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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样把意识的奥秘转换成意识问题

 新用户61391524 2022-06-03 发布于广东

注意,你并不是就心脏提出这个问题的。我们已经在工厂里制出了人造心脏。为什么对于大脑,情况会不同呢?对于人造大脑和人造心脏来说,同样没有逻辑上的障碍。困难当然是巨大的,但只是实践上和科学上的困难,而不是逻辑或哲学上的困难。因为我们不知道真实的大脑怎样做到这一点,所以,对于制造一个能够引起意识的人造大脑来说,我们处于尴尬的位置上。实质性的观点是我更早时候提出的那个。因为大脑因果地引起意识,也就是说,大脑的内在过程实际地引起它们处在意识状态之中,因而其他任何系统都将必须具有这样的因果能力,它至少要和大脑引起意识的最小因果能力相当。我想把这一论断作为大脑因果地引起意识这一事实的一个不足道的逻辑推论,我不得不说“最小因果能力",这是因为大脑所具有的能力也许远远超出了足够的程度。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另一种系统不一定会有所有大脑具有的能力,但它至少必须能够越过从非意识到意识的阙。但是,因为我 们不知道大脑的那些引起意识的特殊因果元素,所以我们不知道怎样去制造一台有意识的机器。也许意识是神经元结构的一种生物化学特征。也许正如克里克所表明的那样,意识是神经元的放电率和这种特定神经建构的结合物。也许如彭罗斯所表明的那样,它是亚神经元素,如微管的物理特征。也许它是一种我们能在硅片或真空管中复制的特征。只不过,我们目前还不知道。但我要再说一遍,这些困难的存在是因为无知,而与形而上学或逻辑上的障碍无关。

3.但是,我曾以为你的观点是:大脑组织对于意识是必要的。

并非如此,这从来都不是我的观点。更准确地说,我的观点是,有些大脑过程对于引起意识来说是充分的。这只是关于自然怎样运作的一个事实。从这一点无疑可以推出,任何其他因果地引起意识的系统,都必须至少要具备相当的最小因果能力。但是,这可能需要,也可能不需要神经组织。只不过我们还不知道而已。这个推论的优点在于,它排除了,比如说形式计算机的程序,因为除了执行手段的能力外,它们不具有任何因果能力。

4.但是,为什么不从构造一台能够产生与意识相同的外部效果的机器开始呢?如果我们能够构造一个表现得好像具有意识的、由计算机引导的机器人,大概我们也就能创制出意识来了。不是吗?

正如我们在本书进行过程中一再看到的,意识的本质在于,它存在于内在定性的主观心智过程之中。你不能通过复制这些过程的可观察的外部行为效果来保证对这些过程的复制。这就类似于通过构造一个沙漏来复制你的手表的内部机制。这个沙漏可以像你的手表一样准时,但它的外部行为与对你的手表内部结构的理解是无关的。试图通过创制一台表现得好像具有意识的机器来创制意识,同样是不相关的,因为这种行为本身是不相关的。仅当我们把一行为看作对内在意识过程的表达,看作这些过程的后果时,该行为对于意识的研究才是重要的。

为了把这一点彻底讲清楚,让我们用一个例子进行明确说明。外部刺激引起我们产生疼痛,这些疼痛反过来又引起疼痛的行为。即便是利用当前已有的技术,我们也能够构造一些释放出疼痛的行为以便回应疼痛刺激的系统。我们能够构造一台这样的计算机,每当你足够用力地敲击键盘,它就会输出“哎哟!”这难道给我们提供了什么理由,会使我们认为我们在计算机中创制了疼痛?绝对没有。这一点在这些争论中反复出现,因此,让我来强调:在关涉意识的本体论的地方,外部行为是不相关的。行为至多在认识论上相关,例如,当其他人具有意识的时候,我们一般都能根据他们的行为分辨出来。但是,这种认识论上的相关性依赖于特定的背景假定。它依赖于下述假定:其他人和我在因果上是相似的,而且相似的起因可能产生相似的结果。例如,如果你用一只锤子敲击自己的拇指,那么,在其他情况相同的条件下,你很可能感觉到我感觉到的那种事情,而且也会表现出像我用一只锤子敲击我的拇指时表现出的那种样子。这就是为什么我如此有信心,可以基于对刺激输入和行为输出之间关联的观察,将疼痛归于你的原因。而我此时的假定是,背后的根本机制是相同的。

5.那好,这导出了另一个我想要问的问题。你一直在讨论引起意识的大脑过程。但为什么只是纠缠于大脑过程呢?如果神经元放电能够引起意识,为什么信息就不能引起意识呢?实际上,你并没有表明,是什么使得神经元放电变得如此特殊,据我们所知,可能是包含在神经元放电中的信息。

