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徒行(改革开放40年征文2)--乡情紫云--陈拯

 乡情紫云 2022-06-02 发布于贵州

乡情紫云(2021.第222期,总第449)

改革开放40年征文
【小说】

徒  行

作者:陈拯

身生乡村、泅渡边城,徒步悬崖小径,夜行霓虹街心。望过去、复今时,独守壁风萧萧草屋,沉浸繁华四野星空。转眼,40年如斯。

----序

“张木,张木,起来了,快起来了......”值班室的贾伯急匆匆地拍打着张木办公室的门,大声叫喊着张木。
“嗯,嗯”昨晚熬一个通霄,趁中午赶个午觉的张木躺在办公室的资料堆里,睡眼惺惺地回应着门外的贾伯。
南方的冬天有些冷,小雪刚过,就能感受冬天的寒意。
此时正是下午2:00,离上班时间还有半小时。张木没有午休的习惯,今天有些特殊。张木家离单位有3里路,没特殊情况,他中午不回家,也不午休。
看着瘦干瘦干的张木,贾伯的心里很是酸楚,怜惜顿生。
“年经人啊,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啊,累垮了什么都不是你的呢!”
“没事的,贾伯,谢谢你!”
叫醒张木,贾伯回到值班室拿了一个大大的红富士,然后迅速返回张木的办公室。
“来,张娃子,吃个水果”
“不要不要,贾伯,你吃你吃”
一番客气,一边推辞,张木接过贾伯手中的苹果,晶莹的泪花顿时在眼角打转。来不及擦拭,泪花一下滴落在贾伯的手背上。
“张娃子,这沙发上都堆满资料,你咋睡啊”
望着一堆加班整理的资料,张木有些木然,呆呆站在那里,不知所云。
赶了一周的资料,检查组要在后天才去单位搞检查,张木编制所在单位的人没来得及取走,他的办公室成了临时资料室。
“贾伯,我体瘦身小,睡觉不占地方”张木手指一动,贾伯看出了张木午觉的地方。
堆满资料的沙发剩下的地方仅容得半边屁股,头靠沙发地方落下一丝丝头发。
贾伯是县供销社退休干部,来产业大道指挥部上班,算是发挥余热。指挥部人员都是从县直机关和乡镇抽调来,张木也算是,看着一堆资料,贾伯心有所想。
张木到大道指挥部上班一年有月,算是高速公路指挥部的老资历了。一年来,贾伯已经记不清有多少个夜晚还起床给张木开门,有时是下班,有时是来加夜班。
贾伯瞩目地看着张木,心很涩。
“高速公路指挥部十几号人,他们都是白天忙忙就回家了,你怎么经常呆在办公室?”
“我做的不是指挥部的事情,加班做的都是我的包保对象、个人学习和我单位的一些材料。”
贾伯愣了一下,随手在沙发上捡起一沓用鱼尾夹夹好的资料。撑了一下眼镜,侧身越过张木,抽了一张胶凳坐下。
“贾伯,你先坐,我上个厕所。”
“嗯,好。”
贾伯看得心发麻,这什么资料啊!满满的一个目录足足有25页,目录上用红笔标准着“张木负责”字样的,大概有70项左右。用蓝色或彩色笔标准“已完成”“差照片”“专题017”“专项009”等字样的,大概就是张木加班的进度痕迹和资料归档的档案盒编号。

“上-班了上班了,今天又要先干啥,满脑子的拆拆拆拆拆,满脑子的写写写写写写”。一段急燥燥的手机铃声打断了贾伯的思索,走向张木的桌前,发现是闹钟提醒声音。嘟了一句:这小娃。然后挤出一丝无奈的笑。

