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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风味散记——(四)揪痧

 新用户2939kDsc 2022-06-01 发布于四川

在家乡,揪痧曾经作为一种使用率极高的祛病手法在人民群众中间广为传用。

受热中暑了,揪一下;感冒头疼了,揪一下;受凉拉肚子了,揪一下;寒湿酸痛了,揪一下;发烧了,还是揪一下;甚至醉酒了,也揪一下……

那个时候的人们,似乎只要觉得身体上有点不对劲了,都习惯了靠揪痧来解决问题。

家乡人为啥对揪痧这般情有独衷?想来不外乎以下几点:

1、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土方之一。旧时由于生存环境和缺医少药等条件的局限,在与各种疾病伤痛长期斗争的过程中,我们的祖先从大自然中研究发明创造出治病疗伤的土方法,经过无数次的实践验证后,那些有效的方法得以世代传袭下来,揪痧便是其中之一。

2、简单方便,无需顾虑。揪痧前不用考虑禁忌避讳,揪痧后更不用担心病人有不良副作用出现。

3、操作起来没那么多讲究,老家话的说法叫撇脱。揪痧既不需要任何辅助工具,也不受环境条件的任何约束,任何时候、任何地方,只要有个会揪痧的人,就可以立马开始。至于会揪痧的人,在当年,随便在大街上拦住一个成年人试问看看,有几人不会这个?

4、过程和见效快速。无论哪个部位的揪痧,一般半小时内就可以完成,并且,揪完一小时以内病人就能有显著的改善感觉。

5、不仅省时省力,还省钱。当年老家的卫生院毕竟只有西街尽头两家,从病人所在的位置步行前往问诊,路上怎么都需要一点时间,如果遇到四肢软弱无力无法行走的,还得有其他人搀扶、背抬着助力前往。即使费力挪移到了卫生院,一般都得经历检查确诊、付费、开药取药或是打针等过程,一系列忙活下来,一两个小时过去了。如果是从工地、岗位上临时请假的,不仅仅是需要支出挂号费和药费,还可能同时损失了一部分工分、工资。仔细算算经济账真的让人心痛啊!如果可以就地揪痧,似乎就完全能够免除这些问题。

这样说并没有否定医院的意思,仅仅是对当时医疗局限和人们经济情况的真实描述。虽然,采用揪痧的方法的确是可以解除部分头痛脑热中暑感冒等之类的常见毛病,但是,遇到比较严重的疾病,人们普遍还是会选择及时去医院就诊治疗,这才是保障生命健康最安全最稳妥的途径。

在医疗卫生条件和水平飞速发展的今天,中医学的伟大作用重新被国人甚至世界认识和推崇,各种以中医理疗为基础的针灸、刮痧、推拿、浴泡等养生保健法得以应用而生。揪痧细分起来应该属于刮痧的一种,只不过它更适用于民间,虽然是土方,但是依然具备医学的科学原理。结合中医和西医两种理论来看,揪痧通过机械外力的夹、压、挤、扯、拉等动作,使皮下毛细血管破裂的血液渗入周围细胞组织,产生血痕这种轻微的创伤反应,从而可以疏通经络、活血化瘀、理经整复,有助于局部血液循环,调动机体的应激反应,促使人体循环系统、排泄系统激活,增强人体的抗病能力。揪痧除了具有解表发汗、调理脾胃的功能,还可以作用于神经系统影响全身,促进机体免疫应答,促进新陈代谢,从而达到防病治病的目的。

揪痧虽然看似简单粗暴,但其实还是需要对症揪扯的。一般来说,头疼的人揪眉心、太阳穴,嗓子疼痛、声音嘶哑等上呼吸感染揪脖子四周,肚子疼痛揪肚脐周围,四肢身体酸痛对应酸痛部位揪,中暑发痧可以头、脖子、手臂肘弯、胸背等从上到下揪个遍。在所有的部位中,脖子似乎是所有病症都可以揪扯的部位。

可不要小瞧了揪痧这份活计,揪痧的部位即便大家都知道,但是不同的人揪出来的效果往往是不同的。那些在群众中间达到一定口碑级别的揪痧高手,他所懂得的中医理论知识和实操技巧积累必定是高人一筹的。对于一个经验丰富的揪痧师傅而言,他不仅知晓人体中的重要穴位和经络位置,还能根据病症首先准确定位揪痧的部位。其次,一场揪痧需要手指端持续不停地局部用力揪扯上百次,这就需要揪痧师自身肢体的强健有力。再次,在揪痧过程中,还得根据患者皮肤血痕产生的深浅快慢来判断病症的轻重,然后灵活调整增减相应的力度和部位。在揪痧的过程中,你只要听见节奏感均匀强烈、清脆中又带着闷实的“嗒-嗒”声,就代表了这位揪痧师傅功底的非同寻常。

当年,在老家,这样的揪痧师似乎以女性偏多,她们均为生育过几个孩子的青壮年女子,在常年肩挑背扛各种农活家务和养育孩子的辛劳过程中,沉重的生活除了将她们的性格打磨得乐观积极坚韧不摧,同时还教会了她们面对各种困苦磨难、疾病痛楚时候的妙方。

我所认识的这样的能人在周围比比皆是,比如,我的婆婆,对面巷子里的礼琼大姨,街段上的很多家庭主妇们。我亲眼见过她们揪过很多次的痧,为自己,家人,同事,周围的邻居以及集市上的陌生人。