神经元放电是世界的真实物理特征,就此而言,意识也是这样的,但“信息”并不像这样,命名真实世界的一种真实物理特征。除了已经存在于某个有意识的智能体心灵中的信息外,信息都是相对于观察者而言的。回忆我在第一章提出的区分,即区分世界上那些独立于观察者的特征,如引力和质量,和那些相对于观察者的特征,如是一本书或是钱。除了那些作为一个有意识的人的思想的组成部分的信息形式外,信息都是相对于观察者的。信息就是任何我们可以视作或用作信息的东西。举一个教科书上的例子,一棵树的年轮包含着有关这棵树的年龄的信息。但是,有关树的年轮的什么事实使得它们成为信息性的?唯一的物理事实是,在年轮数和树的以年来算的年龄之间存在一种精确的共变。某个知晓这一物理事实的人能够从另一个推知这一个。但要注意,你不妨说,这棵树以年来算的年龄包含关于树桩中年轮数的信息。简单讲述这一点:这种意义上的“信息”并不命名世界上的一种与树桩或日光同等的真实因果特征。树的年轮和季节的循环是世界上独立于我们而存在的真实特征,但是,在这种意义上,在这些物理特征之外存在的任何信息,全都是相对于我们而言的。于是结果便是,信息不可能是意识的一般起因,因为信息不是世界上像重力或电磁一样的独立的因果特征。我再说一遍,信息就是这个世界上我们能够将其用作信息的任何东西。它是相对于观察者来说的。

6.那好,复杂性(complexity)的情况怎么样呢?你没有考虑复杂性问题。正如查尔莫斯所指出的,大脑里面毕竟含有“万亿个神经元”,那么,为什么不会是有着万亿种关联的计算机呢?为什么计算机就不能是有意识的?

严格讲来,要是没有关于复杂性的某种标准或者衡量方式,讨论复杂性间题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但是,即便假定我们有这样一种衡量标准,比如通过给一个系统的独立元素以及它们排列组合的模式进行计数,复杂性本身与意识问题之间有什么关联,也一点都不明确。如果我们只是在讨论复杂的模式,那么,海洋中分子的模式会比我大脑中的任何神经元模式都要复杂。或者就此而言,我拇指中的分子的模式也会比我大脑中的神经元模式复杂,这只是因为,和所存在的神经元相比,存在着更多的分子。但这又怎么样呢?有可能最后证明,做下述设想实际上也不是不合理:尽管白蚁只有大约十万个神经元,但它们是有意识的。我们需要理解的是一种特殊的生物过程。

我相信,我们总会坚持认为,意识问题将通过诉诸数学复杂性的思想来解决,而这揭示出我们犯下的某些更深层次的错误。如果我们认为信息对于理解意识是关键的,那我们立刻就会面对如下事实:恒温器

和便携式计算器进行了“信息处理”,而认为它们是有意识的似乎太过愚蠢。因此,如果忘记了信息是相对于观察者的,我们就会认为,我们和恒温器之间的差异就是,我们对信息的处理相对更加复杂。只要恒温器和计算器更加复杂,它们也有可能是有意识的!但是,现在看来,最初假定信息是关键所在这一举动的愚蠢性,因为一种头昏目眩感而得到强化,当我们思索大脑实际上有多么复杂时,就会产生这种感觉。我早就听到下面这一观点曾以一种隐秘且近乎虔诚的语气被断言过:人的大脑是整个世界中最复杂的系统。这个论断存在的问题不是说它是错误的,而是说它根本没有意义。大脑比银河或者亚马逊丛林更加复杂,这是相对于哪种衡扯尺度来说的?当然,一种丰富的意识需要丰富的神经能力。例如,如果人想要看出不同的颜色—红色、蓝色、绿色等等,人的大脑就必须具有一种结构,这种结构要充分丰富,以便能够区分我们有意识地经验到的不同颜色。但对于意识的纯粹存在来说,只有复杂性是不够的。你不能通过以某种复杂的次序装配十亿个或者万亿个恒温器,来提高恒温器中产生意识的几率。要想解决意识问题,我们就要理解特定机制——人和动物的大脑的因果能力。

7.但是,问题依然存在,难道我们实际上不是在朝着以人工方式在计算机中创制意识的方向前进吗?考虑深蓝的例子,也就是那个下棋的计算机程序。我们终于有了能够打败这个世界上最好棋手的计算机程序。尽管我们还没有创制一台有意识的计算机,但可以肯定,深蓝对于人类意识来说是一个具有重大意义的发展。