贾伯是五十年代的人,73、4参加知青,后来当过小区干部、乡长、镇长和乡党委书记,80年代初调入城头后当了县长文书、政府办公室副主任、商业局副局长,直到2016年从县供销社主任科员退休,掐指一算,他工作时间整整40年。
他听不懂张木手机铃声韵和意境,这一丝无奈的笑,只是看到张木为人老实,肯干肯学,还有的是从其它人那里听过张木的点滴事罢。
张木属马,78年生的,今年正好40来头。贾伯称呼“张小娃”,这大概也是对的。
张木的老家离县城不是很远,30来里的路。他在家兄姐妹中数老三,上有两哥下有三弟,看那性格,还有点姑娘脾气,羞答答的不太善言。
张木的小学就在老家读的,学校离他的老家有3里路。80年代的村级小学,用砖瓦拼揍而成,黑板是由当地的木工用木板加工得来的。贾伯在张木的那个小区乡当过副区长和乡长,对张木的老家很熟悉,所以在工作之余,他爱找张木吹吹牛、聊聊天。
张木的家住在岩山区,80年代,那里不通路、不通电,吃的水也是靠山涧的出水口取得。1987那一年,贾伯调离张木老家狗场乡,到离县城百里路的猴场区当了区长。调离之前,他骑着他新买的“上海永久”自行车到过张木读书的狗沙山小学,这所学校的校长,是贾伯紫云师范学校的同学。聊天、吹牛,贾伯和张木东攀西拉还有点亲戚关系,至少还是一方人士到县城工作的同乡。
张木小学时成绩平平,个人矮小,每天上学还得两个哥哥带着。那时候的农村小学,条件很差,环境格外艰苦,能考个及格的就算是好学生了,所以张木虽然成绩平平,但在老师的心目中,还算得上好学生。
狗沙山小学坐落在安顺到紫云的大路边,一座名叫酸草坡的大山脚下。学校砌在公路下方,低矮的屋檐瓦片正好与公路同一直线,每到放学时候,张木总爱站在学校门口,等着看一辆汽车过路,有时运气更好,还可以看见他的同龄人从客车上下来,他就会羡慕不已,问这问那。
直到小学四年级时,学校组织参加全县的小学生奥林匹克数学竞赛,张木坐车的愿望才得以实现。那年,区教委在组织参加全县的小学生奥林匹克数学竞赛中,张木虽然成绩不是很好,但数学在全年级35个同学中还是优先胜出,代表四年级级参加了此次竞赛。
那天是1988年初夏,竞赛地点在猫营区中心小学,狗沙山小学总共有5名学生参加,带队老师一早就组织学生在学校门口等车。先是当地的一位红星拖拉机师傅答应帮忙送一趟,但校长不放心,叫带队老师必须坐班车。快8:00时,带队老师看见一辆客车从酸草坡远下而来。
“站好队,各位同学要按秩序上车,张木先上,你个子太小”
“我不敢”张木听到老师的口令后,显得很呆,弱弱地回答着老师。
“怕什么?我们都在”
“我没坐过,怕客车跑了我回不来”
大家面视一下,笑了。
“谁先上?”老师问了一句,没人回答。
“你们再不好好读书,以后长大了咋个坐车都不晓得,还怕,真没出息”
说着笑着,老师把他们带到学校门路的路对面。
“老师,为什么不能学校门口?”
老师摸了一下张木的头。
“你真的是张木,张倒的张,木瓜的木”
客车离张木还有20多米,只见老师举手一下,车就稳稳停在他们的面前,一股灰尘随车而来,扑了张木一身,眼睛也进了沙。他伸手揉揉眼睛,拍拍身上的灰尘,老师和其它四个同学都全部上了车。
“快上来,张木,你咋了?”
老师正在催他,急着上车的张木刚一上车,就被车上的背篼拌倒在车上。
“怕什么啊,就坐个车,长出息了!”
张木没有出声,爬起来找了个挨着窗户的位置坐下,然后继续揉眼拍灰。
80年代的紫云,公路也只能叫大路,还真的称不上公路。一路灰尘飞扬,路上坑坑洼洼,路面是清一色的沙石路。一路上,张木没有说话,只静静的依着窗口享受窗外的风景。随着客车上坡下坡,他的身体会随之颤动。
老师看在眼里,略显惊愕。
“不舒服吗?”老师轻轻拍打张木的肩膀,关切地问。
被老师这一拍打,张木吓了一跳。转身过来与老师头踫在一起。
“坐车好不舒服,特别是下坡时感觉像掉坑一样,整个身子都快落坑了”
老师看着张木的双眼,笑了一下。说道:“傻小子”。
一路颠簸,一路紧张,老师一直陪送张木,下车、送考场、吃午饭。
兴奋之余时间过得最快,已过下午时,他们又上了从安顺返紫云的客车。这一趟,张木显得很高兴,老师感觉很希奇,就问张木:考得很好吗?
“我觉得不好,只是很高兴,今天坐了两趟车,又进了饭馆吃饭”憨憨的张木笑嘻嘻地答到。
老师看到张木的表情,也觉得好笑,只是在当时没有办法没有笑出来。80年代的紫云,客车是要进站购票才能坐上车的,在半路上车,车费要比车站高一点,一般在5毛上下,就拿这次他们从学校到猫营,如果在车站买票,每个人就会便宜5角钱,按30里路算,车费是一个人块钱,但他们在半路拦车的,就是1块5一个人,多五毛。