从春天到冬天,揪痧的场景就像把戏一样总会吸引着大家围观。如果在街巷背阴处或是路旁树荫下,围聚了一群人,从人群中间还传来“嗒-嗒-嗒-嗒”的声音,那里既不是在下棋,也不是在打架,一定是有人在揪痧了。

上前探头一般都见一患者痛楚绵软坐着或躺着,撩领掀襟露出身体施治部位,另有一精悍女子站或蹲跪对面,捞衣挽袖精神抖擞,只见她左手轻压患者露出部位,右手五指向掌心内握拳,食指、中指弯曲成钳钩状,探入旁边碗中蘸水后(当然,碗装的水是不可能随时都有的,没关系,揪痧师傅的口水也常常临时充当关键时刻治病救人的润滑剂),用食指、中指第二指节的侧面夹揪皮肤,在夹住皮肤的一瞬间两个手指头同时向中间向上方挤压、揪扯,到达一定高度后又快速瞬间放手,从扯起到放手算一次,整个过程快、准、狠。一般同一个部位需要重复揪扯10-20次左右,直到皮肤出现深红色的血痕为止。有的患者到4、5次的时候就会出现紫色的痕印,在旁观者们“啧啧啧啧”的惊叹里,揪痧师傅加快了速度,不多久,一道黑紫的泡就会赫然突显在血痕上方。

随着“嗒-嗒-嗒-嗒”此起彼落间,十来分钟的光景,颈项周围或是腰背腹部上已经布满一条条触目惊心的紫红血痕。揪痧的人甩甩手臂豪气回旋,被揪的人冷汗淋漓邪毒外泄。稍事休整,患者便可以自如起身行走,而面色亦基本如常。

这样的场景小时候的我见到过许多次,在家里,大街上,巷子里,蔬菜社的坡地上的不同地方,见得多了,我从最初的胆颤心惊变成了淡定自若。

虽然见过不少揪痧的场面,对于有一位医生父亲的我来说,生病时接受的完全是西医的治疗方法。而对于第一次揪痧的深刻印象,来自小学五年级的初夏。

那一天的早晨开始,我就被从头到脚沉重难受的感觉包绕,一上午的四节课里,我想吐又吐不出晕晕乎乎不知所以。终于坚持到放中午学回家,饭桌上我毫无胃口,忙碌的父母也丝毫没有发现我的异常,我也没敢说自己的不舒服。然后从卫生院的家里出来往学校的路上,我忍不住进了婆婆家。刚好外公和婆婆都在,并且婆婆很快发现了我的不对劲,在婆婆的关怀追问下,我开始抽噎诉说身体的难受。然后,婆婆快速盛了一碗水过来,让我坐到饭桌边上,说给我揪痧,但是有点痛,忍忍一会就好了。

略略抬起头,婆婆的手指从我的脖子正面正中开始,温热湿润的手指触及我的脖子皮肤时,没有丝毫不适,我甚至可以感觉到两根手指是分开间隔有距离的,突然的,两根手指推着皮肤往中间挤夹后又向外揪扯,火辣尖锐钝锉的刺痛胀痛麻痛各种痛铺天盖地冲击而来,我想躲开,但是婆婆的左手按压着我的右肩,让我无法动弹,剧痛、委屈、无奈各种复杂的感受包绕下,我忍不住失声痛哭。婆婆一边劝慰着我忍着点忍着点,一边加快了手指揪扯的速度。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头都更加晕乎了。一旁的外公不忍,数落着婆婆,我似乎隐约听见外公在说有个现成的医生爸爸不用,偏偏让娃儿遭这个罪。我还听见婆婆辩解说大中午的医院都关门了,娃儿病成这个样子哪里还等得。凄凄惨惨恍恍惚惚的不知道过了多久,婆婆绕着揪了我脖子一圈和肩膀上的肌肉后停了手指,说好了。

但是我痛哭着依然还沉浸在脖子肩膀周围乃至全身的痛感里,奇怪的是,在这么一会里,我涕泪交加中额头、脸、脖子出了不少汗,伴随着揪痧的疼痛里似乎刚才的黏重减轻了几分,随即绵软的疲倦感又奔踏而来。婆婆让我上楼睡一会,反正下午课的时间还早,到时她会看着时间叫醒我。

我如释重负般很快沉沉入睡。婆婆准时叫起了我,下楼前,我特意瞄了一下镜子,脖子周围一圈红紫的条痕血印,每条血痕中间都是鼓胀突起的。紧接着,我敏锐地感觉到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除了脖子肩膀周围还有隐隐的胀痛以及因为哭泣后眼眶周围的肿胀感,上午那些缠绕着我的不适感几乎消失了,我的身体又变得轻盈自在了。下午在学校我完全恢复了健康,相比起以往生病后反复吃药和打针持续几天的绵延痛苦,我惊叹于揪痧可以这么快速并且一次性的“手到病除”,虽然,娇弱的肌肤被暴力揪扯的感觉真的太痛苦,但是“长痛不如短痛”,揪痧这个法子还是值得选择的。

当年像我这种儿童小小年纪就体验到了揪痧的神奇功效,也难怪家乡人那么喜爱和依赖它了。揪痧的好处其实也不是前面简单几条就罗列完了的,在日常生活中用到它的时候数不胜数,并且用得上的人可以不论性别年龄,男女老少。揪痧真真正正就像一帖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为家乡人民解除过各种各样的痛苦。

揪痧的妙处只有经历过的人知晓个中滋味,对于那些没有经历过或者想要去尝试的年轻病友,友情提醒一下:如果想要体验感受揪痧的酣畅淋漓,须得有一定程度的疼痛忍受力,否则,劝君还是吃药打针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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