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味门常掩——唐庚诗选读

唐庚（1071—1121），宋眉州丹棱人，字子西。哲宗绍圣间进士。徽宗时，为宗子博士。张商英荐其才，擢提举京畿常平。商英罢相，坐贬惠州安置。遇赦还，复官承议郎，归蜀道卒。为文精密，谙达世务，文采风流，人称小东坡。有《三国杂事》《唐子西文录》《唐子西集》。

醉眠

山静似太古，日长如小年。

馀花犹可醉，好鸟不妨眠。

世味门常掩，时光簟已便。

梦中频得句，拈笔又忘筌。

【评注】簟（diàn）：竹席。便：合宜，当景。写出将醉未醉者对时空的特有感觉，事显情隐，“世味”是眼。

春归

东风定何物？所至辄苍然。

小市花间合，孤城柳外圆。

禽声犯寒食，江色带新年。

无计驱愁得，还推到酒边。

【评注】小市指惠州，宋时商业繁盛。起得俊快，结得沉郁。

春日郊外

城中未省有春光，城外榆槐已半黄。

山好更宜馀积雪，水生看欲倒垂杨。

莺边日暖如人语，草际风来作药香。

疑此江头有佳句，为君寻取却茫茫。

【评注】颈联以莺、草为主，以日、风为宾。

栖禅暮归书所见二首

雨在时时黑，春归处处青。

山深失小寺，湖尽得孤亭。

春着湖烟腻，晴摇野水光。

草青仍过雨，山紫更斜阳。

【评注】栖禅是惠州的一座山。前首起句写岭南春天特有气候，雨后似亮又阴。“在”是句眼。湖指丰湖，在城西。二首均偏于写实刻画，有别于唐绝多空灵蕴藉。

白鹭

说与门前白鹭群，也宜从此断知闻。

诸公有意除钩党，甲乙推求恐到君。

【评注】钩党：谓相牵引为同党。《后汉书·灵帝纪》：“中常侍侯览讽有司奏前司空虞放，太仆杜密 ……皆为钩党，下狱，死者百馀人。” 将徽宗君臣清除朋党比作东汉后期党锢之货。白鹭群飞有序，故常用“鹭序”比喻朝官班次。《禽经》：“寀寮雝雝，鸿仪鹭序。”巧用典故，暗含比喻。

戊子大水二首

踏歌喧喧杂铙鼓，潭边呼龙令作雨。

龙嗔挥水十大馀，千村万落几为鱼。

寄谢龙神且安处，熟睡深潭不惊汝。

夜半传呼河入室，揽衣下床深没膝。

旧来水不到谯门，老巫归咎西门君。

西门君去老巫舞，明年却娶河伯妇。

【评注】铙（náo）鼓：铙和鼓。泛指打击的响器。谢：告。谯（qiáo）门：建有瞭望楼的城门。泛指城楼。西门君：西门豹。

讯囚

参军坐厅事，据案嚼齿牙。

引囚到庭下，囚口争喧哗。

参军气益振，声厉语更忉。

自古官中财，一一民膏血。

为吏掌管钥，反窃以自私。

人不汝谁何，如摘颔下髭。

事老恶自彰，证佐日月明。

推穷见毛脉，那可口舌争。

有囚奋然出，请与参军辨。

参军心如眼，有睫不自见。

参军在场屋，薄薄有声称。

只今作参军，几时得骞腾。

无功食国禄，去窃能几何。

上官乃容隐，曾不加谴诃。

囚今信有罪，参军宜揣分。

等是为贫计，何苦独相困。

参军噤无语，反顾吏卒羞。

包裹琴与书，明日吾归休。

【评注】参军：官名。东汉末始有“参某某军事”的名义，谓参谋军事。简称“参军”。晋以后军府和王国始置为官员。沿至隋唐，兼为郡官。唐宋时“参军戏”的脚色名。此处一语双关。人不汝谁何：人家对你无可奈何。如摘颔下髭：指爽快容易。事老：事久。有睫不自见：“譬如目也，能见百步之外而不能自见其睫。”（《韩非子·喻老》）在场屋：场屋是科举考试的地方，又称科场。这里指还是书生、未做官时。薄薄有声称：有点小名声。

张求

张求一老兵，著帽如破斗。

卖卜益昌市，性命寄杯酒。

骑马好事人，金钱投瓮牖。

一语不假借，意自有臧否。

鸡肋巧安拳，未省怕嗔殴。

坐此益寒酸，饿理将入口。

未死且强项，那暇顾炙手。

士节久凋丧，舐痔甜不呕。

求岂知道者，议论无所苟。

吾宁从之游，聊以激衰朽。

【评注】益昌：今四川广元昭化镇。瓮牖：以破瓮当窗，代指贫寒之家。假借：犹虚伪。鸡肋巧安拳：鸡肋最薄，形容张求瘦弱的胸部。安：承受。反用阮籍“鸡肋难当尊拳”（《晋书·阮籍传》）饿理：即饿纹。人口角延伸到嘴里的皱纹。迷信的人认为有此纹者必饿死。强项：硬着脖子。舐（shì）：以舌舔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