老师的每个月的工资才30多元,他怎么会笑得起来呢。


自从张木坐上客车,进个饭馆,得之竞赛落选后,他变得更加老实了。老师布置的作业,他第一时间做好,然后经常是最后一个交上去。如果老师问起,他总是低声细语地说:我还没有检查,不晓得还有没有错的。
张木的哥哥小学毕业了,张木每天要做的事就多了起来,上学放学都得带着两个同一学校的弟弟。大哥的那一届,是五年级就小学毕业的,二哥五年级下学期就没得读了。六年级的时候,在老师的鼓励下,张木一心想着考个县城的中学。
听着老师几近悬乎的教诲,张木对进县城读书欲望已到今生最强烈的地步。那一年的“六.一儿童节”,班主任老师带他们到乡中心学校参加节目,他从学校坐车去到乡中心小学,回来的时候,10多个同学沿着公路走了20来里才回到家。
“爹、妈,我想考紫云的初中”晚上,一家人围着火坑吃饭时,张木木纳地嘟嚷着。
妈妈胃溃疡痛得厉害,依着火坑旁边的床柱没应话。
爹往嘴里泼了一口饭,声悄力细地答到:哟,想出人头地啊!
张木的家是一橦祖辈留下的石木老屋,五个头,房子就坐在山涧水出口的下方。每逢雨季,屋内潮湿积水,屋上瓦片量少质差,一家人经常过着房外大雨,屋内雨大的生活。一家8口人,住在70平米不足的一房三室的小瓦房子里,房子格局紧张,堂屋里摆有神榻、方桌,大石磨架和背篼、猎草等七零八散的东西,有个亲戚进屋,吃顿饭还得现腾屋子。灶房也是摆得满满的,除了两眼并连的固定土灶,一口石头水缸、一架磨豆腐的小石磨架外,最多能容下5个人落脚。床铺在灶房后侧间和左面两间,那年些的农村床铺,简单不过,清一色的四柱木床,床上铺的,尽是谷草或用谷草编织起来的床垫,屋内的隔墙,是用竹篾编织起来,然后在竹篾上敷上牛尿,待牛尿晒干后再粘上报纸、牛皮纸类的东西。
张木的大哥初中毕业后进城读职中,二哥辍学后同邻寨人的去南京打工。这年的那一天,大哥和二哥正好回家,一家八口人,除张木外,都盯着张木看。
二哥很快把饭吃完,带着柴刀出门了。他已经约好人上山砍柴,打工回来一个星期,除砍柴外,二哥没有下过地干活。他要砍多多的柴,然后给张木娶个嫂子。
“伯,让他去考吧,我不读了。”大哥开话了。

张木的爹狠狠地甩了一句:妈的,半途而废,都不成器!


