系的朱京蓉托一个当海员的朋友辗转给台湾的亲人寄去了一封家书。 巧合的是，亲人收到这封家书的那一天正好是朱京蓉的母亲的生日，这居然成了一份最珍贵的生日礼物。 后来台湾允许老兵回大陆探亲后，1988年，朱京蓉的母亲曾带着朱京蓉的两个妹妹到北京看望朱京蓉，当时的朱京蓉因多次立功，提前晋级，已经是解放军空军指挥学院副师职研究员。 时隔14年，他们的团聚不仅仅是亲人的团聚，更具有重要的历史意义，从此，他们会有更多的机会见面，他们希望，将来隔在他们中间的只有那一片海。 后来，朱京蓉的父亲也曾两次回到祖国探望朱京蓉。 1996年，当朱京蓉的父亲第二次回到祖国的时候，他是想要留在祖国的，都说落叶归根，人老了谁不想念家乡？朱京蓉的父亲也想留在祖国度过自己的晚年，但他的请求没有得到同意，不得不又回到了台湾，回到台湾一个星期之后就病逝了。 没能见到父亲的最后一面，朱京蓉很是遗憾，他没想到他的遗憾会越来越多，后来他的母亲在台湾病逝，他也没能见到母亲的最后一面，甚至他想回去参加母亲的葬礼，但也没有成功。 对台湾来说，他是一个“叛逃者”，尽管台湾后来向祖国大陆开放了旅游，但朱京蓉依旧不被允许进入台湾，他想在有生之年去给父母上个坟，但这个愿望于他是一种奢侈，一直得不到实现。 朱京蓉的母亲回到祖国看望朱京蓉的时候，曾经很是埋怨黄天明，在她看来，是黄天明让他们一家人分离，从此改变了朱京蓉的命运，黄天明自己也承认愧对朱京蓉。 毕竟黄天明是主动驾机起义，而朱京蓉不过是被动驾机起义，主动和被动之间只有一字之差，却有很大的不同。  图：朱京蓉 如果在没有上飞机之前，黄天明询问朱京蓉愿不愿意驾机起义，当时还是空军官校学生的朱京蓉几乎是不可能会驾机起义的，但当他已经在空中的时候，他已经没有那么多选择了，也没有多少时间来考虑该怎样选择，只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选择。 但即便如此，朱京蓉还是选择了上前帮忙，选择了回到祖国，这也算是被动中的主动了。 实际上就在黄天明和朱京蓉驾机起义12年后，即1981年8月8日，国民党空军第五联队少校考核官黄植诚驾驶一架美制F-5双座喷气式飞机从台湾桃园机场驾机起义，在福建福州机场成功降落，而他的飞机上原本也有另一个人。 当时，黄植诚担任考核第五大队的新飞行员许秋麟中尉飞暗舱仪表的科目，结果黄植诚驾机起义了，许秋麟最开始也是不知情。 当黄植诚驾驶飞机离祖国越来越近的时候，许秋麟询问到了什么地方，黄植诚直接让许秋麟打开暗舱罩，看到了他们所处的位置，黄植诚淡定的说：“我不回去了。” 这意思很明显，黄植诚要驾机回到祖国，而许秋麟面临着和12年前朱京蓉同样的难题，只不过朱京蓉选择跟随黄天明回到祖国，而许秋麟却小声的对黄植诚说：“我要回台湾。” 许秋麟的这个选择也给黄植诚出了一个难题，要不要带他一起降落？如果送他回去，会不会面临危险？毕竟他们已经从雷达上消失了40多分钟了，战斗机可能已经在寻找他们了，这个时候回去很危险。 但黄植诚也不愿意逼迫许秋麟，于是他只能选择将许秋麟送回去，当然送回台湾是不可能了，他将许秋麟送到了东引岛，这样许秋麟可以自己回去，而他则继续驾机飞向祖国，最终驾机起义成功。 同样的难题摆在面前，朱京蓉选择了回到祖国，而许秋麟选择回去台湾。其实我们看，朱京蓉原本也可以做出许秋麟的选择，但他没有，他回到了祖国，这或许也是周总理肯定他的原因之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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