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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婆婆

 寸池 2022-05-28 发布于甘肃

榆婆婆





工作二十二年,今年第一次尝了校园里的榆荚钱,味道不是童年胜似童年。也许是榆树的品种不同,也许是口味不再那么单纯。

老家门前悬崖边上长着一棵老榆树,春天来了,辣辣菜吃腻了,想换个口味解解馋,我们便把目光转移到老榆树上。老榆树是个低调的老婆婆,先在遒劲灰暗的枝头开出红褐色小花,可惜被桃花一比,又暗又淡以至于没人知道这老婆婆还会开花。也是,连柳树抽出的新芽都比榆花靓丽,不然有桃红柳绿,怎么就没个榆褐来?待到暮春时分,桃花杏花梨花都开败了,老婆婆亮出底牌,把孕育了半春的铜钱儿一串一串挂上枝头,或白黄或淡绿惹人眼馋。人们才发现她老人家还留着这一手,甜香美味象征“余钱”的榆荚,便成了人们关注和采食的对象,低处的拽着捋,高处的长棍子压长锄勾,“鞭长能及”之处,或捋或折,总能弄到手,和面蒸煮,淖水凉调,成了唾手可得的美味了。

我们小孩子更喜欢生吃,可是榆树婆婆又高又大斜在悬崖边上,伸出胳膊把榆钱吊得老高老远,男孩子胆子大敢爬上去摘,急得小女孩在崖边上乱转。还好,榆婆婆脚下已经有了榆子榆孙了,过不了几年也结出串串榆荚来。我们颤巍巍踮起脚尖拽一枝过来,捋满满一把塞进嘴巴,连虫子带花萼一起嚼,甜香可口,比大人忙忙活活和面蒸煮出来的好吃多了。

榆婆婆宽容忍让性子极好,任我们一群小屁孩捋光她的“余钱”,折断她的手臂,她从来舍不得把我们摔下悬崖去。春风里,她乜斜着眼睛看我们成长,光胳膊上的嫩叶子也慢腾腾绽开来,慢腾腾长大,慢腾腾,她也站在春风里,和桃树杏树梨树一起,和杨柳树一起,绿莹莹步入夏季。









老榆树是宽厚仁慈的,爷爷奶奶常给我们说,他们剥过老榆树的皮,老榆树的皮也甜腻腻的,煮熟了从锅里捞起一长串。在那个年月里,人们剥皮煮汤养活一家老小,强壮的挨过来了,病弱的饿着肚子,年轮永远留在了那个春天。

经历了饥荒的榆婆婆更加坚韧顽强,变得更加耐寒耐旱耐风沙,她把根沿着悬崖伸下去,顺着夹道伸进来,地盘扩展得越来越大,子孙繁衍得越来越多,连我家门前的菜园子边上也有了她重重孙。

爷爷奶奶讲得多了,在我的脑海里也就种了一棵榆树。这棵榆树无花无果,没有铜钱一样的榆荚儿,只剩一身老骨头,白生生很是恐怖。他们教我们爱惜粮食,哄我们说,一粒馍馍渣儿掉地上就变一条虫子,人死了到了阴间,阎王爷要亲自盯着让吃掉的。我最怕虫子,所以掬着吃馍馍,掉一粒赶快捡起来,为的是到阴间少吃一条虫子。长大后知道是大人骗小孩,而且知道尘土里有细菌不干净,便把老人的话丢脑后了。而且粮食充足,也不会有剥榆树皮吃那样的日子了。“余钱”是不多,买粮食还是够的。

谁料今年春天一场疫情把我脑袋里白骨头的榆树又激活了,看到网上抢购米面,听到小城面粉厂告急,还没等我行动,公公已经带着两个孙子买了四袋子面粉四袋子米,丈夫也买了四箱子方便面来。一家五口人饭量都极好,眼看着一月一袋子面早早腾空,梦里醒里都有一棵老榆树站着,白胳膊白腿,白生生很是恐怖。









开学遥遥无期,丈夫医院的工资拖欠了三个月,要是我的工资不发,拿啥还房贷?拿啥供孩子上大学?惶恐了半个多月,手机短信清脆呼唤一声,“余钱”叮当就掉进卡里来了,而且还比以前更准时,总算松了一口气。再后来听到上网课,要是疫情继续下去,我这个宅家里睡觉干家务的闲人,会不会被停发工资?要是停了——不敢想,不敢想。

儿时爷爷奶奶在脑袋里种的那棵榆树,本来随着记忆的衰退也快消失了,谁料被今年疫情带来的负面影响一激活,一下子猛长起来,差点撑破脑袋。——无花无果,白生生一身骨头的老榆树,你真的要复活了吗?

4.15日,复学了,我从来没有这么高兴,校园里一草一木,身着黄灿灿校服的学生都变得可爱起来。第一节课,有个女孩戴着口罩走过来,笑着说,老师,好久不见啊。是的,好久不见,我们都被这个长假闷着了。

晨光里来到校园东墙的榆树下,爬在单杠上给她们照相,付老师看见了过来拽我压榆枝,我左拍右拍,站地上拍爬单杠上拍,把汤显祖笔下杜丽娘眼里“一丢丢榆荚钱”拍了个够,完了还揪着吃了几丢丢,不是童年胜似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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