考试成绩出来了,语文、数学两科,张木考了134分。
张木有两个舅舅在县城上班,听说张木要考县城二中后,都纷纷到张木家问问情况。在大舅的张落下,他拿到县二中的录取通知书。
张木的大哥放弃读书,上昆明打工去了,二哥娶个嫂子,带头嫂子又返回南京打工。
张木爹把大猪卖了,又换了一对小猪,然后把张木送进县二中读书。那一年是庚午年,张木12周岁的本命年,胃病缠身的妈妈特意为张木占了个卜:这儿子富贵命,会遇贵人扶!
90年代初的县城二中,教学环境是不能与今日的乡镇学校媲美的。县二中的周边除了零散的农户住房外,大门与县水利电力局办公楼隔路相望,一栋三层共15间教室,三间教师办公室和一间教学试验室,就成了整个学校的教学区。教师住宿和学生寝室分布在教学楼的左侧,校园里除了屈指可数的几棵法国梧桐,还有零星的桂花、松柏,校园的礼堂紧接着操场,礼堂旁边就是给容得下近百人食堂,每到就餐时间,在食堂、操场、寝室、甚至教室,都可以遇上揣着饭钵吃饭的学生。饭钵里常常是除了几根白菜、豆米、洋芋的主菜之外,就是学生自带的炒辣椒、萝卜干等。
张木进校的那一年,县二中还有高中部,是一所综合性中学。因为舅舅在县城上班,他就住在舅舅在单位分的宿舍里。没有出过山旮旯的张木,对县城生活是不习惯的,平时舅舅不在县城,所以住在舅舅宿舍里的张木,没有烧柴的灶,很不习惯。他经常求教住在隔壁的高中生哥哥,也少不了被电炉击倒至昏的情况,直到次年,高中生哥哥转入一中后,他才真正晓得电炉的正确用法。
转眼已进入初二,张木在语数外、思史地生等众多科目中开始迷茫,甚至彷徨。那年,张木妈妈的病成了十二指肠穿孔,每到周末,张木不再像初一那样,每周末会走路回家,他开始沉迷小说、逛街看镭射、打康乐球、玩弄石雕等与学习无关的娱乐,甚至叫嗜好。
成绩一落千丈,张木成了老师办公室的常客,课上受批评,自习期间看小说、睡觉。东门田坝、紫云塔山、五峰山、一小松林坡、二中后山小树林成了张木周木的去处,更有时,他热衷于跟随其它同学回家,三五成群,打打闹闹,经常疲于乐此。
坏学生一日成,初染坏习的张木在一次同学陪伴回家后,自尊心被激了一下,这个痛,至今好像也没有原谅这个同学的意思。
“你家好穷,这房子还不得我婆婆家的厢房好”这话说得细声细气,但张木听得一身发悚。
此时,张木妈正好拖着病从地里掏菜回来,看到张木,很是惊喜。
“儿子,你们回来了,快叫同学来家坐。”
张木同学没有知声,他盯着同学看了一眼,然后气冲冲地对同学说:我送你去路边坐车吧!
这个同学和张木是同镇同校的,但不是同一个班,他们是在一起打台球时认识的。同学住校,一个星期有30块钱的生活费,钱多,偶尔也请张木一起看镭射。这次陪伴张木回家,是大家一路约好的,10多个人,有甘桥的、边升关的、双眼井的、三岔河的、枫香塘,还有酸草坡下去的他俩。
“不用你送了,我自己去”同学看到张木的表情,很知趣似的离开了张木家。
同学走后,张木妈跑出屋头,看到气鼓鼓的张木,有些稀奇。
“你同学呢,怎么了?”
“他回家了”
“回家?天都快黑了,他家是哪点的,你这小娃”张妈责备着张木。
“他家不远,是小黄庆岩山头那边的”张木顺应着他妈。
“这要走好久才到家”张木妈一边说着一边追了出去。
“妈,他不是我们班的”张木叫喊着。
农村的路很烂,炕洼很大,要么被烂泥积水、牛屎马尿覆盖,要么就被杂草褐麻、荆棘丛林包围,路在丛中,举步难移。张木妈追出村头,还是没看见张木同学的身影。
回到屋里,张木妈恼火地说:你这娃,读书读到哪去了?同学到家了都不会招待。
听着张木的嘟嚷,张妈摸着张木的头,母子对视而无语。
“去帮你爹把牛赶回来吧”妈吩咐着。
晚上,刚拉通不到三个月的电又停了。漆黑的小屋里,一盏煤油灯照着,一家6人围在灶房的火炕边吃饭,张妈又提起了事,张木还在生气:我不会和他玩了,我要考高中!
两个弟弟有些知事,急着问高中是什么学校,学校怎么样?
张木爹发话了“好好吃饭,看你那成绩还想上高中?来和老子薅包谷都不及格”
张木爹不识字,13岁就当了寡仔,很是勤劳又肯苦干。张木妈没得胃溃疡和十二脂肠穿孔的那些年,他除了农忙季节在家,长年来经常在外做石工,大字不识的他,也曾被公社选派到镇宁打邦河、发艾电站、海子农场做过“工分制工人”,因此也学得一手蛮力石工活技术。在农活上,还是一把劳动好手,他说张木薅地不合格,也是不无道理的。
吃过晚饭,张木妈忙着砍猪菜,他爹因为第二天要赶集买牛,到寨上的杨幺叔家请求帮忙买牛去了。张木被三个弟弟缠着,给他们讲县城读书的事,更多的,就是张木曾经的向往。张妈忙完后,吃药洗脚睡觉了,张木爹回来,看见四个小娃还围在火炕边,厉声吼道:“大晚上了,还不睡觉,浪费灯油啊!”
兄弟4人听到老爹的呼声后,脚也不洗,一窝蜂挤到了灶房后间的床上。
第二天赶集,张妈用昨晚吃剩的饭菜,热了一个煸锅饭,张爹呼完,一早就出门了。张木8点过钟才起床,被妈训了顿,吃了一截烧包谷,你上山扛柴去了。牛已经被张木爹拉去赶集了,张木妈的病要治,所以拉牛去卖筹钱给张木妈治病。
中午时分,张木扛柴回来,妈已经把饭做好。农村的饭很简单,就是辣汤煮小瓜白菜,饭是玉米里夹杂少些大米混杂的饭,油水很水,张木却吃得很香。饭饱后,张木到地里收了点自家种小瓜豆、又掰了三几个嫩包谷,回到屋里,看见妈正在吃药,然后怯声说道:妈,我回学校了!
张木妈急着找来个塑料袋,往里面舀了两碗小豆米,把张木自己掏回来的瓜豆玉米放进袋子里,从衣服兜里掏出钱袋,东翻西凑拼足了20元钱,然后递给张木。
“娃儿,就只点钱了,省着点用,好好读书吧,算妈求你了!”
张木捡了一张10块的,一张5块的,把剩下的角角钱全部塞回妈妈的兜里。
“妈,我要这点够了”
妈妈收好零散的角角钱,把钱放回钱袋里,问张木“油和辣子还有吗?”
“还有的,大舅上星期回紫云的,买得些肥肉来熬油,还带去一袋米”张木给妈汇报,让妈别担心。
给妈汇报完,张木陪弟弟们玩了一下,提着袋子返校了。从家到路边还有3里路,坐车要2块,张木没有坐车,操另外一条小路直接上到酸草坡顶,然后沿着大路一路小跑到了枫香塘。枫香塘的同学都走了,赶场天数上人多,张木也不怕,一个人顺着大路走到了学校。
初二下学期,正接五黄六月,地里包谷已经可以吃了。走了半天的路,张木有些累,晚上没去上自习,早早就在宿舍睡着了。
半夜时分,张木醒来,全身无力,头痛得厉害。他硬撑着热了一碗姜水,待水快开时又往水里放了好多辣椒面,一起煮开待凉后全部喝了下去,这是妈教给他的,重感冒,以毒攻毒。
次日,课间操的时候,张木被班主任老师留下。教室里,班主任老师语重心长地给他讲了打台球、看镭射的害处,张木听得胆战心惊,怯怯地向班主任老师交出了书包里的小说、刻刀等,态度很认真,老师没有再为难他。
“如果你不好好读书,家里的荒地还得你自己去开垦”教训一番后,班主任老师甩给张木一句警告。
看出班主任老师,想着周末的事,张木坐在教室发呆了。