正如我在第三章中所说的,就人的意识来说,深蓝没有任何意义可言。我们很早就有了能够胜过任何数学家的便携计算器。这和人的意识有什么相关性呢?一点也没有。我们以这样一种方式来设计计算器,以致它们能够产生一些符号,而我们则可以把这些符号解释为我们所输入的算术问题的正确答案。但是,这些计算器并不知道任何有关数字或者加或者其他任何东西的事情。对于深蓝来说,情况类似。深蓝不知道任何有关棋子、走法或者其他任何东西的任何事情。它是一 台用来操作无意义符号的机器。这些符号对它来说没有意义,因为所有东西对它都是无意义的。我们可以把我们输入的符号解释为代表棋子的布局,机器输出的符号则可以被我们解释为代表棋子的走法,因为如下就是我们想让这台机器去做的事:输出有关走法的符号,以回应有关布局的符号。我们可以同样好地把输入物解释为芭蕾舞的姿势,而将输出物更多地解释为舞蹈的编排。对于这台机器来说,情况完全相同。认为这些或者任何其他程序对于意识来说无论如何都是关键性的,完全就是幻想。

比“下棋的计算机必定是有意识的“这一论断更无法理解的论断是:能打败任何棋类专家的程序可能会对人类的尊严构成威胁。为了清除来自这一错误想法的任何诱惑,让我们考虑实际发生的事情。一个由人类研究者组成的团队,使用由其他人类研究者团队设计的强有力的电子设备编制了一种程序,该程序输出的符号可以被我们解释为能够打败任何单个棋手的走法。我们应该认为是谁的尊严受到了威胁呢?如果构造深蓝的整套方案是由黑猩猩或者火星人完成的,我可能会认为我们陷入了某种竞争的局面;但是,这台电子机器没有属于它自己的生命,没有任何自决权。它只不过就是我们创制的一个工具而已。

1997年,“深蓝”(Deep Blue)超级计算机以2胜1负3平战胜了当时世界排名第一的国际象棋大师卡斯帕罗夫(Garry Kasparo)

8.那好,你怎么能够如此确信计算机不是有意识的?它的行为当然是可以理解的。你坚持计算机不是有意识的,看上去像是一种教条主义。说计算机不是有意识的,你有什么证据?

你没有抓住要领。我不能证明这把椅子不是有意识的。如果由于某种奇迹,所有椅子突然间变得有意识了,那就没有任何论证能够否证这一点。类似地,我也没有提供一种关于计算机不是有意识的这一点的证明。再说,如果由于某种奇迹,所有麦金托什机(Macintoshes)突然间都变得有意识了,我也不能否证这种可能性。更确切地说,我所提供的是这样一种证明,它证明计算性的运作本身,也就是对形式符号的 操作本身,并不足以保证意识的存在。我的证明是这样的:这些形式符号的操作是根据抽象的语法术语定义的,而语法本身没有任何心智内容,无论是有意识的还是其他。此外,这些抽象符号不具有引起意识的因果能力,因为它们压根儿就没有任何因果能力。所有因果能力都只存在于执行手段当中。一种程序在其中得以执行的特定手段,例如我的大脑,可以独立地拥有引起意识的因果能力。但是,这种程序的运作必须完全独立于任何执行手段来定义,因为该程序的定义是纯形式的,因而允许以任何手段来执行。从坐着高凳、戴着绿色遮光眼罩的人,到真空管,再到硅片任何足够丰富和足够稳定,以致能够执行这种程序的系统,都可以作为执行手段。所有这些内容都已通过中文房间论证得到了证明。

9.但是,在我看来,你的哲学似乎最终只是另一版本的唯物论。所有这些关于“生物自然主义”的讨论,看上去都像是乔装改扮了的旧式唯物论。

唯物论是作为拒斥二元论的一种方式发展而来的,也就是说,它否认除了这个“物质“世界的其余部分,还存在着从形而上学角度看与“物质“世界不同的“心智”事物或者特征。事实上,我的确反对二元论:但唯物论一般也想要否认意识是现实世界的一种真实且不可还原的组成部分。唯物论者想要断定的是,意识只是'……”——然后挑出他们中意的候选者去填补这里的空位:行为、大脑的神经化学状态,任何系统的功能状态,计算机程序等等。而我所否认的,就是这种意义上的唯物论。意识是现实世界的一个真实组成部分,它不可能被消除或者被还原为某种别的东西。因此,我不认为“唯物论”和“二元论”这些词是有用的。我认为,这些词给我们造成了很多问题,但却没有指明解决问题的途径。陈述这些事实但不使用这些陈旧的词汇是可能的,而这就是我一直在设法去做的事。

