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上长闲思的钱穆 正是枇杷成熟的季节,太湖洞庭的白玉枇杷是这个季节长三角的时令主角。往太湖东山、西山的人多起来,导航一直显示有多处拥堵。多亏了此时长三角的疫情缓解,要不就会辜负了这初夏的尤物。 近期虽没上岛,也连续吃了几天的枇杷,初解了嘴馋。我是想在这时去西山拜谒钱穆之墓。知道钱穆先生的墓在太湖边小山坡的枇杷林中,果熟季节,定是有人以果中之仙的枇杷祭拜先生。 多年前接触到钱穆先生,无论他的《宋明理学概述》、《阳明学述要》,他的《孔子传》,都是薄而小开的一本。据传钱穆不满意梁启超的《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自己写了同名的书。学术上的事外行不敢评论,我倒是将二人的同名著作都买了看。看了多年钱穆先生的书,多数是篇幅不长,言简意赅,通透解惑。特别是那部《中国历代政治得失》,不足十万字,评析自汉至清五个朝代的政治得失,我在读了不少的史书之后不甚明了,直至看了此书,才一下子有点豁然贯通。近几年从岭南迁居江南,原先的那本《中国历代政治得失》留在岭南,就重新买一本放在身边,不时翻看。 在岭南时,去香港方便,常想去找钱穆先生在香港创办的新亚书院,似乎遗址不存。后来的香港中文大学是在钱穆先生新亚书院的基础上建立起来,成为世界著名的大学,年代不算久远。只是一直没机会去港中大看看。现在到了江南,这里是钱穆先生的老家,就一直惦记着拜谒他的旧迹。苏州的耦园有钱穆和其侄子钱伟长居住过的记载,而在无锡的荡口古镇有他的故居。荡口的钱穆故居看起来是新修复的,而无锡的江南大学我也走过,也是新建的校区,未见有钱先生旧迹。 在迭代之际的钱穆先生,被执政领袖毛泽东确定是帝国主义培养的知识分子里反面的一类,与胡适、傅斯年同列。故而从无锡而至广州,再到香港创立新亚书院。当时有不少知识分子有类似的经历,抗战事起,南渡北归,日本投降内战再起,再一次一路南迁。著名学者陈寅恪就这样从北京至南京,再至广州,最终没有进一步去近在咫尺的香港,让很多后人猜测他的心路。钱穆先生在香港的书院是接受过蒋介石当局的资助,也接受美国的资金。晚年定居台湾,住在蒋介石当局安排的“素书楼”。 钱穆先生的高寿,注定要经历清朝至民国,民国至两岸分离的历史变故。到生命最后的年月,还经历“素书楼风波”,蒋介石时代安排他居住的素书楼被人指控是侵占公产。虽然遭际诸多变故,钱穆先生落叶归根,归葬太湖边,也是圆满。 据说,钱穆夫人在故土为钱穆先生选墓地时,考虑过他的老家无锡的马山,这是伸入北太湖的一个半岛,著名的灵山大佛就在这半岛。钱夫人胡美琦认为这里有帝王气,而钱先生仅是一书生,不宜。再选离老家七里桥不远的鸿山,钱夫人认为这里有吴地始祖泰伯的墓,还有成语“举案齐眉”主角梁鸿和孟光墓。钱夫人认为此地有古迹,不宜挤占。后来在选墓址后不久,鸿山还发现了春秋战国墓群,鸿山也因鸿山遗址博物馆闻名。其后再选至太湖东山,也因不愿占公家的地而放弃。最终选定在西山这处面湖的石坡半山。 原以为钱穆的大名,墓地很容易找到。其实顺着导航的步行上山路已被村里房子阻隔,需要绕不短的小路上山。村居背后是大片的枇杷园,枇杷树下有不少的坟墓。问了正在采摘枇杷的当地人,折回头找到一土路上山,一路累累果实的枇杷树夹道,需要弯腰低头从树下穿过。钱穆先生的墓在半山腰上,墓地所在的一大片被岩石覆盖,也仅仅见到这一片是石坡。看资料说钱先生的墓地选在石坡,以为“石坡”是个地名,却不料仅是实指的这片石头。本地村民为逝去亲人的墓地尚能选在枇杷树下的丰壤,只这片不能栽种果树的石坡,——这就是钱穆先生家人为他选的墓地,连有土壤的好林地都避开。这样的选择正如钱穆先生文章通达明白的大智,也合先生生前谦谦君子的品行。 墓前立碑上寥寥数字:无锡七房桥钱穆先生之墓,侧旁小字:钱穆先生字宾四,其它就是生卒年月了。卧碑一方,写着夫人钱胡美琦的名字与生卒年月。 许倬云说:中国近百年来,国运与文化,都一蹶不振。然而,几千年的文化精神,终究孕育了几位为中国文化作后卫战的学术巨人,宾四先生是最后走的一位。据说天鹅垂死时,引吭唱出最美的歌声,中国文化在20世纪时,有钱宾四先生出现,但愿不是天鹅的歌声! 但愿不是天鹅的歌声。钱穆先生长眠太湖滨,仍在湖上闲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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