想着半期考试一塌糊涂的成绩,眼睛居然包不住泪水,他走出教室,课间操正好做完,望着操场的一切,突然感觉自己有些混蛋。



初三,张木的学习基础还是很差,习惯也漂浮不定,成绩偶尔也能及格,但物理化学总是在30分左右移动。
这一年,大舅的一个远房亲戚的儿子到二中补习,和张木住在一起。这个吴姓的补习生,台班打得很好,会喝酒抽烟,朋友也很多,他经常不去上自习,有时晚上喝酒了,第二天就不去上课。为此,张木也慢慢地经常不回宿舍,寄宿在学校的学生寝室。反正,他还是保持着按时上课,准时自习的习惯。
读书的时间总是很短,中考报名已来临,想着考不好就要回家种地,出门打工,张木开始大做习题了,从初一的开始。那些年,中考恰如今天的高考激烈,还有预选过程。通过预选考试后,张木在中考时顺朝极大部分同学的志愿,报考师范学校。
考试成绩出来,从老师的手中接过成绩单,张木哭了。
“还不错,能考200多分”老师不忘安慰着张木。
那一年,师范的录取分数线最低410分,张木的200多分,连边边都没有挨上。
“上职中吧!”大舅得知张木的考试成绩,当天就到了张木家里。
“我想读高中”
“基础太差,读什么高中?”大舅厉声说道。
张木没有再言,木然地听着爹妈和舅舅说话。此时时刻,他知道说什么也没用。
“好好在家帮你妈们做几天活路,等开学了去补习”舅舅吃过晚饭,给张木下了命令。
在县城读了三年的书,张木算是熟悉县城了,他不想补习,一心只想着读高中。临近开学的前一天,舅舅开着一辆快散架的“贵阳红拖”,一路颠簸来到张木家。这次一起带到县城的,还有张木的爹妈。张木妈要去医院检查,张木爹不放心,还是跟着一起到了县城。
补习的日子过得很快,张木的堂姨妈家的儿子也是县城补习,和张木同住。张木是有点觉醒的,补习班还是很认真,常学会了挑灯夜战、学会鸣鸡起舞。补习班的下半年,舅舅把两个表弟也转入县城读书,同时把住处从办公室的楼下调换到单位宿舍的老房子里,老房子是砖木瓦房,很窄,但比起宿舍,多少有点家的样子。
第一年补习,张木报考地区农校,最后还是差了30多分没有录取。成绩下来,张木爹发怒了,追着张木狠狠地训了一顿,并发誓把张木撵出家门。
补习没有考起,又挨老爹教训一顿,张木偷了爹的110块钱,愤然离家出走。他第一次离开紫云,是一路害怕、一路小哭才到了昆明的。到昆明的第二天下午,他才找到大哥的住处。那些年即使在昆明,对打工的人来说,联系只能靠书信或者寻找地址,张木就是通过地址找到哥的。
张木哥在昆明已有四年了,从帮人送米线已转行到自己拉米粉卖。在哥租住的房子里,张木哥收到了考家来人的带信,大吼着张木:补习考不起叫你还不行?明天你去帮郑老六送粉吧!
听到大哥发话,张木马上站起来,懦懦地说:我要回去读高中!
“没钱怎么读书?”哥怒视着张木。
就这样,张木在大哥的住处呆了三个多月,平时就帮哥收收摊子、打打助手,无聊的时候也到过昆明市区找过工作。只是招工的都要求高中、中专以上文凭,张木每次都是跑着玩罢了。那年的国庆期间,村上在昆明打工的有人要回家,就到大哥处喝酒。听着村里人诉着在昆明打工的苦楚,想着同学的哥哥在贵阳读书毕业后开起了火车,张木双眼乞求着大哥:你给我学费,我回去读书吧!
“想好了吗?那就和李元元一起回。”
李元元是村里人,和大哥是一起到昆明打工的,大哥放心,就对李元元说“好久走,带上小木一起回去”。
“明天晚上走,火车票没有买”
“带上小木吧,我这里没人,走不开”
“好的,他还回去读书吗?”李元元反问着大哥。
“让他去读吧,考个中专也能分配工作,打工不是长久之路”当哥哥的深有体会。
第二天下午,与哥告别,跟着李元元顺利地坐上绿皮火车。也不知坐了多次,第二天快天黑时张木们才回到家里,李元元背着张木向张木爹转交了大哥稍带的东西,用信封装着的照片、书信和一沓钱。张木爹听着李元元读信,只是点头。李元元临走时,张爹叮嘱着:你要回昆明去的时候过来我家一趟!
张木到家的第二天,爹就带着张木,走了20来里路,找到张木大舅。张木大舅虽然在县城上班,但职责是管水库的,所以在单位上班时间不多,每年的休息时间大概会有半年。
张木跟大舅会过面后,就躲在屋子外面听爹和大舅商量着什么。当晚,张木和爹没有回家,就住大舅家,次日一早,大舅就拖着张木直接到了县城,张木没有同行去县城,在半路下车就各自回家了。
大舅托人把张木送到二中补习班,看到90多人呆在用实验室改成的补习班,张木莫名紧张、寡言少语。还是住在大舅分得的瓦房子里,这房子比去年多了一间临时改建的石棉瓦房,张木就住里面。
上课、自习、补课,在大舅的张罗下,成绩渐有好转。很快补习的日子又接近尾声,张木紧张得要命,时常跑这问题目、跑那要解法,人生最后中考,大势来临。报考什么呢?他没有底气,等成绩出来吧,一班同学的,有的已经中专、师范二年级了,他咨询同学,问过大舅,最后报考民族干部管理学校。
“小木录取了!”中考完就回家的张木听到大舅的报喜后,激动得不知所措。
“你们准备点钱吧,要400多块的学费”大舅看着张木妈,轻声说道。
“家里已经没什么值钱的,看小望那里有没有”张木妈回应着,脸上写满无奈。95、6的农村,要是家里有个娃儿考上中专,要么卖牛马、要么卖田地,张木家田地少,爹舍不得卖,牛早卖了,爹妈能做的,就是找亲戚借钱。

