秣陵人老看花时 ——孔尚任诗词选读

孔尚任（1648-1718），山东曲阜人。康熙二十五年由监生授国子监博士，官至户部员外郎。博学工诗文，通音律。以戏曲《桃花扇》负盛名，书凡三易稿而成。另有传奇《小忽雷》（与顾彩合撰）及《湖海集》、《岸堂稿》、《长留集》、《阙里新志》等。

涵虚阁

一阁凭高秋，八窗绝世境。

长江何处来，杯里摇光景。

【作者自注】牛首山东峰上。

北固山看大江

孤城铁瓮四山围，绝顶高秋坐落晖。

眼见长江趋大海，青天却似向西飞。

【评注】铁瓮：指铁瓮城，京口（今江苏镇江）北固山前的一座古城，三国孙权所筑。“孤城铁瓮”将“铁瓮城”三字顺序调整，不仅点出地名，更富形象感。后半写出相对运动给人的幻觉，警策。

历下杂咏（七首选三）

香生荷叶散千家，堤上篱门向水斜。

数遍画船无一事，女郎相对浣银纱。

烟火凭陵鸡犬骄，鱼盐满市海新潮。

齐儿夸诈今犹昔，雪藕金梨索价高。

湖上独行湖上眠，蒹葭满面乱寒烟。

居民种藕同禾黍，妇馌夫耘在水田。

【评注】凭陵：横行，猖獗。雪藕：嫩藕，色白故称。金梨：以肉厚汁多、香甜味美闻名。蒹葭（jiān jiā）：荻和芦苇。馌（yè）：给在田间耕作的人送饭。

寒食得花字

逃亡屋破夕阳斜，社燕归来不见家。

旧日踏青芳草路，纷纷白骨衬飞花。

【作者自注】时大饥，流殍载道。

淮上有感

皇华亭下使臣舟，冠盖逢迎羡壮游。

箫鼓欲沉淮市月，帆樯直蔽海门秋。

九重图画筹难定，七邑耕桑户未收。

为问琼筵诸水部，金尊倒尽可消愁？

【评注】皇华亭：即接官亭，语出写使臣的《诗经·小雅·皇皇者华》。颈联出句写治水方略难定，对句写灾区失收。水部：古官名，掌津梁、沟洫、舟车、灌溉等事。这里指治水的官吏。

    

游平山堂

庆历遗堂见旧颜，晴空栏槛俯邗关。

密疏堤上千丝柳，深浅江南一带山。

文酒犹传居士意，烟花总侍使君闲。

行吟记取松林路，每度春风放艇还。

【评注】平山堂：宋仁宗庆历八年（1048）欧阳修出知扬州时所建。晴空栏槛、每度春风：均用欧阳修《朝中措送刘仲原甫出守维扬》：“平山阑槛倚晴空，山色有无中。手种堂前垂柳，别来几度春风”词意。江南一带山：取欧阳修皇祐元年（1049）《与韩忠献书》“平山堂占胜蜀冈，江南诸山，一目千里”句意。

鹧鸪天

院静厨寒睡起迟，秣陵人老看花时。城连晓雨枯陵树，江带春潮坏殿基。伤往事，写新词，客愁乡梦乱如丝。不知烟水西村舍，燕子今年宿傍谁。

【评注】这是《桃花扇》第一出侯方域出场所念的定场词。上片以春花、春雨、春潮写其黍离之悲，下片写思乡之情。厨：通“橱”，纱橱，罩在床铺上，以防蚊蝇。枯陵：指明孝陵，明太祖朱元璋陵墓，在钟山甫麓下。

折桂令·问秦淮

问秦淮旧日窗寮，破纸迎风，坏槛当潮，目断魂消。当年粉黛，何处笙箫？罢灯船端阳不闹，收酒旗重九无聊。白鸟飘飘，绿水滔滔，嫩黄花有些蝶飞，新红叶无个人瞧。

【评注】选自《桃花扇》结尾的一套北曲《哀江南》，描写苏昆生重访秦淮所见所感。窗寮（liáo）：窗里面的窗，也泛指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