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泉州杂谈 054：闽南话里面的咖啡为何叫做“戈壁”

说起咖啡，泉州人可以算是中国最早接触咖啡的那一批人。

咖啡的饮用大概从1400年左右从也门的摩卡港发展开来，随后风靡整个阿拉伯半岛，随着奥斯曼帝国的扩张，咖啡也征服了欧洲人的味蕾，逐渐成为一种流行欧亚大陆的饮料。

在17世纪时，由于咖啡的产地少，产量有限，再加上中间商的层层剥削和昂贵的运输成本，使咖啡无异于奢侈品。随着大航海时代的兴起，欧洲列强在全球开辟了许多的殖民地，需要种植经济作物。为了打破咖啡的垄断，殖民者们将咖啡在印尼、印度、非洲和中南美洲等地区广泛种植开来。咖啡耐海上长途运输，腐烂慢，成为理想的海上贸易商品。经过五百年的历程，咖啡从埃塞尔比亚走向世界，种植的范围遍布四大洲，慢慢地从最初用来治病的药，成为风靡世界的饮料。

咖啡传播路线图

 泉州作为中国第一侨乡，在中国仅有800多万人口，祖籍泉州的海外华人华侨就多达950多万，也可以这么说，几乎每个泉州人家里都有海外关系。说起华人下南洋，首当其冲的就要数泉州人了，在咖啡刚落户东南亚伊始 ，我们就早早的参与到咖啡的贸易和种植当中了。

咖啡作为舶来品，原产地在东非的埃塞俄比亚，生长在南北回归线之间，我国的大部分地区都不适合种植咖啡，直至近代才移植到海南、云南和台湾。直至今日，我们喝到的大多数咖啡都还是进口的。

在改革开放初期，物资尚且匮乏的年代，海外的亲戚们总是不忘给家里寄东西，其中不乏像咖啡这样洋气的玩意儿。在那时，收到来自印尼的咖啡粉总是有点不知所措，它是个珍贵的稀罕物，却又不懂得怎么泡，于是用尽了各种办法，又是煮又是泡的，好不容易才做出一杯黑乎乎的咖啡来。凑上一闻，真香！抿上一口，真苦！这便是儿时的咖啡记忆。

直到后来，自己研究起了手冲咖啡，经过一系列的称重、测水温、计时和冲泡手法等犹如做实验一般精确地制作过程，一杯香气四溢的咖啡出炉了！品尝着浓郁醇厚的印尼曼特宁，咖啡的韵味停留在唇间，回味无穷。我的脑海中联想起这样的场景：在南洋风格的别墅中，穿着色彩鲜艳的印尼旗袍，一身珠光宝气的贵妇一边听着留声机传来的爵士乐，一边悠然自得的端起一杯咖啡，细细的品味着。整个房间沐浴在咖啡的香气中，就连时光也变得柔软起来。

南洋咖啡

简单介绍一下咖啡的历史沿革之后，接下来可以开始步入正题了，闽南话里面的咖啡为何叫做“戈壁”？

说起特产的发音，我想先从福建的特产之一——茶来说起。

茶作为一款风靡世界的饮料，英文名字Tea即来源于中国，而且是通过海上丝绸之路走出国门的。但是如果从Tea的发音来看，它跟中文的“茶”（chá）相去甚远。

泉州是中国出口茶叶的主要港口之一，泉州话中茶的发音“dei”就成了中国茶的名字。17世纪，荷兰是亚欧之间最初的茶叶贸易商。荷兰的东印度公司将茶叶进口到欧洲，“te”这个发音通过荷兰传到了欧洲。于是我们有了法语的“thé”、德语的“tee”和英语的“tea”。