张木的大哥小望,听到弟弟考取学校后,特意回家一趟。他除了备足了张木所有的学费,还给父母送来了几佰块钱,一切安排妥当后,他才返回昆明。



9月初来,张木踏上中专求学之路。
那天,天刚朦朦亮,张木爹就扛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带着张木,从家里出发。先是在村小拦了一辆大巴车,一路挤着到了安顺,安顺汽车站内,也有好多父子同行的学生军,张木瞧见了补习班的一位同学,聊了好会就给爹说:爹,我有伴了,你不用送我去学校了!
“我得给你把学费交了才安心啊,不去咋行!”
“节约点车费,你不是要买牛吗?省点钱添着买牛。”
“出门在外,少讲点话”爹鼓了张木一眼,就抱着包静静地等着上车。
没有说服父亲,同学的爹也倔着要亲自送到学校,张木只好在爹的带领下到学校。
96年,从安顺到兴义只有一条309省道,一路上必经镇宁、关岭、贞丰、兴仁四个县区,然后才抵达兴义。200多公里的路程,加上中途半小时的停车就餐时间,一路要坐上12、3小时,那天到校,已是晚上10点过钟,在校老乡团队带领下,张木父子俩很快就在学校的大食堂把饭吃了,然后按照老乡的安排,在寝室把床铺好,张木和爹当晚就睡在寝室。
“小木,你快睡吧,明天就报名了”凌晨时分,张木还不习惯,没睡着,爹身上揣着学费,也睡不着,像怕钱会跑似的。
第二天,张木报名好了,爹带着他上街买了些生活用具,有盆、钵、纸、帕,还有内衣、鞋袜,爹的心里,更多的是担心张木浪费钱。
一切准备完成后,爹坐上当晚的班车赶回安顺。那些年,那段时间,有些人就会趁着开学忙这个时间包车转客,从安顺去兴义时,票是在车站的窗口赎买的,35元,当晚从兴义赶回安顺,是包车转客的,40元,张木爹临走时,摸摸衣袋,又掏出60元钱递到张木的手里。张木是公费生,每月学校会发60张饭票,早餐2元,这60元也够他1个月的早餐了。

三年的中专学习时间,张木的变化几经周折,参加过入党培训、成人高考,也有过逃学逃课和悄无声息的离校,在老师眼里,是一个叛离期旺盛生理源紊乱的倒蛋学生;他在学生会做过宣传委员,参与校园文学校刊编撰,也曾在在学生科面壁反省、在学生部写过检查。中专三年,他的迷茫和憧憬,同样居鑫,他疯狂地谈过恋爱,也沉沦于失恋的反思,当所有的好自为之和自不量力都变得沉默,他在一场酒精的浸泡之下,匆匆别离了远在西南的校园。