10.那好,你可以不喜欢这些词,但是现在,我没看出你的观点和属性二元论有什么不同。你说意识是“不可还原的"。但是,除了认为意识是一种不可还原为物质属性的属性以外,属性二元论还坚持什么呢?也就是说,你的观点似乎可以归结为如下思想:世界上存在两种不可还原的属性,即意识和其他,无论你想怎么称呼它,我称这种观点为属性二元论。

这个世界上存在许许多多真实的属性:电磁的、经济的、美食的、审美的运动的、政治的、地质的、历史的和数学的,就列这几项吧。因此,如果我的观点是属性二元论,那它实际上应该被称作属性多元论,或是属性n元论,此处n的取值是开放的。真正重要的区分不在心智和物理之间,不在心灵和身体之间,而在世界的那些真实的、独立于观察者存在的特征像引力、质量和重力吸引,和那些依赖于观察者的特征-像钱、财产、婚姻和政府之间。现在来看,如下就是要点所在:尽管对于所有相对于观察者的属性来说,其存在取决于意识,但意识本身并不是相对于观察者的。意识是特定生物系统,如你和我的真实的和内在的特征。

那么,为什么意识不像其他那些独立于观察者的属性,如液体性和固体性是可以还原的一样,它反倒是不可还原的呢?为什么我们不能把意识还原为神经元的行为,就像例如我们可以把固体性还原为分子的行为一样呢?简短的回答是:意识具有一种第一人称或者主观的本体论,因而不可能还原为任何具有第三人称或者客观本体论的东西。倘若你还想进行还原,或者消除一个而非另一个,那你就会漏掉某种东西。当我说意识具有一种第一人称的本体论时,我的意思是说:生物性的大脑有一种能够产生经验的惊人的生物能力,而这些经验仅当它们被某个人或动物智能体感觉到时,才是存在的。既然你不能把第三人称现象还原为主观的经验,那么同样,你也不能把这些第一人称的主观经验还原为第三人称的现象。你既不能把神经元放电还原为主观的感觉,也不能把这些感觉还原为神经元放电,因为在两种情况下,你都会漏掉正在讨论的客观性或主观性。

“还原”实际上是一个很混乱的概念,有很多不同的意思产在一种意义上,你可以把意识状态还原为大脑过程。我们所有的意识状态都可以由大脑过程因果地加以解释,因此可以把意识因果地还原为大脑过程。但是,唯物论者想要的还原,是一种消除性的还原,它要表明所讨论的现象只是一种幻觉,实际上并不存在,这种还原不能对意识实施,其理由我已在第二章中指出了。消除性的还原要求区分实在和表象。例如,太阳看上去落山了,但事实上是地球在自转。但是,你不能就意识这样去想,因为有意识存在的地方,它的实在就是它的表象。如果在我有意识地看来我是有意识的,那我就是有意识的。这恰恰就是言说如下一点的另一种方式:意识的本体论是主观的或第一人称的。

不断地问你自己,关于这个世界实际上怎样运作我们知道些什么。最后的结果本可能是不同的,但下面就是事实上的最后结果:这个宇宙完全是由力场中的粒子组成的。这些粒子被组织成各种系统。在这些系统中,有些是自然系统,如星系、山脉、分子和孩子。有些是社会创造物,如国家和足球队。在自然系统中,有些是有生命的有机系统。它们含有碳基分子,且含有大剂量的氮、氧和氢。在这个地球上,它们全都是生物进化的结果。它们当中很少的一些进化成了能够引起和维持意识的神经系统。意识是由神经系统的微量元素的行为引起,并在这些神经系统的结构中实现的。意识不可能像其他生物特征的一般情况那样被还原,因为它具有一种第一人称的本体论。

上述这一点的意思是说:对意识来说,只有当它被如此经验到时,它才是存在的。关于其他特征,如生长、消化或者光合作用,你可以区分我们关于这些特征的经验和这些特征本身。而这种可能性使得其他这些特征的还原成为可能。但是,你不能对意识进行这样的还原,除非首先失去我们掌握这一概念的意义。意识和关于意识的经验是一回事。因此,我们能够,并且实际上也必须承认意识的不可还原性,同时

也无需断言:从形而上学意义上看,意识无论如何都不是普通物理世界的一个组成部分。总之,我们可以接受不可还原性而不同时接受二元论。而接受这一现实将容许我们去探索意识的奥秘,同时避免那些把有关该主题的如此之多的讨论搞乱了的误解。

(原文载于2009年南京大学出版社《意识的奥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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