茶园

一般来说，对于舶来品的叫法，经常都是直接引用原产地的译音。那么，接下来我们就用同样的方法来研究一下咖啡的名称。

全世界咖啡的发源地位于埃塞俄比亚的卡法省，至今已有4000多年的历史。于是卡法的发音Kaffa被认为是咖啡的语源。随后，咖啡被阿拉伯商人带到也门，在阿拉伯语中称为Qahwah。然后，又在奥斯曼帝国盛行饮用咖啡的习惯，在土耳其语中称为Kahveh。

随着欧洲和奥斯曼帝国的碰撞，咖啡引入欧洲，开始有了新的名称：英语Coffee，法语Cafe，意大利语Caffe，荷兰语Koffie，德语Kaffee。

早在19世纪中后期，西方的咖啡就已传入中国。由外国人经营的咖啡馆也已出现，最初只是为那些停靠在上海、广州等口岸的外国水手准备的。我们可以从清朝的古诗里面看看当时的人们对于咖啡这个新兴事物的描述和叫法。

《沪江商业市景词》.清

考非何物共呼名，市上相传豆制成；

色类砂糖甜带苦，西人每食代茶烹。

《海上竹枝词》.清.朱文炳

大菜先来一味汤，中间肴馔辨难详；

补丁代饭休嫌少，吃过咖啡即散场。

《申江百咏》.清

几家番馆掩朱扉，煨鸽牛排不厌肥；

一客一盆凭大嚼，饱来随意饮高馡。

我们从诗中不难看出，咖啡在当时被国人俗称为“高馡”、“考非”或“咖啡”。按照发音来看，是由当时主要的贸易商和消费国：英国和法国所带来的。但是，闽南语当中的“戈壁”，不仅跟它们相差甚远，甚至在英国、法国、意大利、荷兰、德国等国家的发音中，也找不到一丝相似点。

咖啡馆

泉州人这是怎么啦？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其实，闽南话是一门很前卫的语言 ，从来都是走在流行的前线。在近代，尤其是19世纪以来，泉州的华侨从东南亚带来了许多新的外来语：甘仔得（菲律宾语kamatis番茄）、巴仙（英语percent百分之一）、奥屎（英语out side球出界）、烛咕叻（英语chocolate巧克力）、巴刹（西班牙语pasar市场）

热爱咖啡的我，曾经在骑行印尼的时候，专程来到盛产曼特宁咖啡的苏门答腊岛，亲身前往林东和亚齐产区考察。

探寻曼特宁咖啡纪录片

印尼咖啡种植最早在荷兰殖民时期的1696年，荷兰殖民者在当今印尼首都，爪哇岛（Java）的雅加达引入了阿拉比卡（Arabica）种咖啡豆。随着咖啡贸易不断增长，在18世纪，咖啡种植从爪哇岛扩展到周边的苏门答腊岛（Sumatera）和苏拉威西岛（Sulawesi），到18世纪后期，巴厘岛（Bali），佛洛雷斯岛（Flores）和帝汶岛（Timor）也开始种植咖啡。

因为印尼的咖啡是由荷兰人引进的，荷兰语Koffie到印尼就变成了印尼语Kopi。印尼是公认的华人数量最多的国家，当地华人的祖籍地大多来自福建。所以呢，泉州人对咖啡的认识大多都是来自印尼的亲戚朋友，印尼咖啡成为对咖啡的儿时懵懂记忆，Kopi成为我们闽南话里面对于咖啡的译音——“戈壁”。

虽然很多人不喜欢较真，但是生命就是在于折腾。否则，什么东西都还没搞明白，一辈子就过去了，好像经历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做过，也没留下。

最后，总结一下咖啡名称的演变：

Kaffa-Qahwah-Kahveh-Koffie-Kopi-戈壁

如果对闽南语感兴趣的朋友，欢迎阅读我先前写过的文章：

泉州杂谈 003：泉州话是很Fashion的国际范语言？（点击进入链接）

泉州杂谈 039：浅谈泉厦漳台闽南话口音的形成（点击进入链接）

苏门答腊岛北部的咖啡产区