出了校门的张木,对分配还在期盼,遇上体制改革,统招统分在98年开始已进入历史的转折期,等不来分配,张木便给远在昆明的大哥去了一封信,想去昆明谋生。
期待来信的日子,他报名参加点兵,因个子矮,第一关就被刷掉。他很彷徨,曾偷偷跑去安顺找工作,也曾在建筑工作干过零活。
初冬刚至,张木哥回了一趟家,张罗完一些事务后,他没有带走张木。哥走了10来天,在张木舅的张罗之下,他进了交警大队做了协警,工资每月150元,在乡镇上班的师兄,有编制的,工资才300来元,张木认为有吃有住,还算心安理得。
那一年,张木正好20岁。那一年,一种叫括括乐的福利彩票在县城卖得很疯,最大的奖品是彩色电视机,其次还有不锈钢汤锅、铁锅、电炒锅等家庭用具,一仆周末的下午,张木挤过人群,从口袋里摸出4块钱,买了2张票,惊颤颤地括开,没中,他盯着彩票看得好奇,卖票的大叔叫住他。
“小伙子,发完这摞传单,给你5块钱”
张木看了一眼,没知声,转身挤出人群,朝电影院看电影去了,电影院还会不定期放映。
99年的紫云县城,一条街道就是一条路,货车、马车、人力错综交汇,每逢赶集或是大一点的庆祝活动,街道就会挤得让人窒息。镭射渐渐退去,街上的电话亭开始兴起。那一年,大哥大走进紫云,呵机成了很多上班族和生意人的标准配备,摩托车逐渐走进农民家庭,人们的娱乐除了吹吹牛,看看电视,别无他样了。
20世纪如期到来,改革春风吹入山区,县城开始在微妙中发生变化。在改革开放30年的时间里,商业街破土动工,五峰农贸市场拆迁改建,首家星级--紫云宾馆揭幕迎客,格凸大道建成通车,宏泰、金星房开进驻。
抵不住改革的浪潮,张木在县城干了3年的协警后,还是随着外出打工的大军浪迹到深圳、广东、昆明、南宁、贵阳,他做过市场营销、驾驶员、保安、车间工人,在KTV里干过杂工、在环卫站开过垃圾车,还参加过招警面试、公务员考试和公司选干。
那些年的狂躁不安转眼而过,同龄人要么已是妻儿护身,要么已立业成干。08年冬季的贵阳,改革开放30年系列活动“我在现场”的那一晚,张木呆呆地抱着一个礼品从现场往宿舍赶。
“跳槽、跳槽”他喃喃自语。
考干、创业、留下来这些字眼充斥着他的夜。
春节临近,在南宁总公司的培训会上,他谢绝了人力资源部发出的入职邀请。春节刚过,他向贵阳公司递交了离职申请书,在贵阳分公司董事长苦口婆心的劝说下,他留下了。但他似疯了一样,每周都要跑来县城。
正遇集团人事调整,曾劝他留下来的董事长调回南宁总公司,那个五月,他背着简单的行囊,回到离别已久的县城。外出几年重归,县城已变化。街道清新,车流有道,街上找不出马车的车辙和人力车跑过的痕迹,那个卖“挖耳糕”的老头和卖冰糖葫芦的大娘已不知去向,出租车招手即停,霓虹灯挂上枝头,车站焕然一新,整齐排着一辆辆崭新的豪华大客。
县城的变化显得有些陌生。张木努力寻找着初中的记忆,街上康乐球没了,夜市非常热闹,报刊亭旁可以坐着看书,街上的公用电话亭早已消失,镭射厅闭门息业,商业街区人流如织,大地飞歌传来城市夜生活的歌声,迪厅、网吧、酒屋、茶室已成了80后休闲娱乐的居所。

看着城市的变化,聊着过往的生活,行走在格凸大道,想着堰塘的拆除改造,张木傻呆傻呆的,受了不少心灵刺激。

2009那年初秋,张木到了离县城最远的一个叫龙洞的村,当起了驻村干部。
驻村干部是乡里派出去的,有编制。当年,像张木这样下到乡镇工作的,有50人,俗称“三校一部生”,是政府解决集体上访,解决历史遗留问题的一个选择。
张木那年去的,就是大营乡,离县城56公里,而龙洞村离乡政府还有21公里,离县城就是77公里了,是最偏远的行政村之一。这个龙洞村,是三州市集三县交界区,苗族居多,村委会驻在改制前的百花乡街上,因此大多数人都只知道百花,不晓得龙洞。
大营的秋雾很浓,客车在当地人的口头,还叫班车,从乡政府去村里,要经过一段等级极差的沙石道路,坐班车要一个小时左右,时间久了,张木很不习惯,整了一辆摩托车骑着上班。
21公里1个小时,如今想起来,张木也觉得不可思议。路窄弯多、地面坑坑洼洼,遇上雨季,班车还难通行,能在1小时左右到达,算常态了,偶遇麻烦时,这21公里的路还得等个3几小时,也是众所周知。骑摩托车,可以选择路边没有辗压的路面,速度要快些,遇上天气好的时候,半小时就可以到了。
大营乡在全省的贫困是上等次的,全乡除了大营至龙洞有客车通行外,其它的行政村还有不通路的。张木常常想,如果不遇上改革的大好政策,省里不帮扶,市级不支持,龙洞也会像其它村一样,人挑马驮过日子。
在驻村的日子里,按照乡领导的要求,张木在村支两委的带领下,用1个月的时间才走完了整个村。这个村,除了沿路的3个组,剩下的就得步行,经常是早出晚归就是一天。有时为了一家人,他们就得抄近路,穿越树木、踏行包谷地,那窘迫的样子,像做贼似的。山里人的吃喝,很简单,吃水难的问题,长期禁锢着农民的健康生活。
2010年夏仲时分,县领导亲临龙洞,陪同的县直几大部门的一把手,他们带去百花小城镇建设的福音。三番五次的会议论证,翻来覆去的考察调研,项目终于破土动工了。那年,张木不再驻村,调回干起了项目征地拆迁组的工作。
进入2010年后,改革的步伐已深入县城,小城镇建设在全县大势打开,次年4月,一张借调的文件,把张木借到了县城建设指挥部。指挥部设在县城商业街二环路的三角的路口,20来人,全是从单位和乡镇临时抽调组建的,主要负责当年最大的两个项目:农贸市场的改造和全省100个城市综合体的征地拆迁工作。
那年,惠兴高速施工在即,征地拆迁也在强力推进,转辗一年过去,大地飞歌顺利拆迁、农贸市场一期工程奠定开建,亚鲁王城市综合体破土开工,工业园区在“两加一推”政策牵引下顺势而生,“一园三区”的框架已展露初羽,张木又是急冲冲地转战营地。工作,还是拆迁。
园区的征拆之战,一战就是5年。这5年,城镇化战略在全县开花结果,产业调整四处开花,新城崛起,公园遍及,“四在农家.美丽乡村”相互争妍,安紫高速穿过猫营园区的腹心,海子大道延伸着城市疯长的节奏......
三中改一中、民中调二中,示范性高中建成,三小迁址.....教育均均衡发展的环境得到根本转变,质量逐以提升。
南环路、辽青大道、科学路一批批城市主干道建成通车,污水处理、供水管网、电力升级、基站普及、省道提等、产业入园,一个个集城市发展音符的项目纷纷落地,开花结果.........
张木又急躁了。产业大道征地拆迁指挥部急调人员,他发疯似的想着自荐。
“参与脱贫攻坚是时代赋予的荣誉,张木,一起吧”领导的动员有点悬。

“好,服从安排”张木毫无底气的简单回答。

张木又入城了,他过去积累狗屁拆迁经验,此时一点也用不上。张木犹豫许久,也得不到答案。
“脱贫任务是共同的责任,单位的材料还是你来做吧?考核涉及方方面面的,来不及”
“嗯”虽有许多不愿,张木最终还是答应下来。
拿着那张小小的责任分解清单,张木虽含苦笑却很镇定。他不知道,还有多少的考核要来,快年终了,考核总是令人身累心伤的。
他盯着清单尾页备注栏的规范、完整;及时、全面八个字,全身打一个颤。
他经常跑回单位,查资料、找文件,补痕迹,尽可能做到全面和完整,规范的模版大不可操心,他心底有数,只要肯加班,及时是没问题的。
贾伯抽出一个文件盒,看着盒面上的另附的标注,自言自语的说着:农村的娃儿进城工作,还真不容易!
“贾伯,我去一趟村委会,3:00有讲习,4:30参加合作社的土地流转会议,完了还要去看看我的贫困户”睡意未尽的张木从厕所出来,劈里啪啦数着,急着要走。
贾伯轻拍张木的背,笑嘻嘻说道:好好干!

张木咬了一口苹果,微笑出走出办公室,低声一句:只要干不死,我一定会往死里干。

看着张木溜烟而去,贾伯立在大院里,仰望天空。天,浅蓝有云,梦,正在飘来!一朵祥云,紫气正浓,霞尉舒展。
城西的黄家湾水库截流成功,紫望高速火花特大桥隧道初验通过,大健康产业园签约仪式从北京传来喜讯,《亚鲁王》广播剧正在播出......

一曲曲高歌,在紫云大地的响起!一幅幅美景,在紫云山地中,席卷而来。

作者单位:紫云县委宣传部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